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瑾大驚,親自往陸遜營中,與遜相見,問曰:“今曹睿親來,兵勢甚盛,都督何以禦之?”遜曰:“吾前遣人奉表於主上,不料為敵人所獲。機謀既泄,彼必知備;與戰無益,不如且退。已差人奉表約主上緩緩退兵矣。”
——引自《三國演義》第一百零三回
蜀兵奉丞相大令,均到祁山大寨搬糧,卻見運糧之兵將那木牛流馬操縱自如,直接推糧入庫,宛如活者一般;上山下嶺,各盡其便。眾軍見之,欣喜異常,聞是馬均校尉設計創製,無不驚為天人。孔明即令右將軍高翔,自此後引一萬兵夫駕著木牛流馬,自劍閣直抵祁山大寨,往來搬運糧草,供給蜀兵之用。
卻說司馬懿在渭濱大營,替孔明算計糧草將盡,又不見其來打寨,枯坐中軍帳內憂悶,無計可施。忽聽哨馬報說:“蜀兵用木牛流馬轉運糧草。人不大勞,牛馬不食。”司馬懿又驚又喜,急喚張虎、樂綝二人分付道:“你二人各引五百軍,從斜穀小路抄出;待蜀兵驅過木牛流馬,任他過盡,襲其後隊,搶他三五匹便回。不要戀戰,切記切記。”二將依令,各引五百軍伏在穀中,果然搶了數匹木牛流馬驅回本寨。司馬懿看了,不知其要領,即環顧眾將,歎道:“我謂此物,絕非人為,乃是神工。孔明有神仙相助,我等如之奈何?”
忽身側一將說道:“豈有神仙之說?此必是馬均所造。”司馬懿回首看時,見說話的卻是驍騎將軍秦朗。司馬懿大奇道:“將軍何以知之?那馬均又是何人?”秦朗道:“馬均乃扶風郡人,好機械之術,自稱係春秋魯班匠門之徒,亦與前陳倉太守郝昭為同門師兄弟也。因其在洛陽任給事中,某曾見其所造指南車來,前年忽逃走無蹤。今見此木牛流馬,便知是其手筆,原來竟是私投了諸葛亮,為其所用。可惜,可惜!”司馬懿大驚道:“既如此,秦將軍可看懂此物,並仿製否?”秦朗笑道:“某亦愛機械之術,隻要有實物在此,其事易也。”司馬懿大喜,即麵向孔明大營說道:“你會用此法,難道我不會用!”便令秦朗照式而為。秦朗奉命,即集巧匠百餘人,將那木牛流馬當麵拆開,依其尺寸長短厚薄之法,仿造成各二千五百輛,共五千輛,旬日而就。司馬懿聞聽完工,即來觀看,令秦朗試了一試,亦能奔走自如。司馬懿驚訝至極,重賞秦朗,遂令鎮遠將軍岑威,引一千軍護衛,征五千丁夫驅駕木牛流馬,去隴西搬運糧草。
說話的,那秦朗究係何人,能參透馬均木牛流馬玄機?且聽說話人道來:秦朗字元明,新興雲中人。其父秦宜祿原是呂布部下,袁術將漢宗室之女嫁之,秦宜祿不敢不娶,隻得將前妻杜氏與其子秦朗舍於下邳眾官眷屬大營。杜氏美貌至甚,當時被關羽所見,心甚羨慕愛憐之。建安三年,曹操圍攻呂布於下邳,關羽當時與兄劉備在曹操帳下,便請攻取下邳之時,娶杜氏為妻。曹操滿口答允,破城後殺了呂布,命取杜氏來,見其如此美貌,便自納為妾,收秦朗為義子。關羽為此羞惱,這也是其後來除州敗後降曹,無論曹操如何厚待,終棄而歸兄劉備之主因也。秦宜祿歸降曹操,命為銍縣長。張飛以奪妻之仇慫恿秦宜祿叛曹,秦宜祿隨張飛出走,不久反悔,又被張飛殺死。秦朗隨母杜氏住在曹府,一貫謹言慎行。曹操極喜秦朗,但不使其出任官職。直至曹睿即位,秦朗被召命為驍騎將軍、給事中。
曹睿喜好令人相互舉發罪行,常因些小過失殺人。秦朗故作不見,更不諫止;且從不為朝廷推薦賢才,但始終得到曹睿寵信。每次召見,曹睿大多稱其小名阿穌,更為其修建大宅巨府。因為皇帝親近,朝中大臣爭相賄賂,以至秦朗富可敵國。秦朗及常侍高堂隆,嚐謂上古黃帝令風後造指南車者,皆謂虛妄之言。給事中馬鈞聞之,即奏請試造,明帝曹睿允準,劃撥經費給馬鈞,果然造成,於是無不佩服馬鈞巧工。青龍元年,鮮卑大人步度根與軻比能勾結,謀叛曹魏。並州刺史畢軌討伐,最終戰敗,步度根與軻比能合力侵襲邊郡。曹睿於是派秦朗率虎衛軍討伐,終敗鮮卑軍,軻比能和步度根敗走漠北。步度根部將戴胡阿狼泥到並州投降,秦朗於是撤軍,奉旨來助征西大都督司馬懿。司馬懿一見秦朗到來,當時便想:“皇帝派四個夏侯家的尚嫌不足,今又派來一個曹家養子,直欲奪我兵權耶?”心中不樂。
閑言少敘。且說高翔回見孔明,說魏兵搶奪木牛流馬各五六匹去了。孔明大笑道:“仲達妙人,這是怕我缺糧,專替我來往運輸也。”數日後打聽到魏兵用木牛流馬往隴西搬運糧草喜,便令王平、張嶷、魏延、薑維分率精兵兩萬,分三段路程截其木牛流馬所載之糧米,驅來我營食用。又喚廖化、張翼分付道:“你二人引五千兵,去斷司馬懿援兵來路。”又喚馬忠、馬岱分付:“你二人引二千兵去渭南大營搦戰。”八將各遵計策而去。
魏將岑威引軍驅木牛流馬裝載糧米,正行之間,忽然喊聲大震,王平率伏兵殺來。岑威引兵抵敵,被王平一刀斬了,兵皆潰散。王平引兵盡驅木牛流馬而回,郭淮聞軍糧被劫,疾忙引軍來救。王平令眾兵扭轉木牛流馬舌頭,皆棄於道上,快速退走。郭淮怕有埋伏不敢來追,隻令驅回木牛流馬,卻驅使不動。郭淮心中疑惑,忽聽喊聲四起,兩路兵殺來,蜀將魏延、薑維、王平三路夾攻而來,郭淮大敗而走。王平令軍士將牛馬舌頭重複扭轉,驅趕而行。郭淮望見,方欲回兵再追,又見山後煙雲突起,張嶷引一隊神兵擁出,一個個手執旗劍,驅駕木牛流馬風擁而去。郭淮及部下眾軍見了,無不驚畏,不敢追趕。
卻說司馬懿聞糧草被劫,急引軍來救,方到半路,遇著張翼、廖化伏兵四起。司馬懿見了大驚,不敢交鋒;魏軍著慌,各自逃竄。司馬懿長歎一聲道:“同是一樣的木牛流馬,怎地見了蜀兵,便不聽我大魏軍士驅使?此中必有妖術,非我人力可敵也。”於是退回大營,堅守不出。司馬懿見白白送與數百萬斤軍糧,回到營中唉聲歎氣,明為痛心丟失糧米,實為被夏侯霸四兄弟監視住,無計引蜀兵直入長安也。說話的,那孔明即得了糧草,便應利於速速進兵,因何遲滯不來攻打魏營?隻因己方軍力少於魏兵近一倍,無必勝把握也。此時欲一戰而定,隻能指望吳兵大勝魏兵於長江,以逼迫魏主抽調渭濱之兵南下,方保必勝。這一日,魏主果然使人至渭南大營,言東吳發兵三路入寇,朝廷正議命大將前往抵敵,令司馬懿等堅守勿戰。司馬懿受命已畢,且喜且憂,隻可深溝高壘,以待吳魏大戰結果。
蜀魏兩軍相持不出三個月,細作接連報至各自主將:五月,十萬吳軍攻魏,配合蜀軍作戰,被滿寵所拒。七月,魏明帝曹睿率兵親征,吳軍撤兵。群臣認為天子車駕可西幸長安,親自調度與蜀相孔明決戰,魏明帝則道:“今孫權大軍已撤回,諸葛亮孤軍無援、難成氣候,大將軍司馬懿足以抵擋,朕無其憂矣。”於是駕回洛陽。孔明聞報東吳十萬大軍為魏明帝所敗,外援已自無望,又見渭水受阻於司馬懿,隴右又有郭淮阻擋,不由氣滿胸膛,一口鮮血噴出,一病不起。
說話的,你道曹魏能征慣戰之將皆在渭水與蜀軍對峙,朝中又無良將,竟何以將吳國三路大軍百日內皆破?列位看官,此亦是漢祚將終,絲毫由不得人也。其實也是孫權想借此機使魏滅蜀,出工不出力耳。隻有一個真出力的,便是孔明之兄諸葛瑾,才真正為魏軍所敗,其餘兩路軍,均未損一兵一將而退——豈非不是人為?孔明有孫權盟友如此,焉能成功!其吳魏之戰,容說話人在此略說,好使列位看官明白清楚,自己分辨其中玄機可也。
吳嘉禾三年五月,孫權親率大軍十萬進駐巢湖口,臨合肥新城。陸遜與諸葛瑾率萬餘人進至江夏、沔口,孫韶、張承率萬餘人進抵廣陵。曹睿聞報,誰知不但不撤渭水之兵,反而派遣護軍秦朗統領步騎二萬人西出長安,來助司馬懿抵禦蜀軍;另遣步騎八千人為先頭部隊,馳援新城。諸葛瑾率三千軍直奔襄陽,卻被魏南陽太守滿寵以三萬軍迎於襄水,以眾欺寡,將吳兵重重包圍。諸葛瑾率軍死戰,見等不到陸遜援軍到來,隻得拚死殺出,引三百敗軍回見陸遜,見陸遜尚屯軍江陵,並未向北進軍半步。陸遜聞諸葛瑾大敗歸來,不但不見其罪,反而勉慰有加,再撥一千兵馬,令其駐軍當陽,緩圖北進。孫權多次攻打新城,魏守將張穎等力戰拒守,終不能克。直到七月,曹睿才親率水師南下。先頭八千援兵趕到,聲言皇帝曹睿親統大軍即至,孫權遂撤圍退兵。列位看官記清:十萬大軍,攻彈丸小城百日不下,魏國隻八千步騎來援,且無上將率領,便聞風退兵——借問一聲,當年以三萬兵大破曹操數十萬大軍於赤壁的熊虎之師何在?前番三軍拚死為戰,此次難道是公費旅遊來的麽?
閑言少敘。且說陸遜聞魏主親征而來,即遣親信韓扁給孫權送信,道是:“請陛下先撤新城之圍,自回建業。臣命諸葛子瑜深入敵後,以兵斷魏軍歸路;某再率眾攻其前,彼首尾不敵,一鼓可破也。”孫權得書大喜,回詔書允準其計,令韓扁回報大都督。煞是奇怪,在自家國境之內,韓扁返回時卻被魏軍巡哨士兵抓獲,其計遂泄。諸葛瑾聞訊,心中驚懼至甚,即修書謂陸遜道:“韓扁遭擒,必泄我軍機。今江水幹涸,我隻一千軍屯於臨沮,便似當年漢壽亭侯關公屯麥城時一般無二,倘魏兵來圍我,其奈如何?”陸遜得信不答,反使眾軍於城外種植菽豆,並與諸將在帳內弈棋、射戲。諸葛瑾不知何意,遂親來見陸遜,問進軍迎敵之策。陸遜以皇帝即已大駕東歸,則無可憂,我應以進為退,安全退兵。於是議定,讓諸葛瑾率領水軍,陸遜自率陸軍向襄陽進發。滿寵雖勇,但素來忌憚陸遜,聞其率軍北來,即令軍回城堅守。陸遜與諸葛瑾遂虛張聲勢,進至白河口,揚言使周峻、張梁攻江夏、新市、安陸、石陽等地。吳軍所過之處,魏國百姓皆棄物入城,以至將城門堵住。魏軍隻得自殺其民,然後才得以關城。陸遜斬俘千餘,即安全撤回江陵。同時檄令孫韶、張承一路軍退至江南,無事不得輕向江北挑釁。孫韶得令,回書道:“某依天子囑咐,隻是揚言北征,其實未動一兵,未發一舟過江也。”陸遜大喜,卻不使諸葛瑾知道此事。
陸遜兵回江陵,令對所俘者好生看待,厚加慰勞。對其攜帶家眷者,又派人照料。荊州境內魏國軍民因此大受感動,傾慕陸大都督待民如子,而爭相提攜前來歸附。蜀魏鄰境地區之民也心向陸遜,無不稱頌其德。陸遜聞魏江夏太守逯式,頗為吳國邊境之患,但與文聘之子文休不和。於是思得一計,偽作給逯式回書,同意其歸降東吳,卻將書信故意遺失在江夏官道。自此逯式部下大疑,爭相依附文休。文休將陸遜偽書呈報朝廷,魏主難辨真假,便將逯式罷官免職。陸遜聞報逯式因一封偽書被免,將此計說與眾將,諸將無不拜服。
卻說孔明聞東吳伐魏虎頭蛇尾而終,已知孫權心思,是令蜀國自滅,其好與魏國劃江而治,平分天下也。孔明吐了一口鮮血,倒覺心中暢快不少,暗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看來興複漢家江山之事,指望不得他人,隻看我劉氏列祖列宗造化,漢祚興亡劫數也。孫權!碧眼兒!真是錢江小吏之子,自守之徒,無甚見識也。你即為江東之主,豈不聞唇亡齒寒之理?若蜀國先滅,你其後即亡矣。”既然打定主意,即在祁山欲為久駐之計,乃令蜀兵與魏民相雜種田:軍一分,民二分,並不侵犯,魏民皆安心樂業。
忽一日,魏延送五人來至祁山大寨,求見丞相。孔明抬頭看時,不由大喜,見來者正是好友孟公威、崔州平,後麵相隨者老中青俱全,均作醫家打扮,卻是不識。孔明即令魏延回寨,屏退左右。孟公威、崔州平先與孔明見禮,未及敘念疏闊,即指那三人道:“此一位名滿天下,乃藥王派掌門,神醫華佗是也。此位乃其首徒,人稱天下第一神針之樊阿是也。此位青年才俊,又是樊阿之徒,故征西將軍皇甫嵩重孫,皇甫謐是也。因來稟機密大事,順便向殿下問疾。”說話的,孔明身份乃是絕密之事,孟、崔二人如何以殿下呼之?皆因獻帝劉協即歸藥王門,華佗等均已知孔明即是史侯少帝,勿庸再掩蓋了也。
孔明聞是神醫華佗師徒,極為稱羨,即請至上坐,樊阿與皇甫謐在祖師身後侍立。茶罷,孔明即問五人來意,有何機密。崔州平先向孔明請了一支將令,持之出帳,令侍衛後退三十步,不許任何閑雜人等靠近,近帳則斬。侍衛領命,無不凜遵。孟公威見崔州平親自守在門口,確定四周無人竊聽,這才將山陽公劉協升天,命司馬懿攜兩枚臥龍令前來,還與兄長史侯,休要再以複興漢室為念之遺言,一一說了。華佗卻將獻帝加入藥王門,這十幾年來一直以采藥為樂,不問世事的始末緣由補充說之。孔明勉強聽完其二人敘述,大叫一聲,又一口鮮血噴出,昏倒在地。華佗令樊阿急忙施救,孔明半晌才悠悠醒轉,放聲痛哭。說話的,你道孟公威與神醫華佗,何不以實情相告,非說山陽公已死?其因有二,不得不為也:其一魏天子親賜以天子之禮厚葬,天下皆知劉協已死,若一旦泄漏其詐死之事,其後人豈不立遭滅族之禍?其二劉協深知,孔明屢次不自量力,明知其不可為而強為伐魏之舉,實是因自己在世,其欲扶己複位,重還漢家社稷也。若要其罷兵不戰,自此天下太平,則必斷其念想,使其以為自己已死不可——故此囑令崔州平等作如此說,此中苦處,唯有自知!
那樊阿青出於藍,果然針法如神,有起死回生之能。片刻,銀針起下,皇甫謐於青囊中又取出三粒丹藥,喂孔明和水服下,即恢複如初。孟公威深知其心,於是勸諫道:“殿下休謂某浪言得罪,自董卓作亂以來,天下群雄並起,爭戰近五十載,致黎民塗炭,無非皆為一把帝椅耳。今事已至此,不如作罷。”孔明又哭道:“某受教於蔡、史、左、黃、龐、水鏡等六位聖賢仙師,何事不知?無奈可恨,心實不甘!”回想爾來一生蹉跎,皆為複國,至此落得鏡花水月,不由相對唏噓,無言可表。於是令崔州平撤回侍衛,就在帳中排擺筵宴,與五人接風洗塵,再不談天下之事。
說話的,你道便是劉協死信,便令孔明心如灰冷,再無鬥誌?亦非全因此,隻因回思過往之事,無可奈何之餘,已看透紅塵,了無牽掛了也。列位看官不信,請亦隨孔明回思一番即可:想劉備稱帝之前,不打孫權專打曹操,大有與曹操不共戴天之勢也。而稱帝之後,便借與二弟關公報仇為名,舍曹魏而專攻孫吳,何也?關公在世,以忠義參天聞名天下,除獻帝外,無論何人欲稱帝,皆視作篡逆,非以死除之,這其間自然也包括其兄劉備也。故關某死後,曹、劉、孫才敢先後稱帝,其事不亦明乎?劉備於關羽死後兩年有餘,才先繼帝位而後出兵報仇,以此為由,其誰能信乎?且因聞“獻帝被害噩耗”而繼帝位,又不與獻帝報仇伐魏,其天下之人誰又能服?需知先不論君臣大義,便隻就親疏而論,異姓兄弟焉能比得過同宗叔侄?且劉備稱帝後再未與死敵曹魏一戰,好似和曹丕達成默契了也。
試想曹操剛死,臧霸所部青州兵潰逃——是否臧霸有意為之?曹彰、曹植跟曹丕爭鬥未休,朝中忠於大漢之文臣武將尚多,此非劉備進取中原之大好時機而何?且孫權已遣諸葛瑾前來認罪服輸,願跟劉備聯手伐魏,是劉先主盛怒不許也。劉備舉國以伐孫權,竟能料定曹魏絕不會來襲漢中,又是為何?其事甚明:曹丕恨孫權之心甚於恨劉備,而欲滅孫吳,非據長江上遊順流直下不可,故借劉備之兵為之,又豈肯襲漢中以助孫吳?劉備不欲伐魏,是怕見獻帝劉協也——獻帝被封山陽公,每日上山采藥救民,天下有誰不知?初曰“聞獻帝被害”猶可,豈可長期掩耳盜鈴?曹魏若滅,則劉備與劉協二人,誰為大漢皇帝?
劉備夷陵大敗既死,盡管孫吳咄咄逼人,孔明為北伐中原,依然重修孫劉聯盟,甚至承認孫劉“二帝並尊”。對於曹魏,實乃篡漢國賊,孔明則是咬緊牙關拚命征伐,盡管終使蜀漢山窮水盡,天府之國亦民有菜色,因獻帝仍存,也隻能在所不惜也。其實劉備伐吳,孔明攻魏,皆為劉協。劉備怕見劉協因戀帝位,孔明欲在有生之年見到劉協,方真為漢室複興,使獻帝還於舊都也!
因此自劉備死後這十二年來,孔明心急如焚:但願親兄弟山陽公劉協別出意料之外,等自己光複西東兩京,還位於朝。盡管孔明心中亦知,此望甚為渺茫,甚至於謂之空想也。但因司馬懿現掌曹魏兵權,尚有一線之機,便當盡力而為。但孔明亦深知,自曹操三代祖孫,皆未肯真正信任司馬懿者,“三馬並曹”之夢,曹家三代亦未曾片刻忘卻。先是曹仁、繼之曹休、然後曹真、其後曹爽,實掌魏國全軍大權,未曾一刻放手。隻是在抵禦外敵之時,方使司馬懿掌其一旅,且受曹家監督控製也。司馬懿雖心存漢室,若孤注一擲率兵叛魏投蜀,其帳下軍將誰肯從之?到時身敗名裂,闔族遭誅,亦隻在眼前之事也。隻可惜天不佑漢,今親弟劉協崩逝,故孔明心力交瘁,期望破滅矣。再經孟公威一言點醒,故看透紅塵。
閑言少敘,書接前文。且說孔明令蜀兵與魏國之民合夥屯田,司馬師聞之,即入告其父道:“蜀兵劫去我許多糧米,今又屯田於渭濱,似此真為國家大患。父親何不與孔明約期大戰一場,以決雌雄?”司馬懿心中暗道:“今我營中諸將,郭淮、孫禮雖是曹真心腹,乃外姓之將;惟夏侯霸、夏侯威、張虎、樂綝等,更有秦朗,皆為曹氏核心人物,此時不借刀殺之,更待何時?不殺彼等,孔明不能東進,且無以弱魏。”剛想到此處,忽報魏延前來罵戰。眾將忿怒,俱欲出戰。司馬懿便令二子領兵前去,吩咐如此如此。司馬師令弟司馬昭壓陣,上前單挑魏延交戰,戰罷十餘合,二馬相交,司馬師低聲道:“公可詐敗,某不追你。回去請告知諸葛丞相,來日做好埋伏,再來約戰,某父子將賣曹家宗室之將,與你誅殺之。”魏延大喜,遂賣一個破綻,撥馬敗回本營。司馬師不追,回營向父親報說那魏延刀法不亂,今詐敗誘敵,兒故不追。司馬懿佯怒,對諸將道:“豈有此理!似這般膽小,何時才能退得蜀兵?彼下次再敗,一定要趁勢掩殺!某以大軍濟之,敗必大勝。”眾將領諾,氣憤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