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古巷,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雕閣藏香。
這裏是成都城人氣最旺的地方,名叫百味巷。不管白天黑夜,不管刮風下雨,這一條巷子永遠都是那麽熱鬧,永遠都有那麽多人,真是一個龍蛇混雜的地方。
站在巷子裏放眼望去,燈彩層疊懸如林,除卻酒樓不是樓。
都說江陵人最講求玩,成都人最講求吃,這一點不錯,是真是假看看兩地的酒樓特色就知道了。江陵城的酒樓,多伴著樂館,而此地的樂館,卻依著酒樓。
酉時一過,食客們大多酒足飯飽,不少人正在主巷裏浪**,個個噴著酒氣,眼睛色迷迷地瞧著過往的姑娘。她們都是從酒樓後麵的小巷裏出來,為樂館招攬生意的。
忽然間,有幾人嬉笑著奔走而過,似乎有什麽急事,又似乎遇到了什麽喜事。其中一人走得急了,撞到了一名路人,二人定睛一看,都十分驚訝。
“劉爺,這麽巧啊。猴急猴急的要去哪家樂館玩耍?”
“喲,原來是焦爺。今晚還去什麽樂館啊,前頭有更好玩的。”那人邊走邊道。
主巷裏不斷有人奔走而過,更有好事之徒吹著輕佻的口哨,扯著嗓子大聲吆喝。
“出了怪事了,聽說有位美若天仙的姑娘在大街上洗浴。”
“更有趣的是,那姑娘還放出話來,誰幫她結了今晚的飯錢,便入誰家。”
“人家是從雪山上下來的,受不了那苦寒日子,想要找個依靠之人。”
“那肌膚吹彈可破,美得就跟雪峰上的雪蓮花一樣啊。”
喚作“焦爺”的那人被勾起了春心,謔笑道:“真有天仙那麽美?”
這時,那幾名好事之徒早已走到前頭去了,有人遠遠扔下一句話:“爭著結賬的人都快打起來了,你說美不美?”
“還有這等怪事?”焦爺忽然拔腿就跑,往前頭追了過去。
也不知是誰先散播出了消息,趕來看熱鬧的人群正從大街小巷蜂擁而至,將百味巷的這一段路堵得水泄不通,去得稍遲一些的人,根本擠不進去,隻能遠遠瞧見那邊一座雕花樓閣的下方冒著騰騰熱氣,那正是百味巷最聞名的“金樽樓”。
何謂金樽樓?皆因其大門口有一巨大的金樽,足可容下一人躺臥。這金樽卻也不是純金做的,隻是在表麵鍍了一層金,但做工獨特,紋飾精美,幾可以假亂真。
它本是用來盛酒的,且盛百年好酒,舍得花錢的客人,方可取一瓢來飲。其主人可真會賺錢,這一來可以給喝酒的人長臉,二來可以在門口豎起一道金字招牌。
一個甜美的聲音傳來:“你這老東西,一頓飯錢,竟然要價九百兩。”
此刻,金樽裏麵不是盛著好酒,卻躺了一位姑娘,說話的正是她。
紅紅的炭火映金照美,薄薄的輕衫漂浮水麵,青絲半濕,襯著兩麵玉頰,讓人遐想到了倒映在湖水中的明月,真是美得天然淳樸。這不是祁妙菱是誰?
一名富賈模樣的人撚須大笑起來:“這你就不用管了,生意上的事我說了算。今日遇到姑娘,可真是遇到貴人了。”他正是這金樽樓的主人。
“當時把我扔進酒水裏的時候,你可曾把我當作貴人?”
“姑娘息怒,都怪我當時……那個……有眼不識泰山。”
“哼,你可是我見過變臉最快的人了。”她抓起一把水便甩了出去,灑了那富賈一臉不說,還將周圍的人弄了一身。有道是人遇喜事精神爽,富賈笑嗬嗬的舉袖遮讓,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而其他人更是絕了,竟將鼻子湊到衣濕處聞得十分陶醉。
她伸出纖纖玉指,點著眾人道:“你們一定很奇怪,我怎會用酒水洗浴。實話告訴你們罷,這裏麵的酒水早讓人喝光了,現在換上了熱水。”臉上滿是戲謔的味道。
富賈啞然失笑,那表情就好似忽然在大路上撿到了一堆金子:“一頓飯的功夫就把金樽裏的酒水全部賣光,自本樓開業以來這還是頭一回,姑娘有空常來啊。”
眾人聽到這裏,無不唏噓感歎,心向往之,腦中想象出了一副**場麵。
冰雪少女初入凡塵,怎奈不知俗世汙濁,誤入此等酒池肉林之地,在無錢付賬之時被無情地拋入酒水懲戒。就在少女落樽的刹那,香珠濺起醉觀客,華衣沾水賽洛神。
一旁的舀酒人,手中酒瓢悄然滑落,當再拾起時,周圍已圍滿了人。他伸瓢取酒咕咚喝了一口,神情大為讚歎,餘人紛紛效仿,爭先恐後地奪瓢取酒。
金樽樓的主人可被這出奇的一幕給驚呆了,當即改變主意,對那少女笑臉相迎。酒水很快被洗劫一空,金樽樓照價收錢,自然賺了個不亦樂乎。
美酒既盡換蘭湯,尚備漆奩可梳妝。金樽樓的主人倒也不算太壞,沾了人家的光彩之後懂得示人以好。少女這才歡顏以對,一時笑靨如花弄裙釵。
這一笑,隻把在場之人的魂都招了去,一個個在那裏發呆。
她卻佼佼然輕展玉臂,指慢慢褪去厚衣,目中猶帶嗔,顰笑心玲瓏,乍然眸轉來把水嬉,連舉皓腕弄珠撒歡,恰似那瑤池仙子霧中現,盡取瓊漿溫膩玉。
“沒能喝到那一樽美人酒,喝一口洗浴水也不錯。”一個聲音陡然響起。
眾人被這粗言浪語從遐想中拉回現實,無不怒目而視。原來,有一名醉眼朦朧之人實在耐不住性子,竟蹣跚而前,像狗拿氣一樣把頭臉往金樽那邊湊了過去。
啪啪兩聲脆響,這人兩邊臉上各挨了一巴掌,正是金樽中的人賞他的。
周圍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有人伸手往自己臉上摸去,就好似剛才那兩巴掌打在自己臉上一樣,既有幾分心癢,又有幾分不敢。
富賈瞧得為之莞爾,朝周圍道:“人家姑娘不是說了嘛,誰替她結了這頓飯錢,就入誰家。你們要是想多看看人家,趕緊結賬,領回家去看個夠。”
四下傳來一陣哄笑。那姑娘竟沒出口反駁,看來這話不假。
大家無不躍躍欲試,但九百兩也太多了些,各人伸手往身上摸去,無奈囊中羞澀,無不臉露失望之情,看來還是在這過一過眼癮算了。
“哈哈,你們這些窮酸就別在這湊熱鬧了。”剛才挨打的那人忽然笑了起來。
這一句可傷了大家的心,四下登時謾罵開來,全是陰陽怪氣的聲音。
“他倒是想替人家結賬,就怕回到家裏被翁主一頓好打。”
“肥豬,有種的話快去結賬,別在這裏裝大象。”
“幾天沒抽你,皮又癢了不是?”
在一陣肆意的謔笑聲中,那人拍著自己胸脯道:“我哪天沒被女人打過?還在乎多打個一回兩回嗎?這錢我花了。”說著朝富賈走了過去。
眾人有些哭笑不得,看來色膽包天的,就是這種人了。
“你不會又漲價罷?”那人挺著個肚子道。
富賈見自己的財神爺到了,忙露出一副笑臉道:“隻要沒人爭,就不漲價。漲價都是為了公平、和平,如果大家爭持不下,大打出手就不好了。”
“九百兩,我結。”那人伸手從懷裏摸出一個黃澄澄的“大餅”。
眾人眼中一亮,驚呼出聲,這可是純金打造的金餅,瞧著怕是有個十斤八斤的。這家夥還真是財大氣粗,出來吃個飯都帶了這麽一個玩意,也不怕硌得慌?
那人舉著金餅在大家眼前晃了晃,而後塞到富賈手裏:“足足十斤,比他娘的九百兩銀子隻多不少,誰要是敢抬價,把真金白銀拿出來瞧瞧。”
富賈是生意場上的老手,他拿著金餅在手裏掂了掂,笑得合不攏嘴。
“你可要想清楚了,花這麽多錢值當嗎?這老東西明顯坐地起價,在坑你啊。你要是覺得氣人,我可以仗義出手,幫你打他。”祁妙菱說到最後,邪惡地笑了起來。
富賈嚇了一跳,差點把手裏的金餅掉在地上,他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金樽裏的人猛然間變了個人,哪還像個柔弱女子?那神情就跟邪神附體了一般。
那人卻還傻愣愣的眨著一雙醉眼,完全沒有看出異樣,兀自沉浸在美夢中:“還沒有到我府上,就心疼我的錢了,小美人可真體貼,我這錢真是沒白花啊。”
她一陣失望:“你弄錯了,我一點都不體貼,相反的,我光會花錢,還懂一點粗淺的拳腳功夫,經常發脾氣,生起氣來會打人,就像剛才一樣。”
“打就打唄,我不是說了嘛,我每天都沒少被女人打,因為我樂意。”
真是個賤骨頭,眾人都臉露鄙夷之情,低罵人家下賤,但心中卻也有幾分妒色。
“你是不是傻啊?這麽多錢可以買三兩個奴婢了,何必如此糟蹋!你這會應該很生氣才對啊,想不想打他?你要你點個頭,我幫你把這座樓給他拆了都行啊。”
眾人都有些傻眼了,心道這姑娘究竟想幹嘛?瞧她越說越急,越說越凶,並不像是在開玩笑,若她說的是真心話,這事可真邪門得緊了。
那人愣了一下,旋即嗬嗬傻笑起來:“小美人真會說笑,也真是心有靈犀,知道我帶這錢出來,本是想買奴婢的。沒想到啊,飯還沒吃完就遇到這好事,嘖嘖嘖……真是越看越美,今天可賺大了,別人就是拿十個奴婢,我也不和他換啊。”
她忽然大笑起來,而後沉聲道:“你,過來!”
那人受寵若驚,壞笑著道:“小美人有何獎賞?”
“我賞你個大嘴巴子。”
一聲脆響,這一巴掌用力很大,打得那人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但聽她道:“我說便入誰家,可沒說去做牛做馬,何時去,何時走,全憑一己之好,全都是我說了算。你現在還覺得賺了麽?你快點生氣啊,讓我幫你啊。”
那人挨了這一下狠揍,也有些醒了,當下目露凶光,惡狠狠道:“既然被我瞧上,可由不得你了。”他一揮手,人群中上來兩名隨從,似乎就要搶人。
“一萬兩,我來結。”不遠處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一萬兩?富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今天真是天上掉金子了?
人群中,一名紅袍大漢擠了過來,如此冷天,卻還袒胸露乳,肩上扛一個圓鼎,上頭刻滿了火雲和異獸圖案,瞧著甚是奇怪。大家見來人如此裝束,紛紛讓道。
與他同來的,還有數人,都穿一身紅色,個個盛氣淩人,也扛一個圓鼎,不過隻有菜盤子般大小,與最前麵那個臉盆般小大的圓鼎比起來,著實有些滑稽。按說,這麽點大的鼎單手提著就行了,大家卻也學著前麵大漢那樣,扛在肩上,招搖過市。
富賈的臉上登時上了一層陰霾,剛才的喜悅一掃而空。先前準備用金餅結賬的那人趁著他傻站在原地發愣的空當,一把奪回自己的東西,如避瘟神般跑了。
富賈眼見到手的金子沒了,心裏那個苦啊,但又無處發泄。這時,紅袍大漢已將肩上大鼎推到他身前,念了一陣晦澀難懂的咒語,還做了很多奇怪的手印。
圓鼎忽然被拋起,嚇得周圍的人紛紛避讓。在一陣驚呼聲中,他雙手將鼎托住,口中不斷吆喝著,耍得團團亂轉,來去生風,卻也有幾分蠻力。
咣地一聲,圓鼎落地,震起一陣塵煙。這一聲巨響,似乎砸在了富賈的心上。
富賈苦笑道:“我這裏不缺煮飯做菜的家夥,這玩意還是請聖火爺……”
紅袍大漢把臉一橫,一隻粗手已搭在他肩上,皮笑肉不笑的道:“這位兄台真是好福氣啊,恭喜你被火神看上。這裏有一個火神開過光的神鼎,可遇不可求,聖火爺今天隻收你一萬兩香火錢,供奉在火神靈前,可保你一生平安,常年富貴。”
富賈戰戰兢兢地走向前去,痛哭流涕的拍了拍那個圓鼎,他雖一百個不情願,卻不敢說半個“不”字。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嘴巴:“都怪我太貪啊,早該收手的。”
紅袍大漢冷冷道:“你似乎不大願意?”
“不不不。我願意,願意……”富賈又恨又怕,那模樣簡直哭笑不得。
祁妙菱瞪大著眼睛,算是長見識了,心道原來還可以這麽做買賣。如此惡霸當道,豈能錯失行俠的機會?她登時來了興趣,仰頭大叫一聲:“跟屁虎。”
上頭有人應了一聲,當下有一匹紅布從樓上一道窗戶甩出,往金樽上頭飄來。祁妙菱雙掌齊出,那布急往下沉,便似有什麽東西拽住它一般,落勢很快。
一道靚影衝天而起,裹著那一匹紅布,一連數掌往那紅袍大漢襲去。
那人登時被攻了個措手不及,交手中被扇了幾個耳光,當真又驚又怒。
周圍的人一陣喝彩,但迅即閉口,因為賣鼎人那幾個淩厲的眼神。瞧這情狀,大家似乎對紅袍大漢這一行人十分忌憚,絲毫不敢開罪,真的奉若神靈一般。
“竟然還會點功夫,那就更好了,老老實實地跟我回去,包你前途無量,否則必將受到火神的懲罰,死無葬身之地。冒犯我聖火爺可不是鬧著玩的。”
“呸,什麽鬼玩意,妖言惑眾。就你這德行,還自稱什麽聖火爺,本姑娘最看不慣裝神弄鬼的人,讓你見識一下江湖第一女俠的厲害,打到你跪地求饒為止。”
紅袍大漢仰天一陣大笑:“我們老大就喜歡你這股壞勁。”
“可本姑娘討厭你這一陣臭屁,看打。”
祁妙菱說打就打,往那紅袍大漢欺身過去,後者知道厲害,忙拿了那隻圓鼎當作兵器小心應付著,他雖嘴上說得硬氣,心裏卻七上八下的,有些懼怕。
其他幾名紅衣人見狀,都提了自己的圓鼎,當作鈍器使用,圍攻祁妙菱。原來對方所持圓鼎的大小,代表了實力的高下,也體現了身份等級。
她此刻施展的是天音教的獨門掌法,可凝濕結珠,積力如水,最克重兵器。對方的圓鼎既是重兵器,又是鈍器,自然被克製得叫苦不迭,隻有挨打的份。
鬥了片刻,紅衣人隻覺手上的家夥越來越重,幾乎拿捏不住,哪還舞得動?
上頭忽然躍下一人,正是樂遊,他找個機會靠近祁妙菱,問道:“我說師姐,玩也玩夠了,差不多就收手罷,咱們是不是該裝作技不如人被打暈了?”
“本女俠揚名立號的時候到了,先把這些惡人打趴下再說,我要為民除害。”
“師姐你太善變了罷?好不容易招來幾個硬茬,可別把他們打跑了,打趴下了,要是這樣的話,咱們來金樽樓的這一份心思不就白費了嗎?”
“你緊張個啥?先把他們打個落花流水,再假裝中毒倒地,這樣即過足了俠癮,又不破壞計劃,豈不兩全其美?這樣的話,你我的俠名必將傳遍巴蜀啊。”
“嘿……師姐,你真是個耍江湖的天才,咱就這麽辦。”
樂遊登時來了興致,為了搶風頭,下手比他師姐還重。隻片刻間,紅衣人已被打得抱頭鼠躥。祁妙菱見他搶功,手底下便也加了把勁,這麽一來,紅衣人就更慘了。
周圍的人忽然覺得賣鼎人也沒有什麽了不起,各種奇怪的叫好聲不斷傳出,這可樂壞了他二人,得意忘形之下盡興而為,瞧那架勢,是要把人往死裏打啊。
紅袍大漢本就滿臉橫肉,此時被打得鼻青眼腫,瞧著就像個豬頭一樣。祁妙菱左看看追著打他幾拳,右看看追著扇他幾掌,就像工匠在精心刻畫自己的一件作品。
就在她越玩越瘋的時候,上空忽然現出六人,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都穿一樣服飾,頭戴一個鬼怪麵具,嚇得她心中一慌,退了開去。
那六人似乎早有預謀,抓起紅袍大漢便走,身法極為迅捷。
祁妙菱氣得不輕,這麽一來,她下麵的戲可就沒法演了,忙追了過去:“又來一些裝神弄鬼的人,看本姑娘把你們一塊收拾了,為民除害。”
細觀前方,六人分工有序,著實不好對付,他們當中前後各有兩人戒備,而架著紅袍大漢的兩人居中,外人若要接近紅袍大漢,必須過了其中一人那關才行。
祁妙菱一步快過一步,竟然追上了後麵兩人,這是天音教的獨門秘法,能在短時間內不斷聚集氣力,一陣強過一陣,就連輕功都不例外。
對方六人雖然輕功卓絕,但畢竟架著一人,行動多有不便。
甫一交手,祁妙菱就暗暗吃驚,這兩人的武功可不是那紅袍大漢能夠比擬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所施內力陰柔而綿厚,餘勁十足。
三人纏鬥片刻,樂遊追了上來,戰局登時變成了捉對廝殺,祁、樂二人好歹是天音教的嫡傳弟子,功夫自然差不到哪去,很快便占了上風。
對方有些急了,一人道:“姑娘莫要弄錯了,我們和賣鼎的不是一路人。”
“那你們為何多管閑事?”
“照你這麽個打法,會把人打死。我們六人等了對方好幾天了,就想著能夠抓個小頭目回去審問,待摸清底細之後,將這些魑魅魍魎一網打盡。”
祁妙菱嗬嗬笑了起來:“瞧你們這鬼模樣,還說人家是魑魅魍魎?”
“姑娘莫要以貌取人,我們雖然外表幽暗,為人處世卻光明正大。”
祁妙菱一時找不到話反駁了,對方除了搶人,確實沒有幹出什麽壞事。
樂遊忽然舍下對手,往祁妙菱這邊靠了過來:“糟糕啊師姐,咱們光顧著打人,把先前的計劃給忘了,現在紅衣人被他們帶走了,沒法詐敗了啊。”
祁妙菱也是苦惱不已,但事已至此,隻有另想他法了,不如接著和這些人打,找個恰當時機詐敗那也一樣。她想到這裏,當下呸了一聲,道:“明明是一丘之貉,卻非要在這裏裝無辜,你以為本姑娘傻嗎?看我怎麽收拾你們。”
樂遊立刻明白了師姐的用意,不就是打架嘛,和剛來的這些人打,也是一樣,打一陣子再假裝暈倒就行了,這與之前的計劃,效果一樣。
“師姐接劍。”他將後腰上掛著的長劍撥了出去。
就在此時,那邊忽然傳來一陣喝罵,原來走在前頭的四人,身上著起火來。
當空一聲長笑,聽著像是女子的聲音。一道修長的身影從屋簷上掠出,動作快如鬼魅一般,直撲架著紅袍大漢的那兩人,瞧那身手和氣度,頗有高手風範。
來人作道姑打扮,左手帶一副手套,右手執一把拂塵,她陡然大袖一甩,腕底射出幾團黑乎乎的東西,再用手指連彈,射出幾點火星。
那四人知道厲害,趕忙用掌力掃起一陣罡風,護住頭頂,急匆匆躍了開去。
幾團黑色的東西遇到火星,迅即燃起一蓬火焰,四下飛濺,火雨般灑了一地。這火焰厲害,落地之後兀自燃燒不止,若是沾到身上,那還了得?
四人之前就是被這火焰暗算,衣裳被燒出幾個大洞,若不是相互及時撲救,多半能燒到肉裏去。不過經此折騰,那紅袍大漢早被人家搶了去。
道姑將紅袍大漢放下,解開他穴道,後者登時跪拜在地,惶恐地道:“屬下無能,請娘娘恕罪,請娘娘恕罪……”他不停地磕頭,額頭都磕破了。
“你先退下,把人都帶回去罷。”道姑冷冷說了一句。
紅袍大漢如蒙大赦,高呼:“謝娘娘不殺之恩。”低著頭躬身而退。
瞧這情形,道姑身份極高,即便不是賣鼎人的幕後主使,那也是個重要頭領,隻要把她捉住,離知道真相就不遠了。四人心意相通,齊將道姑圍住。
祁、樂二人見來了硬茬,雙雙舍下兩名鬼麵人,往剛現身的道姑掠去。兩名鬼麵人自然求之不得,紛紛往後疾退,往四名同伴靠攏,一時形成了八人圍攻道姑的局勢。
道姑的臉上竟露出一絲笑容,她雖是女兒身,但體型高挑,麵目俊美,頗有幾分英武之氣,若是換上男裝,難分雌雄,一旁的祁妙菱都瞧得有些癡了。
樂遊輕輕撞了她一下,低聲道:“看情郎嗎?看得這麽仔細。”
祁妙菱臉上一紅,嗬嗬傻笑起來。道姑見了他二人的模樣,亦覺好笑。
被這麽多人圍住,道姑卻並不急著走,似乎是想當街立威,找回賣鼎人的顏麵,若真如此可算是藝高人膽大了,足見她有非凡的實力。
“人是我引出來的,你們六個給我走開。”祁妙菱擺起架子道。
一名鬼麵人冷哼一聲:“這話不對罷?你隻引出幾條小魚,眼前的大魚還是我們六人引出來的,不如咱們各憑本事,誰先擒住就算誰的。”
“那不行,你們人多,太占便宜了。”
“這可由不得你了。”那人朝同伴使了個眼色,六人一齊動手。
道姑輕蔑一笑,拂塵連抖數下,甩出一片金光,左掌捋來劈去,也出一片金光,那場麵煞是好看,當真有幾分仙氣,令觀者為之傾倒,歎服不已。
那金光可不是假象,那是強如實質的真氣所化,非內力卓絕之人不能辦到。
祁妙菱見鬼麵人搶先動手,心中惱怒,當下見人就打,樂遊卻隻顧搶攻那道姑。
紅袍大漢見了那道姑,嚇得大氣不敢出,但麵對他人立刻飛揚跋扈起來,指著周圍大聲喝斥道:“聖火娘娘在此,你們竟敢不跪?想要災難臨身嗎!”
周圍看熱鬧的人本就被道姑的風采所折服,當下拜呼:“躬請娘娘聖安。”
道姑似乎極為受用,哈哈大笑起來,手中拂塵纏頭裹腦,抽掃如雲,把圍攻他的人逼得險象環生。鬼麵人見對手難纏,幹脆退到外圍,讓祁、樂二人先與對方耗損氣力。
這一下可苦了天音教的兩位朋友,他們兩把長劍以二敵一,絲毫占不到便宜,都怪剛才把話說滿了,此刻哪好意思叫別人幫忙?隻能硬撐下去。
祁妙菱越戰越驚,她自知不是對方敵手,心道是時候撤了,當下朝樂遊猛使了幾下眼色,瞧準一個機會便往鬼麵人那邊退去,這是一招禍水東引之計。
“本姑娘今日打累了,有本事改日再戰。”她邊走邊道。
剛掠出不遠,後背便有一道極強的掌力襲至,她勉強接了半招,滾跌開去。對方武藝之高強,遠遠超出了她的意料,這下不用裝,是真的敗了,敗得顏麵盡失。
鬼麵人暗罵一聲無恥女流,被迫卷入戰團,與道姑惡戰起來。
祁妙菱歪歪扭扭地走了幾步,指著道姑道:“卑鄙,竟然施毒暗算我。”
樂遊哪還不明白,登時慘叫一聲,假裝倒地:“好厲害的毒。”
“簡直胡說八道,對付你們兩個酒囊飯袋,還需要用毒嗎?”道姑氣惱他二人使詐,讓她在眾信徒心中大失身份,當下舍鬼麵人而來,似乎要取祁妙菱性命。
祁妙菱嚇得躲往一處牆角,急道:“都穿一身紅色,何必相互為難……”
道姑怒道:“本想將你收歸門下,可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糟了,都怪剛才戲演過了頭,現在別說裝暈,裝死都不好辦了。祁妙菱一時急得滿頭大汗,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清影動,拂塵響,強勁的罡風撲麵而至。
值此千鈞一發之際,半空中陡然閃出一道身影,往拂塵漫影前落去。
她心道謝天謝地,難道要等的人真的出現了?此刻再不暈倒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