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呼吸到一口新鮮的空氣,迎麵便飛來一片寒星,宮傳武暗叫糟糕,原來大門口早已埋伏了幾名“蝙蝠人”,一見目標出來,便發射暗器。

 他自認無法擋住這麽密集而又迅猛的暗器,正自焦慮間,身後傳來一聲低唱。

 劉縯雖在他身後,卻是眼觀四方,他早防備著呂津的“蝙蝠人”,那寒星一現,他便斜踩一步,槍鋒折轉,一團青芒往大門口卷去。

 宮傳武何等樣人?他立刻移形換位,將雙錘掣回,剛好占住了劉縯原來的位置。

 空中雷光隱現,轟然長鳴,一股氣浪直把正對大門口的兩名“蝙蝠人”衝出數丈,劉縯淩空掠去,長槍洞穿一人,複又轉身一腳,將另一人踢了回去,正好被跟上來的宮傳武一錘打中胸口,連鐵甲都凹陷了下去,眼看活不成了。

 二人剛出大門,上空飛出幾道黑影,抬頭望去,便似一隻隻巨大的蝙蝠正撲食而下,情狀十分可怖,膽量稍差的人,多半能被嚇暈過去。

 劉縯早已見怪不怪了,他數了一下對方人數,加在一起正好十二人,算上被殺掉的六人,呂津放在這裏的“蝙蝠人”竟有二十人之多。

 如此奇特而又殺傷力巨大的戰甲,一件便是珍品,二十件也太闊綽了些。

 這絕對是呂津的血本了,如此看來,每損一個“蝙蝠人”,都會令他心中刺痛一下。

 不過這些“蝙蝠人”身穿鐵甲,刀劍難傷,一般人根本對付不了,還有他們身上那一雙怪翼,飛動起來,任誰都難以追上,想要殲滅他們,談何容易。

 劉縯本想翻出石牆,與外邊的兄弟會合,先喘上一口氣再說,但轉念一想,這送上門來的“蝙蝠人”,能滅一個是一個,這可是重創呂津的好機會啊。

 他瞥眼往宮傳武瞧去,見對方也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便索性打定了主意。

 隻一念之間,他二人已被十二名“蝙蝠人”圍住,此刻想要走也沒那麽容易了。但見敵人在肋下一摸,手中已多了一個鐵器,正是之前在巷中見過的那鬼玩意。

 當時對方隻有七八人施放,此刻被十二人圍住,怕是更難對付了。

 劉縯當機立斷,大喝道:“兄弟齊心。”當下人隨槍走,身浮半空。

 宮傳武一個翻滾,正好到了劉縯身下,後者的腳尖在前者肩膀上一點,舞著長槍往兩名敵人掠去,飛來的鐵器撞上他的槍影之後,四下激射開來。

 有了劉縯的掩護,宮傳武的頭頂上方已無憂患,他隻管錘打腳踢,專攻下路,二人早有默契,能進退同步,堪堪把十二隻鐵器都擋在身外。

 十二隻鐵器在空中嗡嗡直響,來回飛轉,即使被長槍和鐵錘擊中也不會落地,這倒也奇了怪了,不知道其中有什麽玄機。

 劉縯好奇心起,便故意放脫一隻,等那鬼玩意飛到近前,他這才瞧清,原來上頭有一根極細的絲線係著,也不知是用何物製成。

 這可是個危險的做法,那絲線隨著鐵器的飛轉,倏地往他頭臉繞來,就在他低頭避讓之時,夜風吹起一縷鬢發,碰上那絲線之後,當即斷了下來。

 如此細小的絲線,竟這般犀利,當真駭人聽聞。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百煉天蠶絲?這呂津的家底也忒雄厚了些。

 宮傳武瞧得真切,他一雙牛眼瞪得老大,心道這玩意不但製作巧妙,且鋒利程度勝過一般的刀劍,看來不動粗是不行了。

 鐵器終於散去,飛往各敵手中,有了之前在巷中的經驗,劉縯清楚對方的底細,早將時間算準,就在鐵器剛要回飛的時候,他倏地跟了過去。

 這一去之勢當真有如風馳電掣,眨眼間就到了一敵跟前,對方著實嚇了一跳,未及將那鐵器拿穩,一道青芒已厲嘯而至。

 就在劉縯準備蓄力迸發的時候,對方雙翼震起,轉身往後拋飛,劉縯心中暗笑,原來這鐵蝙蝠並不能任意飛翔,隻能在往前縱躍之時借雙翼助力。

 這種旁門邪器,總歸難登大雅之堂,一旦遇到真正的高手,就顯得相形見絀,更何況蝙蝠本就適合在高處伏擊,一旦落於平地,那就優勢盡失了。

 “蝙蝠人”若在高處暗施偷襲或許能收奇效,但在空曠之地與強敵圍鬥,絕不是明智之舉,可能在這之前,他們從未遇到對手,因此目空一切,有恃無恐。

 殊不知與劉縯這種高手交戰,任何疏忽與不智,都是致命的因素,就在那人自以為脫離了劉縯的威脅之時,腹下透心一涼,他一臉詫異地低頭瞧去,見到了一截露出鐵甲的槍頭,由於刺入的速度太快,他並沒有感覺到疼痛。

 原來就在對方轉身而去的刹那,劉縯槍架後背,鋒頭斜指,腳後跟在槍把上一撞,那槍便如流星般飆出,為了不引起對方注意,槍上並未貫注太多真氣,但足以穿甲。

 劉縯如影而至,他剛握上槍把,豈料對方轉過頭來,黑黝黝的大口之內依稀藏著什麽玄機,直覺告訴他,這絕沒有什麽好事,當下手往上抬。

 噗的一聲,蝙蝠口中射出一團寒星,正是那種利牙般的暗器,貼著劉縯頭頂飛過。他心中捏了把汗,這鐵甲果真歹毒,若剛才稍有大意,恐怕此時已凶多吉少,由此可見,設計這鐵甲的人,絕不是什麽光明磊落之輩。

 劉縯長槍一撥,將對方淩空往後摔去,正好撞上了追來的十一隻鐵器,一陣刺耳的聲音傳來,空中甲片飛落,那人渾身皮開肉綻,已無人形。

 趁著這一混亂,宮傳武一躍而起,雙錘猛地一合,已將一隻鐵器夾住,他就等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哩,當下兩臂一甩,扯得一敵往前栽倒下去。

 鐵器受他這一下子,竟不變形,倒反將鐵錘刺入半寸,見此情形,他忽然想到了一個絕妙之法,當下雙錘上拋,往敵人中間砸去。

 他向來錘不離手,這次是破天荒的例外了。

 敵人隻顧著避讓空中的超級暗器,一時沒注意上頭還夾著一個鐵器。而鐵器下方正拖著它的主人,二者之間被一條絲線連著,肉眼難辨。

 這會有什麽後果?隨著鐵錘落下,空中正在飛轉的其中三隻鐵器登時被纏了下來,再也不受控製,四下亂撞之時,登時傷了兩名“蝙蝠人”。

 敵人大驚之下忙收回鐵器,往後避開數丈,但纏在一起的鐵器一時哪解得開?

 劉縯大笑一聲,提槍掠至:“兄弟,真有你的。”

 宮傳武趁機撿回自己的雙錘,咧嘴笑道:“看來還得跟他們玩粗的才行。”

 劉縯失聲大笑,淩空抖起一團槍花,往慌亂的“蝙蝠人”撲去,心道:“這下可別怪本寨主要痛下殺手了。”

 但就在這時,身前兩名“蝙蝠人”忽地一個後翻,四翼斜往下掃,當空便即飛出十餘根筷子粗細的三棱刺,劉縯心中一凜,槍頭飛轉撥打,一刺擦肩而過,當真驚險至極。

 這鐵蝙蝠還真不好對付,得從長計議才行。

 劉縯長槍一挺,虎目生威,嚇得剛才那兩人往後急退,但一旁另有兩人閃出,黑黝黝的大口往這邊努來,這次輪到劉縯嚇了一跳,他本想唬退對方以便脫身,不料前麵兩人剛走,這又來了兩人,且一上來就玩狠的。

 沒想到這些冰冷的“蝙蝠人”,相互之間還有共濟之情,這倒令他有些意外。

 “快走啊。”他大叫一聲,拖槍疾退。

 宮傳武聽得劉縯示警,當下就地一滾,躲開數丈,往後者靠去,回頭望時,那暗器打出的滿地細孔令他猶有餘悸。

 蝙蝠人卻並不追擊,看來他們口中的暗器隻能發射一次,即便如此,對方怪翼上的三棱刺卻也是個麻煩,二人力戰已久,強攻下去必定討不了好。

 正猶豫間,一大群敵人已從寨樓內衝出,二人再不多想,迅速越牆而走。

 眾敵剛追上石牆,卻被一陣箭矢射了回去,四下喊聲一片,嚇得敵人再也不敢出來,原來青龍寨的四部兵將恰在此時趕到,正好將劉縯和宮傳武迎入軍中。

 二人終於可以喘上一口氣了,當下就地調息。

 石牆上空忽有黑影閃動,卻是幾名蝙蝠人仗著鐵甲之利,強衝了出來,剛到此地的青龍寨眾人不知敵情,轉眼就被對方飛轉而至的鐵器殺了幾人。

 一聲怒罵傳來,當空掠起一人,正是冷浚,他揮劍往“蝙蝠人”斬去,數響過後,空中隻落下片片火星,他的長劍根本破不了對方的鐵甲。

 “小心那鬼玩意後麵的絲線。”宮傳武瞧得眉頭大皺。

 話一落音,冷浚的左臂已被割破一道口子,若不是宮傳武提醒及時,一旦被那絲線纏個結實,一條膀子就要廢掉。

 在場之人,隻有強如劉縯者方可氣貫長槍穿甲殺敵,宮傳武神力驚人,以鐵錘重擊鐵甲也可斃敵,他二人聽得這邊動靜,便即衝了過來,但“蝙蝠人”早清楚他二人的底細,老遠就避了開來,隻挑其他人下手。

 劉縯追到冷浚身後,沉聲道:“這鐵蝙蝠刀劍難傷,不如來一陣風風風。”

 冷浚一點就通,轉身便走。

 對青龍寨而言,這個“風”字有著特別的意義,他既是一個鬥誌昂揚的口號,也代表了一種勇往直前的精神,還是一道發射弓弩的軍令。

 軍令中,一個風字,代表擎張弩上陣,其射程八十步;兩個風字,蹶張弩上陣,其射程二百步;三個風字,踏弩上陣,其射程三百步。踏弩威力巨大,需雙腳踏弓,用腰力開弦,配合特製的箭矢,可穿透鐵甲,成為破甲弩。

 劉縯計謀既定,當下掠過石牆,複又殺入敵群,長槍挑開眾多兵器,直取那幾名或傷或殘的“蝙蝠人”,正在石牆外遊鬥的“蝙蝠人”見狀大驚,立刻回擊劉縯。

 這正是劉縯所期盼的,他就是要將“蝙蝠人”引到一起。

 宮傳武瞧出了便宜,提著雙錘也加入戰鬥,他身法不如劉縯輕快,隻管見人就打。

 二人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給己方的弩手爭取時間,並創造最佳射擊機會。這是一場鬥智鬥勇的硬仗,必須做到攻敵不備,進退有方,否則就會弄巧成拙,身陷敵圍。

 青龍寨眾人遠遠觀去,但見兩道人影在敵群中來去如風,勇不可當,大有一種任你千軍萬馬,我自泰然應對的強大信心,豪邁之氣,盡展無遺。

 “風——風——風——”……

 呐喊聲已響徹夜空,令敵人聞之喪膽。

 “蝙蝠人”一直被牽著鼻子走,卻又無可奈何,甚至連暗器也不敢發射,因為周圍大多是自己的同伴,他們的心中實在憋屈到了極點。

 對麵屋頂上突然出現了十來架大弩,石牆內的敵人正灰頭土臉,此刻還全然不知,劉縯瞧在眼中喜在心上,高歌道:“大風起兮雲飛揚。”長槍一舞,衝天而起。

 這是青龍寨發起攻擊的暗號,弩手們聽得他這一聲高歌,立即全神貫注。

 “蝙蝠人”抬頭一望,心道還有這麽好的事情?剛要準備發射暗器,耳中厲嘯傳來,空中寒光劃過,一種死亡的氣息登時漫布全身。

 他們是專玩偷襲的行家,是遠程對敵的老手,心中十分清楚那是什麽聲音,此刻唯一的打算就是趕緊開溜,但這個念頭剛剛升起,身子已然僵直,四肢不聽使喚了。

 銳利的精鐵箭矢倏地穿入鐵甲,巨大的撞擊之力帶得中箭之人往前跌去,另有幾箭誤中副車,其中一隻在穿透了兩人之後,依然入牆數寸,嗡嗡震響。

 這是青龍寨的特製弩箭,名曰“長虹”,其狀若尖矛,身粗如指,重量和長度遠超一般弩箭,破甲力和殺傷力都是一流,隻有踏弩才能發射。

 隻這一下,“蝙蝠人”已折損過半,宮傳武瞧準時機猛衝過去,雙錘上下翻騰,左右盤旋,劉縯則長槍猛劈,掃掠如風,二人幾乎主宰了場麵。

 眾敵心膽皆寒,紛紛往寨樓裏撤去,二人銜尾追殺一陣,這才縱身而去,他們早已算準了時間,心中估摸著己方的第二波箭矢差不多也該來了。

 果不其然,二人才出石牆,“長虹”又至,全部射在聚滿敵人的大門口附近,這一下可是一箭數命,四下鮮血飛濺,慘不忍睹。

 劉縯一聲長笑,朗聲道:“弟兄們,呂津在跟我們玩龜縮大法哩,這門神功咱青龍寨可學不來,大家就在附近活動活動,把氣氛搞得熱烈一些,別不給人家麵子啊。”

 四下歡呼一片,口哨連連。

 宮傳武忽道:“哥哥,咱們已盡占上風,為何不殺他個片甲不留?”

 劉縯道:“你剛才也進了寨樓,裏邊全是機關暗道,實在凶險得很,若是大隊人馬衝殺進去肯定損失很大。再說了,咱還要和呂津談事,不能趕盡殺絕。”

 宮傳武哈哈一笑,再不說話。

 馬蹄聲傳來,卻是衛星和他的突騎到了,同來的還有宗政鴻、戚景南二人,大家順利會兵於此,看來大局已定。

 當空又躍來一人,正是冷浚,他朝劉縯笑道:“剛才來去匆忙,未及稟告寨主哥哥,你的話我已傳到,對方很給麵子,絕無插手這裏的意思。”

 劉縯道:“很好,五部校尉都到齊了,現在我宣布一件事情。”

 衛星喜滋滋地道:“皞天部順利完成任務而未損一兵,哥哥有什麽獎賞?”

 劉縯哂道:“好樣的,獎賞就是,你帶五十人馬隨我去岸邊坐船,咱們順水而下,一同去觀賞觀賞伊闕口的綺麗風光。”

 衛星有些懵懂,一時不明就裏。

 劉縯哈哈一笑:“事不宜遲,一會再跟你解釋。眾將聽令,從現在開始,此處的戰事由宮傳武全權負責,各部校尉配合行動,拂曉前必須撤走。”言罷縱身而去。

 衛星吐了吐舌頭,急忙點齊人馬,調皮地吹一聲口哨,往岸邊去了。

 伊水淙淙,閃閃發亮,淡淡的燈光下,幾道焦躁不安的身影,正在岸上東張西望。

 那邊的喊殺聲,早已震動四野,這些值守津渡的人,已惶然不知所措。

 黑夜中忽地奔來十餘人,個個模樣狼狽,並不時地回頭觀望,瞧那情形,身後似乎有猛虎群狼一般。值守津渡的這些人本就心裏七上八下的,此刻更是嚇得六神無主。

 “大家小心戒備。”終於有一人清醒過來,率先拔出兵刃。

 “好像是自己人。”另一人嘀咕著道。

 “先示警再說。”

 一人便即取下背上的長弓,抽出一隻響箭射往空中,隨著一聲長鳴,最近的一艘大船上搶出一人,朝下邊發出一聲喝問:“什麽情況?”

 下令示警的那人剛要答話,往津渡奔來的十餘人當中,已有一人高舉著塊令牌,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是自己人。快開船,青……龍寨的人馬,殺……過來了。”

 “有多少敵人?村寨裏的弟兄們竟然頂不住嗎?”

 “你瞧瞧那火光,如果弟兄們頂得住,哪會是這種情形?村寨裏全是對方的人馬,怕是有成千上萬,就連呂爺的丹泉樓,都被毀得不成樣子了。”

 “哎喲……你說咱呂爺怎會惹上這種硬茬?”

 “別他娘的廢話了,大家快上船,到洛陽去,遲了就來不及了。”

 大船上的人已將岸上二人的對話聽在耳中,當下吆喝起來:“開船啦……”

 這個津渡屬呂津專用,附近所泊的十來艘船都是他一家所有,看船上那“呂”字旗號就知道了,其中三艘是長十餘丈的大船,在岸邊整齊排開,剩下的大小不一,但都在七八丈以上,零散的泊在大船的外側,前後有沉在水底的碇石,以固定船身。

 津渡兩頭的水寨裏各奔出二三十名武士,皆身著花衣,他們瞧出異樣,卻並不知道具體的情況,正要過來詢問,但沒走出多遠,便遇上了青龍寨的人,雙方一陣廝殺。

 這是青龍寨赤天部的遊擊先鋒,雖隻有二十人,但個個輕功了得,擅長避重就輕地遊擊戰術,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偵察敵情,並伺機拖住敵人。

 河麵上風大,臨船上的人根本聽不見這邊的對話,甚至連大船上那一陣開船的吆喝聲都聽不清楚,但另外兩艘大船上的人,往岸邊的視線不會受阻,此刻見了岸上的打鬥,哪還不明白已出了大事?三艘大船的燈桅上先後掛起三隻並排的大紅燈籠,這是他們以燈示警的訊號,意為有強敵來襲,須緊急啟航。

 外圍的各船這才知道有麻煩了,紛紛掛出同樣的燈籠示警,並急忙命人將碇石拉起,但那碇石重數百斤,需兩三名壯漢同時用力才提升得動,一時哪能拉得上來?

 三艘大船並沒有拋下碇石,而是靠幾根粗繩係在岸上,當下收起繩索便走,但調轉船頭之後卻發現前路被自家的船擋住了,慌亂中各船撞到了一起,大家急得相互怒罵起來。

 岸上呐喊聲起,青龍寨的增援又至,卻是成天部的輕裝勁兵到了,同來的還有十來名弓箭手,大家一眼就看上了那三艘大船,他們早已得到命令,因此心中有數,當下燃起火箭,往河麵上拋射而去,目標專挑遠處的小船。

 青龍寨中無弱兵,這次出來的人又都是寨中的精銳,別小看這十來名弓箭手,他們一彈指的功夫便可射出三四箭,很快就令數船著火。

 呂津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有人敢動他的老巢,更沒有想到會有人敢對他的津渡下手,他並不知道卜鐵已與青龍寨結盟,否則也該多個心眼,讓值守津渡的武士日夜待在船上才對,斷然不會準許他們依然如往常一樣去岸邊的水寨裏宿歇。

 青龍寨的攻勢實在太迅猛了,津渡這邊的人見到村寨裏的火光之時,雙方的戰鬥已接近尾聲,他們都是跟著呂津摸爬滾打出來的亡命之徒,隨著呂津勢大,早已養成了倨傲自大的習性,大多數人到得此時都無法相信己方會落敗,依然心存僥幸。

 現如今,各船之上基本就剩些船夫棹手,即使有兩三名巡哨之士,也無濟於事,麵對青龍寨的突襲,簡直毫無還手之力。

 水寨裏衝出來的幾十名武士,無疑都是呂津手底下的心腹死士,他們在岸上與青龍寨各人捉對廝殺,竟不落於下風,卻也無法脫身。

 一道人影倏地從天而降,槍鋒所到之處,有電閃雷鳴之聲,轉眼挑翻幾人,眾武士如避瘟神,紛紛退後,讓出一塊地方,將來人圍住。

 青龍寨中能有如此槍法者除了劉縯還能有誰?他大笑一聲,手中長槍如龍翻滾,殺往敵群之中,強大的氣勢瞬間將對方的信心擊垮,戰況成一麵倒的局勢。

 再過片刻,衛星率五十突騎殺至,青龍寨各人讓出一條道來,將人馬放過,本就鬥誌全無的敵人見此情形,心中登時涼到了冰點,強打起的精神徹底崩潰。

 眾騎士馬不停蹄,如一陣旋風般在敵群中迂回絞殺,如入無人之境。

 有敵人慌不擇路跳入水中,但入水之後,便如石沉大海,始終未能浮出水麵,劉縯笑而不語,他知道謝家兒郎已經到了,敵人往水裏鑽,隻會死得更快。

 水麵忽地冒出一張狡黠的麵孔,被劉縯一眼瞧見,他立刻功凝雙目,射出一道精光,水中那人登時生出感應,往這邊瞧來。

 劉縯伸出左手,在空中畫了三個依次騰升的圈圈,這是青龍寨的進攻手勢,在不便說話的時候代替那句“大風起兮雲飛揚”。

 水中那人正是謝飛魚,他接到信號之後,迅即潛水而去。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各船之間的水麵劇烈地湧動起來,船上各人瞧著那情形,心中第一想法就是遇上了水怪,且數目眾多,大家一下子全僵住了。

 隨著嘩啦一響,一道黑影貼著船板從水麵鑽了出來,不是謝飛魚是誰?他口銜一把環首刀,身穿一件連體衣,隻露出頭臉,雙臂上各插了一把分水刺。

 他所穿的這一身,便是謝家人用鮫革縫製的水靠,經過一種秘製藥水的浸泡,不但防水且能保暖,穿在身上柔韌而舒適,在水裏遊動起來似魚兒一樣靈活。

 隨著雙臂一合一分,兩把分水刺已到了他雙掌之中,並飛快地轉著圈,就在身體將要下落的刹那,他雙刺往船板上接連紮出,扶搖攀升,輕鬆上得船去。

 兩名巡哨的武夫正要衝向前來,被謝飛魚雙刺甩出殺了一人,另一人撒腿就跑,未及逃入艙內,又被斬於刀下,幾名船夫模樣的人見狀已嚇得跪地求饒。

 謝飛魚不願妄造殺孽,當下聚起功力,朝河麵上道:“手無兵器者可免一死。”他這話是對各船上的敵人說的,水下的同伴也能聽見。

 混亂中的敵人聽得喊聲,這才注意到己方一船的主桅之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名不速之客,燃燒的帆布照亮著夜空。但見對方左手攀索,右手持刀,雙腳龍蟠於柱,其狀如飛鳥,體似虎蛟,渾身泛著黑黝黝的光澤。

 此人一瞧便知非是平庸之輩,對方既有此等身手,又有如此樣貌,定然不好對付,眾敵心中一時七上八下,不過還有些猶豫,畢竟對方隻區區一人而已。

 一陣口哨聲傳來,這是謝飛魚發出的攻擊訊號。

 水麵浪花濺起,冒出數十人來,大家揮臂一甩,成排的鐵鉤準確無誤地掛上了敵船,手上稍一用力,足下巧勁踩水,個個飛騰而起,上得船去。

 如此場麵,可謂壯觀,但在敵人看來,簡直比見到了鬼怪還要可怕。

 上來的不是鬼怪,卻比鬼怪還要厲害,瞬間斬殺數人。眾敵再不敢在船上待下去,隨著一人帶頭,紛紛跳入水中,往對岸遊去,可大多數人未到河心,便身體發顫,沉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再也沒有浮起,對他們來說,今夜的遭遇真是個無盡的噩夢。

 水麵上的戰鬥,很快就結束了,謝家兒郎已將三艘大船完全操控起來,泊到了岸邊,除去跳水而走的敵人,還有一些聽話的船夫,老實地趴在船上,謝飛魚按照先前的承諾,並沒有痛下殺手,此時將他們綁好,命人押下船去。

 劉縯與衛星立於岸上,左右兩麵青龍寨的“劉”字大旗正迎風招展,獵獵有聲,身後突騎陣列整齊,靜若木石,與剛才的動若飆風形成了鮮明對比。

 謝飛魚從大船上飄身而下,落於一旁,笑道:“小子見過寨主,突騎校尉。”

 衛星微微一笑,算是回應,劉縯抱拳道:“謝家眾兄弟辛苦了。”

 謝飛魚抱拳還禮,問道:“寨主,這些船夫怎麽辦?”

 劉縯道:“帶到那頭的水寨中關起來就是了。”

 謝飛魚應諾一聲,脫口讚道:“嘖嘖……寨主這兵馬,當真彪悍、威猛,呂津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竟與青龍寨為敵,真是自討苦吃。”

 劉縯一聲長笑,道:“謝家兒郎的風采,那才了得,剛才一聲呐喊而屈人之兵,鋒芒稍露便嚇破敵膽,難怪江湖中人都說‘洞庭韶連九,水中謝為王’。”

 “大哥過獎了,若讓天音教聽見,怕是又要惹起一場紛爭。”水麵上猛然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一人踏浪飄來,正是謝九渡。

 劉縯大笑道:“兄弟好輕功,半年不見,你這‘飛鴻飄翼’又有精進。”

 謝九渡落於岸上,與劉縯抱個結實,二人寒暄幾句,前者望著下遊的河麵道:“可惜還是讓幾名敵人乘小船溜走了,咱們要不要追過去?”

 劉縯不屑道:“喪家之犬,何必窮追猛打?更何況,這裏正缺幾個報訊的,否則呂津哪會屁顛屁顛地急急趕回來迎接咱們?”

 眾人一陣大笑。

 謝九渡道:“今次得了三艘大船,大哥準備如何處置?”

 劉縯拍著他肩膀笑道:“從現在開始,它們就姓‘謝’了,怎麽處置那是你謝塢主的事,不過眼下我卻想借用一下,不知謝塢主可否賞臉?”

 “大哥你少拿我說笑了,你有什麽打算,快快道來。”

 二人一陣大笑之後,劉縯道:“把我身後的突騎,帶到洛陽去,有沒有問題?”

 “什麽時候?”

 “越快越好。”

 “小事一樁。我剛才還在想,這白撿的船應該藏哪,現在正好,送大哥到了洛陽之後就把它們駛入河水,今後就藏到卜公子的船隊裏,到時候又是一隻奇兵。”

 “好主意。”

 二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