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過後,眾人再聚操練場,其瘋狂程度,令人咂舌。
可以肯定的是,太學府所有的人都已到了這裏,就連煮飯掃地的人,都不例外。
為了搶占有利位置,南北兩座高台之上早已擠滿了興致勃勃的人群,就連柱子上,都蹲著好幾個手腳利索的年輕人,瞧那興奮的神色,簡直比看見猴子騎羊還有過之。
下半場的比賽就在兩座高台之間舉行,博士弟子們早已自發地將四個角落中的所有木架、木案都搬了過來,以方便更多的人觀看。
咣——隨著一聲鑼響,田博士門下眾弟子和許博士門下眾弟子同時入場,在一片尖叫聲中,兩撥人依舊分東、西兩邊坐好。
主試官雙手高舉,仰望蒼天,唱喏道:“皇恩浩**,國壽永昌。”
四下傳來一片頌聲:“陛下觴酒既升,永受萬福。”
主試官展開一卷金黃帛書,念道:“陛下詔諭。凡我大新子民,當盡展才能,誓死報效家國。今設九秋之選,旨在推賢納士,置總曹、主試、督察三人共領其事。秩宗將軍、講禮祭酒、司恭大夫,承書從事,下當用者,如詔書。”
“陛下觴酒既升,永受萬福。”四下頌聲再起。
身為主試官的講禮祭酒放下帛書,雙手捧起一個密封錦盒,朝北邊道:“此乃陛下親自頒發的考題,秩宗將軍、司恭大夫請過目,錦盒完好,原封未動。”
陳茂和他身旁的王大夫一齊點了點頭,齊聲道:“核準無誤。”
主試官略一頷首,高聲道:“尚書經堂,對策大選,正式開始。”
一陣鑼鼓聲後,主試官當著大家的麵拆開錦盒,將三卷帛書放於案上。
他拿起一卷帛書,朝東、西兩邊道:“請雙方派出應選的弟子。”
許博士這邊,自然都將劉秀推了出來。劉秀當仁不讓,大步而出。
田博士那邊,下場的是一名華服公子,此人金玉滿身,一瞧便知是豪門之後。
等二人在書案前坐好,主試官展開帛書,大聲念道:“我泱泱大國,禮樂之邦,當效法先古聖賢,仁治天下。然子民獷野已久,教化失用,本朝新政屢受阻撓,令不行而法製廢。有鑒於此,何以為策?”
話一落音,已有人在一旁燃起了香火。
劉秀沉思片刻,忽地會心一笑,便即展開竹簡,奮筆疾書。隻半柱香的功夫,他便收起筆墨,將簡書遞給了主試官。
那名華服公子一臉不信的神色往這邊瞧來,手中的筆已有些不穩。
香將燃盡,他終於書寫完畢,亦將簡書交了上去。
主試官朝身後一招手,兩名掾屬走了過來,將簡書拿起。他左手一招,站在他左邊的掾屬便即展開簡書,高聲朗讀了起來。
這是華服公子的文章,其中多為歌功頌德之詞,大家聽得厭了,甚覺無味。
待他讀完,主試官右手一招,拿著劉秀簡書的那名掾屬又高聲朗讀起來。
隻讀了幾句,這名掾屬就喉嚨卡了一下,文中的言詞和觀點,實在太令人意外了。四下一片安靜,大家都在豎起耳朵聽著,生怕漏掉了一個字。
全文念完,掌聲雷動,有的人已尖叫了起來,就連西邊,都有數人臉露佩服之色。
主試官聽得心神激**,如墜雲崖,周圍掌聲響起,他這才回過神來,正要說話,南邊一人問道:“文中言詞,我還有些許不明白之處,能否請你解說一番?”
劉秀道:“既如此,我便將自己的想法,向大家略作陳述。”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主試官脫口而出,旋即又尷尬地閉上了口。
劉秀掃視眾人,神情振奮地道:“以前的治法,是從極小的地方做起的。古有八百路諸侯,所謂一個國家,不過方圓百餘裏,有的甚至隻是一個溪穀裏的小小部落,即便到了秦滅六國的前後,隨便一數,便有幾十路諸侯。”
那人問道:“這與新政的成功與否,有必然關係嗎?”
劉秀道:“二者沒有前因後果的關係,卻也有著極大的關聯。可以說,這是成敗的一個因素,有時候,甚至會成為決定性因素。”
那人抱拳道:“願聞其詳。”
劉秀還了一禮:“不敢。這地方小,那麽君、臣、民三者,本不十分懸隔,法令自然易於推行,也易於監察,難於有弊,即便有了弊端,多半也能及時更正。”
那人歎道:“不錯。古時的一些小國,還不及現在的一縣之地。”
“如今這一國之大,較之以前,何止百倍?而所設的官署,卻極其疏闊,監察所不及也,就算有良法美意,也難於推行啊,若強行用之,各種問題就會冒出來。”
“這就是你所說的‘畫地以治’?”主試官問道。
“正是,要等這裏治理好了,再往其他地方推行。不但要畫地以治,還要因地製宜,這地域廣了,各地的情況自然不盡相同,法令的推行也應當有所變通。”
周圍傳來一片議論之聲,劉秀忽地提高嗓音,慷慨激昂地道:“比如,田地占有比較均衡的地方,可立為標榜,稍作調整即可,省時又省力,而在田地占有過於集中的地方,才重點幹預,這樣既能防止地方一族獨大,又可拾得民心,擁戴的人自然就多。”
四下一片安靜,大家似乎都在思考他剛才的話。
“再如,在征收山澤之稅的時候,富裕的地方全額征收,貧瘠的地方,可折半征收。又如,邊陲人稀,可用減免賦稅的特殊法令,鼓勵大家從擁擠的郡縣往那裏遷涉。”
“真是高論啊,令人大開眼界。”一名考核官激動得朝劉秀起身一拜。
“舉牌……舉牌……”四下已有人喊叫起來。
主試官舉目四顧,心中惴惴地道:“認為田博士門下勝出的,請舉牌。”
“唉……”西邊傳來一陣羞憤的歎息之聲,大家都在想,怎麽又這麽少?
“一,二,三……十。田博士門下,舉牌數為十。”
四下噓聲一片,好事之徒已怪叫起來。
“認為許博士門下勝出的,請舉牌。”
呼啦一聲,木牌整齊地豎起了一大片。主試官的臉色一下子綠了,北邊王大夫的胡子早翹了起來,上麵足可停下幾隻蜻蜓。
“十六……我的天……是十六啊……”一名眼快的圍觀之人尖叫了起來。
主試官鐵青著臉宣布道:“許博士門下,舉牌數為十六,本局勝出。”
東邊衝出兩名興奮過頭的弟子,一把將劉秀抱住,還朝周圍做起了鬼臉,但很快就被維持秩序的人給攆走了。
這時,對方換了一人下場,而劉秀則依舊傲立場上。
主試官又拿起一卷帛書,念了起來:“近來刁民日橫,亂賊四起,朝廷疲於應付。尤為甚者,南有綠林之患,北有樊崇之亂,重兵伐之,勞民傷財,輕車聲討,又屢屢失利。有鑒於此,何以為策?”
劉秀又是早早交上簡書,輕鬆寫意地在一旁小憩,著實給了對方不少壓力。
情況與上一次如出一撤,待得劉秀的文章念完,主試官問道:“劉秀,為何南邊的事可放一放,而北邊的事便刻不容緩?”
劉秀答道:“綠林山那一夥人,肆意妄為,名聲早已敗壞,頂多就是一些強盜,隻有走投無路之人才去投靠,時間久了,不攻自破。而樊崇之流則不同,從民間傳出的消息來看,他們紀律嚴明,名聲不壞,所到之處,擁戴者不在少數。”
主試官喝道:“劉秀,你這是什麽意思!竟然說反賊受人擁戴?”
劉秀一驚,旋即平靜地道:“這是我在市井中聽到的,是否屬實,有待查證。”
“一群莊稼漢,能有什麽出息?你這言論,誇大其詞,有嘩眾取寵之嫌啊。”
“切莫小看這些人,他們雖然成不了大事,卻能迅速壯大,成為大患。當他們的隊伍越聚越大的時候,勢必難以收拾,禍國殃民都算是輕的了,若是……”
“若是什麽?”
“在下不敢說,怕犯了忌諱。”
“我讓你說就說,若再吞吞吐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判你出局。”主試官被劉秀一陣反駁,令他失了威嚴,此刻已有些惱怒,就等著抓住對方的話柄,好好教訓一番。
“若是讓他們找到一位明主,那就不一樣了,說不定還會威脅到朝廷。”
“大膽!簡直危言聳聽,你居心何在?”
“誒,我說了怕犯忌諱,是你非要逼我說的。”
主試官冷哼一聲,稍微收拾了一下混亂的心情,道:“那你‘南圍北打’又是怎麽一個想法?你自己是南方人,莫不是有什麽私心?”
“若是說有點私心,那也不假,因為我希望朝廷能夠作出正確的部署,早一些平息各地的動亂,讓我的家鄉遠離兵燹之苦。”
“撿重點,說正題,莫要在這裏誇誇其談充好人。”
“之所以南、北區別對待,那是考慮到朝廷常年用兵,三軍無不疲憊,如今對敵宜采取各個擊破的策略。抽調精兵十萬,猛擊羽翼未豐的樊崇,如此勝算極大,而疲憊之師則南下修養,先將綠林軍圍住,當這些強盜繼續行為不檢,遭到天下人唾棄的時候,朝廷隻要振臂一呼,民眾必然響應,強盜們孤立無援之下,絕無翻盤的機會。”
掌聲響起,久久不息。
主試官一陣忌恨,這確是一個可行之法,為何自己沒有想到呢?但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他拉下臉道:“真是無稽之談,弗詢之謀,區區兩股毛賊,何須如此?”
劉秀談談一笑:“我已說完了,請罷。”
主試官心有餘悸地道:“認為田博士門下勝出的,請舉牌。”
話一落音,主試官嚇得一個踉蹌,差點跌坐地上,舉牌的依然隻有區區十人。
“認為……許博士門下勝出的,請……舉牌。”因緊張過頭,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呼啦一聲,這次的舉牌結果更加出乎意料,竟有二十之多。強華仔細一瞧,除了朝廷欽點的十名考核官,其他人全都舉起了木牌。
如此大勝怎不令他興奮?他不由鼓掌尖叫了起來,這一聲尖叫瞬間引暴了全場。
田博士已急出了滿身虛汗,他不停地抹著額頭,有些坐立不安了。
劉秀麵帶微笑,悠然而立,等待著對方下場的人。
在一片催促聲中,田博士那邊終於走出一名應選的弟子,等他下到場中,主試官展開最後一卷帛書,念道:“今匈奴勢大,屢犯邊塞,烏桓校尉莫能伐。值此內憂外患之時,烏桓人竟又臨陣倒戈,背信而降匈奴,令五郡蒙羞。有鑒於此,何以為策?”
四下都竊竊私語起來,這可是個熱門的話題,大家平日裏沒少談論,可總是沒有統一的主張,誰都不服誰。
等念到劉秀的簡書之時,四下歸複安靜。
簡書念完,南邊各人滿臉掛著意猶未盡的表情。劉秀見狀道:“我知道,這一次大家有更多的疑問,在這裏,我主動解說一下。”
周圍之人紛紛鼓掌,不管是敵是友,都一臉興奮之色,無不想一聽緣由,心道不知對方又有什麽駭人聽聞的見解?
劉秀好整以暇地道:“拉攏烏桓,共防匈奴,這個策略並沒有錯。自百餘年前烏桓人遷涉到北塞五郡之後,塞外諸族極少侵擾邊界,可謂相安無事。為何近年來戰事不斷?問題究竟出在哪呢?若按我說,那是如今的形勢變了。”
主試官不屑道:“如今的形勢與百年前有何不同?你倒是說來聽聽。”
劉秀挺胸道:“從外在的因素講,當時匈奴新敗於大漢,漠南已無王庭,隻剩些零散的小部落,他們為了生存,尋求朝廷的庇護來還來不及,自然不會生事。而烏桓,受盡匈奴的欺壓已久,巴不得有我中原朝廷這個朋友,自然樂得稱臣。”
他說完之後,環顧一下四周,瞧了瞧各人的反應。
主試官揮手道:“接著講。”
劉秀見各人並不反駁,又道:“從內在因素講,當時的大漢朝兵強馬壯,英雄輩出,留在漠南的匈奴人隻求自保,哪敢造次?能得到朝廷以禮相待,自然十分順從。”
北邊的王大夫拍案而起:“混賬,你是暗喻我大新朝無能麽?”
劉秀道:“王大夫莫急,我並無此意,剛才隻是就事論事。”
陳茂連忙出來圓場:“就是,就是。王大夫稍安勿躁,且聽他怎麽說,若是說不出個道理來,看我怎麽罰他。”
劉秀接著道:“自從郅支單於退出漠北之後,留在漠南的呼韓邪單於趁勢占據了整個大漠,此後經過數十載的休養生息,如今的匈奴又已形成了一個強大的部族。恰在此時,我朝對外族的安撫失當,匈奴人翅膀最硬,自然要帶頭挑事。”
王大夫再次動怒,起身喝道:“大膽劉秀,你竟敢對本朝的政令妄加評論?你一再藐視本朝,居心何在?”
劉秀臉露鄙夷之色,道:“既然連句話也不讓說,我幹脆現在就認輸算了。”
“你……放肆……”王大夫的臉色十分難看,指著劉秀一陣跺腳,他忽地轉身,朝一旁的陳茂道:“陳秩宗以為如何?”
陳茂一陣為難,強顏笑道:“這個……年輕人嘛,言語難免有失分寸,王大夫又何必放在心上?若是咱們太過計較,豈不在這些晚輩們麵前失了風度?”
王大夫怒氣稍減,這才一屁股坐了下去,兀自喘著粗氣。
陳茂起身,朝場下道:“劉秀,你剛才所說,除了最後一句不大恰當,其他倒也有幾分道理。不過事到如今,你還主張拉攏烏桓,簡直愚不可及,難道教訓還不夠深刻嗎?這烏桓人就是根牆頭草,我們再也不能信他們了。”
劉秀道:“我們笑人家是牆頭草,人家何嚐不在笑自己?要不是被逼無奈,誰願意在別人的恥笑聲中活著?當中原朝廷不能給他們庇護的時候,他們別無選擇之下,隻有委曲求全地向匈奴人低頭。話又說回來了,人家既然是牆頭草,隻要我們控製了風向,他們自然還會倒過來。就當前的形勢來看,以夷製夷依然是最明智之舉啊。”
陳茂道:“如何改變風向,讓烏桓人倒向我們這邊?你不會蠢得去送錢罷?”
劉秀搖頭道:“要知道,匈奴人的殘暴,那是遠近聞名的,如果有的選擇,沒有人願意與他們合謀,要讓烏桓人再次倒向我們這邊,其實並不難。”
陳茂一捋下須,好奇地道:“說來聽聽。”
劉秀道:“問題的關鍵,還在我們自己。若是我們太過無為,別說匈奴會肆無忌憚地侵擾邊界,就連烏桓都會看扁我們。所以說,這要改變風向嘛,我們得拿出實力,與匈奴打一場勝仗,實力決定了你在人前說話的分量。”
主試官冷笑道:“嘴上說得容易,你去打一場勝仗試試。”
“我是不行,可咱大新朝人才濟濟,何愁大事不成?你對此有什麽懷疑嗎?”劉秀現學現用,用朝廷的麵子將對方的話堵了回去。
主試官一陣語塞,漲紅著臉道:“就你,建議把烏桓人遷涉到塞內?簡直瘋了。若是他們造起反來,那還了得?”
“就是怕人家造反,所以我才說將烏桓人遷到塞內,而不是匈奴人。”
“這有什麽區別嗎?”
“區別大了。首先,在人數上,烏桓要少得多,便於管束;其次,烏桓人遠沒有匈奴人殘暴,利於教化。從以往的史籍來看,要想解決塞外諸族的問題,隻有兩種方式,要麽將他們徹底擊垮,要麽將他們融入我族。”
“你主張將塞外諸族融入我族?哼哼……真是異想天開,在以往的史籍中,我可沒聽過有哪一外族融入我華的。這烏桓人不也在北塞五郡住了上百年了,可結果呢?”
“雖然沒有完全湊效的例子,但也不可否認,我們的祖先確實融合了一些戎狄部落,這就給了我們啟示,這個方法還是可行的。我泱泱大國,子民萬千,隻要假以時日,慢慢地融合塞外諸族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就算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若讓他每日都生活在一個友善的環境之中,久而久之,也終會被感化。”
“可我看到的是,以往凡是與外族起了事端,基本都是武力解決的。當敵人兵臨城下的時候,你去跟人家講道理,簡直自取其辱。”
“武力固然直截了當,但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且不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你有足夠的武力把這一族從草原上徹底消滅,百十年之後,其他種族又會在這裏崛起,除非我族之人願意離開自己的家鄉,到草原上放牧去。”
“真是幼稚,若照你說的去做,恐怕咱們還在做著融合外族的美夢之時,烏桓人的屠刀已經悄悄舉起,一個不小心,邊塞數郡都要丟給人家。”
西邊傳來一陣誇張的嬉笑,附和聲中,有幾人做起了鬼臉。
劉秀不以為意地道:“之所以把烏桓遷到塞內,一來可以將匈奴孤立在塞外,二來可以更好地管束烏桓,若是有事,隻要把關塞封閉,烏桓人翻不了天去,量他們不敢造次。將烏桓留在塞外,那才危險,看看如今的情形就明白了。”
主試官已無言可對,怔怔地在那苦思。
陳茂忽道:“那就對匈奴放之任之?”
劉秀笑道:“怎麽能放之任之呢?我們有了足夠的底氣之後,可與匈奴友好相處,在不斷的交流中建立感情,久而久之,邊塞附近的匈奴人就會變成以前的烏桓人。”
“若是匈奴人不願與我們和平相處,試圖侵犯我們的邊界呢?”
“那我們就和烏桓人一起對抗匈奴,共同維護邊塞的安全,直到對方醒悟為止。”
“若是遇到凶殘成習,豺狼成性,奸同鬼蜮,行若狐鼠的外族又怎麽辦?”
“有這樣的外族嗎?”
“我在幽州的時候,曾聽當地的貉族人說,樂浪的東邊,時有海賊登岸,以殺戮為樂,以搶掠為生,隻要你能想到的壞事,他們都做,你想不到的壞事,他們也做。”
“你確信有這樣的一群人,而不是幾個人?”
“確切的說,是這樣的一族人,他們每次出動,少則幾百,多則上萬。隻不過我們遠在中土,大家很少聽說他們的事罷了。”
“真是難以相信,世上竟有這樣的惡魔存在。”
“那裏的州郡官員,用兩句話來形容他們。”
“哪兩句?”
“喪心病狂,罄竹難書。怙惡不悛,千夫所指。”
“這樣的人,一兩個就夠惡心了,竟如此之多,唯有避而遠之。”
陳茂失笑道:“怎麽,你怕了?”
劉秀道:“不是怕,是不值得。這就好比你遇到一個挑大糞的惡棍,糾纏下去,橫豎都會弄得一身髒臭,不如走為上策,送瘟神不如避瘟神嘛。”
這時,南邊一人忽道:“若是對方挑著大糞追過來呢?”
四下登時發出一陣暴笑,陳茂指著那人笑罵道:“低俗……”
劉秀凜然道:“人不犯我,也就罷了,若是苦苦相逼,那就兵戎相見。”
主試官譏笑道:“怎麽,不搞外族融合了?這不還是要靠武力來解決問題?”
“這隻是融合前的一個特殊過程。我依然相信,一個種族裏的大部分人是好的,是善良的,這就好比一個潔白的麵團,即使掉進了荊刺蓬,成了個到處紮人的壞東西,但隻要敲打敲打,讓那些刺露出來,再挑出去,剩下的麵團還是可以吃的。”
“你這個想法也就說說而已,根本是行不通的,純粹是無稽之談。”
“這本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就的事情,需要長時間磨合。一百年不行,那就五百年。五百年不行,那就一千年。若還不行,一萬年又如何?”
“一萬年?”在場之人震驚了。
“我朝的年曆都排到一萬年之後了,難道我們的思想和信念不能跟過去嗎?隻要我們一代代的將這個信念延續下去,總有一日,宇內各族皆為兄弟,四方邊塞再無狼煙。”
震耳的掌聲已如洪水般暴響起來,整個操練場都轟動了。
南邊一人忽地站起,大聲道:“我雖然不知道你所說的能否行得通,但就是聽一聽也覺得過癮啊,我支持你……”
“我也支持你啊……想想能夠吃著匈奴人的酪,喝著烏桓人的酒,一起在塞外引吭高歌,遛馬看日出,別提多帶勁了,哈哈……”
“再娶個塞外的婆娘,生一堆的娃……”
“哈哈哈哈……”
一時間,支持劉秀的呐喊聲響徹在操練場的上空。
“簡直荒謬!”王大夫再次甩袖而去。
主試官已沒有插口的機會,他一敲銅鑼,木訥地站了起來,怔怔道:“認為田博士門下勝出的,請舉牌。”
木牌舉起,這次竟然隻有寥寥八數。
“認為許博士門下勝出的,請舉牌。”
二十二,舉牌數竟然是二十二,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就連那十名欽點的考核官當中,都有兩人舉起了木牌。
喝彩聲有如炸雷一般暴響起來,到處都是興奮欲狂的麵孔。
許子威熱淚盈眶地走了下來,緊抓著劉秀的肩膀,激動得身軀搖晃。
兩名弟子忙將他扶住,他這才站穩,顫聲道:“文叔啊,你做得很好,是你改寫了我們逢選必敗的曆史,為師感到很欣慰。”
強華喜道:“這下好了,看他王家以後還如何神氣?”
一人道:“悟悠,總的算起來,雙方以六六收場,這是和局,誰都沒輸啊。”
強華哂道:“他們下半場輸得這麽徹底,以後哪還抬得起頭來?哈哈……”
許子威歎道:“文叔啊,你這一下可就揚名了,有道是樹大招風,一定會招來王家的記恨,太學府已沒有你的容身之處了。”
劉秀欣然道:“這我早考慮過了,我不在乎。”他忽地湊近許子威耳邊:“今日殺了王家的氣焰,總算了卻了老師的一個心願,弟子已無憾矣。”
許子威一陣大笑:“你剛才的見解,連為師都有些驚奇,你是怎麽想到的?”
“博覽群書,從各家史書言論中琢磨出來的。”
“看來你常去槐市,不是沒有道理啊。對了,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陪老師一起過完這個年,等春暖花開的時候,就回家鄉過自在日子去。”
“好,難得你這麽心胸豁達。為師料定,他日機遇至時,你必成大器。”
劉秀正要答話,隨著一陣歡叫,他忽地被人抬了起來,往外麵的人海中去了。
許子威瞧著大家開心的模樣,也放聲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