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村就在山腳下不遠處,大約五裏左右,是在一個廢棄的村莊邊上建起來的。

旁邊是倒塌的舊村,泥牆和木頭混雜的塌在地上,不遠處則是用磚頭、泥土和茅草混搭起來的低矮房屋。

雖然洛陽周邊開了好幾家磚坊,但產能遠遠供應不上百姓所需。

畢竟,需要安置的百姓太多了,而除了百姓外,軍營也需要建設。

為了渡過冬天,即便是茅草屋也要先上,所以除了最開始一撥流民還能互幫互助建起磚房,後麵絕大多數都是茅草屋了。

這個先建的蘆村呢,因為不遠處有一條河流經過,趙含章看了一眼,應該就是從山裏那條小溪流出來的水,在這附近還形成了一個大池子,過了池子才又順著河道流出去。

河邊和池邊有很多的蘆葦,所以循了舊名叫蘆村。

這是趙含章記憶裏的信息,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但趙正這個洛陽縣尉知道啊,他擠到趙含章身邊,在她耳邊道:“三姐姐,這個村子一共有六十二戶人,一百零六人。”

趙含章一聽蹙眉,“怎麽一戶連兩口人都沒有嗎?”

趙正“嗯”了一聲道:“很多人家都隻活下來一個,知道朝廷會分地,所以就不願與人合戶了。”

他指著那唯一一棟磚石結構的的房子道:“那是他們的村老家,我記得叫韋獻,有餘資,所以才建起了磚石房。”

趙含章點頭,讚許道:“記性不錯,走,我們去看看。”

她招呼大家都跟上。

還未進村,魯四就扛著麅子先跑到了前麵,站在村口叫了幾聲,一會兒,好幾家的門口打開,有人縮著脖子搖搖晃晃的往外來,猛地看見村口有這麽人,嚇得立即縮了回去。

魯四又叫了一聲,見大家不敢出來,就喊道:“大家別怕,這是大將軍,大將軍還給我們送了一隻麅子。”

一聽說是趙含章,立即有人把腦袋伸出來看,看到站在人群中的趙含章,眼睛瞬時發亮,立即跑了出來。

“是大將軍,是大將軍!”

立即有孩子轉身往村裏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大將軍來了,女郎來了,大將軍來了——”

走出來的村民越來越多,大家都圍了過來。

曾越他們放下了獵物,正圍在趙含章身邊小心戒備著。

趙含章笑吟吟的問他們,“在家裏幹什麽呢?”

村民們立即七口八嘴的回道:“在屋裏烤火呢……”

“在屋裏吃東西……”

有一個須發皆白,眼已朦朧的老者熱情的問趙含章,“將軍可用飯了嗎?不知寒舍可有幸請將軍一頓飯。”

趙含章笑道:“未曾用飯,我看天色已經不早,所以帶人來和你們借火和鍋子的。”

趙含章看向曾越。

曾越立即去馬那裏拎出來個小布袋來。

趙含章正要交給老人,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幹淨青年就跑了來,從人群後麵擠進來,連連鞠躬道:“不知大將軍光臨,小的有失遠迎。”

這人和村子裏的人大不一樣,因為他的衣裳雖是粗麻布,卻是完整的,腳上穿的是布鞋,頭發梳起來,很幹淨。

跟在他身後跑來的兩個青年和一個婦人也是差不多的衣著,村民們下意識的給他們讓開了路。

趙正道:“這便是他們的村老韋獻。”

趙含章上下打量看上去還沒魯四年長的韋獻,看向趙正。

趙正衝她微微點頭,趙含章臉上就露出淺笑,頷首道:“不錯,長得壯實,今冬可服役了嗎?”

“服了,”韋獻驕傲的道:“我家出了兩個役丁。”

趙含章驚訝道:“竟出了兩個?不是一戶隻要求一個嗎?”

韋獻道:“額外出的有足額的工錢拿。”

趙含章立刻表示明白了,這是為了賺足額的工錢,趙含章滿臉讚許,手中的布袋一轉,就塞進他手裏道:“你既是鄉老,此事就托付給你了。”

趙含章笑道:“還請給我們找幾口鍋來,再給我們一些木柴,找個空地讓他們壘個灶台。”

韋獻連忙要將布袋還回去,“大將軍來做客,是蘆村的無上榮耀,怎麽能讓大將軍出糧食呢?村裏招待大將軍的米糧還是有的。”

趙含章道:“我自是知道你們有,也知道你們熱情,但趙家軍有禁令,不許拿百姓的一針一線,我為趙家軍之首,不能明知故犯。”

趙含章看向她的親衛們。

立即有兩個親衛拎了兩捆砍去樹葉的樹枝交給他們,“這是我們從山裏砍出來的,奈何不是枯樹,所以難以生火,這才要借你們的木柴,這生木還需晾曬一段時間才可用。”

見趙含章連柴都打了來交換,韋獻便知道勸不住了,隻能接下布袋,當即帶領村民們去安排。

村民們也都看見,聽見了,看著趙含章的眼中愈加欽佩,大家更靠近了些,紛紛問趙含章,“大將軍身體好不好?”

“大將軍現在渴不渴,我家去給您打熱水喝。”

“大將軍,您成親時我們未曾進城祝賀,現在祝您和傅郎君白頭偕老吧。”

趙含章一一應下,目光一掃,重新在人群中找到那位老者,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笑問:“老人家今年高壽?”

老者冰冷的手被一雙溫熱的手包住,他瞬間覺得心也被一股熱包住了,連忙道:“老朽今年四十八了。”

趙含章聽了一愣,再次上下打量他,見他須發皆白,眼角有重重的皺紋,眼睛無神且白,她對這種情況很熟悉,應該是哭多了造成的。

她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壓住心頭複雜的情緒,揚起笑臉道:“好,好……”

趙正立即把身上她的披風解下來遞過去,趙含章接過披在他身上,笑問道:“家中還有什麽人?”

老人回道:“隻有一個孫女了。”

他朝著人群中招手,一個衣衫襤褸光著腳的女孩走上來,有些笨拙的和趙含章行禮。

趙含章掃過他們的腳,老人腳上穿著草鞋,通紅一片。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眼睛微微眯起朝孫女看去,眉頭緊皺的問道:“香草,你是不是又沒穿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