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之中,

勞倫斯開拓營地中,

精疲力盡的優菈被人粗暴的抬回了營地,

他們似乎並不在意這具身體是女性,他們隻認可這是一位戰鬥到精疲力盡的勞倫斯。

雖然口上喊著動作要溫柔一點,

但實際上動作依舊粗暴。

優菈可以明顯的感覺到,自己這具身體上有好幾處傷口崩裂開了。

但周圍的人並沒有在意,

有的人隻是友善的看著她,優菈知道,這些人也是勞倫斯,

他們同樣傷痕累累,

而有的人則是崇拜的看著她,這些人是跟隨勞倫斯一同參與開拓的普通人,

在他們眼裏,這些勞倫斯就是英雄,是這些勞倫斯衝破了風雪,擊敗了野獸,才讓他們在這片雪原中得以生存下來。

是夜,

開拓營地中心的巨大營帳中,

優菈又一次看見了之前手持巨劍的勞倫斯。

對方也看見了優菈。

手中捏著兩隻巨大的獸腿,

經過簡單的燒烤,以及少許的鹽巴,這兩隻巨大的獸腿顯得有些粗獷。

將一隻獸腿丟給優菈,壯漢開口道:“嚐嚐吧,自從那些鹽之民和我們斷絕了貿易,這鹽是越來越少了。”

“那些鹽之民,又不知道逃到哪裏去了,真是的,他們就不知道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嗎?”

“……”優菈微微沉默,接過了獸腿,然後咬了一口,

血腥味衝斥著優菈的味覺,

這種食物,優菈難以想象是勞倫斯做出來的。

作為接受了貴族勞倫斯教育的優菈,她對食物的評鑒能力是非常高的。

對於手上這條獸腿,優菈唯一可以給出的評價就是——量很足。

至於熟沒熟,好不好吃,好不好看之類的,優菈笑了笑,沒好意思打分。

壯漢看著優菈微微皺眉的樣子,咧嘴笑了笑,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優菈身邊,

“你的名字是什麽?”

“優菈·勞倫斯。”優菈不知道原身叫什麽,直接就回答了壯漢的問題,

壯漢臉上的笑容濃鬱了幾分:“好名字,優菈,哈哈,理想和付出嗎,真不錯。”

在古蒙德語中,優菈(Eula)代表的是理想主義,無我的付出。

壯漢顯然是接受過教育的,他很簡單就理解了優菈名字的意義。

“你從哪裏來?”壯漢又問道。

優菈奇怪的看著壯漢,不知道對方問出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

這裏是勞倫斯開拓營地,這裏的勞倫斯自然都是從舊蒙德來的啊。

看著優菈的眼神,壯漢笑了笑,伸手在優菈的額頭點了點:“你的這具身體,是我的女兒。”

說著,壯漢的嘴角扯了扯:“哪有女兒認不出父親的。”

優菈啞然,她倒是沒有想到這具身體會和眼前的壯漢有這種關係。

不過,她也沒有驚慌,稍稍沉默了一下,抬頭看向壯漢:“我不知道你是否可以理解,但用語言來說,我來自千年以後。”

壯漢沒有質疑,反而饒有興趣的點了點頭:“千年以後,真是有趣,那你說說,我們的開拓成功了嗎?”

優菈用力的點點頭:“成功了,我們在風雪中開拓了新蒙德,巴巴托斯大人回應了我們,用自由之風吹散了風雪,削去高峰,從此這裏變成了四季如春的平原,蒙德子民得以脫離舊蒙德的拘束,開始在這裏生活。”

壯漢好像相信了優菈的話,嘴角咧開了笑容,高興的直點頭:“哈哈哈,成功了就好,成功了就好。”

然後他更加好奇的看著優菈:“那時候,我們肯定不缺吃的,也不缺穿的,孩子們臉上的都是笑容了吧。”

優菈艱難的點點頭:“開辟了新蒙德後,因為先祖的巨大功績,勞倫斯家族成為了新蒙德的統治者,家族的孩子自然什麽都不缺了。”

壯漢微微皺眉,他看出優菈的情緒並不對:“難道家族做了統治者後,犯錯了?”

他的想法很簡單,如果家族沒有犯錯,那優菈就應該用向上的語氣說出這種榮譽的事情。

但優菈的語氣,顯然並不是在說一件好事。

優菈:“家族統治了蒙德後,逐漸停止了對外的開拓。”

壯漢:“開拓是要流血的,如果足夠蒙德子民生活了,那停止開拓也不是不行。”

優菈:“之後家族征召子民,為巴巴托斯大人修建了巨大的神像。”

壯漢:“按照你說的,巴巴托斯大人為我們驅散了風雪,為祂修建神像,同樣也是無可厚非。”

優菈:“家族橫征暴斂,將蒙德子民視為奴隸,隨意打罵,甚至將教會都壓迫了下去。”

壯漢:……

“家族將獻給風神大人的戰鬥祭禮變成了貴族欣賞的角鬥。”

壯漢:……

“家族……”

隨著優菈說出一件件後世勞倫斯家族做出的事情,壯漢臉上的神色就越來越陰沉。

最後,

壯漢血紅著眼,看著優菈,低聲嘶吼著:“不可能,不可能,勞倫斯怎麽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

作為一位舊蒙德的英雄,新蒙德的開拓者,鑄就榮光的勞倫斯,

他無法接受自己的後裔將來會墮落到那樣的地步。

“這就是事實,權利與欲望腐蝕了勞倫斯,讓勞倫斯在罪惡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優菈輕聲說道。

壯漢冷著臉,然後忽然抬頭:“你說你來自千年以後,那你的時代,勞倫斯依舊存在,所以……”

“勞倫斯被推翻了,但是新的統治者並未對勞倫斯趕盡殺絕,勞倫斯畢竟是新蒙德的開辟者,他們保留了勞倫斯最後的莊園,讓勞倫斯得以繼續繁衍生息,但是蒙德子民卻再也不會接納勞倫斯了,因為勞倫斯已經是罪惡的代名詞。”

優菈知道壯漢想問什麽,直接就給出了答案。

壯漢眼神有些空洞:“不,不應該是這樣的,勞倫斯的榮光,怎能墮落到這種地步。”

從古至今,勞倫斯家族對榮光的看重,都超過了古恩希爾德與萊艮芬德。

所以,古恩希爾德選擇在舊蒙德守護子民,萊艮芬德甚至銷聲匿跡,不再出現在蒙德的政局上。

而勞倫斯則是義無反顧的開始了開拓之旅。

因為比起守護,開拓帶來的榮光是毋庸置疑的。

對榮光的追求,才是勞倫斯家族最核心的理念。

冷冽高潔不懼怒焰,堅韌沉著不被撼動。

這才是榮光的勞倫斯。

但是聽優菈說出未來墮落的勞倫斯後,壯漢忽然有些悲傷。

那樣的勞倫斯,還是榮光的勞倫斯嗎?

推翻高塔孤王的統治,為蒙德子民帶來自由,這是榮光。

離開舊蒙德的束縛,為蒙德子民開拓更多的生存空間,這是榮光,

建立新蒙德,鑄就神像,這也算得上榮光,

但,欺壓子民,橫征暴斂,窮奢極欲,這些絕對不是榮光的勞倫斯應該做的事情。

所以,在聽見優菈時代的勞倫斯沒落到被人厭惡後,

壯漢內心有悲傷,卻沒有憐憫。

背叛了勞倫斯榮光的勞倫斯家族,理應受到懲戒。

微微歎了一口氣,

壯漢看向了優菈:“那麽你呢,孩子,我可以看見你身上擁有勞倫斯的榮光,你的想法是什麽呢?”

優菈沉默了。

她的心有些亂,

之前,她內心的想法,就是勞倫斯家族繼續作惡,她就親手終結這個家族,然後將勞倫斯這個姓氏拋棄掉。

但現在,在經曆了蒙德子民歡呼勞倫斯之名的戰鬥後,

她實在無法開口,說出自己想要將勞倫斯終結的話來。

看著優菈沉默的樣子,壯漢嘴唇抿了抿,然後伸手在優菈頭上摸了摸:“勞倫斯是榮光的家族,我們可以為了榮光衝鋒,為了榮光戰鬥,但如果他已經墮落了,那就終結它吧,不要讓後輩的墮落,毀滅了先輩的榮光。”

壯漢的想法很簡單,

勞倫斯是榮光的,不榮光的不是勞倫斯。

所以,他不承認後世的那些勞倫斯是勞倫斯。

優菈微微沉默,然後用力的點了點頭。

然後心有所感,抬頭看向了壯漢:“我大概要離開了。”

壯漢咧開嘴:“那就走吧,勞倫斯從來不猶豫。”

“記住,孩子,冷冽高潔不懼怒焰,堅韌沉著不被撼動,這才是勞倫斯,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壯漢的聲音回**在優菈的耳邊,

果酒湖畔的草坪上,優菈睜開了眼眸。

耳邊吟遊詩人歌頌溫妮莎的詩歌依舊在吟唱。

口中獸肉的血腥味似乎消失了,隻有晨曦佳釀的回甘。

微微轉頭,安柏和柯萊依舊在打鬧,柯萊紅著臉,躲避這安柏的撓癢癢。

再抬頭,徐徐清風吹拂在果酒湖上,泛起一陣陣漣漪。

“夢?幻境,還是……”

“不管是什麽,勞倫斯比較要做出選擇了。”

“勞倫斯的榮光來自於反抗與開拓,那就終結與反抗與開拓吧。”

想著,優菈從草坪上坐了起來,

邊上,安柏察覺到小夥伴出現了變化,有些好奇的問了一句:“優菈,怎麽了?”

優菈搖搖頭,嘴角帶著笑:“不,沒什麽,隻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安柏點點頭,隻要人沒事就好。

另一邊,王道一翻動著手裏的烤串,

看著一曲終了的溫迪,

“多少有些卑鄙了。”

溫迪絲毫不在意:“風之神記得每一個蒙德子民,那是我的記憶,也是曾經勞倫斯真實的想法,既然優菈·勞倫斯想要改變,那讓她見見曾經的勞倫斯,又有什麽不可的呢。”

巴巴托斯是看著勞倫斯從一個榮光被人崇敬的家族,逐漸墮落到如今的地步的。

如果優菈可以讓勞倫斯重新拾得開拓與反抗的精神,那溫迪才有理由重新給與勞倫斯一絲微風。

不然,一個墮落的家族,憑什麽讓風神為他們撥動琴弦呢。

說著,溫迪提著酒瓶,對著王道一晃了晃:“再說了,沒有你的時間之力推動,我也無法將過往的場景複現給那孩子。”

王道一嘴角一扯,沒有說話,確實如此,如果沒有他當時在勞倫斯莊園上空撥動了時間,催發故事的種子,溫迪也很難講過去的場景完全複刻在優菈內心。

“我很好奇,如果我沒有帶辛焱來蒙德,你還會這樣做嗎?”

一切的引子,都是王道一帶著辛焱來到蒙德,在風神像下被風引導著奏響了反抗之歌。

如果不是辛焱的歌曲,那個老勞倫斯就不會覺得後輩不堪一用,然後讓人重新去聯係優菈,

如果不去聯係優菈,優菈內心對勞倫斯的抵抗就不會愈發濃厚。

而辛焱也不會被吟遊詩人邀請,去譜寫溫妮莎的搖滾,最後讓優菈來做翻譯,更是交流了一番對反抗的理解。

這一切,都是源於辛焱在風神像下的一曲反抗高歌。

而這一曲高歌,顯然是溫迪引導的。

“反抗永遠存在,哪怕那個女孩沒有來蒙德,最後勞倫斯還是要做出選擇的,無非就是遲一點而已。”

溫迪回答了王道一的問題。

王道一搖搖頭:“那麽你準備怎麽安排勞倫斯呢?”

溫迪轉頭,看向王道一,嘴角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交給你怎麽樣?”

王道一愣了一下,然後立馬反應過來:“你想把勞倫斯流放到沙漠?”

“咳咳,什麽流放,是開拓,是探索,再說了,勞倫斯家族積累了這麽久的底蘊,你不想要嗎?”

溫迪狡辯道。

王道一帶著冷笑:“嗬,整個勞倫斯家族了,出了一個優菈,你還能找出幾個三觀正常的人來?”

在被抗拒和歧視的環境中長大,勞倫斯家族能有一個優菈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其他人多少三觀帶點不正常,

他們甚至敢和之前的愚人眾合作,就可以看出一二了。

溫迪眼角微跳,然後有些無賴的說道:“那我不管,反正你得幫幫忙。”

看著巴巴托斯甩無賴的樣子,王道一算是明白為什麽帝君提起溫迪,也會帶著一副無奈的語氣了。

這個酒鬼詩人,確實在有些時候是不要神明臉麵的。

“呼……你可以讓勞倫斯進入沙漠,但不會決定他們的去留。”王道一鬆開了一個口子。

溫迪嘴角帶笑,立馬點了點頭:“這就夠了,讓勞倫斯家族的人有一個地方去,就足夠了。”

溫迪想要的,是讓勞倫斯家族動起來,不要一直盤踞在他們的小世界裏做著榮光的美夢。

讓他們離開蒙德,哪怕是出去走走,有一個目標在,這樣才能消耗勞倫斯的精力,開拓勞倫斯的眼界,讓他們不至於被困在蒙德的一角。

一般來說,一個成年的勞倫斯,精通禮儀,藝術鑒賞,美食鑒賞,還有一定的武技。

無論其他人是否認可,勞倫斯家族貴族教育出來的子弟,確實比很多普通人要優秀,這是他們精英教育的長處。

而溫迪就想讓這些‘優秀’勞倫斯的目光引向更寬廣的世界。

至於騎士團那邊,會不會放勞倫斯離開蒙德,溫迪覺得,優菈會解決這個問題的。

王道一搖了搖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反正從蒙德到須彌沙漠,還有老長的距離呢,

如果真的有勞倫斯可以去到沙漠,那至少也是一個有用的人了。

到時候,王道一也不虧。

結束了關於勞倫斯的話題,王道一又開始招呼大家吃烤串。

香菱和雲堇也開始繼續找人試他們的新飲料,似乎一切都很歡樂。

隻有優菈,在和安柏告別了一聲後,離開了果酒湖畔。

除了溫迪和王道一,沒有人知道她想去做什麽。

深夜,

古老的勞倫斯莊園,

優菈手持巨劍,走到了這裏,

然後,

劍鋒舞動,劈開了莊園的大門。

“什麽人?”莊園內立馬做出了反應,

雖然勞倫斯已經沒落了,但在目前的三大家族中,他的人口還是最多的。

比起萊艮芬德的凋零,古恩希爾德的精英化,勞倫斯依舊擁有足夠的人口。

在優菈一劍劈開大門後,

守夜的勞倫斯立馬發出了警報,

在被敵視的環境中生存,勞倫斯家族一直是出於神經緊繃狀態的。

很快,大量的勞倫斯就圍堵了過來,

當看見大門手持大劍站立著的優菈後,

這些勞倫斯紛紛怒罵出口,

對叛徒的喝罵之言,回**在優菈的耳邊。

不過,優菈臉色平靜,內心不會因為這些喝罵有絲毫的波動。

很快,勞倫斯家主,那個老人出現在優菈的麵前。

“是騎士團讓你來的嗎?小優菈。”老人也是平靜的模樣,開口問道。

優菈搖搖頭:“不,是我自己來的,祖父。”

“你的目的是什麽呢?小優菈?勞倫斯的子女向勞倫斯揮動大劍,這就是你想讓明天的蒙德知道的消息嗎?”老人開口說道。

周圍的勞倫斯族人紛紛露出了憤怒的目光,死死的盯著優菈。

優菈絲毫沒有畏懼與擔心,右手一抬,大劍橫舉:“作為【堅冰之印】的持有者,我有權肅清勞倫斯家族,如今的勞倫斯,已經不再擁有先祖的榮光了。”

老人神色不變:“所以,小優菈,你是來重新鑄就先祖榮光的嗎?用你的大劍?還是用族人的血?”

“祖父,你知道嗎?我做了一個夢。”優菈的眼眸有些空洞,回憶起在幻境中跟著其他勞倫斯對獸潮衝鋒的場景,回憶起蒙德子民高呼勞倫斯之名的場景。

老人微微皺眉,看著優菈的神情,不知道優菈說的夢是什麽意思。

不過,優菈也不在意老人的想法,

自顧自的說著自己的話:“勞倫斯不應該是這樣的,你們沉迷於先祖的榮光,卻一直不思進取。”

“你們怒罵著蒙德子民為賤民,卻不曾想他們的先祖曾經和我們的先祖一起對著獸潮衝鋒。”

“你們隻記得先祖的榮光,卻遺忘了榮光應該由反抗和開拓鑄就。”

“現在,我,優菈·勞倫斯,堅冰之印的執掌者,在此執行宣判,要麽重拾勞倫斯的榮光,要麽,便消失吧。”

隨著優菈的言語,一枚冰藍色的印記在她的身邊浮現,

勞倫斯家徽·堅冰之印。

“做出選擇吧,祖父,要麽被我終結,要麽做出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