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孤寂的細影,幾聲清冷的鳥鳴。

 林中的雪花,片片灑落,漸漸將地上的枯葉覆蓋。

 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任由冰冷的風雪輕拂著自己的臉頰。青絲飄動,裙擺飛揚,就像畫卷裏的仙子一般,美得令人窒息,美得不食人間煙火。

 忽地一響,她周圍驟起狂風,雪花和枯葉瞬間交織成了一條旋動的長帶,在空中一陣穿梭,遊走如飛,驚人的聲勢震落了枝頭的積雪。

 她手中已多了一條紫色的軟鞭,那妙曼的身影正踏著夢幻般的舞步,在林中飛躍。

 空中的“長帶”正是受她軟鞭上的真氣所歸引,越發變幻莫測,愈走愈快,到了最後,空中隻剩下一道道的光影,哪還分得清是人是物?

 林中似乎傳來一陣清脆的狐鳴,一道白光竄起,當真狀若狐身,但瞬間就被雪花和枯葉所包裹,隨著一聲呼嘯,雪花和枯葉漫射開來,紛紛嵌入木中。

 林中一片寂靜,她又回到了原地。

 身後傳來幾下鼓掌聲,一個欣喜的聲音道:“宮主,你這招「月下彩虹」已有相當的火候,看來你的靈狐拜月功已經大成了。”

 妘綺柔輕輕歎道:“這連我也沒有想到,原來你的心境越是清冷孤寂,就越適合練這門功夫,難怪我娘從來都不願將這門功夫傳我。”

 青兒驚奇地道:“原來如此,難怪我發現自己的功力,在這兩年裏也是精進迅速。自從宮主有了心病之後,我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心中充滿了從未有過的孤苦。”

 妘綺柔淡淡道:“看來我們還要感謝那個負心的人。”

 青兒道:“宮主,你已可不動聲色地提起那人,看來你的心病真的好了。”

 “這段時間,我想通了很多道理。曾經的愛恨折磨,幾乎將我帶到了生死邊緣,當一個人接近死亡的時候,仿佛一切都變得輕鬆了,許多想不通的事情,便如一潭清水般呈現在眼前。青兒,謝謝你一直陪著我,要是沒有你,真不知道能否熬過來。”

 青兒喜極而泣:“宮主,你想通了就好……我那芳華絕代的宮主又回來了。”

 妘綺柔滿懷歉意地走了過去,將青兒擁住:“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這門功夫叫做靈狐拜月功。試想在那一片空寂的銀輝下,孤苦的靈狐與月相伴,呢喃對語,那是一種多麽淒美的場景啊。創立這門功夫的人,一定是在這樣的心境下感悟出了天地中的玄妙。”

 “這分明是受罪啊,以後還是別練了罷?等完成了使命,咱們就離開這裏,找個地方隱居起來,不如就去幽暗森林好不好?”

 “為了那個使命,我的族人已在這裏守候了上千年,誰知道何時才是個頭啊?”

 “大祭司近日推演天象,說機緣已至,此事將有定數。”

 妘綺柔眼中滿是複雜的神色,過了片刻,她道:“聽說你和鍾鐵衣定親了?”

 “原來你已知道。”

 “青兒,我問你,你真的喜歡他嗎?”

 青兒想了想,咬牙道:“喜歡。”

 “但是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在說謊。”

 “我有嗎?宮主你……看錯了罷。”

 “青兒,我是想提醒你,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否則隻會令雙方越陷越苦。”

 “宮主,你可能還不知道,在我這段最低落的日子裏,是鍾大哥一直關懷備至地照顧著我,嗬護著我,讓我在黑暗中有一種依靠。可能是日久生情罷,我心裏有他。”

 “你確信這是愛?不是友情、親情?”

 “我確信。因為我覺得,不管今後的路多麽漫長,我都願意和他一起走過。”

 “好,從你現在的眼神中,我看到了真情的流露,這我就放心了。”

 二人終於相視而笑,歡快地挽著對方的手腕,往回走去。

 曾經那天真浪漫的時光,似乎又回到了她們的身邊。

 月黑風高,劉秀靜靜地趴在屋頂上,眼睛死死盯著前方的院子裏。斜對麵的屋頂上,也同樣趴著一人,正是鄧禹,他負責監視著另一個方位的動靜。

 今晚出動的遠不止他們兩個,強華已暗中說動了幾十名會武功的太學府弟子,輪流看守著通往這附近的路口,為的就是要找出真凶,以報上次的牢獄之仇。

 兩日前,來歙到太學府調查過,他雖然沒有問出什麽有用的線索,但卻向劉秀他們道出了這個案子的目前狀況。

 強華覺得有趣,便邀來幾位好友商量,想要對來歙的守株待兔之策付諸行動。大家都是氣血方剛的年輕人,聽了之後個個摩拳擦掌,一拍即合。

 劉秀和鄧禹前半夜就來了,此刻本該回去睡覺,由第二批人接班,但是他們兩個總不死心,非要等個通宵,因此堅守在原地。

 剛進入五更,這是熬夜的人最困的時候,劉秀已兩晚沒睡了,此刻困意襲來,上眼皮和下眼皮正不停地打著架。

 他便用兩根手指硬把眼皮掰開,心道這樣總不會睡著了罷?

 恰恰事與願違,他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正當他墜入夢鄉的時候,耳中驀地一驚,原來對麵飛來一顆瓦礫,正落在他的身側。

 這一聲雖然不大,但在寂靜的夜空下,卻格外的清脆入耳。

 就在劉秀略感詫異的時候,他身下不遠處竄起一道黑影,迅速往太學府外麵逃去。對麵屋頂有一道熟悉的人影跟著掠起,追了過去,不是鄧禹是誰?

 他心道一聲慚愧,原來剛才是鄧禹以瓦礫發出警示。驚歎之餘,他急忙追了出去。

 那人聽到這邊屋頂的動靜,知道中了埋伏,惶急中暗將兩把飛鏢攥在手中。

 待得劉秀再次瞧見對方的身影,隻覺下麵寒光一閃,似有什麽東西飛了過來,他自然知道不是什麽好事,急忙側身避開。

 兩把飛鏢貼著他臉頰和胸口飛過,他不及多想,鏘的一聲拔劍在手,往屋簷上橫掃一記,細碎的瓦礫朝對方激射而去。

 那人往後伸出一手,布下一道氣牆,瓦礫撞了上去,紛紛落於地上。

 劉秀大吃一驚,對方果真是一名高手,他當下足上用勁,奮力往前飆出,手中長劍真氣貫注,以飛龍撼地之勢淩空刺出。

 這時,附近的幾名同伴發現了這名不速之客,紛紛往這邊圍堵。

 一下子冒出這許多人,那人當真嚇得不輕,心道若個個都有屋頂上那兩人的身手,情況將非常糟糕。為了爭取時間,他筆直往前方掠去,務必要盡快逃出包圍圈。

 砰砰幾聲,那人將兩名圍堵之人擊退,揚長而去。劉秀的劍鋒始終沒有追上對方,這讓他十分懊惱,對方的輕功著實高出他一大截。

 那人為了隱藏行跡,不敢飛簷走壁,當下貼牆而走。

 劉秀本來離那人較近,但此刻卻發現越追越遠,跟不上對方。鄧禹的武功和劉秀相差無幾,自然也是無能為力,況且他一開始就離那人較遠,此刻根本幫不上忙。

 眼睜睜地瞧著對方消失在遠處的院牆下,劉秀氣得不輕,待他追到那裏,早已不見了對方的身影。鄧禹趕到之後,朝劉秀喟然一歎,二人都是一陣頹然。

 半裏外突然傳來一下哨鳴,緊跟著便有打鬥之聲。二人立刻往發聲處追了過去,但見兩名漢子正與一名黑衣人激鬥,瞧身形正是他們要追的那人。

 他二人大喜,趕緊加快腳步往前疾掠,就在他們到了十丈開外的時候,那黑衣人突然發出幾枚暗器,傷了一名漢子,順勢突圍而去。

 另一名漢子急忙追出,但隻片刻間的功夫,就沒了對方的身影。

 劉秀追上那名漢子,問道:“這位壯士,人跑掉了?”

 那漢子點了點頭,他正要說話,橫空突然飄下一人,仗劍而立。

 劉秀瞧清來人麵貌,當即驚呼一聲:“表叔,是你。”

 來歙略一點頭,朝那漢子道:“你們留不住對方?”

 那漢子麵有愧色:“我等無能,請大哥恕罪。”

 來歙道:“區區一名女子,身手竟如此了得,倒令我有些意外。趕緊發出信號,通知其他弟兄密切監視每一條巷道,大家各守原位,我去追人。”

 那漢子應了一聲,往黑暗中去了。

 來歙朝劉秀道:“廢話不多說了,發現對方之後,設法纏住,等我來處理。”

 劉秀和鄧禹告辭一聲,便分頭去了。

 過了片刻,北邊一處屋頂上突然傳來幾下閃爍的光亮,劉秀心中一動:“這是同伴發出的暗號,敵人就在那附近。”他急忙奔了過去。

 原來他們早已約好,分別在城內、城外各處要道的高點,安排了數十人蹲點看守。每人各帶一盞油燈,事先用黑布蒙好,發現敵蹤時便放出燈光,用銅鏡反射。

 奔出一裏,前方又有幾下閃爍的光亮,瞧著是往複盎門方向去的。他心道:“對方要入城?這可奇了。便搏一把,直撲複盎門,否則還真追不上對方。”

 等到了城門外不遠,他定睛一瞧,四下空無一人,偌大的官道上,除了幾名站崗值守的軍士,便再沒有其他人了。

 “這不可能啊,人去哪了?”他對著深深的門洞,失落地歎了口氣。

 心中突然一動,他臉色大變,往城門內疾奔了過去。原來入眼有一名身材瘦小的人,作貨商打扮,正與幾名守衛交談,似乎想要進城。

 此人雖然不是穿著夜行衣,但瞧那身材似乎就是他要追的那人。

 守衛們見劉秀急衝而至,當下拔出兵刃,喝道:“來者止步,幹什麽的?”

 劉秀急中生智,大聲道:“奉來繡衣之命,特在此追查元凶。快攔住前麵那人,他就是來繡衣要追拿的人。”

 這幾名守衛一聽“來繡衣”三字,果真信了,因為這幾天,他們確實見過來歙。

 那人見狀,拔腿便逃,擊傷了幾名軍士,急竄而去。

 “好狡猾的敵人,原來果真是他。”劉秀心中暗罵一聲,一路追了下去。

 長安城巷道繁多,樓舍遍地,要找一個故意躲起來的人,著實不大容易。劉秀找了一圈都沒有任何發現,此刻正站在一處屋脊上歎氣。

 忽然間,眼前有亮光一閃,他心中一驚,是同伴發出的信號。

 他無不一陣慶幸,自語道:“還好在城裏也安排了人手。”正待追出,豈料亮光閃爍的位置卻變了,看來敵人正在快速移動。

 略一思索之後,他決定先不急著追出,等猜出了敵人的逃跑路線再說。

 過了片刻,他有些吃驚,自語道:“難道對方又繞回來了?當真狡猾得緊,若不是遍布了眼線,還真拿你沒辦法了。”當下辨清方位,操近道截了過去。

 剛在一處巷牆上埋伏好,那邊果然有道人影正疾奔而來,劉秀瞧準時機,居高臨下一劍斬落,口中大喝道:“惡賊休走,吃我一劍!”

 那人著實嚇了一跳,慌亂中竟讓劉秀占了點便宜,劉秀幾招得手,心中一喜,當下全力逼進,豈料那人穩下心來,很快扳回了劣勢,幾招間就將劉秀逼得險象環生。

 劉秀本就實戰經驗不足,一旦處於下風,便手忙腳亂起來,胸口中了一拳。

 那人似乎做賊心虛,扔下劉秀不管,徑直往前麵逃去。劉秀雖然知道自己不是那人的對手,但絕不能放跑對方,遂忍住疼痛追了過去。

 空中驀地傳來一聲劍鳴,一道人影早已先劉秀一步追了過去,截住那人去路。

 一人仗劍而立,正是來歙,他強大的氣息已將整條巷道封死。

 他輕輕閉上雙目,巷中的每一點動靜卻都在他的感應之中,隨著嗡的一聲,長劍突然以極快的速度刺了出去,擊中了那人手中飛出的短刀。

 其實是那黑衣人率先射出短刀,但來歙的劍卻後發而先至。

 短刀又飛回那人手中,原來刀柄後麵係有一根細細的絲線。

 來歙瞬間逼了過來,手中長劍往前一推,強大的真氣如驚濤一般撞了出去。那人自知無法接住這一招,唯有短刀飛出釘入右牆,借力**了開去。

 他哪會再給對方逃走的機會?長劍如狂風般卷了過去,一連使了幾下重手。

 那人發出一聲尖叫,聽聲音是個女的。

 她吐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蒙麵的黑巾,怨毒的眼神死死盯著來歙。

 來歙長劍一震,沉聲道:“你逃不掉了,束手就擒罷。”

 “休想。”她忽地射出兩把飛鏢,手中短刀一陣飛刺。

 來歙冷哼一聲:“鬼蜮伎倆,不自量力。”長劍倏地撩了出去。

 巷中傳來一陣清脆的兵刃撞擊之聲,劉秀隻覺眼前都是光影,根本分不清敵我,便也無法插手。他這時才知道,與真正的高手比起來,自己的武功實在太差勁了。

 又是一聲尖叫,要比上一次還要慘烈許多。那女子如斷線紙鳶般往後墜落下去,著地之後又滑了十餘步方才止住,一連嘔出好幾口鮮血。

 來歙不給她任何喘息之機,隻轉眼間,長劍又已殺至,她有一種等死的感覺。

 半空中突然起了一陣狂風,來歙的劍刺在了一雙金黃的手掌之上。

 一道蒼老的身影出現在了巷中,擋在來歙麵前。來者麵裹黑巾,一派高手風範。

 劉秀見對方來了幫手,便也上前幫忙,一劍往那蒙麵老者的身側刺去。

 但見那老者一掌疾探,劉秀隻覺一股極強的氣浪卷了過來,他立刻刹住了腳步,運氣相抗,危險的氣息登時漫布全身,他感覺到了一種死亡的威脅。

 那老者朝身後道:“還不快走?”

 那女子低頭應了一聲,翻牆而去。來歙清嘯一聲,劍鋒震開對方五指,一劍劈落。劉秀登覺壓力一減,往一旁退了開去。

 二人劍來掌往,勁氣肆掠,一時打了個平分秋色。

 那老者一陣大笑:“京城第一劍的名頭雖大,卻也不在老夫眼裏,我勸你還是不要管這閑事了,回家過自在日子去罷,一會我的幫手到了,有你苦頭吃。”

 來歙凜然道:“懲奸除惡,義不容辭。”

 劉秀見那女子跑了,便去追她,豈料剛奔出不遠,巷牆上躍下五名樣貌怪異之人,個個目露凶光,臉露奸笑。

 他嚇得往後退去,那五人卻招呼也不打一聲,貼上來就痛下殺手。

 “到我這邊來。”來歙一劍震開那老者,往劉秀掠去。

 那老者一陣得意:“我的幫手到了,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少斤兩。”

 隻剛才那幾個照麵,劉秀的前胸、臂膀已各中一刀,對方那五人無一不是高手。好在都是皮外傷,並無大礙,他果斷往來歙靠去。

 來歙終於知道了事情的嚴重,他左手一甩,朝上空發出一隻袖箭,一聲刺耳的尖嘯聲響了起來,在黑夜中傳得老遠。

 “不好。速戰速決,不留活口。”那老者眼見來歙發出信號,當下率先搶攻。

 來歙一手拉著劉秀,一手揮劍應敵,徑往那五人中間衝去。

 若是劉宸在此,他必十分讚賞來歙的膽識和策略,這也是他劉宸在惡戰中的一貫打法,可謂屢試不爽。

 若要突圍,自然選對方的薄弱之處,狂攻狠揍,如此一來其他人自然來救,且會投鼠忌器,主動權全在自己手裏。

 那五人雖然武功不弱,但單一而論,自然遜了來歙許多,這就給了他機會。

 不過這也很危險,一旦被敵人黏死,那就適得其反,隻有實戰經驗非常豐富的人才能把握住個中的時機,也隻有膽識過人之輩,才敢如此豪賭。

 對方眼見來歙氣勢驚人地撞了過來,卻也毫不退縮,一副怡然不懼的模樣。

 當的一聲,來歙的劍鋒幾乎在同一時間斬向了靠前的兩人,他毫不停留,瞧準一名長相猥瑣的小胡子便撲了過去。

 為什麽選這名小胡子呢?道理很簡單,因為他最令人看不順眼。

 劍鋒說到就到,那小胡子忙將一雙鬼爪往前一架,疾步而退。可他退得再快,終究快不過來歙,淩厲的劍氣已將他的衣袍震碎了大片。

 五人大驚,心道這來歙果然悍勇。

 來歙雖然將小胡子逼得往後退了十餘步,但對方都是訓練有素的高手,其他四人始終緊追不舍,將來歙圍在當中。

 “讓開!”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怒喝,卻是那老者的聲音。

 一股強大的掌勁傳了過來,連後背的毛孔都有一種刺痛的感覺,來歙立刻移形換位,長劍往對方掌力的偏鋒一搭,淩空翻過一人頭頂,還了幾劍。

 巷中現出一個凹坑,可見剛才那一掌之威有多麽可怕。

 那老者收回金黃的手掌,順勢撲了過來,來歙一劍斜撩,對方卻伸手來抓,他這時才瞧清,原來對方帶了一副銀絲手套,不知是什麽材質所造,多半可避刀槍。

 來歙眼見此人不好對付,便往後一退,仍舊往那五人中撞去。

 劉秀這時才發現,自己成了一個極大的累贅,他此刻衝又衝不出,幫又幫不上,唯有瞪大著眼睛,瞧著周圍的刀光劍影幹著急。

 身上的傷口正淌著血,越發疼痛,但他知道,此刻必須忍著,不能使來歙分神。

 來歙雖處於絕對的下風,但依然有一派高手風範,在群敵中攻守有序,遇險不驚,這讓劉秀看得佩服不已。

 鬥了這一陣,他已大致摸清了對方幾人的武功路數,心中有了計較。猛然間,他暴喝一聲,將劉秀留在原地,改為雙手握劍。

 巷中登時出現一圈密密麻麻的人影和劍光,正繞著劉秀急轉,金鐵交鳴之聲響起,圍攻上去的各人都被逼了回去。

 “揆天一劍。”來歙突然一聲吟唱,就在人影消失的刹那,他突然站定了身,手中長劍帶著一聲厲嘯,以雷霆萬鈞之勢朝那老者當頭斬落。

 那老者的臉色開始凝重了,這一劍之力,足可裂地碎石,偏偏其速度又奇快,並時刻都有細微變化,令人無從捉摸其最終的攻擊方位。

 來歙突然腳下移動,腰身一擺,一劍掃向身側兩人。

 這一下可大出敵人意料之外,首當其衝的兩人隻覺無論從哪個方位,都躲不過這要命的一劍,隻要自己稍有動作,對方的劍意也跟著一變。

 這雖然隻是一劍,但其中的變化卻是無窮,暗含了一生萬物之理,乃是來歙這一套劍法的精髓。那兩人終於色變,拚盡全力攻出一招之後,下意識地往後退避。

 他二人原本是想,既然無法破解對方這一招,唯有以攻代守,令對方有所顧忌。

 轟的一聲,巷牆塌了一大塊,那兩人跌了進去。

 來歙終於找到一個空當,將劉秀扔上屋頂:“你先走,逃命要緊。”

 劉秀知道此刻不是逞能的時候,道一聲表叔保重,便拔腿跑了。

 來歙揮劍**開身後兩把兵刃,喝道:“不要回頭,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劉秀心道這老天爺也太愛開玩笑了罷,剛才還追著別人到處跑,怎麽這會就被別人追得落荒而逃了?想想都覺得好氣又好笑。

 “殺了那小子。”老者一聲喝叱。

 有兩人登時追了出去,剩下一人則留在巷中將來歙的去路堵住。嘩啦一聲,破損的巷牆內鑽出兩人,嘴角掛著血漬,正惡狠狠地盯著來歙。

 這兩人已受了不輕的內傷,不過也不致命,因為來歙剛才收回了五成功力,雖然有些可惜,但若不如此,他就無法將劉秀送走。

 此刻,他隻身一人,已了無牽掛,當下長劍一橫,放聲大笑。

 那老者以強烈的殺氣,將來歙鎖住,他心中盤算著,對方惡鬥了這許久,一定消耗了不少真氣,而自己卻一直保存著實力,此刻已穩占上風。

 來歙忽地感覺到了氣機的變化,果然,對方出手了。

 他劍鋒往前一送,與對方掌力稍一接觸之後,便即後撤了兩步,轉身還了一劍。這看似簡單的兩招,其實非常玄妙,輕鬆化去了對方的連環掌力。

 另外三人見來歙往這邊退了兩步,登時也後撤幾步,生怕再被來歙攆上,一陣追殺。他們心中清楚,隻要遠遠守住來歙的退路就成,等有便宜可占之時再陡然出手。

 那老者有些驚訝,從對方剛才那兩招的表現來看,依然是遊刃有餘,難道對方連戰數名高手之後,真氣和體力並未受到什麽影響?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人就太可怕了,想到這裏,他之前的信心有些動搖起來。

 但無論如何,也要再試一試。

 他猛然兩掌劈出,跟著就貼了過去,將功力運至了極限,一陣快攻。

 來歙上下縱躍,或劈或砍,不斷催發劍氣,牽製對方的掌力。巷中登時飛沙走石,塵霧漫天,勁氣交擊之聲不絕於耳。

 砰的一聲,二人單手對了一掌,各退幾步。

 “再來。”來歙長劍一挑,一道淩厲的劍氣貼著地麵而去。

 那老者側身避開,反手擊出一掌,他心中越發吃驚:“到得此時,對方竟然還能發出如此強勁的劍氣?”

 來歙遇到了對手,一時打得興起,拖著長劍就衝了上去。

 二人在半空中拚了幾招,那老者突然往後疾退,眼中異芒大盛,衣袍慢慢鼓了起來,一雙聚滿真氣的長袖往劍鋒上接連抽下。

 來歙正待變招,對方的身影卻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眼前隻剩下金黃的掌影,強大的勁氣壓得他呼吸不暢,全身肌膚一陣刺痛。

 他隻覺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個極小的空間裏,被包裹得嚴嚴實實。

 如此掌法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驚奇之餘忙閉上雙目,收拾心神,將周圍的掌影都拋之腦後,改為用心去感應氣機的微妙所在。

 他將長劍舞得密不透風,硬是將對方的掌勁擋在了身外。

 驀地裏,他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大喝道:“破!”寒光一閃,驚天動地。

 二人又分了開來。那老者接了來歙這一劍之後,雙掌兀自在發抖,忙將氣息調勻。來歙也好不到哪去,握劍的右手也在顫動。

 就在此時,來歙隻覺身後有寒氣襲來,他看也不看就知道是另外三人偷襲,當下劍交左手,與對方過了幾招,不過應付得頗為吃力。

 那老者已淩空一掌擊來,瞧那金黃的手掌,就知道已將功力運到了巔峰。

 來歙知道厲害,當下雙手握劍,一個螺旋斜往上方飆去,大喝道:“破!”

 空中飄下半截殘袖,那老者與來歙交錯而過,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來歙雖然破了對方的掌力,但也被對方的餘勁把發髻都震散了,滿頭長發正隨風飄揚。

 二人剛才交手中換了位置,來歙已跳出了對方的包圍圈,可謂小勝了半招。

 周圍驀地傳來一陣腳步聲,來歙知道是自己的幫手到了,笑道:“老頭,看來今晚你殺不了我。接下來希望你在狗洞裏藏嚴實了,莫要讓我尋到,哈哈……”

 那老者一臉陰沉,不甘地道:“走。”

 對方幾人來得快,走得也快,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屋頂上先後躍下幾人,一名提錘壯漢朝來歙道:“大哥,對方什麽人?”

 來歙長劍拄地,喘著粗氣道:“你小子也不問問我有沒有事,上來就急著查案子?當真比我還心急,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收了朝廷的好處。”

 那人一陣愕然:“大哥……這……”

 屋頂上又躍下幾人,一名赤麵漢子道:“二憨,大哥在逗你玩哩,哈哈……”

 來歙一拍提錘大漢的肩膀,大笑道:“人家一下就看出來了,就你小子一根筋。”

 二憨雙錘一擺:“他奶奶的,我就說嘛,京城之內,還有誰能傷得了我大哥?”

 來歙歎道:“你還別說,大家再晚來片刻的話,說不得會發生什麽事情。”

 赤麵漢子道:“大哥,你不是又在開玩笑罷?”

 來歙道:“這次不是玩笑話。說實在的,剛才那老頭,我並無勝他的把握,隨他而來的五名手下,也個個都是高手。”

 “真有這麽厲害?在京城裏,什麽人有這等實力?”

 “對方不是京城裏的人。”

 “為何這麽肯定?”

 “我也隻是猜測。想我在京城混了二三十年了,但對他們一點印象都沒有,這一群人就好像突然從地底冒出來的一般。”

 “大哥在京輔一帶交遊甚廣,既然你這麽說,那是錯不了了。”

 二憨忽道:“他奶奶的,明天讓緹騎在城裏搜一遍,把生麵孔統統抓起來。”

 來歙哂道:“不錯,不錯。你的腦袋突然變靈光了嘛。”

 二憨傻笑一聲,朝赤麵大漢得意地眨了眨眼。

 赤麵大漢沒好氣地道:“京城這麽大,你知道每天有多少外地人往來嗎?若是全部抓起來,所有的大牢也關不下。”

 二憨肚子一挺,急道:“那你說怎麽辦?”

 赤麵大漢攤了攤手,笑道:“我也不知道,問大哥。”

 來歙微笑道:“對方人數不少,若要秘密潛入京城,多半會選一個門檻低,也最不起眼的身份隱藏,有句話叫做‘大隱隱於市’。”

 赤麵大漢忽道:“我明白了,街巷裏的攤販。”

 來歙大笑道:“你隨我去找哀章,京城裏的治安捕盜之事,現在由他負責。咱們連夜查清可疑之人,一早就去抓人。”

 二憨道:“大哥,那我呢,不帶我去麽?”

 來歙道:“我有更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去做。你立刻帶幾名弟兄,將太學府的案發地守住,在我到來之前,任何人不許靠近。”

 二憨一聽撈了個最重要的任務,別提多高興了,領了幾人,便樂嗬嗬的去了。

 赤麵大漢道:“要不要通知衛將軍?”

 來歙道:“這不用我們操心,哀章一定會在第一時間通知到他的。”

 赤麵大漢會心一笑,與來歙往國將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