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皋山北麓,蒼鬆濃鬱,風過聲如潮。

 劉縯跳下馬背,來到一處絕壁之上,他身後跟了五人,正是青龍寨的五部校尉。

 俯瞰著那一片望不到邊際的茫茫穀地,靜聽著伊水從山澗下飛流而過的轟鳴之聲,他一時感慨萬千,自語道:“此地既是一處福地,也是一處險地啊。”

 宮傳武頭戴黃巾,橫眉怒目,肩上扛一個鐵錘,手裏提一個鐵錘,雖其貌不揚,但天生神力,有萬夫莫當之勇,江淮第一好漢之美譽,他聞言笑道:“哥哥的後半句話我能聽懂,新城這個地方險在北有嵩山連亙,南有九皋為屏,往西又為熊耳山所阻,唯有東去之路還算通達,一旦東邊被人堵住,轉圜的餘地就非常小,很可能被一口吃掉。”

 衛星接口道:“不錯,若是讓我來打這一仗,我必定引兵東進,來回衝殺,將對方的側翼斬斷,然後乘勝追擊,往西邊壓過去,將敵人全部消滅在伊水河畔。”

 劉縯讚道:“衛星兄弟不愧是戎馬出身,一眼就看清了當前的敵我形勢。咱們就該這麽打,拔掉呂津這顆門牙,讓他也感受一下疼痛的滋味。”

 冷浚欣然道:“請寨主哥哥這便發號施令罷。”

 劉縯笑道:“既然你這麽心急,我就派你這一人一劍打個先鋒。”

 冷浚愕然道:“不是罷,就讓我一人前去啊?讓敵人煮了都不夠塞牙縫的。”

 眾人一陣大笑,宗政鴻大刀一擺,調侃道:“慫了罷?你若不敢,放著我來。”

 冷浚白了對方一眼,哂道:“去你的,你就在後麵伸長了脖子,看看你冷大爺如何威風的罷,寨主哥哥派給我的任務,就是刀山火海,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戚景南摸了摸心愛的長槍,歎道:“看來這裏沒有我們幾個的事了,咱們兄弟幾個先回林子喝幾壺,等著冷大爺的好消息就是了。”

 “如此甚好,先把酒暖著,我一會就過來。”劉縯似笑非笑地道。

 冷浚四下抱拳道:“眾位哥哥,就不要耍我了好罷?咱們聽寨主哥哥說正經的。”

 劉縯輕笑,指著遠處道:“那山腳下有火光的地方駐紮著五千官兵,你帶兩壇美酒過去,順便幫我捎個口信,就說青龍寨要與呂津算一筆舊賬,請他們無須大驚小怪。”

 冷浚道:“這算哪門子的先鋒啊?這種禮儀之事,以前不都是劉嘉兄弟幹的嘛。”

 戚景南道:“要是劉嘉兄弟在這,還用得著請你冷大爺出馬?”

 宗政鴻笑道:“冷浚兄弟,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啊?我們四個都是粗人,哪懂什麽禮儀交往?眼下劉嘉兄弟不在,唯有你冷浚兄弟能當此重任啊。”

 冷浚哈哈一笑,欣然道:“還是你宗政鴻說話中聽,兄弟我沒什麽好說的了,不過……溫好的酒給我留一口啊。”

 其餘四校尉齊聲大笑。

 劉縯抱拳道:“冷浚兄弟,早去早回。無論官軍什麽態度,半個時辰之後,我們準時發起攻擊,若是誰敢管我們青龍寨的閑事,讓他保管好自己的腦袋。”

 冷浚壞笑一聲,抱拳道:“諾。寨主哥哥放心,我一定把話傳到。”

 劉縯道:“這頓酒你怕是喝不上了,等你把話傳到,我們已經與敵人交戰了,咱們便在戰場上會合罷,至於你的人馬,我會暫時交給你的副將率領。”

 戚景南道:“你放心,等回到山寨,我陪你喝個三天三夜,把這頓補上。”

 “還有我。”宗政鴻朝冷浚伸出一手。其餘三校尉都麵帶微笑地走了過來,四隻手掌緊緊握在了一起,上方那隻巨大的鐵錘,算是宮傳武的份子。

 冷浚笑道:“傳武兄弟,你這錘不離手的習慣啥時候能改啊?”

 宮傳武道:“等天下太平了,我就把這一雙鐵錘扔到茅坑裏去。”

 冷浚道:“那多可惜,到時候給我打一個大大的夜壺罷。”一言甫畢,人已縱出。

 一時眾皆失笑。

 宮傳武忽道:“寨主哥哥,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何這新城是個福地?”

 劉縯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一隅之地,有水則靈’?新城本是一處三麵臨山的險絕地,但有伊水從中而過,登時妙不可言。”

 戚景南傻笑一聲,問道:“我等愚鈍,請問妙在何處?”

 劉縯好整以暇地道:“聖賢有雲,水處天地間,其流帶靈氣。這伊水千回百轉,從西邊的高山峻嶺而來,它的靈氣更是非同小可。你們再看此地的形貌,那恰恰就似一個巨大的混元金鬥啊,伊水到此之後,還不靈氣盡聚,五福同在?”

 宮傳武道:“這也太玄乎了罷?”

 劉縯笑道:“不說遠了,就說這呂津罷,他自從占了這個地方之後,可謂風生水起,短短幾年間就在洛陽崛起,成了這一帶數一數二的黑道巨頭。”

 宗政鴻壞笑一聲,晃著手中的大刀道:“既如此,咱們就占了這地方,讓呂津那王八蛋跟他的‘花衣社’喝西北風去。”

 宮傳武道:“不可。你別忘了,此地也是個十足的險地。”

 劉縯笑道:“傳武兄弟說得對極了。有道是福兮禍所伏,此地雖好,卻是兵家必爭之地,若是沒有足夠的實力在這裏站住腳,可謂凶險之極。”

 宗政鴻有些詫異,道:“呂津都能站住腳,難道我們不行?”

 劉縯道:“不要以為呂津在伊闕口的勢力,就是岸邊那幾座寨樓,這其中啊,還有很多看不見的東西,包括他在這一帶的人脈,我們可以拆了人家的堂口,但卻無法將人家的地盤收歸己有,至少眼下不行,這需要一定的時間。”

 宮傳武道:“我同意寨主哥哥的看法。”

 戚景南道:“這不便宜呂津老賊了?新城一帶是伊水的命脈所在,誰占了這裏就等於掌握了北去洛陽的水路,好處太多了。”

 劉縯道:“我們這次就是要把呂津打怕了,然後逼他讓利,到時候他就會知道,不與我們青龍寨修好,他在新城混不下去。”

 宗政鴻道:“我算是明白了。還是你們這些讀過書的人腦子好使啊,如此既給卜家解了圍,又讓呂津出了血,妙哉妙哉。”

 劉縯哈哈一笑,道:“這都是蔡少公想出來的策略。”

 宗政鴻哂道:“那難怪了,咱青龍寨第一智囊定下的策略,自然是高人一等。寨主哥哥與蔡總曹使一文一武,都是人中聖傑,寨中弟兄無人不服。”

 劉縯道:“自家兄弟,還來這套虛的?咱們青龍寨靠的是兄弟齊心,我和蔡少公與大家一樣,都是凡夫俗子,與什麽聖傑搭不上任何關係。”

 戚景南嬉皮笑臉地道:“在弟兄們眼中,你們二位那就是聖傑。”

 劉縯沒好氣地道:“大戰在即,你們還有興致在這閑聊,挺自在的啊。”

 宮傳武雙錘一並,昂首挺胸地道:“我自狂歌肝膽照,談笑風生敵陣前,這不正是咱青龍寨的行事作風嘛。”

 劉縯雙手一舉,投降道:“好了,好了,說不過你們。咱先回去罷,五部兵馬差不多也該到了,準備迎接。”

 鬆林內,戰馬成團,刀劍成片。

 劉縯和四校尉一出現,原地休息的青龍寨將士立刻站起,動作整齊而響亮。

 劉縯立於軍前,欣然道:“眾弟兄辛苦了。大家急行數百裏路,依然有此軍容,不愧是我青龍寨的精兵。現在,請擦亮你們的兵刃,我們青龍寨的大旗即將在伊水邊上飄起,隻有敵人的鮮血,才能告慰在洛陽遇難的眾弟兄,祭奠那些逝去的英靈。”

 眾將士無不熱血沸騰,由於是秘密行軍,大家手中兵器高舉三下,算是回應。

 “出發。”劉縯簡短地說了兩個字,便提槍牽馬而去。

 五部兵馬便即動身,宮傳武的鈞天部重兵力士在前,冷浚的玄天部弓弩手隨其後,戚景南的成天部次之,宗政鴻的赤天部殿後,衛星的皞天部突騎則單獨行動。

 到了山腳下,劉縯命令停止行軍,等四部兵馬的頭領到齊,他指著前方道:“看見那裏的亮光了嗎?那就是呂津的老巢,我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四人齊聲道:“寨主哥哥請說。”

 “你們把有坐騎的人都叫過來,一會聽我命令,大家一同上馬直衝過去。”

 宮傳武道:“我們不是先偷偷幹掉敵人的外圍崗哨,慢慢摸過去嗎?”

 劉縯道:“這樣自然穩妥,不過肯定要耗去不少時間,我們每耽誤一刻,卜公子的處境就危險一分。咱們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麽?那是為卜公子而來啊。”

 宮傳武點頭道:“還是寨主哥哥識大體。如此簡單的道理,我怎麽沒想到呢!”

 劉縯道:“我剛才觀察了一下,敵人在附近的崗哨比平時少了一半。這說明什麽?呂津為了對付卜公子,把很多人手都調走了。”

 宮傳武喜道:“既如此,我們趁著對方人手空虛,直接碾壓過去。”

 劉縯道:“我們大概能湊個十餘騎,按照劉嘉兄弟所繪的地圖,咱們可從前麵那兩座寨樓之間突破,然後向北衝殺。記住,動作要快,千萬不能給敵人纏住。”

 宮傳武道:“我們這十餘騎就來個快刀斬亂麻,根本不給敵人反應的機會。”

 劉縯道:“這是呂津的老巢,他得知情況之後必定來救,為了減少傷亡,拂曉之前我們的人全部回撤,依著九皋山的地勢安營紮寨,等我回來。”

 宮傳武道:“你不與我們一起麽?”

 劉縯道:“等這裏大局已定,我就會同衛星兄弟率五十突騎過伊闕,奔孟津。呂津連老巢都空虛了,卜公子在孟津關的壓力一定非常大,我擔心他頂不住啊。”

 宮傳武道:“弟兄們一起去孟津,將呂賊來個半路截殺,如此豈不痛快?”

 劉縯道:“這樣的話動靜太大了,伊闕口是洛陽的南大門,駐守的官軍斷然不敢將幾百人馬放過去,若隻是幾十名江湖人物,便還說得過去。”

 宮傳武道:“明白了,我這便安排下去。”

 “且慢。”劉縯將他叫住,沉聲道,“還有一事,呂津的船不要全燒掉,我已請出謝九渡到此,他正好缺幾艘像樣的大船。”

 頭領們壞笑一聲,各自傳達命令去了。

 清冷的夜空下,萬籟俱寂,唯有風急。後半夜的時候,人本就特別困乏,此時此地若是有一間溫暖的屋子睡個覺,那簡直是一種享受。

 屋頂上巡邏的兩人,正經受著困與寒的煎熬,屋內的打鼾聲,對他們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雖然他們的腿還在僵緩地挪動,但心已經睡去了。

 寨樓外的路口處,燃著一堆大火,幾名市井之徒圍坐在一起,正打著盹。

 一陣激烈的馬蹄聲忽地打破了寂靜的夜空,十餘騎正飛馳而至,火堆旁的幾人呆然不知何故,剛一站起就被射殺在地。

 劉縯一馬當先,長槍挑起一道戰柵,砸向一旁的油鍋,地上的枯草登時將火勢蔓延,轉眼就燒到了附近的屋牆上。

 宮傳武有樣學樣,鐵錘直接將另一個油鍋砸上了天,飛濺的油火在屋頂燒了起來。

 宗政鴻和戚景南各射一箭,屋頂上巡邏的兩人應聲落下。

 到得此時,屋外的敵人連一聲警示都沒有發出,熟睡的敵人對外麵之事渾然不知。

 劉縯沉聲道:“弟兄們,咱要麽不來,要來就玩狠的,把敵人的崗哨全部清掉,岸上的寨樓能燒就燒,能搶就搶,不給呂津留東西。”

 眾人吆喝一聲,士氣更盛,這十餘騎當真快如疾風,狠如虎狼,以摧枯拉朽之勢,**,很快就衝到了呂津的主寨樓附近。

 屋內熟睡之敵先後被驚醒,倉惶之下有人連衣裳都穿反了,剛一出門,便撞上了鈞天部的長槍重矛,抑或是玄天部的強弓勁弩,慘呼之聲在夜空中接連響起。

 青龍寨的這一次突襲非常成功,劉縯以快騎先聲奪人,本就亂了敵心,他後麵的步兵又都是些悍勇之士,不是呂津這些痞兵惡徒所能比擬,雙方甫一交戰,高下立見。

 隻幾個照麵,試圖抵抗的敵人已全麵潰敗,開始往四處逃散,遠處的敵人瞧見如此情形那還不走為上策?如此一來,很快便成了一麵倒的追殺場麵。

 腿腳快的敵人剛往東邊逃出幾裏,眼前驀地火光衝天,嚇得趕忙又縮了回來,原來衛星的突騎已從東邊殺出,所到之處無人能擋,隻衝了一個來回便嚇破敵膽。

 這一百突騎,可是青龍寨的精銳,馬背上的長矛勇士個個武藝高強,擅長近戰肉搏,一旦讓他們近了身,那簡直就是無盡的噩夢。

 就在劉縯率眾逼近敵人主寨樓五十步開外的時候,眼前的敵人忽然多了起來,且比之前在外圍遇到的敵人要頑強許多,看來呂津留在新城的好手,都放在這裏了。如此說來,這座主寨樓對他十分重要,隻要他收到消息,肯定會氣急敗壞。

 “這才有點意思嘛。”劉縯槍走如龍,聲震夜空,他依然衝在最前頭,圍上來的敵人無一例外的都被一槍撂倒,中槍者不管傷在什麽部位,都是五髒碎裂而斃。

 這一結果連劉縯自己都沒有料到,原來奔雷真氣練到一定程度之後,有如此強大的穿透力,配合血戰槍法那剛猛的招式,其殺傷力可謂恐怖,功力稍差之人根本無法招架。

 敵人哪曾見過如此霸道的槍法?大家隻嚇得不敢接近劉縯,盡往他身後幾人撲去。

 宮傳武的雙錘並不適合在馬背上與人混戰,他幹脆跳了下來,一陣橫衝直撞,敵人的兵器與他的鐵錘一碰就飛,四下哀嚎一片。

 這江淮第一好漢果真神勇,雙錘之下無一合之將,與之交戰者非死即傷。

 “大家跟緊了。”他淩空踏翻一名敵人,追著劉縯而去。

 宗政鴻大呼痛快,他一把大刀連連閃動,將追上來的敵人殺得血肉橫飛,戚景南的一杆長槍也不是吃素的,槍鋒吞吐之間必有敵人應聲倒下。

 劉縯已奔入一條曲長的巷道,但令人奇怪的是,這裏靜悄悄的,竟然無人把守,周圍漆黑一片,他愈發覺得巷道裏靜得有些可怕。

 巷道的盡頭就是主寨樓,若說這裏無人把守,似乎不合常理。

 盡管如此,但眼下的情形卻不容他有任何的退縮,因為若他不闖,難道將危險留給身後的青龍寨眾弟兄?這絕不是他劉縯的個性。

 “駕!”他縱馬挺槍,加速往前衝去。

 頭頂異響忽起,上空驀地灑下一片細小的寒星,密集得令人無法躲避。

 警兆一生,他急忙長槍上迎,卷起一陣罡風,但聽劈劈啪啪一陣亂響,利牙狀的暗器四下飛射,雨點般沒入了周圍的屋牆和泥土中。

 麵對如此歹毒的機關暗器,他雖護住了自己頭頂,身下坐騎卻已遭殃。

 無奈之下,他騰空而起,往巷牆上縱去。

 就在此時,耳中傳來一陣嗡嗡之聲,他抬頭一瞧之下,不由大驚失色,原來上空不知何時已交錯飛來七八個拳頭大小的鐵器,那東西狀如鈴鐺,口有數刃,正不斷旋轉,若是讓它碰上必定血肉橫飛,也不知是什麽鬼玩意。

 更令人頭疼的是,這幾個鬼玩意還在改變軌跡,眼下已交織成了一道活動的鐵網,往他所在的位置飛旋而至,其速度不亞於一般的機關暗器。

 巷中陡然槍影如幕,劉縯已與飛旋的鐵器交上了手,但是這玩意一碰就走,簡直比泥鰍還要滑溜,根本無法擊落,其中兩個被槍鋒掃中之後,竟在巷中盤旋飛掠,他身後的宮傳武一不留神就被這玩意在胳膊上割出一道口子。

 麵對如此詭異的機關器械,大家都有些傻眼,強如劉縯也不禁有些縮手縮腳,隻覺擋也不是,不擋也不是,一時應對乏力。

 好在敵人的鐵器在巷中飛了一陣之後,終於消失在巷牆之上,劉縯正想著終於可以歇口氣了,不料上空又有寒星飛出,且襲擊的範圍更大了。

 上麵究竟藏了多少敵人?抑或是藏了多少機關器械?這戰鬥力也太誇張了些。

 如此狹小的巷道裏,任何暗器都是致命的武器,何況如此多而密集?

 劉縯臉色大變,倏地縱身而起,口中猛喝道:“來我這裏。”槍頭一轉,如龍出水,青芒幻動,狀如華蓋,寒星至此不得入。

 宮傳武、宗政鴻、戚景南三人得劉縯照護,毫發無損,但戚景南身後兩人離得較遠,反應也慢了一線,因此先後負傷,差點落下馬去。

 看來這就是呂津的神秘力量了,果然有兩下子,如此精妙、強大的機關器械,一般人哪能低擋得主?難怪卜鐵會在洛陽吃虧。

 再不能耽擱下去了,必須盡快衝出巷道,否則大家被堵在這裏,實在糟糕至極。

 片刻間,原先那幾個鐵器又飛了出來,劉縯心道原來這鬼玩意也有使用間隔,否則真是麻煩大了,他知道機不可失,當下喝道:“傳武兄弟,看你的了,把人砸下來。”

 宮傳武便即會意,心道真是個好主意,他猛然往兩側來回縱躍,一雙鐵錘接連甩起,但聽轟隆之聲不絕於耳,尺餘厚的土牆紛紛倒塌,四下塵煙滾滾。

 劉縯憑著敏銳的聽覺,於混亂中準確地辨出了上空的呼吸之聲所在位置,這還得多謝宮傳武,他的鐵錘不但搗塌了土牆,就連藏身其上的敵人,亦被鐵錘上的力道震傷,因此呼吸聲重,被劉縯聽了個清清楚楚。

 塵煙中倏地飛出一道人影,劉縯已經出手了。他長槍斜刺,沒入一道正在倒塌的土牆內,隻聽噗的一聲,空中飆出一道血箭,隨著他長槍一摔,一名怪人跌往巷中。

 那人之所以怪,因為他看上去就像一隻蝙蝠,一隻鐵打的巨大蝙蝠。

 劉縯已瞧得真切,對方是穿了一件形似蝙蝠的鐵甲,就連頭臉都藏在一個齜牙咧嘴的頭盔裏,更絕的是,那一對與四肢相連的怪翼,簡直就跟蝙蝠一模一樣。

 牆頭還有幾個同樣的怪人,他們見劉縯一槍刺出竟能穿透鐵甲,當真嚇得不輕,況且宮傳武的鐵錘早已將他們的信心震散,此刻哪還敢戀戰?一時皆往周圍的屋頂散去。

 劉縯豈是易與?他雙足在碎牆上稍一借力,便即上了牆頭,猛然折行兩下,跑得稍慢的兩名怪人已被他長槍抽中,直往巷中墜去。

 宗政鴻見有敵人下來,當下大刀一撩,寒鋒貼著對方的頸項而過,將一隻蝙蝠頭斬落在地,戚景南則長槍一抖,啪啪兩下敲在另一怪人的鐵盔之上,趁著對方頭往後仰的刹那,槍鋒一劃而過,斷了對方咽喉。

 巷中敵人既去,宗政鴻大喊一聲,領著眾人往前殺出。

 宮傳武瞧清眼下情形,陡然衝天而起,一名正從他頭頂而過的怪人被一錘搗中胸口,飛出數丈之後,當場斃命。

 “兄弟好錘法。”劉縯讚歎一聲,正提槍追來。

 宮傳武大笑一聲:“可惜孫兒們跑得太快,追不上了,否則我一錘一個。”

 劉縯環顧一下,見餘下四名怪人轉眼已到了十丈開外,對方每一縱躍,鐵甲上那一對怪翼就會張開,可滑行數丈,其速甚快。

 他歎道:“這鐵甲製作精妙啊,瞧他們逃走的速度,比你我的腿腳都快。”

 “那又如何?在我們青龍寨麵前,也隻有逃跑的份。”

 劉縯一聲長笑,直奔主寨樓而去:“弟兄們,給我拆了呂賊的老窩。”

 這是一座紅色的方形建築,雖然隻有一層,但也不失雄壯,比一般的房子怕是要高出一半不止。大家到了近前,才發現被一道丈餘高的石牆擋住了去路,宮傳武試了兩錘,根本砸不爛。劉縯仔細找了一陣,發現周圍並無門路,看來這石牆上八成設的是暗門。

 破不了石牆,就進不了戰馬,劉縯當機立斷,命令道:“大家在外邊走馬殺敵,清除附近路障,我與傳武兄弟進去瞧瞧。”

 宮傳武道一聲“好”,與劉縯一同躍起,翻過了石牆,徑往裏麵撲去。

 二人都有一種眼前豁然一亮的感覺,身前的樓舍丹楹刻桷,鑲金砌玉,其周圍又有恰到好處的山石花木點綴,瞧上去頗有幾分雅致,看來設計這裏的人,定非平庸之輩。

 才邁出幾步,空中飛出一片箭矢,劉縯舞槍如輪往前硬衝,宮傳武則把雙錘遮住頭臉跟在他後麵,倒也無甚大礙,二人很快奔到大門之前。

 咣咣數下,宮傳武破門而入,雙錘所到之處,盡是殘牆敗壁,首當其衝的幾人早已血肉模糊,餘下幾人嚇得麵無人色,往後倒退。

 二人一槍兩錘所向無敵,一路殺到中央大堂,此時才發現周圍的敵人已越來越多,仿佛一下子從地底下冒出來的一般。眾敵多身著斑斕花衣,這可是呂津的精英賓客。

 呂津本是商賈出身,好穿花衣,用他自己的話說,這可以圖個彩頭。道上還流傳著一種說法,呂津剛起家的時候曾遇到了很大的風險,後來奇跡般地化險為夷,當天正好穿了一身花衣,他覺得是那一身的色彩給自己帶來了幸運,後來便養成了穿花衣的習慣。

 雄踞新城之後,呂津聚眾立社,以“花衣”為名,凡是受他器重之人,皆穿花衣,列為親信,地位高人一等,這一身色彩已然成了花衣社中一種身份的象征。

 原來這本是一座地下建築,上麵的屋瓦隻是用來遮擋風雨,玄機全在地下。

 劉縯忽覺腳下微微震動,當下拉著宮傳武臂腕迅速閃開,二人剛離地而起,原來站立的地方已凹陷下去,並傳出一連串機關暗器之聲。

 宮傳武罵了一句粗話,怒吼一聲往周圍的敵人衝去,有了剛才的教訓,他足不停步地見人就打,堂中一時錘影如瀑,滿地殘器。

 劉縯心道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他便即長槍一挺,在堂中縱躍如飛,青芒所到之處無不哀呼一片,血濺如雨。

 二人正殺得興起,角落裏陡然機關響動,現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當中躍出三人,往大堂中撲來,瞧對方身法,絕非庸手。

 其中一名青麵大漢長刀一舉便往劉縯劈去,後者心中一驚:“不料呂津手底下還有這等高手?”當下拖槍疾掠幾步,避開對方的刀氣。

 空中異響聲起,卻是兩把飛鐮往腳底飛來,劉縯眼角餘光所及,瞧見了一名矮胖之人正不斷舞動著雙掌,似乎在用真氣控製飛鐮。

 好家夥,這一對飛鐮,再加上對方那副尊容,此人一定就是在洛陽襲擊寨中馬車並手染寨中十餘條人命的元凶,另外兩人不用問了,肯定也有份。

 既如此,那便無須客氣了,劉縯長槍抖動,卷行如龍,青芒暴閃之下,堂中盡是他的身影,空中的飛鐮早已被槍勁震落,而那青麵大漢正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唯獨那矮胖之人欲走無路,因為劉縯的殺氣已將他牢牢鎖死。

 這一招『盤龍九探』是劉縯自創的招式,其精髓在於虛實結合,剛柔並濟,其中幾虛幾實全憑自己的意願,隨戰機而定,但身處槍影之下的敵人,根本難以分辨。

 矮胖之人的雙鐮已被擊落,此時唯有雙掌發力,想要將劉縯的槍頭夾住,但他的功力畢竟遜色了太多,那遊龍般的青芒一吐之下便透胸而入。

 青麵大漢喚一聲“晏師弟”,一把將那矮胖之人扶住,但他發現對方早已五髒俱碎,氣息全無,可見那槍勁之霸道。

 劉縯一槍得手,當下疾走而去,他雖然功力深厚,氣脈悠長,但久戰之下也開始氣力不濟,尤其使完那一招盤龍九探之後,情況更加明顯。

 他不得不暫避敵人鋒芒,稍將氣息調勻之後,再與含恨追來的青麵大漢交戰。

 宮傳武眼見從石洞中出來的三人當中,竟然也有一名使雙錘的壯漢,當下縱躍過去,左錘一伸直打對方麵頰,右錘一翻,蓋打對方後腦。

 那壯漢忙翻身雲頂,他見對方的雙錘比自己的還大,當真嚇了一跳。

 宮傳武左錘栽地,腳踢連環,令對方招架不及,右錘一掃,傷了周圍數人,複又一招探海擒龍,雙錘轉動如飛地猛砸而下。

 那壯漢雙錘一架,複又一拽,方才將宮傳武的力道卸去,剛要旋步摟打,對方的雙錘卻已抱了過來,他急忙右腳蹬地,躍到半空。

 宮傳武哈哈一笑:“你小子能接我幾錘,倒也不失為一條好漢。”

 那壯漢大怒,在空中使一個翻身轉打,雙錘往宮傳武頭頂壓下。

 宮傳武雙錘上舉,將對方撞開,跟著縱身追去,連珠蓋打,一陣沉悶的金鐵交鳴聲在大堂中響起,隻把在場的各人震得耳鼓發麻。

 咣的一聲,那壯漢終於抵敵不住,一錘脫手而飛,沒了蹤影。

 宮傳武飛起一腳將對方踢上半空,旋即淩空而起,上頂一錘,下拍一錘,隻把對方打得七竅流血的往堂中落去。

 周圍的敵人還在不斷聚攏,且人數有增無減,想必是從各處暗道裏出來的,先前那三人出來的洞口這會又跳出十餘人來,個個武功高強,遠不是一般好手可比擬。

 劉縯和宮傳武再戰片刻,越發應付吃力,前者心道此地不宜久留,當走為上策,再耗下去就要被敵人看笑話了。

 “兄弟,裏麵憋悶得緊,咱先出去透透氣,等鼠輩們出了洞穴,再行計較。”

 宮傳武應了一聲,當下往來時的過道殺去,他雙錘擒攔如花,抱摔連打,附近的敵人與之一觸即傷,劉縯長槍殿後,舞若青川,渾身上下如柳千絲,風雨不透。

 遇到這麽兩位猛人,任你人手再多,一時也無良策,眾敵隻能眼睜睜地瞧著二人一路殺出大堂,心中的憤怒全發泄在了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