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在山上見魏延誘司馬懿入穀,一霎時火光大起,心中甚喜,以為司馬懿此番必死。不期天降大雨,火不能著,哨馬報說司馬懿父子俱逃去了。孔明歎曰:“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強也!”

——引自《三國演義》第一百零三回

魏延詐敗回營見丞相,將司馬師陣上之言說了,孔明甚喜,令回帳休息。一麵令李豐儲運糧草,一邊請崔州平及華佗師徒等人,騎馬到祁山周圍遊獵散心,實是親自去察看地形,以備埋伏也。行至渭河以南,一眾登高覽色,心懷為之一暢。孔明忽見兩山之間現一深穀,地勢低窪,入口處狹窄,隻能一人一馬通過,穀內卻是一馬平川,可容納兩三萬人。孔明回問軍士向導,此地何名,答說喚作上方穀。孔明大喜,謂崔州平道:“此上方穀便似一個葫蘆,進得去出不來,正是設伏殲敵之絕妙地帶也。”於是回歸大營,令馬岱悄悄引兵至上方穀,在穀中平川之地掘下深塹,多積幹柴引火之物;將硫磺、火藥等埋藏穀中;周圍山上,多用柴草虛搭窩鋪,內外皆伏地雷。又命薑維、廖化二人各引五千人,伏於穀地兩側高山草叢之中,多備弓弩火箭,一切準備停當。

次日天明,孔明侵早升帳,又叫大將魏延去司馬懿營前搦戰,隻準敗不準勝,如此如此,將魏兵悉數引入上方穀中。魏延受計,引兵而去。孔明又喚高翔分付:“將木牛流馬各裝米糧,於山路上往來行走。如被魏兵搶去,便是你的功勞。”高翔領計,驅駕木牛流馬去了。孔明分撥已畢,自引一軍近上方穀下營。

夏侯惠、夏侯和二人入寨稟告司馬懿道:“今蜀兵四散結營,各處屯田,以為久計;若不趁此時除之,縱令安居日久,深根固蒂,難以搖動。”司馬懿卻搖頭道:“此必又是孔明之計,不必理會。”二人曰:“都督若如此疑慮,寇敵何時得滅?我兄弟二人,當奮力決一死戰,以報國恩。”司馬懿見其主動請戰,心中暗喜,即撫慰道:“既如此,你二人可分頭出戰,我使張虎、樂綝助你,更有秦朗接應。”遂令夏侯惠、夏侯和各引五千兵去訖。司馬懿明知此乃大戰前探敵動靜,也不心急,坐待回音。

夏侯兄弟二人分兵兩路,竟往祁山蜀營而行,忽見蜀兵驅使木牛流馬而來。二人一齊殺出,蜀兵大敗奔走,木牛流馬盡被魏兵搶獲,降人馬百餘,解送司馬懿營中。司馬懿將解到蜀兵,詰審虛實。蜀兵道:“丞相隻料都督堅守不出,盡命我等四散屯田運糧,以為久計。不想卻被擒獲。”司馬懿大笑,即將蜀兵盡皆放回。夏侯和道:“何不殺之?”司馬懿道:“自古殺降不祥。量此小卒,也殺之無益。放歸本寨,令說魏將寬厚仁慈,釋彼戰心:此呂蒙取荊州之計也。”遂傳令今後凡有擒到蜀兵,俱當善遣之,仍重賞有功將吏。夏侯惠等不時截掠蜀國運糧之兵,連勝數陣。司馬懿見蜀兵屢敗,心中歡喜,又問所擒蜀兵孔明今在何處。眾兵懼死,急如實告道:“諸葛丞相現在上方穀下營安住,令每日運糧屯於上方穀。”司馬懿即將眾人放去,喚諸將分付道:“孔明今在上方穀運糧,大營無主。你等於明日一齊並力攻取祁山大寨,一戰可勝!”眾將領命,各各準備出戰。司馬懿卻留住夏侯四兄弟,張、樂二將及秦朗,令其隨己去上方穀擒諸葛孔明,立不世奇功。夏侯惠等無不大喜。

次日,司馬懿即率二子及夏侯四兄弟發兵起行,以秦朗引一千軍為先鋒,張虎、樂綝各引五千兵,在後救應。且說孔明正在山上,望見魏兵來取祁山大寨,乃密傳令眾將:“若司馬懿自來,你等便往劫魏寨,奪了渭南。”眾將各各聽令,各引兵一齊呐喊奔走,虛作救應祁山大寨之勢。司馬懿見蜀兵都去救祁山寨,便引二子並中軍護衛人馬,殺奔上方穀來。魏延領兵一直等在穀口,忽見一枝魏兵殺到,見正是大將秦朗。魏延大喝曰:“秦朗休走!”舞刀來戰,秦朗挺槍相迎。鬥了二十餘合,秦朗漸漸抵敵不住,後麵呐喊聲發,司馬懿率夏侯四兄弟隨後趕來。魏延叫聲“不好,某掉到猴子窩裏來了也——何況後麵還有三馬!”回馬隻望上方穀中而走。司馬懿揮軍急追,秦朗及夏侯四兄弟皆入穀中。司馬懿三父子剛要進穀,魏延卻從旁側轉出,攔住去路。司馬懿見機,隻得對二子說道:“穀中定有蹊蹺,且等張、樂二將前來會合,一同殺入穀去。”父子三人即紮住兵馬,與魏延相持。

且說秦明不見了魏延,倒也仔細謹慎,止住夏侯四兄弟,先令人入穀中哨探。回報穀內並無伏兵,山上皆是草房。秦朗大喜道:“此必是積糧之所。”遂大驅士馬盡入穀中。忽聽兩側山上喊聲大震,擂木滾石齊下,阻斷穀口,魏兵奔逃無路。山上接著火箭射下,穀中草房內幹柴都著,又值穀中有穿堂大風,頓時火勢衝天。五名曹魏宗親驚得手足無措,欲待效當初郭淮登山絕技,要棄馬上山時,蜀兵將磨盤大石當頭砸來,躲猶不及,哪裏上得去?頃刻之間,與眾兵身上皆著,烤肉之味彌漫全穀。

孔明在山上看到,見萬餘魏軍無路可逃,遂歎道:“某這一計過於陰毒,必損我陽壽也。”言猶未畢,忽見黑氣漫空,一聲霹靂響處,驟雨傾盆——滿穀之火,盡皆澆滅。秦朗等已被烤得半熟,忽被大雨澆醒,大喜道:“天不滅我曹魏。不就此時殺出,更待何時!”即引兵奮力衝殺。此時張虎、樂綝亦各引兵至,與司馬懿父子合兵一起,殺來接應。魏延抵敵不住,隻得讓開道路,眼看著秦朗等死中得活,被司馬懿救走,不敢追趕。孔明站立山頭,見大火過於凶猛,心中尚替魏兵魏將悲歎,不期天降大雨,火不能著,眼看著五員曹魏上將及萬餘精兵俱逃去了。孔明歎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命有定數,不可強也!”司馬懿父子與眾將同歸渭南大寨,不想寨柵已被蜀兵所奪,正在浮橋上與郭淮、孫禮接戰。司馬懿等引兵殺到,蜀兵隻得退去。司馬懿不敢再駐南岸,遂燒斷浮橋,退回北岸據住。

說話的,你道孔明熟知天文,選此大雨天氣施此火攻之計,豈非自取其敗?原來孔明千算萬算,隻有一樣沒有算到,那便是上方穀地勢——若遇大火,則可改變天文也。上方穀口狹腹闊,橫觀便如一個葫蘆;從上往下看則是絕壁深穀,又如一口大井。孔明雖精天文通地理,但卻不懂物理:如此地勢一旦穀內起火,則氣溫急劇升高,熱氣即膨脹上升,一遇半空中濕冷之氣,則必收縮下沉,故此形成對流,山穀風起。同時穀底大量熱氣上升到一定高度,水汽又因氣溫驟降而凝結成霧,再加上柴草燃燒時所生大量煙塵,從而加速水汽凝聚。終致大雨傾盆,實因大火滿穀之故也。若不用火攻,而多備連弩巨石,則五員曹將必死於穀中無疑。此乃人算不如天算,聰明反被聰明耽誤了也。又說在祁山攻打蜀寨的一眾魏兵,聽知司馬懿大敗,軍心慌亂;急急退兵,又遭蜀軍衝殺,死者無數,餘眾奔回渭北大寨。司馬懿暗歎孔明命運如此不濟,兩軍統帥合謀尚不成功。於是傳令道:“都是你等強要出戰,今連渭南寨柵也失了。諸將如再言出戰者斬。”眾將聽令,據守不出。

孔明雖不曾燒殺魏國五將,畢竟亦大勝一陣,得了司馬懿渭南大營。於是出兵渭南,自引一軍屯於五丈原,累次令人到魏營搦戰,百般漫罵,魏兵隻是不出。孔明長歎一聲,乃喚兄弟馬均進帳,親修書一封,令其快馬回去漢中,見嫂嫂唐妃黃氏月英,討其登極時所穿皇後冠戴,並自己為帝時私璽前來,就說急用。馬均不敢多問,即討了書信,帶二百騎兵快馬去了。到漢中相府見了嫂嫂唐妃,呈上兄長書信,討來冠戴璽印,複快馬奔回。

且說蜀將每日到魏營討戰,將曹操至曹睿三代毀罵,又搬出曹嵩曾為中常侍曹騰養子之事,魏營曹氏宗族數將皆感不堪其辱,紛紛請戰,群情激憤。司馬懿暗喜,心道人家又不曾罵我司馬家,有何理由阻止曹家入夏侯家諸將出戰?故作為難不過,便要下令出戰迎敵。正在此時,忽報衛尉辛毗持天子節令,已在後營門外下馬。司馬懿令拒住前寨營門,嚴防蜀將攻擊,遂率諸將迎出後寨門,將天使接進中軍大帳。辛毗麵南而立,宣諭聖旨:“朕前已有令,宜堅守本營,不許出戰蜀兵。今聞秦朗及夏侯霸等因擅自出戰,司馬懿阻止不力,致令損兵兩萬之眾,實損國威。今使衛尉辛毗前往監軍,如再有敢言出戰者,即以違旨論處。”眾將聽了,隻得奉詔。司馬懿暗恨魏主曹睿奸狡,佯作歡喜,謂辛毗道:“天子真知我心,先生亦來得及時,若是不然,某敵不住眾將拚死請戰也!”於是令軍中各各傳說:魏主命辛毗持節,傳諭司馬懿勿得出戰。蜀將聞知此事,報與孔明。孔明道:“此乃曹睿恐司馬懿倒反魏國,使辛毗前來監之,以消耗我軍之法也。”薑維曰:“如此何以破之?”孔明道:“我自有計,且待馬均從漢中回來,便可決戰。”

正說話間,馬均已自漢中回來,手提錦盒,入帳複命。孔明令將錦盒置於案上,向馬均討了鎖匙,親手打開。魏延及薑維離得近,低頭看時,見是一套鳳冠霞帔,綴滿金珠,極盡華麗。孔明眼角頓濕,以手撫摸良久。馬均又遞過一個小小錦盒,孔明卻不再打開,置於大盒之內,以鳳冠掩之,重新蓋上鎖了,修書一封,遣楊儀送至魏寨。見諸將有疑問之色,孔明即道:“今有魏主使者辛毗前來監軍,以皇帝詔命令諸將不得出戰,則我隻得退軍。我隻得施此下策,送女子巾幗服飾與司馬懿,並以言語辱之。其若不勝其辱,則必盛怒出戰,則我以八陣圖圍之,可一戰而勝也。”薑維等聽罷,齊道妙策。

楊儀到至河北魏營,門將急入通報,司馬懿令蜀使進見。楊儀呈遞錦盒書信,說乃丞相孔明送都督大禮,拆開便知。司馬懿知道必有深意,即當眾啟盒視之,內有巾幗華衣並小盒一隻。司馬懿一見那副鳳冠霞帔,因是父親當年奉命監製,立時認出是唐妃加冕時所穿,不由心中大驚,卻不露聲色;又拆視其書,便變了臉色,將其遞給辛毗,強笑道:“打仗便是打仗,當場辱我,這是為著何來?孔明視我為婦人耶!”

辛毗看那書中說道:“仲達既為大將,統領中原之眾,不思披堅執銳,以決雌雄,乃甘窟守土巢,謹避刀箭,與婦人又何異哉!今遣人送巾幗華衣至營,公如不敢出戰,可再拜而受之,以後就穿此衣,休著公服。倘恥心未泯,猶有男子胸襟,早與批回,依期赴敵可也。”辛毗看畢,心中大怒,忽醒此為激將之計,即笑道:“某看此衣甚是華麗,可拿回去送與尊夫人穿戴,夫人必喜而納之也,這孔明倒是個趣人也!”司馬懿暗罵:“需是沒罵到你的臉上。”隻可收了,令送回寢帳。即重賞楊儀,在大帳設酒相待。飲酒之間,司馬懿不問軍情,亦不說應戰之事,隻是閑問道:“孔明寢食可好,公事煩簡若何?”

楊儀不知此問何意,即照實答道:“我丞相夙興夜寐,責罰二十杖以上皆親自過問。所啖之食,日不過數升。”司馬懿長歎一聲,顧謂諸將道:“孔明食少事煩,其能久乎?”心中卻是極為難過,酒難下咽。楊儀辭去,司馬懿亦回贈一個錦盒,說是與孔明丞相回禮,自不比鳳衣貴重,亦請笑納。辛毗等以為必是回敬嘲諷諸葛亮物什,也不見怪。楊儀即回五丈原見了丞相,具說司馬懿受了巾幗女衣,並不嗔怒,隻問丞相寢食及事之煩簡,絕不提起軍旅之事。於是呈上錦盒,說是司馬懿回禮,不知何物。孔明置錦盒於案角,口中歎道:“有辛佐治在營,休說是送巾幗女衣,即是辱罵曹操祖宗,仲達也不能出戰矣!”楊儀辭出,孔明開盒視之,果是兩塊臥龍令牌。孔明賭物懷思,即憂慮成疾,漸不能起。

至晚,司馬懿理完軍事,回歸寢室,再將那錦盒查看一遍,找到壓在鳳冠下的小盒,打開來看時,果是少帝劉辯的私人玉璽。司馬懿不禁熱淚長流,已知孔明本意。他今既以玉璽、後服相贈,看來其實心意已決,要將推翻曹魏江山的重任轉付自己的了。其中之意,乃是要司馬懿取曹睿而待之,自立為帝,替獻帝報仇也。至於興複劉氏漢家江山之事,也就到此為止,不再作此想。司馬懿暗道:“殿下兄長,你看錯了我司馬懿也。某家世為漢臣,豈有效曹丕行此篡逆之事?但有某一口氣在,還是要還我大漢河山!”反來複去,一夜未眠。

是夜,孔明扶病出帳,仰觀天文,十分驚慌;入帳謂薑維曰:“我見三台星中,客星倍明,主星幽隱,相輔列曜,其光昏暗:天象如此,我命將不久矣!”薑維大驚道:“如此奈何?丞相若有不測,則蜀漢危矣!”孔明道:“獲罪於天,無可禱也。某逆天行事,征戰半生,殺人何止百萬?今漢祚將終,實乃天數,不可違也。我平生所學,已著書二十四篇,內有八務、七戒、六恐、五懼之法。我遍觀諸將,無人可授,獨你可受我術。切勿輕忽!”薑維哭拜而受。孔明又喚馬岱入帳,附耳低言,授以密計,馬岱領計,流淚而出。孔明一一調度已畢,便連夜表奏後主。

後主聞奏大驚,急命尚書李福星夜至軍中問安,兼詢後事。李福領命趲程赴五丈原,入見孔明,傳後主之命,問安畢。孔明流涕道:“某不幸中道喪亡,虛廢國家大事,得罪於天下。我死後,公等宜竭忠輔主,國家舊製,不可改易;我所用之人,亦不可輕廢。鬼穀兵法皆授與薑維,他自能為國家出力。某即有遺表,上奏天子。”李福唯唯,應諾不止,孔明昏絕。薑維去別帳請來神醫華佗,救之複醒,李福哭問:“某奉天子命,問丞相百年後,誰可繼任大事?”孔明微微點頭道:“可繼我大任者:蔣公琰其宜也。”李福又問:“公琰之後,誰可繼之?”孔明道:“費文偉可繼之。”李福又問:“文偉之後,誰當繼者?”孔明瞑目不答。李福領了言語,匆匆辭去。

孔明待李福去後,命人扶起,勉強冠帶升帳,大會文武。見諸將齊至,孔明仰天長歎道:“今先帝召我,不得不去。列公,再不能與爾等臨陣討賊矣!悠悠蒼天,曷此其極!”文武聞言一齊拜倒在地,不敢放聲大哭,隻得飲泣,竟致有昏厥者,孔明令皇甫謐一一救醒。即喚楊儀,以臨終遺表授之,分付道:“此表乃某遺予天子者,你回成都後代某奏聞。在場諸將隨我征戰多年,皆忠義之士,多負勤勞,堪可委用。我死之後,依舊法緩緩退兵,不可急驟。你深通謀略,不必多囑;薑伯約智勇足備,可以斷後。”楊儀泣拜受命。又喚薑維、馬岱一一囑之,忽垂首不言。華佗令樊阿探其鼻息脈象,回道:“丞相已薨矣。”

是夜,天愁地慘,月色無光,孔明奄然歸天。薑維、楊儀遵孔明遺命,不敢舉哀,依法盛殮,安置龕中,令心腹將卒三百人守護;隨傳密令,使魏延斷後,各處營寨一一退去。當天晚上,魏征西大都督司馬懿在帳外夜觀天文,見一大星,赤色,光芒有角,自東北方流於西南方,墜於蜀營內,三投再起,隱隱有聲。司馬懿大驚失色道:“孔明又在做甚麽驚世發明耶?”心下怔忡不定。忽身旁有一人道:“某亦懂天文星相之學——將星既墜,諸葛亮死矣!何不發兵急戰?”回頭看時,卻是欽差使者衛尉辛毗。司馬懿搖頭道:“不可。諸葛亮有役使鬼神之能,說不得顛倒天象,又是誘敵之計。小心一些總無差誤,待某去探來。”即令夏侯霸暗引數十騎,往五丈原山僻哨探消息。

卻說蜀營尚書費禕,因知楊儀與魏延不合,於是親至魏延營帳,傳遞退兵之令。費禕至魏延寨中,屏退左右道:“昨夜三更,丞相已辭世駕薨。臨終再三囑付,令將軍斷後以當司馬懿,緩緩而退,不可發喪。今兵符在此,便可起兵。”魏延歎道:“丞相不聽某勸,致令耗死在此,非為天意,實在人為也。不知何人代理丞相大事?”費禕道:“丞相一應大事,盡托與楊儀;用兵密法,皆授與薑伯約。此兵符乃楊儀之令也。”魏延大怒道:“某乃先帝親封漢中太守,鎮北將軍是也。丞相每欲親統大軍,某才以漢中太守讓之,自領涼州刺史,永為北伐先鋒。今丞相雖亡,某今現在。我自率大兵攻司馬懿,務要成功。豈可因丞相一人而廢國家大事耶?楊儀不過一介長史,從不知兵,安能當此大任?他隻宜扶柩入川安葬,休來幹涉某軍機大事。”費禕道:“丞相既死,再戰不吉。依丞相遺令,教且暫退漢中,不可有違。將軍若要再北伐時,可上表天子,自請為帥,總督漢川兵馬,豈不是好?”說話的,費禕這番話完全是為魏延著想,出自肺腑。若是魏延依其言而行,則其後北伐之事,又怎輪得上降將薑維?自己又怎會落個身首異處,全族遭誅?可歎!魏延性高氣傲,極類關羽;威信人緣,卻又差之甚遠——能不滅亡哉。

不料此時魏延卻聽不進費禕好話,勃然大怒道:“丞相當時若依我計,取長安久矣!我今官任前將軍、南鄭侯,安肯與長史斷後!”費禕知道再勸無用,於是暗歎一口氣,使個脫身之計道:“將軍之言說的是。然不可輕啟內訌,致令司馬懿與辛毗恥笑。待某往見楊儀,以利害說之,令彼將領兵大權讓與將軍,何如?”魏延依言,稍息怒氣,將費禕親送至帳外,叮囑再三,勿要將總督軍馬璽印取來。

費禕滿口答應,告辭魏延出營,急到大寨見楊儀,具述魏延之語。楊儀氣憤憤地說道:“某早對丞相說過,魏延必有異誌。即其不奉命,我自寫表上奏天子,說其背反;某自令薑伯約斷後可也。”於是即寫表上奏魏延反情,請費禕先回成都,轉呈後主;自己領兵扶柩先行,令薑維斷後,徐徐而退。又說魏延在寨中,等了整整一天不見費禕來回覆,心中疑惑,乃令心腹往五丈原大寨打探消息。不久心腹回報:“後軍乃薑維總督,前軍大半退入穀中去了。”魏延大怒道:“楊儀豎儒安敢欺我!費禕也跟著前來哄我。我回成都,必殺此輩小人!”即寫奏表,言“楊儀竊奪丞相兵符,私自退兵,必是與司馬懿勾結,欲引魏兵入寇漢川。臣今孤軍斷後以當魏兵於斜穀,冒死以聞。”即令隨軍參謀騎快馬搶在楊儀之前,送去成都。即拔營起兵,從斜穀向漢中退卻,又怕魏軍趁勢自背後掩殺,便令後軍但過之處,皆燒斷棧橋木閣,以巨石斷木填塞道路。於是搶在楊儀之前,至棧閣道口,列軍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