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天暑月的驕陽,將大地照得一片白色,連影子都幾乎被曬得消失了。鷹隼們在湛藍的天空中盤旋,它們是天空的霸者,對自己銳利的眼睛無比自信,絕不會放過任何企圖碰運氣從矮灌木悄悄躥出的兔子或者老鼠。突然,天色毫無征兆的黑了下來,地麵也一片漆黑,被陰影籠罩。

是巨大的雲彩擋住了太陽嗎?不,什麽樣的雲彩也不可能將太陽遮蓋得沒有半絲光亮。天之驕子們抬起頭,向比它們更高的天空望去。

方圓十幾裏的巨大山峰像來自遠古的遲鈍破舊牛車,在天空中緩慢飛過,沒有任何鷹隼見過如此巨大的飛行物,它們懷著崇敬的心情望著這位新的天空霸主,“嘎嘎”鳴叫著。

小青悄悄走近石室,隻見濟顛坐在石**,緊閉雙目,一臉凝重的在操縱著氣。法海和其他九位高僧在自己的石座上也是閉目凝神,緊張的將自己氣與別人保持同步。他們都不敢有絲毫懈怠,隻要稍有閃失,飛來峰就可能因氣的混亂而產生傾斜。

梳著衝天辮的孩子和其他幾個妖怪小孩,笑著跳著朝這邊跑過來,小青怕他們驚擾到濟顛等人,連忙用動作指示他們走遠點。

小青走回山頂,隻見許仙靠著塔的護欄坐在地上,依舊在那裏發呆,魯世開在對麵抱著柱子在吐。

“魯提轄,我要你看著點我姐夫,你跑那麽遠吐什麽?”

“姑娘你不知道……”魯世開好不容易止住吐,抹幹淨嘴角的殘留物說:“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怕高,九月九重陽節登高什麽的我從小不去,上去就吐。剛剛我往山下看了一眼,然後吐就止不住了。”說完,魯世開覺得嗓子一陣癢癢,胃裏翻江倒海一般熱流湧動,又繼續大吐特吐起來。

“真沒用,這樣的也能做得提轄。”小青搖搖頭,朝著塔頂爬去。這是座錐子形狀的五層小塔,許仙和魯世開在比較開闊的第三層,第五層塔空間很小,隻能容納三四個人。小青爬上塔,隻見有個年輕僧人,手裏拿著兩麵紅旗,正在第五層緊張的左顧右盼,高空的強風吹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但是職責所在,他絲毫不敢懈怠。

“有什麽問題嗎?”小青問道。

“沒有,一切正常。”僧人回答。

“繼續監視吧。”作為眼下飛來峰自由行動的人中法力最強的,小青不得不頂替白素貞原本該負責的位置,在山上幾個重要崗位來回巡視。

“等下!小青姑娘,你眼睛好,幫我看看那是什麽!”

小青才要離開,身邊負責警戒的僧人突然大叫起來。她趕緊順著僧人指著的方向看去,隻見遠方雲層中,兩個黑點正朝著這邊高速逼近。雖然看不清是什麽,但體積可以判定相當龐大,遠遠大過一般的鳥類,小青的心也立即提了起來。

黑點快速靠近,輪廓逐漸清晰,那是兩艘帶有三角形翅膀的尖頭大船,船舷和翅膀都用泡釘釘著加固用的青銅板裝甲,船頭裝飾著呲出獠牙的青銅狻猊船首像,狻猊嘴裏突出的是銳角形青銅撞角,甲板兩側裝有十二門用青銅箍固定的鬆木射石炮。船桅杆上用纜繩固定著方形的藍色風帆,風帆上赫然畫著卍字符號。

兩艘飛船飛到飛來峰不遠處,忽然左右分開升高轉彎,然後從山兩側保持勻速降落下來,占領有利位置,船舷的六門射石炮被推出炮位,指著飛來峰。

“問問他們是什麽人!”小青向負責觀測的僧人下令,僧人立即舉起手裏的紅旗,利索地對著一艘船打了幾個詢問的旗語。對麵甲板上果然有了回應,有人也用紅色旗語回複。這邊的僧人趕緊繼續用旗語回複,小青緊張地看著僧人的表情,隻見他緊繃的臉龐逐漸鬆弛下來,在對麵最後一長組旗語打完後他終於露出了放心笑容。

“他們說,他們是金山寺的武僧團,已經從靈隱寺長老那裏得知了我們回來,是特地來迎接我們的。”

聽了僧人的話,小青也終於放下心來。前方天空一碧萬頃,地上的山峰、河流、田野都無比渺小,金山寺大雄寶殿的屋頂在陽光下赫赫發光,召喚著逃離苦難的人們。

金山寺的僧人們為了讓飛來峰降落傷透腦筋。

金山寺號稱“揚子江心一芙蓉”,又人讚說“卒然天立鎮中流,雄跨東南二百州”,乃是建築在揚子江心金山島小山上的寺院,扼守大江南北要衝。既然是江心島上的寺院,自然無法找到十幾裏大的空地。最後,他們隻好清退江麵的來往船隻,讓飛來峰暫時降在江麵。

濟顛盡可能讓飛來峰緩緩下降,卻還是激起巨大浪花,浪花弄濕金山寺高處山門裏看熱鬧的僧人們褲子。山峰和江底接觸產生的巨大振動,更是讓金山寺所有房屋的屋頂都跟著晃動起來,引得人們又是一陣驚呼。

揚子江心突然出現兩座江心島,搞得揚子江麵狹窄了不少,由此產生的激流,將停泊在港口內的幾十艘金山寺武僧團的戰鬥飛行船被衝擊得好似小溪裏的幾十片樹葉,左搖右晃,相互碰撞。

當從山上下來的人們乘著擺渡船在金山島登陸,岸上已經聚集了上千看熱鬧的人,他們好奇的簇擁著這些神奇的人上山入寺。

金山寺借助揚子江形勝之地,寺院建在山上險要之處,兩麵江水奔流而過,如同天然的護城河。僧團評議會將總部設在金山寺自然是看中了它的地理環境,更重要的,金山寺曆產高僧。唐朝初年,金山寺長老在江邊見到有個木盆載著嬰兒順流漂下,頓時心生慈悲將木盆攔下,將嬰兒收做徒弟,取名江流兒。

這嬰兒長大後竟有高世之智,十幾歲便通曉百經,後來更是隻身前往西天拜見我佛,取回三藏真經,教化中華。這嬰兒便是後來的金山第一法師唐玄奘,在他成佛後,中原諸寺以金山寺為天下魁首,便將僧團評議會設置於此,每年在此召開大會。

※※※

濟顛、法海、小青、許仙和魯世開被引過三大殿,徑直去了金山寺裏山。金山寺分表麵兩層,外麵寺院供善男信女參拜,裏山的山坳則是法師和武僧們修行之處,四周都不通外界,隻有穿過金山寺才能到達,僧團評議會所在的善財院便設在此處。

之所以被稱為善財院,是由於在這裏乃是被善財童子保護的法地,周山有善財童子塑像崇佛像五十三座。院外三十三層的階梯上,數百名來自各個寺院的武僧或坐或站,濟顛等人從他們中間穿過時,所有人都忍不住注視他們。

進入善財院,空間豁然開朗,中間是座圓形的大堂,大堂極為廣大,大到騎著馬繞著跑一圈也要好半天時間。上萬支密密匝匝的蠟燭將大堂照得沒有任何陰暗死角,環形牆壁鑲嵌著幾百麵巨大方形銅鏡,對著銅鏡是很多圈環形桌子,每張桌子前都有僧人在緊張注視著銅鏡裏的影像變化。神奇的是,這些銅鏡中映照出的,竟然是臨安城內各個街坊毒化人暴走的影像。

“這是怎麽做到的?這些和尚在做什麽?為何這些銅鏡可以映出臨安城內的情況?他……他們用了什麽法術?”所有人被這場景深深震撼,許仙忍不住張嘴問濟顛。

“其實,我們隨時可以監看到你們俗人的一舉一動。”濟顛說:“臨安城裏每座寺院屋頂的脊獸在安裝時就被與這裏的一麵銅鏡相連,脊獸雙眼能看到的影像,便會被投射到人間鏡裏。設立這些機關的目的本是為監視臨安城的妖怪,僧團方麵對妖怪和人類混居一直持有保留意見,直到近年才陸續關閉。”

“原來如此。”許仙驚歎的點點頭,他萬萬沒想到,原來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這些和尚監視之中,於是又問:“那麽我家是否也有被你們監視?”

“大概有五、六個脊獸是照著保安堂的,你家白素貞可是了不得的大妖怪。直到去年確定她確實沒有作惡,才解除監視。”

“臭和尚,居然偷窺我家那麽多年。”聽到這裏,小青忍不住嘟囔一句,瞥了法海一眼,法海忙望向別處。

大堂中間有座高達丈餘的圓形高台,中間地麵上繪畫著曼陀羅圖案,環繞圖案排列著十一座純銀打造的禪床,每座銀禪**都盤坐著名身穿八寶如意金斕袈裟、白眉白髯的僧團議事會長老,他們來自不同寺院。銀禪床環形擺放,寓意諸位長老身份平等,並無上下之分,但其實人們都習慣性默認金山寺長老為最高執行者。一道青白色錐光從殿頂藻井龍嘴裏的夜明珠射下來,將圓形光柱投射在曼陀羅圖案中心,十一位長老的麵目則隱在黑暗中,隻能看身體輪廓,給受質詢著帶來極大心理壓力。

執事僧將許仙等人攔在台下,隻放濟顛登台來到石台中央的光柱。他對十一位長老都行禮拜見,偷眼看去,隻見十一位長老都在慢悠悠喝著茶,嗡嗡討論著“今年的新龍井味道不錯”“你嚐嚐我這壺,比你的都要好”之類。這十一位高僧歲數都很大,加上僧團長老都是終身製,他們湊到一起總是有說不完的老人話題。

濟顛對其中一位長老單獨見禮,說道:“師父,小徒謹遵師命,將靈隱寺的僧眾都安全帶來了。”

那長老的黑影似乎在微笑頷首表示感謝,放下茶杯,他正是靈隱寺長老。長老不緊不慢地對濟顛說:“徒兒——你平日雖說**不羈,但我情知你乃是天選尊者,降龍羅漢轉世,來凡間走這一遭,所以並不管束。這次的事乃是世人造下因果罪業的報應,你不該插手去管。我也勸你不要去,你偏要去,一次次泄露天機提點這些凡人,是企圖將這趟罪業消弭?我看,隻怕是你插手過深,引得天意憤怒,才讓這場災厄變成如今這樣難以收拾啊。我們僧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要是覺得沒事做,陪我喝喝茶也是好的。”

說完,長老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師父,”濟顛故意提高嗓門,正色道:“當年琉璃王欲殺盡毗羅城民眾,佛祖情知是因果報應所至,尚且不忍百姓遭到荼毒。小徒既然已窺到天機,如何能隻顧個人修行,不管百姓荼毒。師父說是我插手過多才將災禍變得難以控製,這話實在沒有道理。”

見靈隱寺長老沒有回話,濟顛又說:“更何況,徒兒並沒將天機透露給任何凡人,隻是有意無意帶他們接近線索而已。若是聰明,他們自己便可消弭這場災厄,叵耐臨安府愚鈍,不能深查,才有今日之厄。”

靈隱寺長老長歎一聲,說:“哎——濟顛,我管不了你,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隻聽陰影裏傳出“嘩啦啦”的倒茶聲。

隻聽旁邊有位胖胖的長老“哼”了聲,慢悠悠地說道:“濟顛,你幾次三番泄露天機,已然犯下大罪。虧了靈隱寺長老再三說項,我們開了三次會討論,才免你處罰。如今你既然來到金山寺,如何還要信口胡言?”

濟顛說:“這位是白馬寺的長老吧?當初天竺高僧攝摩騰、竺法蘭以白馬馱佛經越經萬裏至洛陽建白馬寺,為的是中原百姓多苦難,欲以佛法救天下萬民蒼生,那是何等大勇氣、大慈悲?如今白馬寺的長老如何能說出放任天下荼毒,不顧蒼生苦難的話來?這讓攝摩騰、竺法蘭顏麵何存?”

“濟顛,你這就是狡辯了。”另一邊,有位高瘦的長老放下茶杯開口緩緩道:“你既是僧人,就該安守僧人本分。我早聽說你瘋癲不堪,多有悖逆之事,誰知竟至如此。我大明寺也出過不少高僧,哪一個不是安心修行?我等長老都不曾決斷,怎麽偏偏你要強出頭?”

“這位長老說的是,大明寺出過不少名僧。”濟顛說:“我記得貴寺第一名僧乃是五次東渡東瀛弘法的鑒真長老,若說不安分,鑒真長老乃是不安分的祖師了。”

“唉——濟顛,我聽說你破壞寺規偷吃狗肉,繞你是天上羅漢下凡,到了寺裏就要守規矩。像你這樣有惡根之人,不要說修行了,都不該讓你出家。”又有位皮膚黝黑的長老在一旁打了個哈欠,然後答話。

“寒山寺長老,”濟顛轉向這位長老,說:“貴寺的寒山、拾得二位先長老都是屠戶出身,後來拾得長老乘大鍾東渡東瀛,每日與寒山長老隔著大海敲鍾問答。貴寺僧人常常以兩位高僧之事為美談,言語中頗為自豪,如何我個吃狗肉的和尚就不能出家了?”

“哈——哈——哈——好啦好啦,各位不要拌嘴了。我大相國寺也不是沒出過魯智深那樣的酒肉和尚,人家也是天孤星下凡。如今有毒化人的大事在前,還是想想怎麽應對才是正經。”大相國寺長老脾氣溫和,說話最慢,見幾位長老和濟顛鬥嘴,趁著給寒山寺長老倒茶功夫居中來打圓場。

全場陷入不明所以的寂靜,然後又是一派倒水聲和喝很燙熱茶才有的“吸溜吸溜”聲。長老們又喝了一輪茶,濟顛不敢打擾,隻好耐下性子繼續等著。

“如何處置——”清涼寺曆來是皇家寺院,連他們的長老說起話來語氣也總是帶有幾分皇家的優雅氣派,他似乎是端著杯子聞了聞茶香,才繼續說:“方才我的茶太燙,一直在吹,所以沒有說話。其實我看——按照應急預案處理就好了——既然臨安城已是毒化人巢穴,為了不讓毒化人流竄到別處,我看可啟動大日如來——”

“大日如來!”濟顛聽了倒吸口冷氣,沒料想清涼寺長老用不鹹不淡的語氣竟說出這四個字來。

秦時,這一界發生過一場毀天滅地的人妖大戰,始皇帝派楊謹韓卓兩位賢者,以十二金人為基礎,造出“白髙俑”。“白高俑”投擲在大地後,高熱覆蓋整個地麵,河流完全幹枯,生物徹底滅絕,十二年間寸草不生,妖族從此一蹶不振,這才有千年後的人妖和平相處。

南北朝時梁武帝蕭衍為北伐收複中原,根據秦時圖紙,複原了“白高俑”。據說鑄造花費了二十年時間,耗盡天下生鐵,並齋請九千九百九十九位高僧,連皇帝本人共萬人,將法力注入其中,並為其命名“大日如來”。

後來由於侯景之亂,北伐計劃終止,“大日如來”被封存在金山,金山寺的建立正是為了掩蓋“大日如來”的存在。六百年來,“大日如來”還從未被使用過。

“等下!”濟顛忙說道:“臨安城裏尚有部分百姓未撤出,何況即使是毒化人,也不是完全沒有解救的可能。許多毒化人並非死後轉化,而是活著中毒成為毒化人,他們的身體尚有挽救餘地。而且,‘大日如來’一發動,臨安城就要經曆十二年的寸草不生,臨安百姓何辜,要承受這樣的結果?”

“那你說——還有什麽辦法可以解決當下危局?”一直沒開口的金山寺長老,終於也放下茶杯開口了:“佛祖的歸佛祖,帝王的歸帝王。凡間的罪業本當由凡間人自己承擔,生死之事並不在我等管轄。隻是我等僧團的職責是維持這一界的正常秩序,當秩序混亂之時,我等自當出手。”

金山寺長老言罷,其他長老也紛紛不緊不慢地出聲表示同意。濟顛見僧團評議會的長老們大都同意啟動“大日如來”,自己卻無法說動他們暫停計劃,隻好用眼神向靈隱寺長老求救,靈隱寺長老攤開手,表示自己獨木難支,急得濟顛直搓手。

“列位長老!”隻聽高台下有人高呼,眾長老一起看去,隻見許仙手裏拿著三個琉璃管搶步走上來:“列位長老,可否聽小生說兩句!”

“放肆——沒人召喚,怎可擅自亂入議事會?叉下去——”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肩膀劇烈晃動的棲霞寺長老,對許仙自己跑上來深感不悅。

“好啦好啦。”大相國寺長老笑嘻嘻的又來打圓場說:“棲霞寺火氣不必那麽大,且聽聽他說也無妨。”棲霞寺長老見大相國寺長老發話,也不得不給他麵子,不再阻止,又去專心喝他的茶。

許仙對著大相國寺長老拜了拜表示感謝,這才說:“列位長老,我手中有一物,或可不必使用‘大日如來’,便能平息當下的事項。”

說罷,許仙頓了下,將手裏裝著藍色血精的琉璃管高高舉起,讓在場的人都看清楚,然後說:“我這裏有三支從千年白蛇血液裏提煉出的血精,經過試驗,隻需注射一點,即使是晚期的毒化人也能被很快治愈。”

“哦——哦——”聽許仙這樣講,坐在銀禪**的長老們似乎受到少許感染,他們發出了比之前稍微驚訝點的聲音,他們誰也想到這青年竟然會拿出這樣的秘密武器。

隻有濟顛滿意地點點頭,許仙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但是,你手中的血精隻有三管,要如何才能治好幾十萬感染者呢?”金山寺長老的話,把許仙的嘴堵住了,他一直隻是看長老們要把臨安城毀滅,一時心急才跑上來,並有想明白該如何用三管血精救幾十萬人。

“隻要知道毒化根源,我看靠三管血精想要救下本次災厄也不是難事。”濟顛的話替許仙解了圍:“我調查過多次,此次毒化根源很可能是來自某個上古蛇怪,隻要找到並將之消滅,攝取人心的毒脈斷絕,想要讓毒化人恢複正常應該不是難事。”

“說起蛇怪來——”長老們中間年齡最長的慈恩寺長老也終於發話了,他由於耳背,之前的話並沒有聽到,直到說起蛇怪他才有機會參與討論:“我記得,一千年前,漢王劉邦斬蛇起義,倒確是斬過條自稱白帝的蛇怪。那蛇怪分成兩半後,前半截由於為非作歹,被張天師鎮壓在西湖底下。恩……時間太長,我都忘記了。”

聽了兩人的話,堅持使用“大日如來”的長老們也都有點動搖起來,小聲和身邊人商議。

見長老們動搖,濟顛又繼續說道:“列位長老可知,當初錢王與龍王約定讓地建城的故事?”

眾位長老聽濟顛說起這個往事,不知他要講什麽,便都第一次不約而同放下茶杯,興致勃勃聽他繼續說。看到長老們都坐在銀禪**注視自己,濟顛知道這些隻要再推一把,他們必然能同意自己的提議,清清嗓子繼續講:“當初五代時吳越國錢王要在此地建新城,苦於三麵臨海,缺少平地。後來,他救了龍王太子,龍王請願讓出一箭之地與他建城。錢王遂張硬弓,射出一支勁箭,海水見箭即退,讓出建築新城的土地。後來,錢王為鎮住潮神,在夕照山、寶石山和雷峰上楔入三個神柱……”

“招啊!”一直沒說話的法門寺長老開口了,他想起本寺也有類似情況:“我法門寺也有這般的神柱,是修建唐長安城時埋下的鎮物,也是封在寶塔裏。你這一說,我也想起來,夕照山、寶石山和雷峰裏確有神柱被楔入地下,鎮住臨安城的地脈。後來,錢王又在三個神柱上修建了六合、保俶和雷峰三座塔,並在三塔中供奉舍利。”

“正是如此!”濟顛說:“如果將這三管血精放進六和、保俶和雷峰三座塔中,便能借助三塔舍利的法力使血精產生激變,並通過神柱將之滲入地脈,切斷蛇怪對毒化人的控製。我佛慈悲,借助無邊神力,或可解救此次危機。”

“你話雖有理,畢竟卦象這東西並不一定準確。”金山寺長老在和身邊人商議後緩緩地說:“你們來前,我和眾位長老開了很長時間會,啟動‘大日如來’的事是都同意的。現在臨安城情況比較複雜,保險起見,我以為啟動‘大日如來’還是……”

“長老,如果玄奘法師遇到此事,他會同意啟動‘大日如來’嗎?”

濟顛的反問,讓金山寺長老心中一動,若是玄奘法師在的話,他隻怕絕對不會使用此物。他想了想,說:“但是,你有什麽辦法讓毒化人不會襲擾臨安城之外的城鎮嗎?我們現在啟動‘大日如來’,還可將損失隻限製在臨安城一帶,若是聽了你的,等你們失敗了再啟動,隻怕死人會比現在不知多出多少。”

“我可以建一座阿耨多羅罩將臨安城周邊地區罩住,這座罩生人可自由進出,毒化人卻出不得,隻能在罩內行動。如此可支撐六個時辰,保證毒化不會擴大。”

聽濟顛說完,眾長老又是一陣交頭接耳,之後還是金山寺長老發話說:“這阿耨多羅罩消耗法力甚多,你雖是天選尊者、真身羅漢,隻怕現在肉身凡胎,並沒有足夠法力結成此罩,如之奈何?”

濟顛說雙手合十,凜然道:“徒兒算定伏虎羅漢也已轉世投胎,正在這金山寺僧眾裏。敢情長老讓我去找他一起結阿耨多羅罩,給予蒼生一線生機。如果六個時辰內不能找到解決方法,諸位長老屆時再使用‘大日如來’,濟顛無怨無悔。”

在座的諸位長老都知道,這阿耨多羅罩雖是法力無邊,卻需要消耗結罩者巨大功力,結罩者輕則功力大損,重則性命堪憂。濟顛提出結阿耨多羅罩,卻麵似如常,可見他心懷坦**,大有地藏菩薩“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氣概,眾人無不為其品德所動容。

少林寺長老首先拍掌說:“濟顛,你既然有佛陀舍身飼鷹的決心,我少林寺派遣達摩堂武僧助你。”

清涼寺長老也深感之前說的話有些不妥,說:“我清涼寺沒有少林寺那麽強的達摩堂武僧,你看有什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必當竭力而為。”

“我白馬寺也可。”

“我寒山寺也可。”

在座的長老們都被濟顛的精神所感染,短暫商議後,都表示樂於出手相助。

金山寺長老見眾長老也都同意濟顛,便說:“我看這樣吧,濟顛結成阿耨多羅罩後,必然還有一些漏網的毒化人在罩外活動,我等諸寺武僧可以一起出動,守住外圍,防止毒化擴大。至於進入臨安城尋找解決辦法的事,還是交給濟顛帶來的人好,少林寺既然願意派達摩堂武僧,倒是可以保護他們前往。”

見大事已畢,眾長老一起點頭稱是,共舉茶杯慶祝。

呆飲完茶,金山寺長老又慢悠悠說說:“濟顛啊——六個時辰一過,‘大日如來’還是要啟動。你快快去吧。”

濟顛朝著十一位銀禪床長老各施一禮,拉著許仙走下高台。

金山寺的重簷歇山的大雄寶殿裏聚滿了幾百名本寺僧人,個個腦袋剃得青旋旋、瓦瓦亮,有的身披袈裟,有的穿著灰色僧衣,遠遠看去像是有人在一口大鍋裏擺了幾百個茶葉雞。

僧人們竊竊私議,整個大殿裏一片好似蒼蠅炸鍋的“嗡嗡”聲,誰也不知道這個在隻見走來走去,不停搖頭的顛僧是哪來的,要幹什麽。雖說看著穿著破破爛爛,人也髒得沒樣,監寺一直陪著他,而且態度恭敬,可知不是尋常人物。

許仙緊跟著濟顛,見他左看看,右看看,認真觀察每一個僧人,看完不停地搖頭。許仙知道他是在尋找轉世投胎的伏虎和尚,前後相了幾百人,看樣子是沒找到。折騰半天,濟顛來回走了兩遍,許仙忍不住了,便問道:“濟顛師傅,沒有嗎?”

“沒有沒有!”濟顛一個勁搖頭:“都是些不成器的賊禿,沒一個有受命於天的樣子。”

這話說出來,現場的幾百和尚都被激怒了,要不是監寺彈壓,早都上前同顛僧理論個清楚。

也不理他們,問金山寺監寺說:“師兄,你們這裏還有沒到的和尚嗎?”

監寺也有點不耐煩了,說:“沒了,闔寺上下大小沙彌都在這裏啦,並無遺漏。”

“師兄,”濟顛有些著急了,說“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有漏的。”

監寺叫來首座商議半晌,這才對濟顛說:“若說遺漏倒也是有的,寺裏前日來了個掛單的火工頭陀,借住在慈恩塔裏。首座說您要的是本寺僧人,就沒叫他來……”

濟顛連連跺腳說:“就是他就是他,快帶我去!”

監寺和首座不敢怠慢,忙不迭帶著濟顛直奔慈恩塔,濟顛一路緊趕慢趕的催促,鬧得兩人苦不堪言。到了慈恩塔,隻見裏麵地上鋪滿稻草,黑漆漆沒有半點光,走到門洞一陣酸臭撲麵而來。監寺不肯進去,掩著鼻子站在門邊,首座朝著裏麵喊一聲:“風波和尚,有人看你來了。”

窸窸窣窣——

隱隱約約,塔裏有團黑影從亂稻草裏爬起來,一步一踉蹌走到門口。濟顛和許仙定睛看去,隻見來人身高不到五尺,頭頂是禿的,兩邊頭發老長,亂糟糟如同幹草。往臉上看,這人口歪眼斜,胡子拉碴,嘴角哈喇子“滴滴答答”流到地上。身上的破僧衣全是補丁,露出肉的地方都是黑泥,褲子上還有尿跡,七八隻蒼蠅圍著他“嗡嗡”亂飛,許仙覺得惡心不敢靠近,連濟顛都忍不住捂住鼻子。

“伏……伏虎,是你嗎?”濟顛也有點吃不準,定定神問道。對方聽了半天沒反應,隻是咧著嘴傻笑。

“這是個瘋頭陀,人稱風波和尚,也不知是哪裏來的。”首座說:“這就是個瘋子,腦子不好使,又髒又臭,師兄你要找的必定不是此人。”

濟顛也不搭理他,將自己頭上破僧帽摘下,隻見他頭頂金光射出幾尺遠,腦後現出個光圈,現出三道杠的卦象。風波和尚不驚不慌,還是呆呆地笑,伸出兩個袖子左右開弓抹抹鼻涕口水,然後反手擦在屁股上,然後他的腦後也射出幾尺金光,腦後現出卦象來。

監寺和首座見兩人都現出金身,驚得嘴能塞下倆雞蛋,一起跪下磕頭如雞啄米,光頭磕在青石板上“咚咚”亂響。

“哎,可惜了。”濟顛吞了口口水,歎息道:“我以為我投胎已經夠慘了,不料伏虎投胎還不如我,居然投了個白癡,法力隻怕減少一半。”風波和尚也不知聽懂沒有,隻是“嗬嗬嗬”的樂,又搶過濟顛的扇子去玩耍。

許仙看到這些金光標記,心裏猛地一驚,挽起袖子,看到被粽子燙傷的那個三道杠的標記,也正散發著淡淡金光。他一直聽濟顛法海等人說什麽天選尊者,難道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濟顛看到許仙已經發覺,湊過來低聲道:“你還記得我當初問你,你能為你娘子,為這滿城百姓做些什麽嗎?”

許仙回想這一路走來,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一下明白了什麽。

濟顛點頭大笑:“懂了就好,其他的事,我們辦完了眼前的事再說!”

“那……濟顛師父,既然伏虎羅漢現在這副模樣,阿耨多羅罩還能結成嗎?”許仙見風波和尚癡癡傻傻,不禁有些擔心。

“我盡力而為吧。”濟顛說:“我努力教會他如何與我一起施法,你們隻管去你們的,要是見到臨安城上出現一道金色大網,那就是阿耨多羅罩結成了。”

濟顛轉頭見監寺和首座還在磕頭,便說:“哎哎哎。你們倆別磕了,快去給他們準備船去。”監寺和首座見羅漢爺爺發話,趕緊擦淨頭上的血,跑去安排了。

金山寺港口中停泊著數十艘和接引飛來峰降落時那兩艘飛船相同的船,來自各個寺院的武僧和水手們正在忙碌的向船上裝打好捆的武器和成桶火藥,其中一艘船將是許仙等人的坐船。

許仙、法海、小青和魯世開都自願參加這場生死未卜的冒險,拯救臨安城的百姓以及救出白素貞,對他們來講一樣重要。

江水洶湧拍擊著碼頭,江風吹拂著人們的袖子和衣襟,頗有燕太子丹送荊軻“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古風悲壯。畢竟,即使濟顛也不知道能否真的靠這些人完成拯救臨安城的大任,但他隻能賭一下,至少也許能避免“大日如來”毀滅整座城市。

“你知道下麵先去哪裏了嗎?”濟顛問許仙。

許仙略加思索,然後堅定地點頭說:“當**探錢塘南極仙草社時,聽到過錢不二和南極仙翁的對話,記得說是他們放出妖物才導致的這次大災,我當時並未太在意。如今最要緊的就是要找到這兩個人,必定可以知道事情真相。”

“甚好,”濟顛自從來到金山寺,再也沒瘋瘋癲癲開過玩笑。他從腰上解下個白色小囊交給許仙,說:“你和他們不同,不懂武藝,若是遇到危險,隻怕無法自救。這小囊裏裝得是的眉間尺劍,遇到危險可以自動飛起殺敵,我想關鍵時刻能救你一命。”

“姐夫姐夫,眉間尺劍是什麽?”小青聽著這名字覺得新鮮,忍不住在旁邊問道。

“眉間尺嘛……”許仙見小青好奇的樣子,便講道:“當年鑄劍師幹將為楚王鑄劍,三年乃成。楚王怕他再給別人鑄劍,就將他殺了。幹將之妻莫邪生下兒子眉間尺,眉間尺長大了,就提著父親留下的寶劍去替父報仇。後來有黑衣人願為他報仇,但眉間尺必須自盡,於是眉間尺自刎,將首級交給了黑衣人。黑衣人拿著眉間尺的寶劍和人頭,終於殺了楚王,留下的這把劍就是眉間尺劍。”

“原來如此,不過呢……”小青用手指戳戳許仙手裏的皮囊,說:“那眉間尺劍想必是很大的,又如何裝進了這小小皮囊裏呢?”

許仙捏著下巴思考了下,回答說:“我也不曉得,大約是有劍仙修煉過吧?反正有空我給你講《唐傳奇》的故事,那裏麵這種故事多得很。”

“好啊好啊!”小青拍手笑著說:“姐夫果然博學多才,分明是能考上狀元的材料,賣藥材可惜了。”

許仙被小青奉承一番,想到自己連鄉舉都沒考過,至今還隻是個秀才,不禁暗自慚愧。

法海獨自在站在碼頭一角,沒有和許仙、小青他們在一處,他還有心結沒有打開。

金山寺本是法海的出身寺院,他自從回到金山寺後,並未和別人說過話。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人生正在歧路徘徊,二十多年斬妖伏魔的時光難道不是在貫徹正義?他自從見到白素貞、小青和濟顛,往昔心中的正義,忽然模糊了。一直認以來,消滅邪道妖怪都是他這樣的正道修行之士義不容辭、引以為豪的責任,他除滅妖怪不下百餘,買豆腐的張六爺、與普通主婦無異的白素貞都令他迷惑,金身羅漢濟顛和妖怪站在了一起,讓他對自己更加迷茫。

他主動要求參加這個冒險隊伍,而非留在金山寺,正是為了尋找心中的答案。法海低下頭,不願看濟顛,濟顛看出他的心思,走過來拍著他的肩膀壓低嗓音叫了聲“江流兒”。

法海聽到這三個字,恍惚的心如遭電擊,遂抬起頭看濟顛。隻見濟顛一臉正氣,嘴角緊緊抿著,目光溫和,正在瞧自己。

“上師……”

濟顛搖搖頭,說:“我少年時,知道自己是天選尊者,便以為是世上妖怪太多,要由我來斬妖除魔。少年的我冷酷無情,巡行天下斬殺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妖怪,隻差一個就湊齊萬妖之數。後來,在莫幹山我遇到了一個在山中修煉秘劍的妖仙,我和他戰了七天七夜,才將他打倒。”

濟顛看了看正盯著自己的法海,他眼神在期待著後續的故事。於是濟顛繼續講道:“那妖仙請我暫且饒他性命,他的秘劍還有三天即將煉成,然後他還要辦件事,事情辦完自然回來受死。我當時很好奇他要做什麽,就沒有殺他。後來,妖仙三天後帶著修煉好的秘劍下山。那天晚上,我在莫幹山上等他回來,結果遇到了仇家,七個早年漏網的屍魔。我一時大意,身受重傷,幾乎被屍魔所殺,妖仙正好回來,見我有難,便毫不猶疑斬殺屍魔救下我,他自己卻傷重不治。”

“他為什麽要救你?”法海問道:“他和那些屍魔無冤無仇,上師若是被屍魔所殺,他正好樂得不用履約,又何必為救你而死?”

“我也很好奇,所以問了和你一樣的問題。”濟公歎了口氣,繼續說:“妖仙說,他修煉秘劍,是因為答應要替友人複仇。他在山中苦苦修煉十年才修成秘劍,卻幾乎為我所破,是以和我許下三日之約,下山乃是去殺仇人。他回來履約,見我遭到屍魔圍攻,若袖手旁邊是為不義,那樣的卑劣之行他不屑為之,寧可出手為我而死。既然妖怪中也有重諾輕生的義士,我們有何理由認為,善惡的分界便是人妖之別?”

“那妖怪在莫幹山中修煉的秘劍莫非就是……”法海看向正在和小青鼓搗眉間尺劍的許仙。

“正是,”濟顛說:“在埋葬了那位妖仙後,這眉間尺劍片刻不曾離開我身。每當我要對妖怪痛下殺手,都會把手伸向腰間,捏捏這個皮囊,然後戾氣便會收斂,我會認真思考這妖怪究竟是不是該殺。”

“上師,我懂了。”法海頓時覺得,心中被堵塞的孔竅都通順了,渾身上下說不盡的痛快。

“此次若要滅掉蛇妖,關鍵靠許仙和白素貞二人,你定要保護好他們。我不能前往,那些禿驢又都不可靠,隻有靠你了。”

法海頭一次在濟顛眼中看到了略帶懇求的樣子,於是堅定的點頭說:“是,法海便是舍棄這條性命,也斷斷要保住許仙。”

濟顛見法海胸中的結已打開,便準備離開。突然,一隻大手抓住他,有人粗聲粗氣地說:“站住,你給我許賢侄那麽好的兵刃,總不能讓我空著手吧?”

抓濟顛肩膀的人是魯世開,他本為鎮撫軍軍官,平生最愛兵器,見濟顛給了許仙眉間尺劍,心裏百抓撓心,也想要一兩樣寶物防身。

“你不是有樸刀嗎?還要什麽?”濟顛想甩開魯世開走掉,不料魯世開抓得死緊,他脫身不得。

“大和尚,你我也算有緣。這次回臨安城九死一生,法海和小青都有法術,許仙又有神劍,就我空有兩膀力氣。再有眉間尺劍那般的寶貝,也給我一二百斤才好。”魯世開腆著臉耍賴,濟顛不給他點什麽,無論如何也不肯鬆手。

濟顛正在為難,旁邊的風波和尚伸出手,將個物件遞到魯世開麵前,說了聲:“拿……拿去。”

魯世開接過那物件,原來是塊腰牌,前麵大字陽文刻著“渭州”兩個字,背麵陰文刻著“奉命公幹,軍民人等擅自借用此牌者依律論罪”的小字,牌側麵又刻著“一百四十四號”幾個字。

這腰牌乃軍隊尋常出入軍營所用之物,上麵的“渭州”二字代表的是陝西秦鳳路的渭州。魯世開也還有塊腰牌,正麵寫的是“臨安”,屬於首都軍隊編製,他拿著寫有“渭州”的腰牌,大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濟顛歡喜道:“這可是上好的東西,今夜二更錢塘江正有潮信……”

“你等等,”魯世開自小長在臨安,錢塘潮也是見過的,他說:“潮信不是每年八月十八日前後嗎?現在才是五月,哪**信?”

“哎,不管了!我說有就有。”濟顛一揮扇子,說:“總之,若是遇到困難,聞潮信聲起,你就舉起這腰牌大喊一聲‘灑家今日特來消遣你’,自然可逢凶化吉。”

“真那麽鳥好……你可別騙我。”魯世開反複看著手裏的腰牌,撓著頭搞不明白好在哪裏。

趁著魯世開看腰牌,濟顛趕緊跑開。

另一邊,孫二帶著小青救下的孩子們都來給他們送行,梳衝天辮的孩子和小青最好,哭著不要姑姑走。小青和他約定,必然好好的回來,帶著他找到父母。孫二見濟顛在不遠處站著,跑過來跪下磕頭,求濟顛收他做徒弟,今生願得個正果。濟顛見他心誠,也就欣然答應。

哚——哚——哚——哚——

金山寺方向響起敲擊雲牌的聲音,水手們大聲喊著“升帆”,停泊在港口裏的飛船,滿載著武僧,逐次振翅飛向天空。狻猊頭像、青銅撞角和裝甲,在太陽下熠熠生輝,好似一頭頭巨型怪獸淩空飛舞。許仙、法海、小青和魯世開在水手的催促下登上飛船,他們的船最後升空。

幾十艘飛船組成的船隊,越升越高,漸漸變成了遙遠的黑點。濟顛用蒲扇擋著陽光,直到連小黑點也看不到了,這才示意風波和尚、孫二與他同回金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