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進訓練場的專用電梯, 按下-F6的樓層。一片安靜中,黑川凜突然開口:“別想多,我從來不覺得藥物審訊對你會有用。”
“哎?”安室透驚訝地看他, 又悄悄別開臉, 輕聲道, “我以為,你覺得我不夠強……”
“你很強,不代表你不會痛。”黑川凜淡淡地說道,“想保護你不被傷害, 是我的意願。”
“凜……”安室透心底微微震動,張口想說什麽, 但隻聽“叮”的一聲, 電梯門開了。
見狀, 他隻能把話又咽了回去。
走出電梯,這一層並不像是樓上訓練場那麽開闊, 而是分成了一個個的房間。
黑川凜也是第一次來,順著走廊, 不動聲色地看著門上掛的牌子, 終於在盡頭看見了“審訊室”。
“準備好了?”他回頭問了一句。
“嗯。”安室透用力點了一下頭。
黑川凜不多說,直接開門。
“喲?”裏麵走出來的居然是熟人。
“愛爾蘭?”黑川凜皺了皺眉,“朗姆讓你來做考核官?”
“是啊, 目前在日本的代號成員不多,貝爾摩得又拒絕了。”愛爾蘭看了他的臉一會兒才確認是誰,聳了聳肩, 無奈道,“不是我就是琴酒了。”
“琴酒人呢?”黑川凜好奇地多問了句。
比起心狠手辣的琴酒,當然是愛爾蘭好過關, 可琴酒的為人,不太像是會拒絕這種任務的。
“大概是不想看見你。”愛爾蘭幸災樂禍,“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哦。”黑川凜隔了一會兒才應了一聲。反正他是不信琴酒會因為惹不起而躲他,改天把這話告訴琴酒,估計能看琴酒揍一頓愛爾蘭。
就挺好的。
“開始吧,朗姆等著了。”愛爾蘭指了指裏間,又隨口說道,“我說你易容的時候能不能固定一張臉?每次都長不一樣,你快比得上千麵魔女了,很為難我們的知不知道。”
“我高興。”黑川凜摸了摸臉頰。化妝又不是事先做好的麵具,用的時候直接往臉上一套就行。在沒必要的時候,每次對著同一張臉畫多麻煩。反正目的隻是遮蓋本來麵目,隨便塗一下得了。
安室透一進門就在打量這間審訊室,在布置上倒是和警方的問詢室差別不大,分為裏外兩間,用玻璃隔開。如果他沒看錯,這是隔音玻璃,外麵的人說話裏麵聽不見,需要通過電話,而裏麵的聲音則是通過傳音孔傳出來,也可以單方麵關閉,徹底隔音。
“去吧,我在這兒看著。”黑川凜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安室透深吸了一口氣,跨進了裏間的門。
倒是愛爾蘭笑得發苦:知道這是你的人我也想放水但是朗姆也盯著我不敢放啊!
“這是考核,不是真的審訊叛徒,不能給我把人弄廢了知道嗎?”黑川凜冷冰冰地說道,“尤其,我們馬上就有任務了,沒有讓他修養的時間。”
“知道了。”愛爾蘭頭大如鬥。
這擺明了是要保,他得罪不起日本威士忌,但也得罪不起朗姆啊,好難!貝爾摩得和琴酒該不會就知道會這樣所以才不來吧!就坑他這個老實人!
隔間的門被關上。
黑川凜走到玻璃前,沉默地看著。
安室透坐在中間唯一的椅子上,任由愛爾蘭用特製的皮帶把他的四肢固定住。
左右一打量,就看到旁邊小桌上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雖然屏幕暗著,但攝像頭卻閃著紅光,顯然網絡另一邊就是朗姆。
“別緊張,這是代號考核,不是真的審訊叛徒,也不可能真給你上刑。”愛爾蘭背對著他搗鼓著什麽,一邊說道,“隻要我問什麽你答什麽就可以了。”
“我沒緊張。”安室透臉上還帶著笑。
果然黑川凜說對了,組織最有可能會用上的手段,隻能是藥物。
高效,不傷身體。
或者也不是不傷,隻是比起其他在肉體上動的刑訊,精神創傷隻要控製在一定程度內,恢複起來會更快。
“嗯,那就開始吧,別浪費時間了。”愛爾蘭拿著一支針管走過來,撩起他落在後頸的發絲,毫不遲疑地紮了進去,將裏麵的藥液推到底。
安室透皺了皺眉,仔細感受體內的變化。很快的,身上似乎有一股熱流淌過,全身暖洋洋的,像是泡在溫水裏似的,不但沒有不舒服,反而放鬆到昏昏欲睡。
“姓名?”愛爾蘭提問的聲音忽遠忽近,似乎有些縹緲。
“……”
“姓名。”愛爾蘭再問了一遍,悄悄看了一眼身後的玻璃。
黑川凜皺了皺眉,看上去很平靜,隻是指尖輕輕地摩挲著衣袖邊緣。
“姓名。”愛爾蘭耐著性子問道。
如果就這麽撐到時間結束,也不是不可以——審訊考核的通過標準隻有一個:忠誠。理論上來說,無論是一言不發還是有問必答,隻要不是身份上有問題,都能算通過。
當然,通過是算通過,但在朗姆眼裏,前者比起後者分數卻高得多,畢竟後者意誌力太軟弱,若是落到官方機構手裏,是極有可能賣了組織的。
就在愛爾蘭以為安室透會選擇不說話撐到底的時候,金發汗濕的青年卻抬起頭來,字正腔圓地回答:“諸星大。”
“什麽?”愛爾蘭愣住。
“沒聽見嗎?”安室透一聲嗤笑,眼底盡是挑釁,咬字清晰,“我說,我叫諸星大。”
愛爾蘭:……
他知道諸星大是誰,前幾天他剛剛審核過這個人的背景,記憶還很深刻。所以更不明白眼前的是什麽情況?這個青年,他到底有沒有被藥劑控製?
玻璃門外,黑川凜的臉色更加難看。從安室透一開口,他就知道了他想做的是什麽。然而,另辟蹊徑走第三條路不是那麽容易的,乖乖地把考核過了不行嗎?
“年齡?”
“27。”
“從前的經曆?”
“美國海豹突擊隊。”
“為什麽離開軍隊?”
“軍隊黑幕和不公。”
“曾經的位置?”
“狙擊手。”
“……”
“…………”
愛爾蘭忍不住擦了把頭上的汗水。
無論他怎麽問,這個被審訊的青年都在笑著,翻來覆去背誦另一個人的檔案。他不是沒幹過審訊,無論是審訊真正的叛徒,還是這種代號考核,可從來沒碰到過這種情況。
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起來。
愛爾蘭仿佛鬆了口氣,趕緊接通了電話,然而,聽完對麵的話,臉色卻更難看了。
“我知道了。”最終,他隻能艱難地把電話放在一邊,又拿出一支藥劑給安室透紮了進去。
黑川凜沒有阻止,隻是死死攥住了拳頭,眼底壓抑著風暴。
“姓名。”
“田中太郎。”
“……年齡。”
“91?哦,大概是19。”
“…………職業。”
“我想想。你覺得我開個餐廳合適嗎?”
“……”愛爾蘭抓狂。
這已經從背誦別人的資料進化到完全的胡說八道了啊?
他耐著性子繼續問,果然,到了最後,安室透甚至連“性別女”都理直氣壯說出來了。那些胡編濫造的東西裏什麽都有,可唯獨沒有屬於“安室透”的資料。要說夾帶私貨……就是有大量對於“諸星大”此人的消遣、辱罵以及詛咒。
電話再一次響起時,愛爾蘭甚至已經不敢想象朗姆會說什麽了。
“什麽?”愛爾蘭忍不住驚叫,“再加大劑量會出人命的!”
他當然不在乎一個底層成員死活,就算一步之遙,畢竟安室透還沒拿到代號。可現在外麵就站著日本威士忌!
安室透是日本威士忌親自挑選出來,幾乎一路保送代號考核的人。如今一個審訊考核都能讓他親自送人過來,還一直在外麵等待,可見是有多看重。
——萬一把人弄死了,你朗姆不在日本,可我會被暴怒的日本威士忌當場掐死的好嗎!
電話那邊,朗姆又說了什麽,愛爾蘭握著一支藥劑,臉上的表情掙紮不已。
安室透勉強抬起頭來,視線因為流下的汗水粘在睫毛上而有些模糊,雖然身體輕得像是飄在半空中,腦海中一片暈眩,但是神智卻依然是清醒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黑川凜提前給他注射的半支緩和劑的作用,然而,精神上雖然能撐住,他卻不能保證再來一支的話,身體會不會先到達極限。
朦朧中,猛地耳邊傳來“轟”的一聲巨響。
愛爾蘭嚇了一跳,手裏的針劑“啪”的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淡黃色的藥液濺起,在他的褲腳上染了一片汙跡。
黑川凜看到第三支藥劑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直接一腳踹開了門。
可憐的門並不是被砸開 了鎖,而是整扇倒了下來,恰好蓋在一地的藥水上。
黑川凜踩著門走進來,一言不發地搶過愛爾蘭手裏的手機,壓抑著怒氣說道:“朗姆,夠了!這是考核,不是審訊叛徒。”
“我隻是想測試一下他的極限。”手機裏隔了一會兒才傳出一個機械平板的變聲,“他真是天生的情報人員啊,留給行動組可惜了,讓給我怎麽樣?”
“嗬嗬。”黑川凜一聲冷笑,回了一句“做夢”,直接砸了手機。
愛爾蘭往後退了一步,隻想讓自己原地消失,完全不敢抗議他砸的手機是自己的。
這壓迫感太強烈了,滿滿的殺意幾乎能刺痛皮膚,看起來這回朗姆是真的把日本威士忌惹火了,可自己是無辜的啊!
黑川凜沉默著解開安室透身上的皮帶,濃烈的殺氣在觸碰到他的時候,自動轉化成柔和的安撫。
“凜……”安室透潛意識裏知道結束了,含糊地叫了一聲,手稍稍抬起,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整個人軟得像是被抽走了骨頭,身體仿佛不存在,隻有精神在一片充滿炫彩卻沒有出口的迷宮裏茫然遊**。
“沒事了,我帶你回去。”黑川凜低聲說了一句,脫下自己的外套,把人一裹,打橫抱起,直接往外走,連個眼神都沒給愛爾蘭。
好一會兒,愛爾蘭才吐出一口氣,驚覺自己背後都被冷汗浸透了。
“凜、凜、凜……”安室透的紫眸暗淡無關,嘴裏喃喃自語著,翻來覆去隻念著一個字。
“我在。”就算知道他現在聽不見,黑川凜還是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回應,來到車子旁邊,開了後座門,兩個人一起擠進去。
“凜。”安室透用腦袋在他胸前蹭了蹭。
“笨蛋。”黑川凜歎了口氣,下巴抵著他頭上的發旋,一手把人抱緊,一手拿出一支完整的緩和劑,紮進了他的後頸。
或許是因為緩和劑開始起作用,或許是因為環抱著身體的人和衣服都太溫暖,安室透渾身的輕顫漸漸停了下來,眼中也終於凝聚起了焦距。
“透?”黑川凜試探地喚了一聲,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安室透眨了眨眼睛,停頓了一會兒,右手從他的外套裏伸出來,抓住了他的手腕。
“感覺怎麽樣?”黑川凜低聲問道。
“藥效在減退,沒事的。”安室透的聲音嘶啞,但表情卻很冷靜。
黑川凜舒了口氣,忽的一用力,狠狠地將他圈在懷裏。
安室透被他勒得一聲悶哼,感覺腰幾乎要斷掉,但心知這回是徹底惹到他了,痛也隻能忍著,一張臉更加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
“你能不能……不那麽倔強。”黑川凜低頭蹭蹭他的臉頰,終究還是慢慢放鬆了力道。
安室透稍稍掙紮了一下,坐直了身體,又從他腿上挪到旁邊的座位,隨後雙手環著他的腰,手掌貼合著後背,安撫他的情緒。
黑川凜知道他這算是討饒,然而還是無奈——
我心疼你,可你不心疼自己。
他又想起五年後那個安室透,為了圓一個無傷大雅的謊,毫不猶豫地弄傷自己的腳。果然,這個人對自己的狠絕從未變過。
“我沒事,真的沒事。”安室透仰起頭,輕輕貼著他的唇,用舌尖一點點潤澤,試探著進入。
黑川凜忍了忍,一手按住他的後腦,粗魯地把他按進懷裏:“安分點,別招惹我,我可沒你想得那麽好。”
安室透一瞬間睜大了眼睛,寫滿了不可思議,似乎想不到這個素來一舉一動都優雅到骨子裏的男人能說出這麽粗俗直白的話來。
黑川凜被他無辜的視線看得差點破防,深吸了一口氣,壓下眼底翻騰的火焰,把人推開,又把裹在外麵的外套仔細拉攏:“披好,一身冷汗,再被風吹會感冒。”
“哦。”安室透有些無措地應道。
黑川凜直接讓他橫躺在後座上,下車,一手按著車門,低頭在他額頭親了一下,低笑道:“等你好了我再跟你算算這筆自作主張的帳。”
“啊……”安室透茫然看著車門在眼前關上,額頭被吻過的地方仿佛燃燒一樣灼燙,連剛才主動親上去都沒有出現的羞澀,雖遲終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