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就幫您擬定聖旨。”
江城說罷,提筆在帛紙上寫字。
帛紙前的江城,表情專注,神情肅穆,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在開玩笑。
劉、張二位公公有點被唬住了。
作為寢殿的值守者,他們兩個是知道皇帝拒客的內幕的。
梁皇奇怪消失,化神老祖出山穩住局麵。
按說皇帝人都沒了,根本不可能給江城傳音,讓江城擬定聖旨。
但問題也出現在這兒。
因為劉、張二人常年混跡宮中,最擅長察言觀色,而江城一臉嚴肅,完全不像是作假。
至少劉、張二人在江城臉上,看不到一絲演技的破綻。
加上他們兩個級別不夠,雖知皇帝不在,但卻聯係不上化神老祖,不知老祖的心思和打算。
老祖有什麽動作,通常也不會告知他們倆。
所以江城擬定聖旨這事,還真有可能是真的。
張公公連忙傳音:劉公公,咱們怎麽辦?江城不會是真接到老祖的消息了吧?
劉公公沉穩道:莫急,待我傳音,問問屋內的幾位總管。
寢殿內有三位太監總管,分管禮儀、司法、後勤,均是結丹修為。
劉公公傳音後,本來在打牌的三人,全部沉默了。
司法總管道:“你們聽老祖說過聖旨的事嗎?”
兩人均是搖頭。
禮儀總管神識一掃,頓時看見了正在提筆寫聖旨的江城。
不過因為偷看聖旨是死罪,所以聖旨內容不在禮儀總管的神識探查之中。
“江姓小子還真在寫,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假的。”
後勤總管道:“此事還是問下老祖最為穩妥。”
“可是老祖讓我等無事別去煩他。”
“聖旨並非小事,若出了差錯,咱們擔當不起。”
司法總管略感頭疼地道:“這江城是怎麽回事?區區練氣,怎會讓人如此為難?罷了,聖旨事關重大,即便挨罵,也得問個清楚。”
他取出一張金符,默念了幾句話,隨即符籙燃燒,化作一絲光線,消失無蹤。
梁國皇家陵寢。
化神老祖梁恒,遠遠地盯著正在施工的場地。
在樹災之後,朝廷便立刻著手重建皇家陵寢,陵寢事關梁國國運,不可大意。不過重建陵寢並非朝夕之功,整個項目的速度雖快,但真正的施工階段,是從最近才開始的。
傳音符飛到梁恒麵前,梁恒聽罷,很快皺起眉頭。
“這些晚輩都是什麽腦子?梁皇消失,內閣虎視,眼下正是皇族最需安穩過渡的時候,我怎麽可能親自下聖旨,砸自己的場子?”
梁恒越想越氣:“這些後輩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若是皇子中能有人像人,老子至於把傳位的事拖這麽久嗎?”
梁恒拿出傳音符,說了兩句,讓其飛走。
皇帝寢宮,三位太監總管坐立不安地等著梁恒的消息。
梁恒沒有讓他們失望,回複的傳音符以極快的速度飛了回來。
司法總管連忙點開符籙,讓大夥一起聽聽梁恒是怎麽說的。
“幾個廢物!這都想不明白嗎!?”
梁恒的聲音震耳欲聾,總管三人差點尿了一褲子。
驚嚇之後,三人還是沒明白梁恒的意思。
“所以老祖他到底傳沒傳聖旨啊?”
“這,我也不知……”
“要不再問一次?”
“你問?”
“我不問。”
“那你來?”
“咳,我最近不方便。”
三人麵麵相覷,誰都不敢當出頭鳥。
正在這時,劉公公再次傳音:“總管大人,江城寫聖旨,咱們管還是不管啊?”
司法總管想了想,決定把梁恒的意思,原封不動地傳達給劉公公。
這樣萬一出事,他至少能少背點鍋。
“幾個廢物!這都想不明白嗎!?”
寢宮外,劉公公和張公公人都傻了。
張公公:劉公公,總管是啥意思啊?
劉公公心說我哪知道?
但江城的聖旨眼看就要寫完了,劉公公不做決斷,也得做出決斷了。
劉公公決定最後試探江城一次,看他到底是真代寫聖旨,還是假代寫聖旨。
“江公子,咱家有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說。”
江城停筆。
劉公公委婉道:“您寫的時候,千萬別寫錯了字,如果讓別人誤會了聖旨的意思,公子可能會麵臨‘假傳聖旨’的死罪啊。”
江城拱了拱手,笑道:“多謝劉公公良言相勸,我肯定確保一字不錯。”
劉公公見江城知道“假傳聖旨是死罪”,還是一副不慌不忙極其自信的模樣,心中已經有了判斷。
江城不可能是亂寫的。
哪有人明知死罪,還要假傳聖旨的?
這不是找死是什麽?
江城停筆,道:“三殿下,這聖旨是寫給舒妃的,咱們去傳旨吧。”
梁宏沒意見,他隻是江城的皇宮導航,幹好本職工作就行了。
再多大腦算力不夠用了。
……
後宮,文瑞宮。
梁鹿手持細劍,劍花如盛夏之荷,接天蓮葉,無窮無盡。她手上用劍,腳下步法不斷,身形如同雨燕,輕盈飄逸。
梁鹿是標準的傳統修士,即主學功法、法術,追求全麵發展和本身實力的強大,對符籙、法寶、陣法等職業發展方向,不求專精,隻求了解。
她目前用得這一套是《碧水劍術》加《夜影步法》的組合。
屬於太虛門練氣期招牌的組合功法。
攻守兼備,進退自如。
同時也衣帶翻飛,賞心悅目,觀感極佳。
在梁鹿練武的不遠處,璃貴妃欣慰地看著她的女兒。
梁鹿的招式、功法,連帶其中穿插的各種法術,隻要稍微懂點的人都能看出她運用的極其嫻熟。
這種程度的熟練度,定然是下過一番苦功夫的。
梁鹿打完一整套招式,接過侍女遞來的毛巾擦汗。
這時,她看見一個宮女匆匆跑過來,在璃貴妃耳邊說了幾句,然後璃貴妃便豁然起身。
“怎麽了媽?”
璃貴妃道:“宮裏出事了。”
“什麽事?值得你大驚小怪的?”
“時隔好幾個月,陛下再次傳旨。這次是給舒妃的,舒妃一拿到聖旨,便立刻找皇後算賬去了。”
大皇子和四皇子的事情,梁鹿略有耳聞。
此時聽到舒妃和皇後互相爭鬥,倒也並不意外。
在梁鹿的印象中,她母親璃貴妃並不八卦,舒妃和皇後的爭鬥也不關她們母女的事,但此事卻專門有人來通報消息,唯一的可能,是有人想拉幫結派。
“舒妃想讓你去幫她?”
“嗯。鹿兒,本宮該去嗎?”
梁鹿搖頭道:“不去。舒妃有父兄撐腰,我們沒有。不去。”
璃貴妃點頭道:“本宮也是這個意思,但本宮有一點沒想明白,鹿兒,你說陛下讓三殿下傳旨,是有何特殊的考慮嗎?”
“梁宏?”
梁鹿八輩不會相信梁宏有驚動梁皇,替父傳旨的本領。
江城的形象代替梁宏,不自覺浮現在她眼前。
梁宏不行,但江城就不一定了。
他想做什麽?
梁鹿越想越深,耳邊隨即響起莫凝丹的話“如果遇到他,注意離他遠點”。
老師為何要讓我離江城遠點?難道老師已經知道江城的不凡之處了嗎?
若是隻有舒妃和皇後爭鬥,梁鹿沒有半分興趣,可江城參與其中,還是作為導火索形象出現,梁鹿便成功被他吸引了一些好奇心。
尤其是莫凝丹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更加加重了梁鹿的好奇。
要知道,她老師莫凝丹可是結丹後期的大能修士。
平常最多提一嘴林瑤,用來勉勵她的修行。但江城卻特殊到,讓莫凝丹單獨強調。
想去看看。
梁鹿心想。
但她始終謹記莫凝丹的話,把這一份好奇壓在心裏。
與修行無關的事要少做。梁鹿默默告誡自己。
林瑤也已經練氣九層了。
再不努力,就會一直被林瑤按著打了。
梁鹿想了想林瑤,頓時收心練功。
至於舒妃、皇後、江城,都是她修行路上的過客,和她沒關係。
……
舒妃在後宮,雖然有娘家人撐腰。
但她的人緣其實一般,這一點,從璃貴妃不願意幫她就能看得出來。
不過,舒妃此時有一項獨特的優勢——她有聖旨!
這聖旨還是梁皇閉門後幾個月內,唯一的一份聖旨!
許多機靈的嬪妃嗅到風氣,直接站到舒妃的一邊,和她一起去聲討皇後。
皇後作為六宮之主,自然也有一派人馬。
但她們心裏都清楚,皇後再強也得看梁皇臉色行事。
而梁皇下了聖旨,明顯是站在舒妃的一邊!
舒妃陣營聲勢浩大,皇後陣營人心惶惶。
“小福子,你速去寢宮打聽打聽,陛下的聖旨究竟是什麽情況!”皇後指派道。
名叫小福子的太監立刻稱是,然後腿腳利索,一路飛馳到寢宮門前。
“二位公公,陛下安康了嗎?”
劉公公道:“陛下壽比南山,不過不見外人,小福子,你回去吧。”
小福子賠笑道:“劉公公,您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啊,小福子有件事想找您打聽。”
劉公公鐵麵無私,“可不敢這麽說,咱家隻是陛下身邊一條忠心耿耿的老狗罷了。”
小福子掏出一個玉簪塞到劉公公手裏。
劉公公本來不想要的,但這玉簪明顯是女人用的,而小福子的主子是皇後。這是誰想打聽消息,劉公公心裏門清。
“有事就說。光天化日,陛下門前,不用藏著掖著。”
“哎,我想問下聖旨的事情。”
劉公公麵色一板:“你真想知道?”
“公公快賜教吧。”
劉公公真情流露,大聲嗬斥:“幾個廢物!這都想不明白嗎!?”
小福子:???
……
後宮的場麵在各方勢力的推波助瀾下,逐漸開始失控。
當道理講不通時,拽頭發便是很有效的辦法。
當拽頭發也不好用時,那修士們就會開始鬥法。
雖然後宮嬪妃的修為和戰鬥力普遍不高,但再差也有築基參與,各自也都有符籙和法寶,打起來的威力不容小覷。
禁軍第一時間趕來維持秩序。
女人打架禁軍見過。
但後宮雙方拉開架勢互相鬥法,禁軍還真沒看過這種場麵。
許多禁軍戰士的修為還不如一些嬪妃們高,貿然衝進去就是在送死。
禁軍大統領龐弛是一名元嬰期修士,從修為上講,他是可以力壓後宮諸位妃子。
但從身份上講,他不能主動對皇帝的女人動手。
龐弛沒辦法,隻能親自請示梁恒。
現在的皇宮,隻有梁恒才能做主。
梁恒接到龐弛的傳音符,腦袋一下沒轉過來。
他早上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半天過去,皇宮亂成一鍋粥了?
“怎麽回事?”
梁恒的聲音出現在龐弛腦海中。
龐弛連忙講道:“舒妃得了您的聖旨,呼朋喚友……”
“等會。你說誰的聖旨?”
龐弛連忙改口:“皇上的。”
“那孫子沒了,你不知道?”
“哦,那就是您的聖旨。”
梁恒摸著腦袋,懷疑自己失憶了。
“我的聖旨?我怎麽不記得我還寫過聖旨?”
龐弛道:“您不是傳音給江城江公子,讓他代寫的嗎?”
梁恒想起來了,太監總管和他說過,有個叫江城的小修士,聲稱聽到了傳音,然後代寫聖旨。
他不是已經說他沒傳音,江城寫的是假聖旨了嗎?
難道那些太監沒聽懂嗎?
梁恒退一步越想越氣。
他修煉這麽多年都沒如此生氣過。
這個江城究竟是什麽情況?
代寫聖旨,霍亂後宮,膽大包天,他難道不想活了?
梁恒出現在皇帝寢宮之中,嚇了三位太監總管一跳。
“傳江城!然後讓龐弛把江城寫的假聖旨送來!”
幾位太監立刻下去做事。
在聽到江城被梁皇召見的時候,梁宏直接“臥槽”出聲。
“哥,你是真牛啊,說兩天能見到我父親,還真就讓你見到了!”
江城擺了擺手道:“小事一樁。我過去了。”
皇帝寢宮,江城終於見到了他一直想見的梁皇。
梁皇穿著帝袍坐在桌前,麵色如常,神態如常,絲毫不像有病和大限將至之人。
此時的梁皇是梁恒所變。
梁恒之所以願意見江城一麵,不是他好心,而是想殺雞儆猴。
江城偽造聖旨,霍亂後宮,必須嚴懲!
梁恒一拍桌麵,發出一聲悶響,在整個空**的寢宮中清晰可聞。
“江城,你揣摩聖意,假傳聖旨,導致舒妃與皇後大打出手,影響極其惡劣,你可知罪?”
江城神色如常,“我沒有罪。”
“好一個沒有罪!你就算沒讀過梁律,你也該知道,假傳聖旨是死罪!”
江城繼續冷靜地說:“我沒有假傳聖旨。”
梁恒不想廢話了。
人證物證俱在,這江城居然還敢嘴硬?
看來他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龐弛,把江城寫得聖旨拿上來。”
龐弛雙手遞上。
梁恒拿起聖旨,丟給司法總管。
“念!大聲念。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好聽聽,他都寫了什麽!”
司法總管打開聖旨,正欲高聲朗讀,但結果卻是嘴巴張大,震驚到失語。
“念啊?怎麽不念了?”梁恒奇怪道。
司法總管顫聲回複:“回陛下,這聖旨上一個字也沒有。”
梁恒的腦子一下不轉了。
什麽叫一個字也沒有?
江城不是假傳聖旨嗎?
假傳聖旨怎麽可能一個字也沒有呢?
難道……
江城麵露微笑,不卑不亢,有禮有節地道:“陛下明鑒,草民江城,從未寫過什麽聖旨,怎麽可能假傳聖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