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 米花町。

“小蘭姐姐再見,小五郎叔叔再見。”黃昏的夕陽下,柯南揮手對站在事務所門口的毛利父女告別。

“柯南君要乖乖的聽安室先生的話哦, 明天放學還是先到事務所來對嗎?”毛利蘭笑道。

“嗯!”柯南點頭, 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 “因為安室哥哥有委托嘛,其實我一個人在家也沒關係的。”

“不行哦。不能讓這麽小的孩子一個人待在家裏呢。”安室透牽著他的手,笑眯眯地說道,“不過, 最近真是麻煩毛利小姐了,我的委托快結束了, 明天會早點來接柯南的。”

“沒關係, 我很喜歡柯南君, 不麻煩的。”毛利蘭趕緊說道。

“但是啊……”毛利小五郎斜睨著他,有些憐憫地說道, “黑川那小子已經失蹤一個多月了,你就真的準備一直等著他?”

“爸爸!”毛利蘭趕緊拉了一下他。

“他讓我等他, 他答應我, 一定會回來的。”安室透卻沒有想象中那種悲傷,反而揚起了一個笑容。

“這不是他說會回來就能回來的問題吧!都這麽久了,要是他還活著, 早就被找到……”毛利小五郎的聲音被自己女兒打斷。

“爸爸!別說了!”毛利蘭漲紅了臉吼道。

真是的,會不會看人臉色啊!

“我也是好意。”毛利小五郎不服地反駁,“你們這些年輕人啊, 隻知道等等等的,工藤那小子也這麽久不見蹤影,一句話都沒有!”

“……”被台風尾掃到的柯南低頭不敢作聲。

“安室, 你也要為自己考慮一下啊。黑川也不會希望你一直走不出來。”毛利小五郎正色說道。

毛利蘭張了張嘴,沒有阻攔。

她不得不承認,父親這句話是對的。

這一個多月,她親眼看著安室透一邊接偵探的委托工作,一邊發動人手繼續尋找黑川凜。明明一刻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但每天還是會把柯南接回家,並且準備好早餐和午飯的便當。

她從未在安室透臉上看到悲傷、絕望、焦躁之類的負麵情緒。這個青年,仿佛一直是這麽明媚的,像是春日裏的暖陽,能撫平所有的傷口。

可是,誰又能看見他自己心裏的傷?

“我也答應過他,無論多久都會等。”安室透笑得雲淡風輕,仿佛隻是在述說一個事實。

“你啊……”毛利小五郎搖搖頭,又道,“說起來,如果黑川不回來,你就一直替他看著書吧,照顧柯南這孩子嗎?”

“爸爸。”毛利蘭有些擔憂地看了柯南一眼。

她知道柯南這個孩子的聰慧遠超同齡孩子,這樣的說法,要是讓柯南覺得大人嫌棄他是累贅,可是會傷了小孩子的心的。

“黑川書吧是柯南的家。”安室透彎腰,看著柯南的眼睛,微笑著問道,“除非,柯南君想趕我離開嗎?”

“當然不會,我喜歡和安室哥哥在一起!”柯南立刻說道。

“那就行啦。”安室透摸了一把他的腦袋。

“而且……書吧並不是我的,是你的。”柯南繼續說道。

“哎?”安室透和毛利父女都愣住了。

“學校要交健康保險複印件,昨天早上我去主臥找的時候,在櫃子底下發現了一個暗格,我就打開了——對不起。”柯南道了歉,才說下去,“裏麵是存折和房契,上麵的名字,是安室透。”

“你說……什麽?”安室透的表情石化了,好久反應不過來。

“我放在你的書桌上了,你一直沒有看到嗎?”柯南驚訝道。

安室透搖了搖頭。昨天他和琴酒一場言語交鋒,實在太累,回家洗了澡就睡了。今天一早起來,急忙給柯南做完早餐和便當,又匆匆去見客戶,還真沒去看桌上多了什麽。

“我不知道你們以前發生過什麽,凜叔叔準備了這些,為什麽又藏在暗格裏不讓你看見。但是……”柯南猶豫著說道。

“啊,我知道的。”安室透的神色已經恢複如常,又對著毛利小五郎笑道,“就算凜回來了,我也會一直照看他們倆的。畢竟,凜……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柯南君也太可憐了。”

“嗬嗬,哈哈哈……”在場的人都不禁幹笑。

柯南想起剛剛和黑川凜住在一起的日子,每天在炸廚房、點外賣、毛利蘭的救濟中三選一就忍不住嗬嗬。

和安室透相依為命的這一個月,他在心裏不再排斥這個人之後,偶爾也會想,如果以後沒有安室透,他和黑川凜……真的能順利活下去嘛?

“安室先生!”毛利蘭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嗯?”安室透轉頭看她。

毛利蘭紅了臉,一臉鄭重,大聲說道:“安室先生,你一定、一定要相信黑川先生!”

安室透一愣,隨即又笑了,聲音溫柔裏帶著甜,像是蜂蜜蛋糕的味道:“我一直,都相信著啊。”

“安室哥哥,我們回……”柯南轉過身,便要往書吧走,然而,一抬頭,整個人都傻住了。

“柯南?怎麽了?”安室透問道。

“那、那裏……”卻見,麵向著他的毛利蘭指著他背後的方向,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似的。

“那裏有什麽嗎?”安室透終於轉過身,麵向夕陽。

遠遠的,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緊不慢地沿著長街走過來。

夕陽從他身後照過來,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倒映。因為逆光,看不清臉,但無端讓人覺得,他是在笑。

每一個腳步,每一根被風吹起的發絲,都歡快地跳躍著欣喜的心情。

“那、那……那不是……”毛利小五郎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瞪得滾圓。

安室透下意識地手上用力。

柯南差點痛得叫出來,又硬生生忍下去,生怕眼前的一幕隻是幻影,會被他的聲音驚散。

“凜……”安室透低低地吐出一個字,仿佛做夢。

“嗯,我回來了。”黑川凜在他麵前三四步的地方停下,微笑著說道。

就像是,早上出門上班,現在剛剛回到家的模樣。

平凡得讓人覺得是一種奢望。

“真的是黑川先生嗎?”毛利蘭不敢置信。

“蘭,你打我一下。”毛利小五郎說道,“不是什麽鬼魅嗎?都說黃昏是逢魔之刻,該不會……”

“爸爸,閉嘴啦!”毛利蘭忍不住打了一下他的手。

“痛!”毛利小五郎跳起來,隨即又摸了摸被打到的地方,喃喃道,“竟然是真的啊!”

安室透忍不住鬆開了柯南的手,上前走了一步,然而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又停下了腳步,不敢上前。

“我真的回來了,這半年多,辛苦你了,透。”黑川凜一聲低歎,再次說道。

安室透聽到“半年”這個詞,眼中的光芒一下子閃耀起來,再沒有任何遲疑,一步跨越了中間的距離,幾乎是撲到了黑川凜身上,死死地把人抱住,又在他背上捶了一拳,語氣裏帶了一絲哭音:“混蛋!”

“抱歉。”黑川凜回抱住他,手臂用力一收,將他緊緊擁在懷裏,仿佛要融進血脈,刻入骨髓。

安室透蹭了蹭他的側臉,忽的又是一聲清脆的低笑:“但是……歡迎回來。”

黑川凜頓了頓,“嗯”了一聲,再次重複確認:“我回來了,透。”

“啊,真好啊。”毛利蘭紅著臉看著那一對在夕陽下相擁的人,滿眼都是小星星,“相愛的人生離死別後重逢,果然太浪漫了。”

“是嗎?年輕啊……”毛利小五郎感歎。

柯南怔怔地看著青梅的側臉,忍不住想,當工藤新一回來的時候,蘭,你也會和安室哥哥一樣又哭又笑嗎?

“蘭小姐。”黑川凜忽然開口。

“啊,黑川先生,你沒事真的太好了。太好了。”毛利蘭興奮地說道。

“謝謝,具體的過程我明天再告訴你們,現在能幫我一個忙嗎?”黑川凜微笑道。

“當然可以。”毛利蘭不假思索。

“麻煩你,收留柯南一晚上。”黑川凜毫不猶豫道。

“哎?”毛利蘭傻眼。

倒是毛利小五郎這次反應極快,立即說道:“沒問題,算是你平安回來的特別獎勵,這個小鬼我就帶走了。”

“爸爸?”

毛利小五郎說完,一手抓著柯南的後領提起來,一手拉了女兒的小臂就往樓上走,一邊喊道:“不用謝了!”

被拎得晃晃悠悠的柯南:嗬嗬,大人……

“……”安室透微微一怔也反應過來,頓時紅透了臉,掙紮著離開了讓他眷戀的懷抱。

“透,我來要你欠我的答案。”黑川凜抓住了他的手,慢慢十指相扣,一臉的認真,“喜歡我嗎?”

“我、我……”安室透低吼道,“這是在大街上!”

“嗯,有問題嗎?”黑川凜反問。

安室透偏過半邊身子,空著的那隻手撩起了額發,又深吸了一口氣。

黑川凜沒有催促,隻是含笑看著他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安室透又抬頭看了一眼毛利偵探事務所二樓的窗戶,心裏暗自無奈。

有什麽好看,看他笑話?一個為老不尊,一個為幼不敬!小蘭……被那兩個帶壞了!

這半年多裏,他每次想起黑川凜電話裏那句“等我回來,再跟你要你欠我的答案”,就告訴自己,等他回來,告訴他:喜歡。可見麵後的黑川凜,對他仿佛陌生人——也並不是不認識自己了,就好像,那個黑川凜,知道他是安室透,是波本,是屬下,唯獨剝離了黑川凜對安室透的那份特殊待遇。於是,他戰戰兢兢,若即若離地試探,糾結,自我厭棄。

怕這個剝離了感情的黑川凜把他當做玩物,又隱隱期待就算情感缺失,隻要還是黑川凜,本能還會再次喜歡安室透。

他恐懼過,難過過,後悔過。恐懼黑川凜再也想不起來過去,難過這時候才知道曾經的黑川凜對他到底有多偏愛,後悔自己沒有早早說一句喜歡。

然而,黑川凜終於遵守了承諾:他回來了,徹底回來了。

所以……說啊……憑什麽說不出口!

“……喜歡。”淡色的唇動了動,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吐出來。

安室透緩緩轉頭,目光溫柔地注視著眼前的人,揚起了笑容,紫灰色的眸子盛著夕陽,盛著漫天的煙花,也盛著一往無前的孤勇和決絕。

“我喜歡你。我喜歡黑川凜。”他重複了兩遍,一句比一句清晰。

黑川凜抿了抿唇,忽的一彎腰,將他整個人打橫抱起來,走向書吧。

“你放我下來!有人看著!”安室透一聲驚叫。

“讓他們看。”黑川凜回答。想起那支火紅色的馬蹄蓮,又繼續說下去:“我喜歡你,喜歡到,想讓世人都來見證我的喜歡——讓他們看!”

這一刻,他感謝過去的自己留下的提示,也感謝初入名柯世界的自己沒有辜負這個提示。

【賞金獵人Cals。】

唯一一張,他在柯南元年的那一個月裏創造出來的身份卡,在世界線不能重疊的前提下,百分之百能讓他回到水水晶爆炸之後時間線的身份卡。

過去的自己留下的,通往未來的鑰匙。

“你真是……”安室透又氣又笑,心裏一軟,沒有再掙紮,隻是把頭埋在他胸口。

堅強有力的心跳在胸腔中震動,是久違的安心與平靜。

“透。”黑川凜抱著他走上書吧二樓,一邊叫了一聲。

“嗯?”安室透懶洋洋地應著,像是一隻大貓。

“你明天,沒有工作了吧?”黑川凜問道。

“還剩……”

“就算有,也推掉。”不等他說完,黑川凜又接道。

“哈?”安室透愕然。

然而下一刻他就覺得身上一輕,後背一沉,被人扔到了主臥那張大**。

“等、等等……”安室透撐起上半身,震驚地看著他。

“我等得夠久了。”黑川凜拒絕。

“可是、可是……”安室透臉上緋紅,眼神飄忽,結結巴巴地道,“我剛從外麵回來……我,起碼先洗個澡。”

“等會兒我幫你洗。”黑川凜理所當然道。

“混蛋!”安室透抓起枕頭扔過去。

“我以前告訴過你,會討回來……你要不要數數這些年你罵過我多少句混蛋?”黑川凜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看他,似笑非笑,“別擔心,我們可以慢慢討,一次討不完,就分期,慢慢還。當然,算利息!”

“……”安室透張口想罵,但神色猛地一滯,硬生生吞了回去。

“真乖。”黑川凜忍不住笑出聲,隨即俯下身去。

“我真是……唔……欠你的……”安室透在親吻的間歇中低語。

窗外的夕陽漸漸隱沒,月上枝頭,繁星閃爍。

然而,屬於有情人的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