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石桌,四隻石凳,
清風微徐,帶著清晨的陽光照耀在牆壁上的爬山虎之上。
俊美的年輕人端坐在屬於他的位置上,手中輕撚著一盞茶。
時間流逝,世間種種,仿佛都無法令他變幻。
作為提瓦特最古老的魔神,誰也不知道摩拉克斯究竟隱藏著什麽。
或許是開天辟地的秘密,又或者是高天變化的曆史。
正如他所言,他隻是一塊還未被磨損的磐岩。
那些銘刻在磐岩之上的曆史,又何嚐不是對他的一次次磨損呢。
小院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年輕人提著一隻小熊走了進來。
看著對方年輕的臉龐,鍾離內心也不禁微微歎息。
太年輕了,年輕到連他這個老家夥都不得不感歎幾分。
“帝君。”王道一輕聲呼喚了一聲,然後將鍋巴放到了地上。
鍋巴屁顛屁顛的跑到了鍾離身邊,伸出還沾著包子餡汁水的熊爪子就開始往他身上扒拉。
鍾離倒是不嫌棄,伸手將鍋巴抱了起來,放到自己的大腿上,輕輕抓撓著鍋巴的毛發。
王道一撇撇嘴,這個動作並非鍋巴專屬,之前鍾離也會這樣對往生堂門口的那隻白貓。
擼貓的辦法來擼熊,好像也是很不錯的。
在鍾離的抓撓下,鍋巴發出呼嚕嚕的舒服聲音,
鍾離嘴角微微勾勒,眼底帶著一絲溫和,然後才轉頭看向了王道一:“可是為了婚事?”
王道一點點頭,毫不客氣的拿起鍾離的茶壺,給鍾離續了一杯,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是的,須彌那邊的事情已經差不多了,趁著有空閑的時間,將婚事給準備好。”
“不止須彌吧,你和冰之女皇在那裏的對峙,倒是讓我們看了好戲。”
鍾離的言語裏帶著一絲揶揄,倒是不像平常淡然的他。
對於鍾離知道世界邊緣發生的事情,王道一倒是沒有什麽驚訝的,
那天他和冰之女皇對峙,雖然沒有打起來,但雙方的意誌是一直在交鋒的。
被摩拉克斯這種古老魔神發現,簡直太正常了。
不僅是摩拉克斯,王道一知道,巴巴托斯那家夥肯定也知道。
那天的對峙,冰之女皇鼓動了恐怖的暴風雪。
但愚人眾防線旁邊的蒙德遠征軍卻一點事情都沒有,
這種離譜的事情,要是沒有風在插手,王道一是不相信的。
“博士曾經犯下的錯,必然是要付出血的代價,冰之女皇卻有更‘偉大’的目標,雙方意見不同,對峙是必然的。”王道一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將事情簡單的介紹了一下。
“博士嗎?嗬,我知道那家夥,當初在輕策莊,就是他製造出了大蛇的邪影,當時我還擊殺了他的一具分身。”
“是切片,一種褻瀆的技術。”王道一輕聲道。
輕策莊事件,基本算是王道一在這個世界的立棍事件了。
與大蛇邪影的戰鬥,更是讓他第一次意識到了神明的強大。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他才有了從神之姿態進化到神明的想法。
不過,當時鍾離居然還擊殺了一具博士的切片,這他倒是沒有察覺到。
當然,想想也對,輕策莊作為璃月重要的一部分,如果博士搞出這麽大的事情,鍾離還沒有反應的話,那就太奇怪了。
擊殺一具切片,也算是警告了。
“切片?原來如此,將不同時間線的自己切出,用於觀察時間線上的變化,不愧是褻瀆的技術啊。”鍾離隻是微微一想,就明白了博士切片技術的厲害之處。
“你要是想殺博士,還需要再等一段時間,那家夥內心也是傲氣的,不會長久屈居在至冬宮,給他一點安全的感覺,他自然會出來活動。”
“嗯?帝君不介意我殺他?”
“你擔心殺了他會影響冰之女皇,進而影響到我的某些謀劃?”鍾離帶著笑意,金色的眼眸看著王道一。
王道一微微點頭:“殺博士不過舉手之勞,但如果影響了您的謀劃,那就不好了。”
當時王道一會放過博士,除了冰之女皇的力保,更多的還是擔心會影響到其他神明的謀劃。
自從他登臨神座,博士就不是什麽重要的角色了。
唯有神明可以匹敵神明。
鍾離放下手裏的茶盞,微微搖頭:“冰之女皇力保他,隻是因為女皇將其視為自己的子民,雖然博士很有用,但在叛旗之下,並不算什麽重要的人。”
然後又撓了撓鍋巴的下巴,像是在逗弄一隻小貓:“等他下次出來,你直接殺了便是,犯下那麽多罪,也該到了償還的時候了。”
鍾離一點都不在乎博士的生死。
在祂們這些古老魔神的謀劃中,在冰之女皇的選擇中,雖然博士的存在是有助力的作用,但也沒有王道一想的那麽大。
殺了,也就殺了。
“好吧,我懂了。”微微點頭,王道一明白了,然後又轉開了話題,“關於我和香菱的婚事……”
“我和卯師傅會全部安排好,你隻要給你的朋友們發喜帖就可以。”鍾離臉色帶上笑意,雖然王道一如今不是他的眷屬了,但王道一和他的親密關係是無法被磨滅的。
而且香菱更是萍姥姥的大弟子,這波屬於親上加親。
“當然,操辦婚禮的摩拉,得你自己來出,雖然我也很想幫忙,但胡堂主最近又削減了我的供奉。”
哪怕身為帝君,鍾離偶爾也是會被窮這種事情打敗的。
往生堂的供奉並不少,但對於鍾離這個對花錢沒有概念的家夥來說,還是不夠用的。
在收到越來越多的賬單後,胡堂主終於忍不住,出手削減了鍾離的供奉。
當然,這阻擋不了鍾離給往生堂寄賬單,隻能讓鍾離稍微明白一點,花錢不是開口就可以的。
“額……”
王道一沉默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說出自己也沒錢的話。
實在不行,就先去赤王陵裏麵借一點吧。
反正赤王也是自己的前輩嘛,祂留下大筆大筆的財富,不就是留給自己的嘛。
王道一拿赤王的錢,拿得理直氣壯。
“我會派人送摩拉到往生堂,大概要多少摩拉?”王道一問道。
“那就再好不過了。”鍾離輕笑,然後給王道一說起哪些地方要花錢,“要花錢的地方可不少……”
雖然卯師傅是一個開明的父親,他知道自己隻有香菱一個女兒,和王道一成親後,以後的萬民堂也都這兩個孩子的。
所以他甚至沒有要彩禮什麽的。
但沒有彩禮,並不代表這場婚禮不費錢了。
從迎賓到宴席,從服裝到禮花,
從儀式到禮器,從幫手到司儀。
鍾離將一個個項目詳細的講述給王道一,然後用他專業的素養報出了一個個巨額的數字,
最後,這位證婚人將手中茶水一飲而盡,笑著看向王道一:“就我剛才說的那些,你大概準備個三五百萬摩拉就夠了。”
三五百萬摩拉。
王道一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結個婚居然要這麽多錢的嗎?王道一有些茫然。
但鍾離說的頭頭是道,似乎好像真的要。
按照鍾離的說法,普通人家結婚,那就是親朋好友吃個飯就可以了。
但他王道一在璃月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不能那麽隨便。
鍾離和卯師傅商議了許久,準備複刻古璃月的昏禮,
古璃月,新人成親大多選擇在黃昏之時,所以有昏禮的說法。
那是一套非常複雜的儀式,現在看來多少有些吃力不討好,
但這種越是複雜的儀式,就越能體現昏禮的隆重性。
卯師傅打拚了大半輩子,就一個女兒,自然是往熱鬧的選。
哪怕王道一一個摩拉都不出,萬民堂也是拿的出這筆錢的。
甚至卯師傅就是這麽想的。
反正最後萬民堂都是王道一和香菱的。
當然,鍾離知道卯師傅的意思,但他還是提醒了王道一。
恍惚了一下,王道一立馬反應了過來,對著鍾離點了點頭:“我會派人送六百萬摩拉到往生堂。”
需要三五百萬摩拉,那就先送個六百萬摩拉過來。
神明身上不帶錢雖然是一個很好的傳統,但不代表真的沒有錢哈。
無論是赤王的遺留,還是赤沙的稅收,甚至是當初從北國銀行洗劫的摩拉,都足夠王道一隨意調動六百萬摩拉了。
“真有錢啊。”鍾離莫名其妙的感歎了一句。
王道一腦門劃過黑線,這位財富之神,對財富的概念一直是個謎。
用他自己的話說,摩拉就如同他的血肉,不尊重摩拉,就是不尊重他。
但看他自己大手大腳花錢的樣子,好像也不怎麽尊重摩拉的樣子。
這大概就是意識觀念不同的結果了。
普通人尊重摩拉,他們會將摩拉存起來,劃分好每一塊摩拉的用處。
而鍾離尊重摩拉,就是用它們去交換自己覺得有價值的東西。
雖然他花的摩拉似乎並不是他的。
“如果璃月商販願意給須彌寄賬單的話,您倒是可以送賬單到我那裏。”王道一笑道。
鍾離認真思考了一下,最後還是搖搖頭:“算了,堂主應該還能再撐一會。”
說到最後,他自己都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胡桃的古靈精怪,確實讓鍾離都有些應付不來,但鍾離給胡桃留的賬單,也是讓胡桃頭痛的。
“胡堂主最近不在往生堂嗎?”王道一來的時候,並沒有察覺到胡桃的氣息。
“最近無妄坡不安靜,胡堂主過去待幾天。”
“生死之狹間出事了?”
“隻是一些小震動而已,不是什麽麻煩。”鍾離麵色平靜,看不出什麽表情,“飛雲商會的那位二公子,還有方士家族的那個小家夥一起去了,估計過兩天就能回來。”
王道一微微點頭,
既然胡桃願意帶上行秋和重雲,那估計確實不是什麽大事情了。
以胡桃的性子,如果真的有什麽危險的東西,那絕對不會帶上這兩個小夥伴的。
估計就是有留念人間的靈魂從生死之狹間跑出來了,胡桃帶人去抓吧。
話題結束,氣氛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鍾離看出王道一似乎有什麽想說,但不知道怎麽開口。
他也不說話,就這樣一隻手撓著鍋巴,一隻手提著茶盞。
王道一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一時間,小院裏隻有微風吹過爬山虎後發出的葉片碰撞聲。
窸窸窣窣的聲音倒是讓人心平氣和了些許。
良久,
王道一斟酌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帝君可知,何為世界之外?”
鍾離拿著茶盞的手微微一滯,茶水晃動,一絲茶水從茶盞邊緣滑落,
但沒等落到桌麵上,鍾離手中的茶盞就出現在了茶水之下,
茶水重新滴落在了茶盞之中。
“世界渾圓如雞子,而世界之外浩瀚無垠,有荒蕪星球盤踞虛空,沒有任何生息。”
鍾離看著王道一的眼睛,輕聲說出了這段話。
王道一了然,果然,鍾離是知道宇宙和星球的。
他可以說出世界之外有毫無生機的星球,就足夠證明他了解世界之外了。
王道一眼眸微閃,右手輕輕一揮,數十道屏蔽法陣將這個小院包裹。
然後元素力湧動,一個個文字在鍾離麵前勾勒:“我和艾莉絲女士在世界邊緣,遇見了從世界之外來的客人。”
文字顯化了短短一瞬間,便潰散為純粹的元素力,消失不見。
鍾離眼眸微閃,神色認真了起來。
“撤銷法陣吧,天空已經沉睡,留下的東西還無法監視我。”鍾離輕聲道。
王道一內心了然,果然,納西妲說的沒錯,天空確實沉睡了。
王道一布置法陣,一方麵是防止窺探,畢竟摩拉克斯作為七神中最古老的存在,如果天空留下了監視,那摩拉克斯就是必須被監視的存在。
鍾離的話也證實了這點,天空是留下了東西的,但已經無法監視摩拉克斯了。
“不僅是我,其他七神,天空也已經無力監視了。”鍾離眼神微冷,抬頭看向了天空,“不然……你以為冰之女皇為什麽敢大張旗鼓的說自己要掀起叛旗。”
對於高天之上的存在,鍾離是絕對沒有什麽好感的。
天空策劃了魔神戰爭,在那場恐怖的戰爭中,鍾離失去了太多東西。
雖然他承認了天空的地位,成為了塵世七執政之一,
但不代表他真的臣服於天空了。
大部分的七神都是這樣的,祂們承認天空的地位,隻是因為祂們愛著祂們的子民,並不是祂們本身真的臣服了。
一群從魔神戰爭中廝殺出來的存在,怎麽可能輕易臣服於一個挑起戰爭的存在呢。
無非就是天空掌握著什麽讓祂們顧忌的東西,最後才形成了一個平衡而已。
“在世界邊緣,艾莉絲女士請求我幫忙,一起去修複世界裂隙,在那個秘境中,我們見到了來自世界之外的文明。”
王道一輕聲述說,將金人司閽的事情告訴了鍾離。
他信任這位古老魔神,並未有什麽隱瞞,將所謂的耀青仙舟,以及星神、令使之類的消息全都告訴了鍾離。
沉默,長久的沉默,
麵對這些信息,哪怕記憶了浩瀚信息的鍾離,也不免有些波動。
如同磐石般千年來不曾波動的內心,也動搖了起來。
“你想去世界之外。”鍾離看似在問,但語氣卻十分確認。
王道一更是沒有任何隱瞞:“我已經站在了提瓦特的終點,無盡漫長的生命將這個世界化作了囚牢,我想看到更多的風景。”
對於一個凡人來說,提瓦特是一個非常好的世界,他可以幸福的度過一生。
對於一個超凡者來說,提瓦特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世界,他可以在這裏度過精彩的一生。
但對於一個神明來說呢?特別是王道一這種知道宇宙之浩大的年輕神明來說,提瓦特就是一個巨大的牢籠。
原初留下的外殼死死的將一切危險擋在了外麵,同時也將一切希望隔絕。
王道一本身就是一個知道宇宙存在的人,現在更是掌握了恐怖的力量。
現在也了解了世界壁障,原初外殼的運行邏輯,
再讓他乖乖的待在提瓦特,多少有的強人所難了。
浩瀚無垠的宇宙就像一本蘊含無限知識的書籍,對著王道一搔首弄姿,在引誘王道一去翻開它的書頁,然後狠狠的閱讀它。
“提瓦特固然美好,但這份美好又還能堅持多久?天空的虛弱,深淵的窺視,暗流湧動之下,我需要更多的力量來守護我想守護的人。”
王道一神色凝重,看著鍾離那金色的眼眸:“也包括您。”
伸手倒茶的動作微微一滯,鍾離不知道為什麽,內心確確實實的出現了些許的溫暖。
原來,這孩子想要保護的人裏麵,也包括自己嗎?
當初那個麵對自己小心翼翼的小家夥,看來是真的長大了呢。
他沒有質疑王道一的言語,以他的實力,自然可以看出來,王道一說的話都是出自真心。
內心微微一歎,鍾離給王道一續上了茶水。
“你想知道些什麽,問吧,我不會再隱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