鄧艾、鄧忠,並二千軍,及開山壯士,皆度了摩天嶺。方才整頓衣甲器械而行,忽見道傍有一石碣,上刻:“丞相諸葛武侯題”。其文雲:“二火初興,有人越此。二士爭衡,不久自死。”艾觀訖大驚。

——引自《三國演義》第一百一十七回

卻說鍾會引大軍進入漢中,離劍閣二十裏下寨。立營方穩,雍州刺史諸葛緒引兵來見,說其原委。原來諸葛緒依三路進兵之策,引兵把住陰平穀口,切斷薑維退路。薑維從遝中敗退,見有魏兵攔截,即自孔函穀向北,欲繞道而東,佯作出兵攻擊諸葛緒之後。諸葛緒果然中計,驅兵離開橋頭三十裏,向北堵擊,薑維則乘機迅速通過橋頭,與廖化、張翼合兵,據守劍閣。諸葛緒趕來阻截,因此差了一天,沒有趕上薑維,使其進入劍閣;鄧艾進至陰平,發書至諸葛緒大營,欲與其合兵南下。諸葛緒不從,領軍東向來見鍾會,如此如此。鍾會聽罷本來欲專軍權,此時見機會難得,便忽然翻臉,誣告諸葛緒畏敵不前,令將其押回洛陽治罪,卻留其軍歸於自己統領,隨即引大軍南下,被薑維阻於劍閣,攻打不下。

鍾會此時前有劍閣雄關寸步難進,背後黃金、樂城、漢城三地要隘,東溯漢水、自處於絕地,不由日日猶如芒刺在背,進退失據。魏軍十萬之眾,日費糧米百萬斤上下,時日一久,到處去籌措?果如薑維所謂“攻關不克,野無散穀,千裏縣糧,自然疲乏”矣。若到糧盡之時再被迫退兵,蜀漢之軍必自諸城並出,前後夾擊,則今日之敗,將比昔年曹爽更慘矣。鍾會思前想後,於是親修書與薑維,令人送至關上,請其歸降。薑維拆書看道:“某聞公侯以文武之德,懷邁世之略,功濟巴、漢,聲暢華夏,遠近莫不歸名。每惟疇昔,嚐同大化,吳劄、鄭喬,能喻斯好。”薑維大怒,喝道:“你如今已臨絕境,自身難保,尚在此玩弄筆墨,嘻笑薑某耶!”於是遣回來使,置之不理。鍾會文筆雖佳,但麵對天險,簡牘無施其用,還是得用武略攻之,隻得硬起頭皮仰攻劍閣。薑維列營守險,也學起老對頭鄧艾在祁山之計,隻是堅守不出。試想魏軍強攻黃金、漢樂已近兩月尚且不下,又安能一鼓攻克劍門?隻是白白損兵折將罷了。攻關不克,鍾會隻得暫時引兵後退三十裏紮營,魏軍開始糧食不繼,軍心動搖,眾將皆謂即將前功盡廢。

冬十月,蜀漢後主聞報魏軍頓於雄關之下不退,於是修下國書,遣使送至建業,向吳主告急求援。吳王孫休應諾後主之請,即派兵三路:大將軍丁奉率領諸軍進兵壽春;將軍留平到南郡聯合水軍都督施績,向北進兵襄陽——施績即朱績也,此時已複其本姓;將軍丁封、孫異引一支軍至沔中去救援蜀漢。鄧艾聞吳兵來救,急上書司馬昭道:“今蜀寇大受挫折,若待吳人來救,則前功盡棄矣。我應乘勝追擊,以奇兵勝之。臣察自陰平沿小路經漢德陽亭,若奔襲涪縣,則距劍閣西有百裏,距成都三百餘裏。某請領精悍之兵,直擊成都可也。薑維死守劍閣,若聞某出陰平,必引兵救援涪縣,則鍾會正好乘虛而入劍閣也。若薑維不救涪縣,則某即可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攻其空虛之地,必敗守敵也。”司馬昭看罷,回書準行。鄧艾於是趁薑維被鍾會牽製在劍閣,率軍自陰平沿景穀道東向南轉進,南出劍閣兩百多裏,鍾會也派部將田章等隨後跟進。鄧艾選兵三萬,率軍攀登小道,鑿山開路,修棧架橋,魚貫而進,各帶幹糧繩索進發。約行百餘裏,選下三千兵,就彼紮寨;又行百餘裏,又選三千兵下寨。自陰平進兵至於巔崖峽穀之中,凡二十餘日,行七百餘裏,皆是無人之地。山高穀深,至為艱險。途中又糧運不繼,軍士多次陷入困境。魏兵沿途下了數寨,隻剩下二千人馬,前至馬閣山時,見道路斷絕,進退不得。鄧艾身先士卒,遂用毛氈裹身滾下山坡。

方才整頓衣甲器械而行,忽見道傍有一石碣,上刻:“二火初興,有人越此。二士爭衡,不久自死。丞相諸葛武侯題。”鄧艾如見鬼神,不由嚇了一溜跟頭,從人急忙扶起立定,猶自驚駭不已。細詳碑文中字句,“二火初興”,謂今歲乃魏炎興元年;“有人越此”,是謂有人帶兵從起進入西川,指自己鄧艾也;“二士爭衡,不久自死”卻不明其意,但既有“死”字在內,頗覺不吉。兒子鄧忠卻笑道:“此易解耳。今薑維與鍾會正在劍閣以大兵相爭,不久皆會自死也——父親何必自憂?”鄧艾深以為然,遂慌忙對石碣再拜道:“武侯真神人也。我今生不能以師事之,惜哉!”於是率軍出於陰平險道,出其不意直抵江油城下。守將馬邈毫無準備,見魏軍從天而降,以為神助,遂不戰而降。

蜀後主聞報江油失守,急派武侯之子、衛將軍諸葛瞻引成都後備大軍七萬餘,前出江油抗擊鄧艾,令黃權之子黃崇為參軍。諸葛瞻遂令親子諸葛尚為先鋒,前至涪城,紮兵城外。黃崇諫道:“魏軍越陰平險道而至,聞隻有二千軍士,且無戰馬。將軍宜速行複奪江油,據險而守,無令敵軍得入平地也。”諸葛瞻不以為然,說道:“我父遺下八陣戰法,專利於平野作戰,彼若來時,定使其片甲不歸也。公不知兵,請勿多言。”於是勒兵不動,列陣以待鄧艾軍來。鄧艾即奪江油險地,又得城中軍需補充,於是元氣漸複,引兵來攻涪城。諸葛瞻令子諸葛迎敵,被鄧忠所敗,潰不成軍。諸葛瞻於是放棄涪城,退守綿竹。鄧艾得了涪城,即遣使致書諸葛瞻勸降道:“公奮先父武侯餘烈,天下無不敬仰;今若舉城以降,某必表為琅邪王,絕不食言。”諸葛瞻怒斬使者,將數萬大軍在綿竹城前列陣以待鄧艾。

列位看官,諸葛瞻此舉謬矣,直送了其父苦心經營之數十年蜀漢江山社稷也。你道鄧艾兼程行險道七百餘裏,到江油之時已近油盡燈枯,強弩之末,糧秣已絕,沉重鎧甲及兵器都遺留山穀之中,到此還能一戰否?若江油馬邈不降,鄧艾與其二千兵必自死矣。馬邈雖降,當時諸葛瞻領成都數萬人馬已趕至涪城,若複來奪取江油,鄧艾亦必全軍覆滅,絕無幸存之理。但諸葛瞻在涪城卻止步不前,已失去擊敗鄧艾良機也。後又讓全軍退守綿竹,至鄧艾趁機占領涪城,獲得充足補給,此非資敵自殺而何?隨後卻又放棄固守綿竹,帶全軍和鄧艾軍野戰,則錯上加錯,謬之更謬矣。論蜀漢兵力,當時南中督霍弋尚有精兵萬餘,右將軍閻宇也領永安兩萬餘精銳奔赴成都途中,同時薑維也引兵四萬於劍閣,鄧艾已臨三麵受敵絕境也。若是諸葛瞻在綿竹拒守月餘,鄧艾千裏奔襲壯舉,即成為軍事笑話,比之趙括紙上談後,馬謖失守街亭更為荒謬矣。想當年張任在此拒先主劉備一年,且射殺鳳雛龐統,其用兵之法,較諸葛瞻強之甚哉!讀史至此,怎不令人扼腕歎息!

閑言少敘,書接前文。且說鄧艾聽聞諸葛瞻在平野列陣以待,不由大喜,以手加額道:“僥天之幸,蜀漢當滅,令某成此大功!”於是兵分兩路,派其子鄧忠攻打諸葛瞻右翼,司馬師纂攻其左翼。諸葛瞻以父傳八陣圖敵之,鄧忠、師纂失利退回,對鄧艾說道:“賊兵堅守牢固,不可擊破之。”鄧艾大怒道:“我孤軍深入七百餘裏,生死存亡全在此一舉,還說什麽可與不可!”要將其二人斬首。二將策馬奔回,揮軍再戰,鄧艾親臨督戰,登將台指揮全軍,以司馬望所教破陣之法,終大破蜀軍。說話的,你道鄧艾與薑維在祁山前鬥陣,幾無還手之力,因何今日如此輕易便破了此陣?隻因諸葛瞻學得不精,故此照貓畫虎,反類其犬也——雖皆受武侯親傳,奈個人悟性不同,用心不一也。可歎!鄧艾揮師大進,遂克綿竹,殺蜀將諸葛瞻、諸葛尚父子,蜀參軍黃崇及尚書張遵。綿竹陷落,蜀軍全線崩潰。鄧艾乘勝進擊,一鼓作氣攻陷雒縣,逼近成都。列位看官,此一場大戰,鄧艾趁兩軍主力鍾會與薑維在劍閣相持之際,率偏師出奇兵,大縱深迂回穿插,繞過蜀軍正麵防禦,直搗蜀都成都,可謂首創中國戰史上著名奇襲戰例。魏高祖武皇帝當初奔襲烏桓,及晉宣文帝司馬懿遠征遼東公孫淵,皆不如此戰之奇險萬狀也。

綿竹殘軍敗回成都,急報與後主劉禪,後主聞之大驚,急召文武商議。多官議道:“兵微將寡,難以迎敵;不如早棄成都,奔南中七郡。其地險峻,可以自守,就借蠻兵,再來克複未遲。”又有別論道:“蜀、吳既是同盟,今事急可以投之。”光祿大夫譙周力排眾議道:“你眾論皆不可。南蠻久反之人,今若投之必遭大禍。舉國投吳更是可笑,自古以來無寄他國為天子者。臣料魏能吞吳,吳不能吞魏。若稱臣於吳,是一辱也;若吳被魏所吞,陛下再稱臣於魏,是兩番之辱矣。不如直接降魏,其必裂土以封陛下,則上能自守宗廟,下可以保安黎民也。願陛下思之。”後主未決,退入宮中,見皇後張氏。張後問道:“陛下一向逐日歡樂,今愁眉不展為何?”後主道:“魏軍至矣!薑維今以四五萬兵在劍閣敵住鍾會十餘萬大軍;駙馬諸葛瞻父子戰死於綿竹;吳國又救應不及。譙周勸朕投降,不失王公之位,且如當年山陽公一般不絕漢祀。但某思先帝創業不易,相父嘔心瀝血打下的江山,若使別姓之人輕易得之,吾其不成千古罪人也?史官筆下需不好看相。”

張後聞罷不言,親回內室,抱出一隻錦盒,打開來看時,卻是一套鳳冠霞帔,外加一方璽印。後主奇道:“此物何來,又是何意?”張後歎息道:“此係晉公司馬昭前日密遣人送來,直到後宮。某因見兩國交戰未分勝負,是以隱而不言,以待魏兵敗退,即自此事也。今既事急,隻好拿出,說與陛下——此乃當年被董卓所廢少帝劉辯之璽,國母唐後冠冕也。你道少帝卻是哪個?正是我相父諸葛孔明也!唐後即其夫人黃月英的便是。隻因當年李儒奉了董卓之命欲鴆害帝後,被中郎蔡邕和洛陽玄天觀史子眇道長以詐死之藥換了,才得逃離洛陽,投於東郡太守諸葛珪,因冒稱其次子,改名諸葛亮,字孔明;後隨諸葛玄逃難至南陽郡隆中,又使唐妃冒稱名士黃承彥之女,改名黃月英,常易容示人,喚作阿醜。”

後主不待張後說完,已從座中跳將起來道:“竟有這等奇事!既如此,當年得了荊益二州之地,相父因何卻讓我父來做皇帝?”張後笑道:“世間之人,亦非人人想做皇帝。相父雖曾為天子,但因有獻帝在世,又人人均知少帝已被董卓害死,此時複位,諸侯又誰能信耶?當時獻帝已將帝位禪讓曹丕,若不立先帝時,曹丕亦必令人暗害山陽公。相父當時一心想複奪兩京,平定天下,再扶獻帝複位,重興漢室。至若先帝,雖雄心萬丈,彼時不死亦老,以漢中王封之可也。後見天不佑漢,六出祁山不能成功,而相父命不長久,這才將天子璽印及皇後冠冕送於司馬懿,使其扶保山陽公之後以複帝位也。今司馬昭遣使送密信說已找到山陽公之後,便是其子司馬炎也,早晚必複帝位。又將印服送來,是取信於陛下也。”

後主細思張後之語,再看璽服,不能不信。於是長舒一口氣道:“這就好了!朕本非治世之才,亦無平定天下之誌。既然皇位能複歸劉家,我與你退做富家翁婆,豈不是好?不幹了,不幹了!這天下無論是馬食槽還是曹誅馬,讓與他們去爭奪罷咧。如何?”張後見後主並無不豫之色,反且興高采烈,不由歎一口氣道:“我看你也不是做天子的材料也。若是先帝見你如此,定會氣得吐血。罷了,隨分聽命,安之若素者,是陛下強於先帝及相父之處,亦可謂得其大道矣。陛下降魏,妾願從之。”

次日上朝,依舊眾議紛然。譙周見鄧艾所許時限將至,複上疏諍之。後主從譙周之諫,遂令作降書,於城樓上豎起降旗,遣私署侍中張紹、駙馬都尉鄧良同譙周齎玉璽來雒城請降。鄧艾大喜,受下玉璽,重待張紹、譙周、鄧良,並作回書,付三人齎回成都,以安人心。後主拆視鄧艾回書大喜,即遣太仆蔣顯齎敕誥至劍閣,令薑維早降;又遣尚書郎李虎送文簿與鄧艾,封存國庫,待鄧艾前來接收。後主五子北地王劉諶不肯投降,勸帝不聽,遂自殺於漢昭烈帝祖廟。後主深為歎息,哭幾聲:“癡兒,何至於此耶!”乃令人葬之。擇十二月初一吉日,主率太子諸王及群臣,麵縛輿櫬出北門而降。鄧艾親解其縛,焚其輿櫬,拜後主為驃騎將軍,其餘文武,各隨高下拜官;請後主還宮,出榜安民,交割倉庫,一麵遣人赴洛陽報捷。鄧艾聞黃皓奸險,欲斬之;黃皓用金寶賂其左右,因此得免。於是蜀漢亡國,自劉備稱帝至後主降魏,國祚共四十三年。

且說薑維堅守劍閣,先聞鄧艾領萬人偷渡陰平,但報說駙馬諸葛瞻領成都戍軍迎敵,領蜀漢最為精銳兵馬,且兵力超鄧艾數倍,故未派軍回援,專心對付鍾會,以待其糧盡退兵之時實施絕地反擊。後聞諸葛瞻全軍覆滅,恐直接回師成都被鍾會攻襲,而致引敵入寇,於是便引軍東入巴中,繞道趕赴成都。鍾會聞報鄧艾兵進成都,大喜,自率大軍進駐涪城,另派胡烈、田續、龐會等將追趕薑維。薑維引兵一退再退,到郪縣遇太仆蔣顯來到,入見薑維,傳後主敕命,言歸降之事。薑維大驚失語,帳下眾將一齊怨恨,咬牙怒目,須發倒豎,拔刀砍石,號哭聲聞十裏。薑維見眾心尚思蜀漢,乃與諸將定計,不降鄧艾,卻引張翼、廖化、董厥等來降鍾會。鍾會大喜,迎接薑維入帳,下座相拜,待為上賓。並與薑維折箭為誓結為兄弟,情愛甚密,仍令照舊領兵。薑維暗喜,遂令蔣顯回成都去了。

卻說鄧艾自以為功高,即循漢將軍鄧禹故事,以天子名義封師纂為益州刺史,牽弘、王頎等各領州郡;拜劉禪太子為奉車都尉、諸王為駙馬都尉;對蜀漢群臣則據其地位高低,或任為朝廷官員,或領受帳下各職。又派人在綿竹把陣亡將士與蜀兵死者一起埋葬,修築高台作為京觀,以宣揚自己武功。鄧艾建此大功,深感驕傲,常常顯示誇耀,引以為榮。遂大宴蜀國文武,於席間洋洋說道:“諸公幸遇上我,才有今日。若遇似吳漢之將,早被誅殺矣。彼薑維自然是乃當世雄傑,不幸與我相遇,故致窮途末路耳。”蜀中之士見他如此矜誇,無不背後嘲笑,以為談資。鄧艾聞薑維引軍投降鍾會,因此痛恨鍾會。

十二月,司馬昭表請元帝曹奐下詔,敘功褒獎,封鄧艾為太尉,增封邑二萬戶。封其兩子為亭侯,各得封邑千戶。鍾會進位司徒,封縣侯,增邑萬戶,其二子封為亭侯。鄧艾即上書晉公司馬昭:“今宜借勢伐吳,席卷天下。但將士疲弊,當先留隴右兵二萬,巴蜀兵二萬,煮鹽煉鐵造船,以備日後沿江而下。今當厚待劉禪以招孫休,安撫士民以致遠來者。某謂可封劉禪為扶風王,賜以資財,因郡內董卓塢為其宮室。賜其子為公侯,分一縣為其食邑,以示朝廷恩寵。又置廣陵、城陽為國,以待吳主孫休投降。則吳必畏威德望風歸順矣。”寫罷,又自看了兩遍,見並無謬誤不妥之處,於是遣使發出。列位看官,鄧艾此一滅吳之策實具遠見卓識,若送往洛陽,司馬昭必然采納,並厚賞鄧艾,使其總掌魏軍,當位在鍾會之上也。二人見識,在此封書上勝負已分。

這一日,薑維正坐於帳中,心似油煎,苦思複國之策。正在此時,忽聽帳門後所立侍衛輕笑道:“將軍雖有複國之誌,卻無複國之策,在此獨自苦思,是欲待魏軍自死耶?”薑維聞言大怒,剛欲起身喝斥,卻見那人摘了頭盔,向前進了兩步,盯著薑維說道:“大將軍休怒,你且仔細看來,某是何人?”薑維遂持燭細觀片刻,忽渾身顫抖,將燭台置於案上,淚流如泉,哽咽道:“龍吟賢弟,怎地會是你!莫非是夢中相見耶?”列位看官,你道這個侍衛究係何人,令薑維如此動情失態?原來正是當年服侍孔明丞相之兩個小童之一,左童龍吟者也。另有一個侍童名叫鳳鳴,二人之名正與蔡中郎兩架古琴名字相同。當時二童與孔明形影不離,薑維也是朝夕相對,如何不識?隻是時過三十年,當年小童今亦為鬢發斑白壯漢,需要細看,方才認出而已。

龍吟說道:“大將軍休急,亦不要打斷某說話。今奉丞相令,命我前來告知將軍,欲複蜀國,非令鄧、鍾二人自相殘害不可。今有一計,當如此如此。至若能否成功,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逆計也——丞相未死,隻待將軍成其大功之時,便令相見也。”說罷,從懷中掏出臥龍令來,請薑維驗證。薑維陡聞此言,激動欲絕,有一肚皮話,幾番要打斷龍吟相詢,但因其有言在先,不敢插言。此時又見恩師臥龍之令,如何不信?待要詳細問時,龍吟已將令牌重納懷中,轉身離去,刹時不見,仿佛從未來過一般,直如夢境。

薑維不敢多想,急依恩師孔明之計,暗遣部將數人潛出大營,至前麵驛道埋伏。至期,果見鄧艾信使飛馬而至,遂將其擒獲,搜出鄧艾奏表,連人帶書回報薑維。薑維折其書視之,微微一笑,遂依其筆跡,重寫一封,將鄧艾擅自承製拜官之舉,以自負之語一一列出,並將其辭句均改為傲慢無禮之語。寫畢,仔細比對一番,見字跡並無不同,於是召其被俘信使道:“你是想死,還是想活?”那信使倒也見機的快,連連叩頭道:“某家有九十老母,我死母亦準死。某願活命,惟聽將軍吩咐。”薑維笑道:“既如此,你將此書還是發赴洛陽,休使鄧艾知道內有篡改。若是回去說時,某亦不懼,我與鍾將軍這裏有二十萬軍,直接殺到成都,連鄧艾鏟除。但你失書泄機,鄧艾亦非殺你不可。”信使連連道:“說了有何好處?某不說便是,將軍自管放心。”薑維大喜,即以百金賜之,使其自去洛陽。司馬昭覽其表奏,見言語傲慢不敬,自負功高蓋世,心下甚為惱怒,於是發詔至營,令監軍衛瓘告誡鄧艾:“卿表中所奏諸事,皆應上報天子侯詔,不宜自行實施也。”

鄧艾不知因何故被責,於是抗言上表道:“艾銜命西征,元惡既服,當權宜行事,以安初附。若待國命,則往複道途,延引日月。《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專之可也。今吳未賓,勢與蜀連,不可拘常以失事機。兵法:進不求名,退不避罪。艾雖無古人之節,終不自嫌以損於國也。先此申狀,見可施行。”其書又被薑維所截,看罷笑道:“此賊居功自恃,不知所雲,死期至矣。”即不再改,原信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