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的事是趙銘主動提的。

他真的很理智,一切有利於趙氏宗族的事,他都可以做。

冬至祭祖是家族大事,除戶主及家中嫡長子外,在這一天誰都不能去祠堂驚擾祖宗。

看著慢慢走出悲傷,恢複生產,能夠正常秋收的西平縣百姓,趙銘知道,沒有人可以擋住趙含章的腳步。

即便他不願意,趙氏也必須有所抉擇。

這時候就顯出住得近的好處來了。

趙仲輿遠在洛陽,雖為族長,卻很難控製西平趙氏,當然,他在朝中,對宗族的助益也不少;

但,此時亂世,趙含章就在西平,她對趙氏的助益更大。

在趙銘決定做西平縣縣丞,給她打掩護時,他其實已經代替趙氏塢堡做了選擇。

既然已經選了趙含章,那便把事情做好,讓雙方都愉悅,他也要助她在宗族裏站穩腳跟,雙方才能更加緊密的合作。

這就和看中一個正在打天下的窮小子,那就把女兒嫁給他,舉全族之力供養他一樣的道理。

趙含章的身份好一點兒,她天然是趙氏的人,趙銘不用找個女兒嫁給她。

為了樹立她在趙氏的威望,也為了讓她和趙氏更加的緊密,趙銘和父親提議讓趙含章代替大房參加祭祖,帶上趙二郎一起。

趙淞遲疑起來。

趙銘就平淡的道:“阿父,三娘非一般女子,您可將其等同男子視之。”

趙淞明白他的打算,“可她如今在族中的威望已然不低。”

“除了大伯下葬那日,她未曾在其他場合見過全族之人,”趙銘道:“這一次冬至祭祖,不僅各房戶主會到,在外遊學的子弟也會回來。”

趙淞驚訝,“子途要回來了?”

趙銘頷首,“是,不日就要到家了。”

趙淞沉吟,這才點頭,“還得問過族中其他老人。”

族中的老人們沉吟許久,在趙銘的勸說下也大多答應了,隻有趙瑚一直不肯點頭。

趙銘直接留話,“不然我讓三娘來找七叔問問,可是三娘以往有過錯,所以七叔不願三娘祭祖?”

趙瑚就嘟嘟囔囔的罵了他好幾句,勉強點頭,他也怕趙含章來找他。

等趙銘確定了以後才找趙含章,直接通知她參加冬至祭祖。

冬至祭祖過後還有禮宴,就跟全國人民共迎新春的感覺差不多。

一開始禮宴隻趙氏的族人參加,後來是塢堡裏的人湊在一起歡聚,再後來則是西平縣的百姓也會跑來趙氏塢堡歡宴,到現在已經發展成,其他各縣的士紳文士和富商都會在冬至前後來西平縣過節。

當然,普通百姓也能來,到時候不僅趙氏塢堡,西平縣也會張燈結彩,熱鬧一片。

這是普通百姓的過節方式。

而趙氏會廣發請帖,在塢堡裏設宴款待持帖前來的客人,大家論道談禮,飲酒作詩,因此被稱為禮宴!

今年因為趙氏塢堡被亂軍所圍,死了不少人,族中有長老想要暫停一年,但五叔祖認為,越是這個時候,越是不能停,若讓人看到趙氏的疲弱,還以為他們可欺呢。

趙銘也如此認為,所以今年的禮宴會如常舉行,帖子已經發出去了。

族中有不少適齡的女郎,到冬至日時,家中無重孝的人都過了三月之期,可以說親,所以最近族中熱衷做新衣服。

王氏也給趙含章做了兩套,一套是禮服,一套是常服,雖然她說她不參加禮宴,但人在家中坐,若有人上門來拜訪,總不能將客人拒之門外吧?

所以衣服鞋襪等,該準備的都要準備起來。

可惜西平縣遭過一次兵亂後,商業大受打擊,前來的客商也很少,伯母嬸娘們找不到好的布料。

突然碰見一家外地來的蜀商,還帶了這麽好的蜀錦,難免心動。

趙含章找借口退出廳堂,沒找到聽荷,便招手叫來一個小丫鬟,問道:“聽荷呢?”

小丫鬟低頭道:“聽荷姐姐奉女郎的命令出去挑選木料了。”

“哦,對,”趙含章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忘了,我讓她去挑做織機的木料,那你去前麵走一趟,把常主簿……身邊的人請來,就說我要問蜀錦的事兒。”

丫鬟應下,疾步往前院去。

常寧一聽丫鬟稟報完,就問道:“今日府上有客嗎?”

“是,夫人和族裏幾位夫人一起過來了。”

常寧就明白了,他遲疑了一下,覺得以他這段時間對趙含章的了解,他們這位女郎可不是大方的人。

諸傳的貨物裏最值錢的就是那些蜀錦和綢緞,隻是幾匹就抵得上那幾車綿絮了。

於是他沉吟片刻便叫來一個文書,他跟著他去和諸傳談的價錢,賬本也是他做的,他最了解價格。

“女郎要是問起蜀錦和綢緞的價格,都往上加三成。”

文書張大了嘴巴,臉色漲紅,“這,這不好吧?”

常寧瞪了他一眼道:“我又沒改賬上的價錢,你若是單獨見到女郎,那就如實報價格,若是當著眾人的麵見的,那就把價格往上提三成。”

文書應了下來,和那丫鬟一起去縣衙後院見趙含章。

趙含章哪能脫身單獨見他?所以他是直接到聽堂上,一進去就被夫人們的目光鎖住了。

他腳步一頓,走上前去行禮。

趙含章笑問,“常主簿和諸二公子談妥了價錢,把他的貨都買回來了?”

文書低頭應了一聲“是”。

“裏麵是不是有蜀錦和綢緞?”

文書應道:“有八匹蜀錦和六匹綢緞,皆是上品,其餘布料不等。”

趙含章便點頭,下令道:“去把蜀錦和綢緞都抬來,我阿姆們要挑選。”

趙含章這話給了夫人們極大的麵子,夫人們都很高興,不由的挺直腰背,更加驕矜起來。

文書應下,躬身下去安排。

趙含章給小丫鬟使了一個眼色,讓她帶著府中的下人去幫忙。

蜀錦和綢緞很快被抬了上來,趙含章讓人將案桌抬到聽堂中央,蜀錦和綢緞都被一匹匹的擺放到案桌上,可以讓人一目了然,更好的觀賞和挑選。

慶伯母伸手摸了摸一匹玫紅色的蜀錦,驚歎道:“這上麵的花紋好似天然所生,可真好看啊。”

可惜她們現在穿不了,未來半年內趙氏一族都會盡量著素服,而且這樣的顏色雖然好看,其實不太符合當下的審美,太過豔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