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含章霍的站起來,丟下筆就疾步走出去。

明預這一路走得並不太平,為了避開匈奴的追殺,他和伍生先往北,然後再繞回南邊,想要和北宮純匯合,可他們在路上就遭遇了流民。

車隊的東西全被搶了,伍生等人隻能護衛明預跟著難民一起逃難,期間還差點被土匪給擄走,兵災、旱災、蝗災,伴隨著糧荒,最後匈奴的追兵已經不是最危險的離了,路上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是危險的。

明預幹脆就把自己變成了最危險的那一個,帶著伍生直接當了土匪,一路上凶悍的搶東西,搶人,等到他們沒有糧食可以被人搶,人群聚集又多,搶不過他們時才安全,明預這才帶著土匪窩,哦,不,是難民們,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安平國。

此時明預就一臉胡子,灰塵滿麵,身體瘦削,外衣都快破成條了,但看到趙含章,他依舊目光沉靜,手臂非常文雅的抬起,正要流暢的一揖,就被一臉震驚心疼的趙含章一把握住,“先生受苦了。”

趙含章淚汪汪的。

明預心中感動,眼中也不由含了淚水,堅持揖下,“讓使君擔憂了。”

趙含章連忙扶他起身,然後帶人進大廳。

她是真的心疼,本來以為她流落時已經夠慘了,沒想到明預比她還慘,又一把年紀了……

趙含章對他這一路的行程很感興趣,“路上流亡的難民很多嗎?”

明預歎氣道:“如今留在原地的百姓十不足一,能抬得動腳的基本都走了,大部分人都往南遷移,其中不少人聞聽使君的仁政,都往洛陽和豫州去了;少部分人則決定遷徙江東,還有些人是往晉陽和幽州去了。”

趙含章隻是想想那遷徙的大部隊,心髒就忍不住一抽,問道:“可有口糧嗎?”

明預沉重的搖頭,“餓殍百裏,幾乎每日都有餓死之人,死了之後連屍首都保不住……如今難民還能克製,以我所見,未曾出現易子而食和生殺活人的情況,但長此以往,再無人管束,隻怕人間就要出現人倫大禍了。”

趙含章就在流民堆裏呆過,雖然才一個晚上,但也留意到了,有人在把人當糧食儲備起來了。

她臉色發青的起身走動,轉了兩圈後咬牙道:“必須要盡快結束戰事了,不僅北地的百姓到了極限,豫州也被戰爭拖著,人心浮動,恐生大禍。”

現在軍隊的糧草、軍備等大部分來自豫州。

為了籌備大軍在外的東西,豫州已經兩次征稅,鼓動百姓參軍,再不結束,豫州的百姓也要到極限了。

明預連忙道:“使君,劉聰盡失人心,此時已被逼到了絕處,何不試探著招降呢?”

趙含章眼珠子一轉,想到了正被關在洛陽的劉乂。

她握了握拳頭,問道:“明先生以為誰能為使者?”

明預就在汲淵、衛玠和趙信等人身上來回的想,還未決斷出來,就聽趙含章道:“以劉乂為使怎樣?”

明預:“……”

他抬頭認真的看著趙含章,問道:“使君認真的?”

趙含章點頭。

明預:“劉乂能答應出使?他可是漢國皇子。”

趙含章道:“可以一試。”

趙含章當即向洛陽下令,讓人把劉乂帶到前線來。

劉乂過來需要一段時間,趙含章這段時間並沒有停止進攻,一步一步的壓縮劉聰的生存空間。

劉聰對趙家軍暫時失利,隻能往後退至幽州,同時下令讓還在外麵的匈奴大軍回撤勤王。

不錯,此時還有匈奴軍隊在外麵呢,有的是被趙家軍截斷後路,他們回不來,還有的則是奉命繼續攻打某些地方。

比如晉陽。

一開始打晉陽是劉淵的意思,他想要並州全都屬於他,不再有缺陷;後來打晉陽是劉聰的意思,他在安平國時琢磨了又琢磨,還是覺得並州最好。

而並州裏,除了平陽城外,就晉陽最適合做都城了。

劉琨的軍事才華很一般,劉聰有信心打下晉陽,到時候他就可以在晉陽建都。

所以劉琨現在還在晉陽被圍得動彈不得。

這會兒正值生死存亡之際,劉聰也顧不得打晉陽了,連忙下令讓軍隊回撤,從後方攻打趙含章,先分走一部分壓力再說。

趙含章正遲疑是不是要先去一趟晉陽呢,一來,將並州整個收回;二來見一見劉琨;三嘛,汲先生的情報網匯報,最近拓跋鮮卑動作頻頻,大有趁人之危的動向,如果可以,她想和拓跋鮮卑見一麵。

她得保證,豫州和趙家軍不被戰事拖垮。

這會兒才收到匈奴部分軍隊回撤,趙含章立即道:“我去一趟晉陽。”

明預立即道:“某隨行。”

趙含章想了想後點頭,“請石將軍同行,這一次出兵支援晉陽,還得石軍出兵。”

趙含章不打算從別處抽調兵力了,決定直接用石勒的人。

順陽郡的石軍也快到了。

張賓和刁鷹是急忙忙帶著大軍過來的,其家眷和不少後勤人員還留在順陽郡。

倆人看到石勒平平安安的站著,隻是人瘦了不少,臉色看著也還不錯,放下心來。

刁鷹還罷,張賓卻沒忍住拉著石勒哭,哽咽道:“卑下有負將軍所托,丟失了上黨,以至於您……”不得不屈居人下。

最後半句話他不好在人前說出口。

石勒忙道:“這不與先生相關,是我技不如人。”

他歎息一聲,將當時他被趙含章捅一刀,又擒住的過程說了,言語中頗為慶幸,他要不是投降得快,這會兒已經是一具腐屍了。

張賓聽了也慶幸不已,他們都是流民土匪出身,對朝廷沒什麽忠心的感情,更多的是看重個人和小團體的利益,於是張賓低聲問道:“將軍以為趙含章為人如何?可能共事?若是心胸狹窄之輩,從前種種怕是不能丟棄,屆時……”

石勒沉吟道:“以我來看,她倒比劉聰強多了,如今我們手上還有十數萬兵馬,她答應過我,待殺了王浚,就把幽州給我,所以我也不懼她。”

真的合不來,大不了大家一拍兩散,他帶人再走就是。

天下這麽大,隻要有人,地盤還不容易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