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慌不擇路,遇牆就翻,此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了哪裏。
他瞧瞧身後,終於不見了追敵的蹤跡,當下長籲一口氣,心道總算撿得一命。
小心穿過幾座樓閣,來到一個花園,眼前景物似乎有些熟悉,他仔細辨認了一下,差點驚呼出聲,這不就是那位好心姐姐的院子嗎?
“我竟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這裏,難道真的是緣分?”想到這裏,他臉上微紅。
反正到了這裏,不如過去瞧瞧。他便依著記憶,往那藏書的小木屋走去。
風中驀地傳來一陣玉石輕擊之聲,木屋門口的垂玉絲絛正在昏暗的燈光下飄動。天哪,屋裏竟還亮著燈,難道這麽晚了,她還沒有睡麽?
他又是激動,又是害怕。到底該不該過去瞧瞧呢?萬一被別人撞見,可怎麽辦?這大晚上的,會不會不大合適?
“哎呀……不管了,我偷偷瞧一眼便走。”他終於下定決心。
幾個起落,他潛到了窗下,剛想試著推開一點縫隙,便聽到裏麵傳來一聲重重的歎息之聲,他連忙將手縮了回來,當下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你究竟在哪呢?你知道嗎,這些天,我找你找得好苦,我有好多好多的話,要對你說……要是你能突然出現在我眼前,那該多好啊……”
是她的聲音,劉秀不由心中一動,腦海中登時浮起了對方的玉容。
“哎呀,小姐……你怎麽還沒睡?我剛才睡著了嗎?”聽著像那婢女的聲音。
“你這小妮子,現在都五更天了,你說呢?”
“啊?小姐,你怎麽不叫醒我?都是我不好……沒能伺候好你。”
“這不怪你,是我自己睡不著。瞧你這模樣,要是困,幹脆去榻上睡一會罷,我想一個人靜靜地想一些事情。”
“小姐你別折煞我了,我一個下人,哪能上你的繡榻,嘻嘻……”
“那你過來陪我說說話罷。”
腳步聲響起,那婢女已走了過來,她道:“小姐,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麽,等天明以後我再去太學府打聽一下唄,你別著急啊。”
劉秀心中一驚:“太學府……難道……姐姐念叨著的人是我?”
“你說,他會不會出事了呢?真是急死人了。”
“就他那倔強的性格,到哪都容易得罪人,還真叫人擔心哩。”
窗內又是一聲輕歎:“那可如何是好?不成,我要趕緊找到他。”
“誒……小姐,你別著急,剛才是我嘴快,說錯話了。劉公子麵相好,人又聰明,就算遇到點事情,多半也會吉人天相,你就放心罷。”
裏麵的人不再說話,似乎正在發呆。
劉秀心中感動,對方口中所念叨的人,竟真的是自己。他突然伸出手指,在窗沿上有節奏的輕彈起來,正是那曲《華出塵》的調子。
裏麵一聲驚愕,她乍一聽到聲音,可嚇了一跳,但過了一會就平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歡喜。窗戶突然被打開,探出一張驚喜而又慌亂的俏臉。
劉秀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朝她眨了眨眼。她笑了,笑得那麽清新而自然,就好像被嚴冬久困的人,突然見到了一絲春意。
她驀地伸出素手,輕撫著劉秀的臉頰:“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罷……”
“姐姐,你不是在做夢。能先讓我進來嗎?”
“哦……好。”她驚喜得有些呆了,朝那婢女道,“還不快去開門?”
劉秀道:“不用這麽麻煩了,你讓開一點就行。”
她剛一側身,劉秀忽地一下就竄了進去,順手將窗關上。
二人不自覺地相擁在了一起,兩顆熾熱的心,都在砰砰直跳。雖然隻小別數日,但在二人心中,卻似乎相隔了數年。
過了良久,她突然掙紮了幾下,劉秀旋即清醒過來,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忙將雙手鬆開。二人便即分開,一時極為尷尬,各自將頭偏往一旁。
那婢女嘻嘻笑道:“我什麽都沒看到。哎呀,忽然肚子好疼,我先出去一下。”
二人的臉都紅到了耳根,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不如……”等那婢女走了出去,二人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劉秀傻笑道:“你……先說。”
“不如我們去那邊的古琴旁,坐下來慢慢聊。”
劉秀會心一笑:“果真和我想的一樣。”
她又和上次一樣,輕輕拉著劉秀,歡快地走了過去。
劉秀被她扯動了傷口,不由咧嘴痛呼了一聲。她有些奇怪,便上下瞧了他一眼,迅即驚呼出聲:“哎呀,你……受傷了?”
“不礙事的,一點皮外傷而已。”
“還說沒事?血都在流哩,我幫你包紮一下。”
“你還會包紮傷口?”
“哼,小瞧我了不是?我這裏的書這麽多,自然也少不了醫書,閑來沒事,就學著玩唄。上一次,我在城外遇到隻受傷的小兔子,幫它包紮傷口之後,沒過幾天就好了。”
“成啊,你就把我當成你的小兔子好了。”劉秀笑嘻嘻地道。
她找來一個瓷瓶,白了他一眼,道:“喏,藥都是現成的。你這人真是的,流了這麽多血現在才知道痛啊?也不及時包紮一下,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哩。”
劉秀心中一甜,笑道:“姐姐,我知錯了。說來也奇怪,剛才被人追得急了,隨時都會丟掉小命,我就胡亂地跑啊跑,等我停下來的時候,就發現到了你這裏。”
“啊……真的有人要殺你?”
“怎麽,你知道有人要殺我?這不可能啊,今晚的事,完全是個巧合。我本來是在追拿別人,到後來才變成被人追殺的。”
“天哪,究竟生了什麽事?你快說給我聽聽。”
劉秀便將最近發生的事情,與她慢慢說了起來。她越聽越驚,忽地小手一顫,動作有些大了,他痛得鼓眼暴睛,但拚命忍住,沒有呼出聲來。
“對不住,弄疼你了罷?我幫你揉揉。”她歉然道。
劉秀靜靜地瞧著她那春蔥玉指,在自己的臂膀上輕柔的活動,之前的疼痛早已忘到了九霄雲外,正露著一臉舒服的表情。
待她將臂膀上的傷口包好,他兀自陶醉在剛才的享受之中,而渾然不知。
“喂,你這裏的傷口要不要包紮一下?”她羞答答地指了指劉秀前胸的傷口。
“要……當然要。”劉秀如夢清醒。
“那就快點啊,這樣子我怎麽包紮?”她抿嘴笑了笑。
劉秀哦的一聲,連忙將領口敞開,露出半邊肩膀。
“你接著說啊。”
劉秀臉上一陣燒紅,支支吾吾地應了一聲。他心道自己剛才突然心跳加快,腦中幻想連連,表情十分怪異,也不知對方察覺到了沒有?
她若無其事地撥了撥他的衣襟,讓傷口露了出來,正清理著附近的血漬,每一個動作都輕柔而細致,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他隻覺對方那纖軟的素手,柔若無骨,觸在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奇妙感覺,一陣體香飄來,令人醉然不知所在。
他早已忘了自己要說什麽,隻癡癡地瞧著對方的臉頰,迷亂的思緒正雲遊四海。
“包紮完了,感覺好些了嗎?”她站直身子,得意地笑了笑。
“這麽快就包好了?”他失聲道。
忽地低聲自語:“那幾個混蛋怎麽不多砍我幾刀……”
“你說什麽?”
“哦……沒什麽。我是說你的醫術這麽高明,怎麽不出去開間鋪子?”
“嘻嘻,言不由衷。”
“這絕對發自肺腑,就這一會的功夫,我感覺傷勢好了大半。嘖嘖,要是有這麽美的醫匠給人看病,排隊的人估計得排到城門外,就怕連收攤的時間都沒有了。”
“嗬嗬……”她已格格嬌笑起來,“明知你說的是假話,但人家聽著好開心。”
眼見窗戶紙被人捅破,劉秀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傻笑道:“我之前說到哪了?”
“你說……我也忘了。”
“我的事反正也說得差不多了,該你了,你怎麽知道有人要殺我?”
她的臉上突然籠上了一層陰霾,剛才的歡悅一掃而空。
劉秀驚道:“姐姐,你的臉色這麽難看?我哪裏冒犯你了嗎?”
她幽幽道:“不是的,我是在擔心……”
“擔心什麽?”
“你知道嗎?王家的人想害你。”
“哪個王家?”
“京城中還有第二個王家嗎?”
劉秀失聲驚呼:“啊?你是說當今皇帝的人……”
“小聲點。你這個人啊,什麽都好,就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姐姐有話直說。”
“就憑你前幾日在秋選上的所作所為,王家的人便不會放過你。這也就罷了,聽說你在這之前,竟還當麵拒絕了大司空的提拔,你……這已經犯了王家的大忌,你知不知道?兩件事加在一起,足可要了你的小命。”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你知道當今皇帝是怎麽坐上那個位置的嗎?在他的登基路上,不知道死了多少正直的朝臣啊。若不能為我所用,絕不留與他人,這就是王家的作風。”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多?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你相信姐姐的話嗎?”
“我信。”劉秀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那就照我說的去做,趕緊逃命去罷,天一亮就走。”她一臉痛苦之色,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了這句話。
“啊?有這麽緊急?”劉秀有些措手不及。
“事情遠比你想象中還要糟糕。自從我無意中聽到了風聲之後,就一直在找你,生怕你有什麽不測。對方應該會在這兩天動手,遲一刻都會使危險增加。”
“消息可靠嗎?”
“是宮裏傳出來的消息,你說呢?”
“宮裏?姐姐你……”
“宮裏有些熟人罷了,你不要多問。”
劉秀越發覺得事情有些不可思議,但直覺告訴自己,她絕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絕對不會害自己,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溫情。
這一逃命,就意味著要遠離京城,他登時有一種想哭的感覺,脫口道:“我走了,你怎麽辦?哦不,我是說……我怎麽辦……”
她苦笑道:“性命攸關,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劉秀咬了咬牙,忽道:“姐姐,不如……你和我一起走罷?”
她嬌軀一顫,臉起紅暈,深藏的淺笑中,帶著幾分羞澀,輕輕將頭側垂了下去。
“你不是說想去南陽走走嗎?一起去,有個伴……”
她忽然退了幾步,跌坐地上,滿臉痛苦之色,淚珠漱漱而下。劉秀忙走了過去,一把將她抱住,悲聲道:“姐姐為何如此傷心?是在生我的氣嗎?”
她搖了搖頭,抽噎道:“姐姐想跟你走,但是卻不能走。”
瞧著她那決絕的神色,劉秀眼中噙滿淚水,顫聲道:“為……何?”
“我若這樣走了,一定會禍及我的族人,請你原諒我……”
他如墜深淵,喃喃道:“這一別之後,我們還有相見之日嗎?”
“還記得你那個遠大的誌向嗎?等你做了一方梟雄之後,再來光明正大地將我接走。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念想,讓我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你要努力,我會一直等你。”
他拚命忍住,可是那不爭氣的淚水,早已奔流而下。之前的種種情感,此刻全部都暴發了出來,如洪流般一發不可收拾,他已哭出聲來。
眼見一個七尺男兒,竟為自己哭得如此傷心,她的芳心早已痛成了碎片。
在這個特殊的時刻,他終於鼓起勇氣,向對方表明了心意,但無情的命運,卻依然像萬仞高山一般擋在他的麵前。
有情之人,偏偏為情所困,叫人徒歎奈何?
他不能逼她,讓她放棄族人的安危,與自己遠走,這實在太自私,太殘忍了。
過了良久,兩人的情緒漸漸恢複平靜。她抬起頭來,幫他拭去臉上的淚水,眼中盡是無限的柔情與依戀。
他瞧了瞧她那憔悴的麵容,心中一陣不忍,輕聲道:“你去睡一會罷。”
她倔強地搖了搖頭,柔軟的身子貼得更緊了:“我不去睡,我要好好珍惜與你相處的這一刻時光。真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他輕撫著對方的秀發,柔聲道:“你就靠在我身上睡罷,這一次你要聽我的話。”
她忽地站了起來,似乎想起了什麽。但見她走到繡榻前,將上麵的棉被抱了起來,徑直走到他跟前,細聲道:“不如我們一起睡會罷?養足了精神,你才有力氣趕路。”
他一把接過棉被,披在了她身上,扶著她緩緩坐下。
她便乖乖地相偎在他的懷裏,舒服地伸了伸胳膊腿,一臉滿足之色,不知不覺間便沉沉睡去了,嘴角兀自掛著一絲甜甜的笑意。
瞧著她那孩童般的表情,他心中笑了笑:“我會盡快回來看你,隻要能讓你快樂,哪怕千難萬險,我也絕不放棄。”
時間慢慢地過去了,迷迷糊糊中,耳中傳來一陣雞鳴犬吠之聲,他睜開雙眼,一瞧窗口那邊,發現天色已微亮了。
她似乎也被外麵的聲音驚醒了,輕輕挪動了一下身子,往四周瞧了瞧。
“哎呀,天已亮了。”她轉過頭來,神情有些慌亂。
“不著急,這還早得很。”他雙手一攏,又將她摟入懷裏。
“你趕緊走罷,遲則生變。”她有些焦慮。
“好姐姐,我明天再走,成不成?”
“不成。我昨日推演九宮易數,近來……唯有今日可以遠行。”
“何以見得?”
“今有中天紫光照耀三輔,你在此時出門,必定大吉大利,路上若遇凶險,當有貴人相助。錯過了今日,那就可惜了。”
見對方說得認真,他再不敢亂說,奇道:“沒想到你還會星學術數?”
“閑來無事,學了點皮毛而已。”
說走就走,心中實在有太多的不舍,他央求道:“再過一會,好不好?”
她點了點頭,忽又想起一事,天真地道:“給你看樣東西。”
他任由對方牽著自己的衣袖,微笑著跟了過去。但見她在一排書架上數了數,目光鎖定在了一卷積滿灰塵的書簡上。
她抽出那卷書簡,嘟起小嘴吹了吹。
他笑道:“看來你的書庫缺個人打理,我以後就做你的校書大夫罷,不要俸祿的,給點獎勵就行,有我在,保證不會讓書架積灰。”
“嘻嘻,我考慮一下嘍,你要什麽獎勵呢?”
“我想做姐姐的禦用靠枕,還請姐姐成全。”
她登時臉色羞紅,把書簡甩了過去,嗔道:“油嘴滑舌,好沒正經。”
這一聲嗔怪,飽含了女兒家的嬌羞之美,他不由瞧得癡了,繼續逗她道:“這都舊得跟黑炭一樣了,不知是正經,還是歪經?”
她舉起一雙粉拳,佯怒道:“這是千年黑木所製,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千年黒木?那我得好好瞧瞧。誒,上麵都是古文,我不認得。”
“這就是我上次念給你聽的那本經書。”
“啊?這可是本武學典籍……可有名稱?”
“此卷書簡看著像是一個人的劄記,上麵都是些散亂的經文,並沒有提及出處,但家父斷定,這就是失傳已久的《連山》經文。”
“連山?”他失聲驚呼,身軀一震,“你是說……那本上古天書?”
“這當然不是正本,隻是部分經文,某些地方尚有殘缺,應該是某位先賢聖人在聽了天書裏的經文之後,所記下來的精華。”
“天書的精華?這也不得了,若是被修道之人得去,那可是一件至寶啊。”
“誰都沒有見過真正的天書,這可能隻是天書的冰山一角。”
“即便如此,也足以震驚當世。姐姐為何將這個秘密告訴我?”
“我要把它送給你。”她淡淡地道。
“送給我?不不,這可如何使得?”
“你聽我說。你把它帶走,就是幫了我一個忙,放在我這裏,並不安全。”
“我越來越糊塗了。”
“你可知道,天書一共有兩冊?”
“不錯,一曰《連山》,一曰《歸藏》。”
“果然有點學識。家父在宮裏的石渠閣當過差,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一堆廢舊書架下麵發現了一個被蟲蛀壞了的木盒。可能年代太久遠了,隻用手輕輕一觸,那木盒就壞了,露出了裏麵的書簡。家父便拿起一卷瞧了瞧,發現竟是千年黒木所製。”
“那也要遇到識貨的行家才行,我乍一看還以為是堆木炭哩。”
“木盒都壞成了那樣,這書簡卻完好無損,必然非是凡品。家父當時起了私心,便將書簡藏在懷裏,他正要將另外兩卷拿起,揚雄便來了。”
“啥?揚……雄?”
“這揚雄也是個識貨的人,一眼便瞧清了那兩卷書簡有些特別。”
“就是那個辭賦直追相如先生的揚雄?”
她點了點頭:“正是。”
“聽說他還撰寫了一部《太玄》奇書,不過我沒有見過。”
“家父和揚雄商討了一番,各自拿了一卷回去,日夜刻苦鑽研。之後,他們經常在天祿閣碰麵,交換各自的心得,成了形影不離的知己。”
“難道另外兩卷也是天書?”
“以家父對上古經文的研究,他斷定,這兩卷經文就是《歸藏》。”
“這……”
“從筆跡來看,那兩卷經文與你手上這卷,出自一人之手。所以,那也是劄記,並不是《歸藏》的正本。”
“你和我講這些做什麽?”
“家父在王家的一次宴會上,酒後失言,將天書一事泄露了出去。沒過多久,家裏便遭了竊賊,那一卷《歸藏》隨之失蹤。多虧這一卷《連山》被當作嫁妝送到了我這裏,否則也必無幸免。自那以後,揚雄便不敢將書藏在家裏,他久思之下,還是覺得天祿閣安全,因此將剩下那卷《歸藏》藏進了天祿閣。”
“啊?莫非前些日子,宮裏的那件案子,與天書有關?”
“我想應該是的。但外人很少知道,還以為凶手是為了天祿閣裏的錢。”
“我很奇怪,那天書既然這麽珍稀,揚雄應該藏得嚴實,並不容易找到。天祿閣守衛森嚴,作案的時間非常有限,凶手敢冒此大險,除非知道藏書的所在。”
她臉色一陣發白:“經你這麽一說,我全明白了。揚雄的離奇病故,一定有問題,多半與此事有關,凶手可能是用什麽法子,從揚雄那裏知道了天書的匿藏之地。”
他驚出一身冷汗:“原來揚雄已死了?”
“此事有些離奇,朝廷一直秘而不宣。”
他籲出一口氣:“還好這《連山》在姐姐這裏,外人萬萬不會想到,令尊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存放在外麵的女兒家裏。”
“這也不盡然,久而久之,別人也可能會想到我。近來,家父發現越來越多的人都在打聽天書的下落,不止是王家的人,還有一些神秘的江湖人。”
“你因此要將天書給我?可這麽珍稀的東西,我受之有愧啊。”
“你也是我們劉家的人,放在你這裏與放在我這裏有什麽區別呢?總之不要落在外人手裏就好。再說了,這可是一件嫁妝哦……”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細不可聞。
“嫁妝?我真糊塗啊,這必須收下,哈哈……”他心中一陣甜蜜。
“家父之前被人蒙蔽,為虛名所累,跟著王家做了不少錯事,如今已追悔莫及,這也成了他老人家一生的心病,以致終日鬱鬱寡歡。現在這天書是家父唯一的牽掛,若是能將之交給一位賢能之人,造福天下,他老人家亦必欣慰。”
“多謝姐姐美意。你送了我這麽珍貴的東西,我送你什麽好呢?”他想了想,忽地展顏一笑,取下項上玉佩:“有了,我身上也就這個東西還送得出手。”
“我剛才就注意到這塊玉佩了,它似乎好奇特,有什麽來曆嗎?”
“實不相瞞,我也不知道它是從哪來的,反正我從小就帶著,連洗澡都不取下來的。我大哥說,這是我的護身符。”
“既然是你的護身符,還是留在你身邊,你這一路凶險難料,必須帶著它。”
“那我總得送你一件東西啊。”
她指著那把綠綺道:“東西已經送了,見琴如見人。”
“那好,姐姐保重,我想我也應該走了。”
“等等。”她走到繡榻後麵,拿了幾個銀錠出來。
他見狀連忙推辭:“不,不,不。我哪能再拿你東西?”
“姐姐知道你生性清高,不貪錢財,平日裏也沒敢拿來給你。可這次不同,你這一路上千裏迢迢的,總得帶些盤纏啊,去買匹快馬,一路上也方便些。”
他接過銀錠,深深一揖:“姐姐此恩此德,我必銘記在心。”
“這就對了,還有……”她又去到一邊,抱來一個錦盒,裏麵是些精致的糕點,和上次的一樣。她全部包了起來,塞到他手中。
瞧著她所做的這一切,他心裏又溫暖又酸澀,兩行清淚情不自禁地掛了下來。
“你看你,一個男子漢,怎麽又哭了呢?從今日起,你可以流血,但不許再流淚了,你要頂天立地地幹一番大事。告訴姐姐,你可以做到的,對不對?”
“絕不辜負姐姐的關愛與期望。”他猛地點頭,拜別道:“後會有期。”將眼淚擦幹便轉身而去。
他再不敢待下去,他怕自己隨時都會反悔,失去走出這座木屋的決心。
“自己小心點,我就不送你了。”她同樣不敢送他,她怕自己再沒勇氣回來。
他拖著沉重的雙腿,失魂落魄地邁出了木屋大門。那婢女正在燈籠下打著盹,見劉秀出來,這才驚醒:“公子要走?”
他木訥地點了點頭,行屍走肉般往院門而去。
就在他將要走出院門的時候,心中突然有一種要跑回去的衝動,他忍不住回頭望去,希望能再見她一眼。一個美麗而熟悉的身影,正躲在一棵樹後,往這邊偷望。
他心中一酸,卻假裝沒有瞧見對方,隻朝那邊深深一揖,便含著眼淚奪門而去。
在劉秀消失的一刹那,她嬌軀一軟,無力地滑了下去,眼淚再也不能止住。
“小姐……”那婢女驚呼著奔了過來,忙將她扶到了屋內。
她呆呆地望著窗外,那痛苦而麻木的表情,仿佛已死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