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些什麽,問吧,我不會再隱瞞了。”

鍾離看著麵前的王道一,好像看著自己已經長大的孩子。

當孩子說出要保護父親的時候,便是父親真正蒼老的時候,

雖然以帝君的實力,不至於顯露出什麽蒼老的姿態,但王道一說要保護他的一瞬間,

毫無疑問的,帝君心軟了。

對於自己這位最幼小,也是最有成就的眷屬,

雖然對方早已脫離自己的掌控,但帝君還是心軟了。

祂終於願意對王道一敞開心扉。

一老一幼,

兩位神明互相注視著,久久不言。

隻有迷迷糊糊的鍋巴在鍾離懷裏翻了個身,然後頂了頂鍾離,示意鍾離繼續給它撓撓。

大概是鍋巴的動靜打破了兩位神明的眼神交流。

原本有些寂靜的空氣再次流轉起來,

停止的微風再次開始吹拂。

“您的計劃是什麽?”王道一輕聲問道。

“很簡單,冰之女皇願意作為馬前卒,那就讓她去,如果高天顯現出一絲孱弱,那麽我就就會出手。”

鍾離身上再無往生堂客卿的柔和氣質,無盡殺伐之像在他身後顯現,

這位神明從未放棄過自己的偉力,

他表麵上的溫和,隻不過是長久平安的表現。

隻要他願意,他隨時可以重新化作魔神戰爭時期那位恐怖的神明。

“天空奪走了太多的東西,祂也欠下了太多的債,歸終,夜叉,仙人,還有太多太多,每一位的逝去,都如同尖刀一般在岩石上留下刻痕。”

鍾離微微抬頭,無盡的殺意衝天而起,卻被牢牢的封鎖在這間小院之中。

“人是具有感情的生物,而神的情感,比人更豐富,情感,意誌,夢想,欲望,這些看似虛幻的東西,都是天空在收割的東西。”

鍾離唇齒微動,殺氣微微收斂,目光看向了王道一:“無論是人,還是神,都是天空的薪材。”

王道一內心微微一顫,哪怕戰力無雙,哪怕智慧在心,哪怕早就有不少的猜測,但這一刻內心還是有些寒意。

人是薪材,這點王道一很早之前就有所猜測了。

提瓦特原本是龍的世界,

原初來到這裏,即將龍打敗,然後改造世界,最後創造了人類。

甚至最後定下了提瓦特最重要的法則,

【魔神總是愛人的】

做了這麽多事情,總不是來玩的吧。

任何一個成熟的個體,他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

這個目的可能是簡單的利益,也可能是沒有利益的夢想。

但無論如何,他必然有這個目的。

越是複雜的事情,就越需要一個目的來支持。

原初王座的動作,不說複雜,也可以說是驚天動地了。

這樣的動作,構建了這麽一個美好的世界給人類生活。

祂必然也需要從人類身上收割更大的利益。

而人身上有什麽利益,值得一個如此偉大的存在盡心謀劃呢?

是肉體嗎?

不太可能,人類的身軀雖然有不少奧妙,但提瓦特的原住民,龍類的身軀更強大,也更具有適應性,比人的軀體有更大的價值。

是智力嗎?

有點可能,人類的智力程度確實要比大部分的野獸種要高,但如果和原住民龍種比,也隻是勢均力敵而已。

除了肉體和智力,還有什麽東西是可以被稱之為利益的呢?

那就是更虛幻的東西了。

夢想,情感,意誌,欲望,一切心靈的力量。

王道一從不會小看唯心的力量。

心靈的力量,永遠是一種極度強大的力量。

這種想法在接觸了金人司閽以後,就更加明確了。

在世界之外,心靈的力量,本就是踐行命途力量的一部分。

心靈配合現實行動,就可以引動命途,獲取力量。

而現在,鍾離明確說了,人類和神明,都是天空收割的一部分。

很顯然,提瓦特就是一個超大型的養殖場。

當然,曾經的曆史中,人類一次次的觸碰禁忌,天空就會下場進行一次次的收割。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提瓦特的人類越來越強大,還有魔神在世界中誕生。

天空對提瓦特的掌控力度,反而越來越弱了。

大概是王座戰爭給原初留下了不可挽回的創傷。

原初沉寂了,留下了維係者繼續維護這個‘養殖場’。

維係者的力量當然不如原初,所以,天空挑動了魔神戰爭。

用塵世間僅有的七個位置作為引誘,讓魔神自相殘殺。

當然,這是一個非常粗糙的辦法,

但沒有什麽大問題。

隻要有魔神忍不住動手了,那之後的事情就都好辦了。

提瓦特的底層規則,

【魔神總是愛人的】

一個魔神動手,必然會傷害到其他魔神的子民,

你傷害了我的子民,我必然要進行報複。

這樣一來,哪怕看不上那七個位置的魔神,也會被卷入戰爭。

而戰爭,一旦開始,就不是那麽容易逃離的。

逃離戰爭的代價,或許比參與戰爭更大。

鹽之魔神赫烏莉亞用生命證明了這一點。

參戰的魔神要麽隕落,要麽越打越強大。

選擇逃避的魔神要麽逃離提瓦特大陸,去往暗之外海,

要麽就在煌煌大勢之下被粉碎。

哪怕強如摩拉克斯,也無法在這大勢之中保全自己的朋友。

塵之魔神隕落。

灶神將自己的力量貢獻給了璃月大地。

無數夜叉仙眾死去。

天空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猶豫的推動了這場恐怖的戰爭。

“所以,如果天空連冰之女皇的叛旗都無法擺平,就說明祂已經虛弱到極致了,那時候,才是動手反抗的時候。”

鍾離身上的殺氣徹底平靜,又變成了那個溫和的往生堂客卿。

“所以,您將神之心交給愚人眾,就是為了推動冰之女皇的反叛?”王道一開口問道。

鍾離搖搖頭:“那倒不完全是,主要還是之前說的那樣,我需要璃月人民習慣我不在的日子。”

鍾離是真的做好了隕落的準備。

如果到時候反抗天空失敗,祂必然隕落,與其那個時候在等璃月人民悲傷,不如提前讓大家習慣。

“事實也證明了,沒有了我,雖然也有些風風雨雨,但七星還是撐住了。”

鍾離眼裏帶著一絲滿意。

對於凝光這位天權,以及其他的七星,鍾離是非常滿意的。

他們完成了神明的考核,證明了他們的能力足夠帶領璃月前進。

王道一放下茶杯:“也隻是這一代而已。”

人類善變,王道一再清楚不過。

如果沒有什麽特殊情況,隻要百年時間,岩王帝君留下的威儀就會被人們遺忘。

然後再過百年,人們就會質疑曾經的帝君。

再來百年,人們就會徹底推倒帝君。

這就是人類,總是在質疑中成長的種族。

“沒關係的,假死的時候我就做好了被背棄的準備。”

鍾離的眼眸裏帶著一絲回憶,

“我庇佑璃月的時間已經夠長了,就像在家裏護佑著長大的孩子,他們也該自己打拚了,哪怕最後失敗了,怨恨我這個家長,那又如何呢。”

王道一沉默。

對啊,那又如何呢?

【魔神總是愛人的,但魔神從不在意人的回應。】

就像曾經的高塔孤王,祂難道不愛自己的子民嗎?

不,祂愛得深沉,祂想將自己的子民死死的保護起來。

但祂在意子民的感受嗎?

大抵是不在意的。

狂風之下,一切言語祂都聽不見,祂隻能看見子民們在祂的偉力下彎腰。

而鍾離看的更清楚,他知道璃月人民是真的愛戴他,

所以他才要提前放手。

哪怕最後的結果是璃月人民反過來怨恨祂,祂也毫不在意。

一個愛著自己孩子的父親,怎麽可能會在意孩子的怨恨呢。

祂隻會寬容。

又是一段沉默。

王道一轉開了話題:“那其他神明的計劃,又是什麽呢?也是在等待嗎?”

“我了解的也不太多,巴巴托斯那個家夥,曾經接觸過【時之千風】,想必你也發現了,祂雖然不一定會直接反抗天空,但祂絕對不是和天空一夥的,在這方麵,可以相信祂。”

“稻妻的那位,在被你們打醒後,雖然沒有怎麽和我們溝通,但祂想必也有些想法的,據我所知,至冬重新派人去了稻妻,似乎想重新交換神之心。”

“須彌的話,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世界樹的力量,我也不好說,嗬,磐石銘刻的東西,總不能一遍又一遍的擦拭掉再重新銘刻吧。”

“楓丹的那位,祂目前的情況很特殊,上任水神留下的手段,我也不是很明白,如果你有時間去楓丹的話,可以幫上一把,屠龍少年的劍從未生鏽,水神……很可憐的。”

“納塔的那個家夥……不要將祂當初無腦的武夫,有時候,越是顯眼的表現,就越可能是掩飾,大家都覺得祂是戰爭狂,是暴力狂,說不定祂就是一個比誰都細心的存在呢。”

“至於至冬的,祂已經表現的很清楚了,叛旗已經代表了一切。”

帝君一口氣將所有的七執政都說了一遍。

最後猶豫了一下,繼續道:“至於暗之外海,並沒有什麽值得在意的,失敗者們已經失去了血性,倒是深淵,需要特別注意。”

王道一精神一震,連忙追問:“深淵,究竟是什麽?”

沒等鍾離回答,王道一先將之前在空之夢境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鍾離,

神秘的倒吊裝置,疑似坎瑞亞末代王的神秘存在,還有【命運的織機】卡利貝爾。

聽完王道一說的東西,鍾離神色不變,看上去這些東西他都有所了解。

“你覺得,深淵是什麽東西?”他沒有回答,卻是反問了王道一一句。

王道一微微皺眉,開始思考起來。

對於深淵,一開始王道一以為自己很明白。

深淵法師,深淵詠者,還有深淵王子什麽的。

不就是提瓦特上的一個特殊勢力嘛。

但隨著實力的強大,以及見識的增長。

對於深淵這個東西,王道一也逐漸的愈發重視起來。

“深淵是依附於提瓦特的一個特殊空間?”王道一有些猶豫的說道。

鍾離微微點頭:“有幾分猜對了。”

王道一眼睛一亮,看向鍾離,等著他繼續說話。

鍾離也確實履行了剛才的諾言,沒有隱瞞,直接就開口道:“最遠古的時期,世界還充滿了莽荒元素,當初提瓦特的主宰還是龍,那個時候是沒有深淵這個概念的。

哪怕倒了第一次王座之戰,深淵也依舊是不存在的,

直到更後期的時候,深淵才開始出現在提瓦特。”

王道一眼眸微閃:“【龍王】從世界之外帶來的力量。”

鍾離點頭:“看來你了解過一些了,那些從世界之外而來的力量,在【龍王】失敗後並未被清除,或者說,已經無法清除了,於是,在天空的力量下,那些力量被封印或者說引導進了提瓦特的外層空間。”

“外層空間?”王道一又聽到了一個新詞。

“你見識過艾莉絲女士修複原初外殼吧,外層空間,就是提瓦特大陸和原初外殼之間的一層空間。”鍾離解釋道。

王道一微微皺眉,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如果深淵位於外層空間,那不就是說,深淵也在原初外殼的保護之內?

對於這個疑惑,鍾離沒等王道一詢問,就給出了回答:“深淵已經變成提瓦特的一份子了,原初外殼也無法將其剝離提瓦特。”

“那世界裂隙後的那些扭曲魔物,是來自深淵嗎?”王道一又問道。

世界裂隙是因為原初外殼破損才出現的,如果深淵位於原初外殼之內,那裂隙對麵的魔物,就不是來自深淵了吧。

鍾離點頭:“艾莉絲女士處理的世界裂隙外麵,那些魔物確實不是深淵的,但也有些關係,你知道獸境吧。”

“知道,黃金·萊茵多特的造物。”

“那些扭曲魔物所在的虛空,大概和獸境是類似的,都是比深淵更差的外層空間,它們不像深淵一樣已經死死得和提瓦特融合在一起,所以它們依舊被原初外殼抵觸,隻有外殼破損或者薄弱了,它們才能溶解空間,進入提瓦特。”

王道一了然,這下算是明白了。

對原初外殼來說,深淵也是‘自己人’,所以深淵的人可以在提瓦特隨便使用傳送門。

但那些獸境獵犬,或者扭曲魔物,就是單純的敵人了,所以它們被原初外殼擋住了。

隻有原初外殼的破了,或者薄弱的地方,這些魔物才能溶解空間,進入提瓦特。

不過,這些魔物和深淵的關係並不能那麽簡單的看待,

如果出現深淵入侵,王道一絲毫不懷疑深淵能驅使這些扭曲魔物。

當初的漆黑獸潮,就有大量的獸境魔物在其中湧動。

這些具有【溶解】力量的魔物,是最好的先鋒士兵。

“原來如此,我大概明白了。”王道一微微點頭,將這些信息記錄在心底,然後繼續問道,“那麽,虛假之天又是什麽情況呢?”

虛假之天,是王道一來到這個世界後接觸的第一個高位神秘區域。

在鍾離的引導下,他才認知到了自己的命座,也獲得了岩·神之眼。

雖然現在神之眼王道一已經不怎麽使用了,但他依舊保留著這個東西。

“虛假之天是原初外殼對提瓦特眾生的映射之地,祂將提瓦特眾生的命運都映射在命座之上,隻要沒有登神,虛假之天就可以源源不斷的收割提瓦特眾生命座的力量,這是需要天空收割眾生的一環。”

“那神之眼是?”

“我們無法否定的是,無論是人還是什麽智慧生命,總是有個別存在的才情遠超同類,神之眼是工具,用於引導持有者登上天空島的工具。”

“上了天空島會怎麽樣?”

“我也不知道,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上去過了,巴巴托斯曾經助力溫妮莎登臨天空島,但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了溫妮莎的消息。”

鍾離說著,又提醒了一句:“還記得老院長嗎?那家夥也有資格登臨天空島,但他拒絕了,他曾經受到過【時間之執政】的一絲眷顧,大概知道了登上天空島沒有什麽好結果,所以他寧願在人間老死。”

老院長,王道一當然記得,一位點亮了六顆命星的強大存在,身上還有時間的眷顧,從魔神戰爭時期活下來的老古董。

“所以,持有神之眼的人,擁有成為神的資格,可以稱之為【原神】,這也是一個陰謀嗎?”王道一有些駭然。

【原神】的說法,可不止王道一知道,這是所有提瓦特執政都認可的說法。

“當然不是陰謀,你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嗎?持有岩神之眼的你,不就成就神明的偉業了嗎?”鍾離笑著看了王道一一眼。

“可我……”

“你是想說,你成神是因為阿赫瑪爾的遺留對麽,但你是否思考過,如果沒有岩神之眼的資格,你是否能承受阿赫瑪爾的遺留呢?”

王道一微微皺眉,還是有些不理解。

鍾離繼續輕聲道:“元素力是有侵蝕性的,神之眼幫你擋住了侵蝕,也賦予了你使用元素力的能力,元素力才是成就神明的基礎,所以持有神之眼的人就是有資格成神的【原神】。”

這下說的夠明白了。

神之眼不算什麽,神之眼帶來的元素力才是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