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士兵這才緩慢的反應過來,一個胡子花白,衣衫襤褸的老兵走出來,渾濁的雙眼緊緊盯著參軍,“參軍是真想放了我們,還是要清員?”
清員是近年來軍隊中興起的一種清理老兵傷兵的政策,當然,沒有明文,隻是私底下的共識。
軍中總有些老殘兵,他們的作用已經不大,但又每日消耗糧食,有些軍隊不想養這樣的人,就會借著戰爭把他們趕到前線送死;
或者直接就把人統一起來丟棄,減少消耗,俗稱清員。
祖逖清點老兵殘兵,的確是不想養他們,因為意義不大,但他也不想讓他們上前線送死,或是直接遺棄他們,所以他才和趙含章上書,將清點出來的殘兵老兵數量告訴她,想要請她撥下一筆款項來將他們放歸。
可趙含章是真的沒錢了。
現在全國都在打仗,加上旱災蝗災嚴重,各地都在和她要錢,她哪裏能騰出錢來放歸老兵和傷兵?
可她也不能不管。
她不知道還罷,既然知道了,自然不允許軍隊再趕他們去送死。
因此權衡過後,她做了這個安排。
就地安排老兵和傷兵。
同時,她還指令範穎、陳四娘等人,從豫州各地抽調一些人手去青州幫扶建設,主要是開設作坊,收容那邊的孤寡和老兵傷兵。
參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懷疑使君和從前的將軍們一樣要遺棄他們嘛,他便臉一沉,道:“趙使君心懷百姓,心地善良,與那些舊的將軍可不一樣,這不是遺棄,而是放良,是為你們安排後路!”
他抬著下巴道:“趙使君已經派人過來,到時候青州也會有磚石作坊,琉璃作坊,書局和紙坊,這些地方都需要人,而你們,有優先進工坊的權利。”
“除此外,放良的老兵和傷兵都能分到二十畝永業田,農忙的時候,軍中會盡量幫扶耕種,”參軍道:“我知道爾等艱難,但如今天下紛亂,天災頻發,國家亦十分艱難,趙使君也十分艱難,如此艱難之際,她還想著我等,我等自也要盡己所能為她排憂解難。”
老兵們還是半信半疑,主要是,他們不是趙家軍,甚至不是祖逖的兵,而是原青州兵和幽州兵,那位趙使君會如此好心?
事實證明,趙含章還真這麽好心。
參軍說給他們發地就發地,各地縣衙的縣令老老實實地帶著冊子來領他們,那冊子上是田地。
由參軍做主,直接在那些冊子上選了幾塊地安排他們,他們這些老兵殘兵的地都安排在一處,一家二十畝,有田有地,聽著似乎是肥瘦相間,甚至肥田多,瘦地少。
縣令和帶來的主簿們當場為他們轉籍,從此以後就從兵轉為良民了。
不僅如此,軍隊還代替他們出麵和縣令們談判,給他們爭取了不少落戶政策。
比如,縣衙得支援他們一些物資,他們需要建房子,還要吃喝……
那位新來的參軍臉雖嫩,卻凶巴巴的,還要求一些縣衙出人給他們打地基,蓋房子。
他們談判的時候,老兵和傷兵們正排隊落戶領田地,聽了全場,那顆心喲,就跟著蹦來跳去,可緊張了。
那些縣令好像都有些怕那位新參軍,雖然麵色不太好看,但還是答應了他的大部分要求。
所以,他們有地,有木頭,有茅草建房子了?
左敏看在眼中,忍不住去找祖逖,“將軍,那趙實太過分了,隻是兩天,軍中將士歸心,尤其是那些老兵和傷兵,隻知道趙含章,哪裏還知道將軍?”
祖逖抬眼看了他一下後道:“再過幾日,趙使君從豫州各縣抽調的人才就到了,這是支援青州的人。”
“左敏,你要記住,使君現在身上雖隻是領著豫州刺史的官職,但她不止是刺史,而我,新任的青州刺史,隻是刺史而已。”祖逖道:“你不把她當刺史看,換一種身份,你就能想通了。”
祖逖意味深長的道:“天下,隻需要一個君。”
要是把趙含章放在豫州刺史這個位置上看,他們自然會心裏不平衡,畢竟都是刺史,趙含章憑什麽插手青州的事?
還讓軍民隻知道她,而不知祖逖這個青州刺史。
可要是換一種角度呢?
趙含章是君,他是臣,民知道君,而不知臣,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左敏嚇了一跳,結巴起來,“她,她,她要造反?”
祖逖嚴厲的掃了他一眼,沉聲道:“休要胡說,如今依舊是幼主為帝,隻不過祖某人不認司馬家,隻認趙含章為主。”
左敏就明白了。
祖逖根本就看不上司馬家,他本來就是要去豫州投奔趙含章的,現在不過是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罷了。
左敏就不再管趙實。
趙實雖然年幼,但早被**出來,他感受到了軍中氛圍的變化,和他一直不太對付的左敏最近對他很友好,友好到他有些起雞皮疙瘩。
於是他給趙寬,趙信等兄弟姐妹寫信,和他們傾訴他的煩惱,寫完了覺得都要送信,隻送這麽點太浪費人力,而且兄弟姐妹們未必那麽聰明,可以解決他的煩惱。
於是他又抽出信紙給趙程趙銘寫信,希望長輩們也能給他一點意見。
哎呀,長輩們都問了,這樣的事要是不問一問三姐姐似乎不好,於是趙實給趙含章也寫了一封信。
第二天,他的一個下仆就背著一個包裹和他的一個親兵一同出門送信去了。
左敏看在眼中,雖然已經做了心理建設,還是沒忍住嫉妒,有關係就是好啊,直接就能和上司的上司搭上話。
距離趙含章收到信還很久呢,此時她剛跟隨大軍進駐安平國。
石勒也在大軍中,他傷重,暫時不宜大動作,所以趙含章上哪兒都帶著他。
至於順陽郡,趙含章讓範穎去接降了,趙寬從洛陽出發,帶官員和大軍去策應。
到時候石勒的謀士張賓會帶人來見趙含章和石勒。
說真的,趙含章眼饞張賓久矣。
正說著話,聽荷進來,高聲稟到:“女郎,明先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