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室上方接連傳來有人倒地的聲音,看來此刻來襲之敵有壓倒性的優勢。

 這令藏身船尾的劉嘉都有些不解,且不說洛西五雄帶了多少人,光是這大船上的弓箭手就有十來人,那黑麵大漢也不是庸手,敵人來時竟如此不堪一擊,這不大可能啊。

 但事實就是如此,那黑麵大漢發現事情不對的時候,敵人已經躍上了甲板,其中一名勁裝劍客,正是與葛三江同來的餘乾洪。

 此人上得船來,便即痛下殺手,附近的兩名弓箭手沒來得及反應就遭了毒手。

 黑麵大漢都快氣瘋了,他怒吼一聲:“葛家莊的人反水了!”大刀震開一名敵人,往船舷邊撲去。他心中有個疑問,另外幾位莊主、堡主的人都去哪了?

 剛將頭伸出船外,當空竄起兩人,都是從葛三江的小船裏攀上來的。

 他堪堪避開二人的兵刃,往後退了幾步,臉上血色全無。剛才那一眼所看到的情形,令他脊骨發寒,遠比這突如其來的兵刃還要恐怖。

 五艘小船上的人,都橫七豎八地歪倒在那裏,口鼻冒著黑血,早已不省人事。

 同是洛西五雄的人,這也做得太絕了罷!

 那邊忽地傳來一陣激烈的棹聲,不遠處的水麵上,兩艘小艨艟拐了過來,上麵各有棹手十餘人,都背著兵刃。

 其中一船立有一人,低壓的草帽遮住了麵部,粗長的鐵棍抱在胸前,此人並未有任何舉動,隻遠遠的杵在那裏,但卻給人一種難以撼動的感覺。

 黑麵大漢的心直往下沉去,今日絕無翻盤的機會了,搞不好都要把命搭在這裏,自己死了事小,若是少主人有個好歹,真是百身莫贖。

 他當下不敢戀戰,往船中的大艙裏衝去,好在留了一招後手,那是唯一的機會了。

 還沒到艙門,眼前人影一閃,一柄長劍從側麵刺到。

 他瞧清此人麵目,不禁破口大罵:“你這畜生!吃我一刀。”

 餘乾洪冷笑一聲:“在我眼裏,你已經是個死人,我從不跟死人計較。”

 二人拆了幾招,黑麵大漢發現對方的劍法極為高明,武功實不在自己之下,看來此人著實城府極深,平日裏沒少隱藏實力。

 剛聽到打鬥聲的時候,大艙內六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往身後退去,相互小心戒備,當聽得黑麵大漢那一聲大叫,眾人才知道是葛家莊的人在搗鬼。

 葛三江滿臉震驚,他未及解釋,安雷的一雙鐵鞭已經殺到:“你個老東西,果真是你投靠了呂津,剛才還裝得挺像。”

 巴敏千和沙青南則死死盯著卜鐵和張孟金,一臉的敵意。

 卜鐵道:“兩位不要誤會,此事與我無關,我的人正在上麵苦戰。”

 張孟金悲呼一聲:“葛三江,你為何如此不義?”

 葛三江憋得一臉通紅:“我也不知啊!能否先罷手,咱們一起出去瞧瞧?”

 兩人硬拚了一記,雙雙分了開來。

 各人亦覺事有蹊蹺,正想停下來商議,不料上邊傳來一個聲音:“義父——你再撐住片刻,我這便帶著葛家莊的人殺進來了。”

 這話有如一個晴天霹靂,安雷等三人同時往葛三江攻去。

 卜鐵和張孟金則礙於以往的情分,沒忍心下手,隻在一旁傷心地歎氣。

 葛三江被三人圍攻,登時陷入絕境,為了保命,被激起了本能的血性,拚死反抗起來,安雷畢竟功力遜他一籌,傷了對方的同時,自己腿上也被留下了一道口子。

 再鬥片刻,葛三江突然麵帶青色,似乎有些力不從心,巴敏千瞧準時機飛起一腳,將他踢到了角落裏。三人迅速逼了過去,但見葛三江慘然一笑,大刀拄地,想要站起來,豈料咚的一聲,人和刀都倒了下去。

 大家湊近一瞧,發現他臉色青綠,是中毒的跡象。卜鐵趕忙替他封住身上的穴道,但是這似乎已經是多餘的了,毒氣已經攻入髒腑。

 葛三江苦笑起來:“沒用了。沒想到我葛三江刀頭舔血大半輩子,到頭來竟糊裏糊塗的死在了自己人手裏。”

 卜鐵道:“葛莊主,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刀上有毒,餘乾洪……有……問題……”他緩緩伸出自己的右手,但隻伸到一半,便即一命嗚呼了。他的整個右手已是青得發紫,看著挺嚇人的。

 卜鐵撕下一塊衣角,包起地上那把大刀,湊到燭光下仔細一瞧,但見刀柄上果真有一層淡淡的幽光,顯然是喂了毒的。

 正悲傷之間,安雷忽地悶聲道:“不好,我似乎也中毒了。”他哀怨的目光正盯著自己的大腿,似乎已站立不穩。

 眾皆大驚,離他最近的巴敏千忙將他扶住,但隻片刻間,他已口不能言,手不能動,腿上的傷口正淌著綠幽幽的血水,甚是詭異。

 張孟金一聲悲呼,咬牙切齒道:“大家跟我殺出去!”

 四人剛衝近木梯,上麵滾下一人,正是那黑麵大漢。他渾身是血,奮力爬了起來,朝卜鐵泣聲道:“少主人……屬下失職,愧對卜家……”

 卜鐵衝了過去,將他抱住,悲聲道:“附近放哨的人呢?”

 “哈哈,就那幾塊廢料,早被我們的人解決了。”木梯上走下一人,正是餘乾洪,隨他進來的還有十餘人,大家進了大艙便將四人圍住,卻並不急著動手。

 上麵又傳來腳步聲,一名手提鐵棍的青衣人走了下來,他頭上帶著一頂草帽,步伐中竟有幾分女人的姿態,此時此刻給人一種妖異的感覺。

 餘乾洪發出一陣怪笑:“很好,都在這裏了。我隻用區區一句話就讓你們死了兩人,真是一群蠢貨,看來洛西五雄早該換人了。”

 張孟金喝道:“餘乾洪,你還是人嗎?為什麽這麽做?!”

 “你問我為什麽?很簡單!我要得到本應該屬於我的東西。”

 “難道你義父對你還不夠好嗎?他哪點對不住你!”

 “不要跟我提他這個糊塗蛋,他從來就沒有把我當兒子看待,在他眼裏,我就是個呼之則來喚之則去的利用工具。”

 “以你在葛家莊的身份、地位,那也算是一號人物,你還想怎樣?”

 “但在大家眼裏,我永遠是個卑微的孤兒,離開了葛家莊,我什麽都不是!我不需要別人的憐憫,我討厭葛家人那種不屑的眼神,我要崛起,要別人都怕我,敬畏我,一提到洛西就會想到餘乾洪三個字,哈哈……”

 “其實別人並沒有那麽想,是你自己的心態有問題。”

 “你住口!若不是如此,他為何明明膝下無子,卻也不考慮我繼任莊主?因為我不是他兒子,因為我隻是個出身卑微的外人,我隻配給他們葛家使喚……”

 “至於莊主之位,那本就不是你應該去想的,你更不該因此而怨恨在心。”

 “莊主做不成也就罷了,做個乘龍快婿也行啊,沒有……什麽都沒有……”

 麵對這麽一個貪婪、殘忍的無恥小人,張孟金有一種欲辯無詞的憤怒感。

 餘乾洪卻已開始冷笑:“越是得不到的東西我就越是要爭搶,這麽多年來,我就是靠著這種拚勁才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眼看多年的希望就要徹底破碎,我恨啊……”

 卜鐵歎道:“你竟然打著葛小姐的主意?”

 “為什麽不可以?我每天與佩香朝夕相對,早已對她日夜不忘,可她從來都不正眼看我一下,而你卜公子才去了幾趟?她便對你屢獻殷勤!說到頭,這還不是因為我是個路邊撿來的孤兒,沒家世沒地位。現在我要改變這一切,我要將以前失去的都奪回來!”

 張孟金呸的一聲:“那是因為你自己沒修養,心術不正。了解你的人,任誰都不會有太多好感,何況葛小姐?”

 “罵罷,你們罵得越痛快,我這心裏啊就越舒服,哈哈……瞧你們這些個莊主、堡主平日裏總高高在上,這會卻像個罵街的潑婦,哈哈……痛快……”

 卜鐵道:“好,就算我卜鐵對不住你,但葛莊主對你的養育、栽培,可謂恩同再造,竟連他也不放過,你不覺得羞愧嗎?若能說出一個理由,我立刻自刎在你麵前。”

 “這可對不住了,他不死,我就接管不了葛家莊,要怪就怪他命不好。”

 “希望你還能念著這點舊情,不要太為難葛小姐。”

 “放心,這事不勞費心了,我自會照顧好她。”

 忽地一根鐵棍飛了出來,一端沒入了艙頂的木梁,空中灑下一蓬灰塵。

 一直默不作聲的青衣人鼓掌叫好,拖袖走到眾人麵前,掩麵道:“精彩,這讓人家好想清唱一曲,給這個故事多留一份念想。”

 眼前這鐵錚錚的漢子,言行舉止竟是一副十足的女人之態,就連聲音都有些尖細,卜鐵等人無不起了一身疙瘩。

 “慕君有此雅興,我等求之不得。”餘乾洪微微一笑,一臉討好之色。

 青衣人悠然取下草帽,現出一張輪廓如雕的玉麵,他嘴角帶著一抹近乎妖邪的淺笑,細聲慢氣地道:“餘莊主是個識時務的人,在最關鍵的時候,選擇了與我們合作,不想你們這幾個笨蛋卻執迷不悟,叫人好生惋惜,我這一曲,就唱個《愚木歌》罷。”

 但見他一抖長袖,輕捏素指,自顧自地唱了起來:“山兮河兮,山生木兮河行舟。今夕舟憩林間溪,笑問舟兮緣何兮,不在青山,在河兮?山兮巍巍兮,水兮洋洋兮,斧伐丁丁在山兮,櫓歌矣乃水中戲,不成舟兮,釜底薪?山兮河兮……”

 “瘋子,都是些瘋子!不用跟他們多費唇舌,咱們一起衝出去,走掉一個是一個,定要將這個畜生的惡行昭示於眾。”巴敏千忽地大叫一聲,他有一種抓狂的感覺。

 “衝出去?做夢呢!我還沒唱完哩,就你掃了我的興,一會讓你先死。”青衣人丹鳳眼一瞥,露出一絲冷冷的詭笑。

 巴敏千不由打了一個寒顫,這人不但渾身妖氣,就連眼神都帶著邪魅。

 卜鐵一聲長歎:“要做成一件事,很難,但做黃一件事,一根攪屎棍足矣!”

 巴敏千苦笑道:“卜公子這話,恐怕是我生前聽到過最有哲理的一句了。”

 “卜鐵,說起來還要感謝你,要不是你辛辛苦苦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想要同時消滅洛西五雄怕是沒那麽容易,哈哈……”餘乾洪一陣狂笑。

 “我看未必!”卜鐵拔劍道,“大家不要氣餒,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拚死一戰。”

 “好!先弄死這個畜生,我也瞑目了。”張孟金雙目血紅,指著餘乾洪道。

 “就憑你們幾個也配?”話一落音,人影閃動,木梁上的鐵棍到了青衣人手中,倏地往這邊點來,一時滿空都是黑點,令人透不過氣來。

 此人真是一名頂尖高手,隻這隨手一招,足已讓在場的所有之人歎服。

 卜鐵心中登時有些七上八下,如此強敵,這可如何是好?害怕歸害怕,但是他心中十分清楚,自己必須裝作若無其事,否則其他人更無鬥誌了。

 他劍鋒一擺,聚起全力往棍影中衝去。

 黑麵大漢驚呼一聲:“少主人……”疾往那邊一滾,一連幾刀掃往青衣人下盤。

 青衣人輕叱一聲,空中的黑點突然擴大,烏雲般將巴敏千、張孟金、卜鐵三人盡數卷入其內,巴、張二人此時欲退不能,唯有全力迎擊。

 沙青南眼見情勢不妙,當下雙足一點,掠往一旁,原來他想要破窗而去。

 這個艙室在甲板以下,所以僅在兩側開有幾個一尺見方的小窗,並不能讓人穿過,除非有足夠的力量將周圍木板撞碎。

 餘乾洪一直盯著各人,他哪能放跑任何一人?見狀之後疾撲了過去,長劍遞出,削往沙青南後腰。他心中盤算過,就算對方能夠破窗出去,也必定會中劍。

 果然,沙青南打消了破窗出去的念頭,雙足在艙壁上連點,倒旋而回,兩柄短刀絞殺而至。餘乾洪冷哼一聲,舉劍相迎。

 青衣人雙足連踏,接連壓在黑麵大漢的刀背上,手中鐵棍探打如風,神出鬼沒,端的是棍法大家的風範,以一敵四遊刃有餘。

 就在這一空當,剩下的十餘名敵人已散布在了四處角落,以防止有人逃脫。

 咣當一聲,張孟金的長劍被擊落,往後連退幾步,卜鐵則胸口中了一棍,噴出一大口鮮血,黑麵大漢想要衝上去拚命,卻被對方一棍打了回來,幾乎站立不穩。

 青衣人長棍拄地,擺出一個優雅的姿勢,嘴角淡淡一笑。

 這邊四人,除了巴敏千之外,其餘人都已受傷,他往這邊投來一個眼神,意思是這還玩個蛋啊?卜鐵立刻會意,當下將內力聚成一線,傳音給他道:“一會看我手勢,跟我往同一個方向衝。”之後,又傳音給了張孟金和黑麵大漢。

 張孟金微微點頭,巴敏千則有些將信將疑,瞧他那意思,大概是到時候看著辦罷。

 黑麵大漢完全明白卜鐵的意思,唯一的出路就在船尾,不過這個意圖不能事先讓敵人知道,否則對方絕不會把人放過去。機會隻有一次,一定要出其不意!

 卜鐵瞥眼間,那邊沙青南正與餘乾洪激戰,雙方縱來躍去,卻是不好傳音給他,唯有見機行事了,到時候再叫上他一起走。

 “你的棍法並不怎麽樣嘛,比你的歌聲還要糟糕!”卜鐵忽地扔下一句風涼話,挺劍縱出,劈向對方:“再行領教!”

 青衣人臉色一變:“你若急著送死,我成全你!”

 卜鐵心中一喜:“瞧這人古裏古怪,名堂極多,我就故意氣一氣你,果真動怒了罷?說句實在話,你的歌聲很淒美,棍法也極高明,就是氣量忒小。”

 這下,就連巴、張二人都察覺到了對方的心緒有些波動,招式已沒有剛才那般完美。如此良機豈能錯過?二人交換一個眼色,雙雙撲出。

 黑麵大漢依舊使出地趟刀法,專攻青衣人下盤,四人有了剛才的經驗,這會的配合更加默契了,竟令對方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卜鐵正艱難應敵,臉上卻假作淡定,笑嗬嗬的說道:“我就說嘛,其實這人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隻要我們齊心合力,再有幾個回合就可將他拿下。”

 青衣人臉色劇變,情緒越發波**,終於心神失守。張孟金高高躍起,一掌劈下,隻把對方的鐵棍撞得嗡嗡作響,出盡了胸中一口惡氣。

 青衣人退了幾步,滿臉怒意,他意識到了是對方在故意氣自己,可知道歸知道,但心中的怒意就是壓不下去,真是越想越恨。

 他皺了皺眉,略微收拾了一下心神,鐵棍再次擊出。

 旁邊兩人見青衣人有些應對吃力,便想上來幫忙,豈料青衣人怒罵一聲:“滾!”呼呼兩棍子將那二人打了回去。

 巴敏千也瞧出了便宜,當下謔道:“唉,明明已經不行了,卻還要硬逞能。”

 青衣人剛壓下的怒火又竄了上來,他尖嘯一聲,朝著巴敏千一棍砸下。

 巴敏千瞧他這一棍力道奇猛,當下迅速避開,但聞嘩啦一聲巨響,之前腳下站立的地方被砸出一個大洞,下麵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

 沙青南卻是眼中一亮,腳下這一層木板之下,便是船底,若是能逃到下麵,隻要把船殼板挖出一個洞,憑著自己的絕佳水性,便有機會找到一線生機。

 青衣人已再無之前的風雅,一根鐵棍上下飛舞,正發瘋似的全力搶功。

 在這四人當中,張孟金最無心機,武功也最紮實,屢屢與青衣人正麵對抗。青衣人十分惱他,便舍下另外三人,專攻他一人。

 這麽一來,他四人登時陷入了被動。卜鐵和黑麵大漢自然是拚死激鬥的,但巴敏千卻打著自己的算盤,未出全力。

 過了片刻,情況越發不堪,忽然一聲悶哼,張孟金腰上中了一棍,斷了幾條肋骨。

 卜鐵怒吼一聲,拚命殺奔過去。張孟金確是條漢子,他忍著劇痛,依然怒目反擊,掌勁削落了青衣人一大片衣袍,但畢竟功力懸殊,後腦中了一棍,癱倒在地。

 如此危急關頭,巴敏千卻趁著機會,往一側的小窗口疾躍而去。

 青衣人冷哼一聲,手中鐵棍飛出,擊往那邊。巴敏千舉起一掌,擊在鐵棍上,哢嚓一聲他撞破了船板,跌了出去,跟著便傳來落水的聲音。

 幾名敵人立刻從破洞鑽出,先後躍入水中,循著水麵的血水追了下去。

 青衣人將鐵棍接在手中,又往卜鐵撲來。黑麵大漢一把提起卜鐵便往木梯那邊縱去,口中大喊一聲:“沙堡主,快跟我們走。”

 青衣人冷笑道:“癡人說夢。”手中鐵棍飛甩過來,封往木梯口。

 黑麵大漢矮身一避,這稍一耽擱,木梯口已被幾名敵人堵住了。

 卜鐵心中一喜,對方好歹是中計了,他當下將手中長劍擲出,刺往餘乾洪:“沙堡主快過來,遲則不及。”

 餘乾洪避開飛射而來的長劍,沙青南已有了脫身的機會,但他不是躍往卜鐵這邊,而是往身旁的那個碎洞裏鑽了下去。

 青衣人已猱身撲了過來,若是沙青南此時恰好從後麵殺至,情形大不相同。黑麵大漢搖頭一歎,手中大刀盤旋飛出,掃往身後。

 青衣人冷冷一笑:“你們甩兵器的功夫倒學得挺快。”鐵棍磕飛盤旋而來的大刀,一陣風似的卷了過來。

 黑麵大漢猛然舉起卜鐵,往船尾那邊扔去,口中大喊道:“壯士,請帶我家少主走,出路就在你腳下。”

 嘩啦一聲,船尾那邊的艙壁破了一個大洞,卜鐵跌了進去。這是室內的艙壁,木板要薄很多,質地也要差了些許,因此很容易撞破。

 一片淡淡的燈光從艙壁上的破洞投了進來,躲在船尾的劉嘉心中明白,黑麵大漢那一聲壯士,是衝自己喊的。

 事情到了這一步,就算自己不出手,偷襲上船的這夥人也不會放過自己,他當下想也不想就衝了過去,一把提起卜鐵,躲到了暗處。

 這一下,卜鐵有些意外,不過危急關頭,他也沒空計較這些了。

 衣袂破空聲響起,一道青色的人影閃了進來,來人乍一進到這黑暗的艙室,一時眼不能視物,唯有將一根鐵棍舞成一團,護住周身。

 劉嘉早已準備了一塊碎木,灌注內力,往一邊擲去。

 青衣人聽到風聲,人往那邊一貼,劉嘉瞧準時機,尾隨而至,登時攻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青衣人不明底細,吃了點悶虧,嚇得從破洞處縱了出去。

 劉嘉眼見這是逃走的好時機,但黑麵大漢那一句“出路就在你腳下”卻怎麽理解?

 就在他焦急萬分的時候,腳底不遠處的木板下傳來一下撞擊聲,似乎是銅錢撞擊木板所致。他登時心中雪亮——下麵有接應的人。

 嘩啦——艙壁破出兩個新洞,兩名持刀的敵人衝了進來。青衣人吃了悶虧之後不敢輕易冒險,遂命兩名手下人前來探路。

 劉嘉知道時不我待,當下巨劍一提,全力出擊,他仗著視線上的優勢,輕鬆騙過敵人的判斷,當當兩下將對方連人帶器斬了回去。

 這兩劍是劉嘉的畢生功力所聚,用了墨家最霸道的劍罡同流真氣,威力驚人,那兩人跌回去之後,挺了挺便斷氣了。

 這兩劍之威,極具震懾力,原本想冒險一試,搶個頭功的人,登時有些猶豫。

 劉嘉退敵之後,哪敢停留?他舉起巨劍,往腳下不遠處重重砸了下去。

 木板碎了一個大洞,他和卜鐵往下墜去,心中正忐忑間,腰際忽的一緊,已被人用手托住。他心中大定,下麵果然有接應的人。

 劉嘉發現自己身處一艘狹長的小船之上,船頭正朝著一個敞開的破洞,光亮從洞口投入,可以看見起伏的波浪。

 他一下子全明白了,原來黑麵大漢早已將一艘小船藏在了大漁船下麵,這艘漁船正好在尾部破了一個洞,這真是天衣無縫。

 “開船!”隨著一聲令下,兩邊的棹手迅速搖棹,往洞口衝去。

 頭頂忽然哢嚓一聲,掉下一個人來,一根鐵棍當頭斜掃而下。

 劉嘉巨劍上擊,與對方硬碰了兩招。青衣人無處著力,差點落入水中,劉嘉則腦中金星直冒,難過得差點噴出血來。

 真是僥幸,對方似乎不會水,急匆匆地上去了。

 隻這片刻間,小船已鑽出了破洞,駛到了外麵,迅速往河心而去。

 就在大家都鬆了口氣的時候,大漁船上猛然間躍起一人,往這邊的小船上投來,劉嘉抬頭一望,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又是那道青色的身影。

 若讓對方接近小船,情況就危險了,劉嘉當機立斷,縱身而起,往半空中迎去。卜鐵不由為他捏了一把汗,青衣人的厲害,他是見識過的。

 二人在空中交手數招,雙雙落入水中。水麵下一陣翻騰,濁浪陣陣,驀地裏,一道身影鑽了出來,正是劉嘉,他此時衣袍破損,十分狼狽。

 那邊的小船上,卜鐵及時拋來一根長繩:“抓住。”

 劉嘉心道謝天謝地,他巨劍在水麵一撥,借力急旋,抓住繩子躍到了小船上。

 卜鐵放下心來,問道:“那人已被壯士殺死了?”

 劉嘉搖了搖頭:“我打不過他。要不是他不懂水性,我早已命喪此地了。”

 眾人聞言無不驚駭,大家又想起了剛才死去的兄弟,心情都十分沉重。

 嘩啦一聲,那邊近岸處突然冒出一道水柱,一人衝天而起,到了岸上,不是那青衣人是誰?他扔掉手中的一塊巨石,神態中滿是不甘。

 看來他是抱著那塊巨石,從河底一步步走出來的。

 那邊駛出幾艘快船,正是卜鐵他們乘坐過來的,此刻已站滿了敵人,往這邊追來。

 劉嘉瞧著有些焦急:“快點,快點。被他們追上就不好了。”

 卜鐵淡淡道:“壯士無須擔心,我這艘小船可是萬裏挑一,花大價錢買來的,那些船根本追不上咱們,再有一柱香的功夫,便可以甩掉他們。”

 劉嘉仔細一瞧,這船果然有些名堂,其行駛的速度,要比一般的船快多了,追來的那些船當真是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嗬嗬一笑,抱拳道:“請恕在下孤陋寡聞,像卜兄這樣的人物,之前卻從來沒有在洛陽聽說過,真是貽笑大方。”

 一名正劃船的大漢回頭道:“壯士有所不知,我家少主也是最近兩年才涉足洛陽這邊的生意,由於少主不喜歡張揚,很多事都由薑總管出麵,外人很少知道少主的名號。”

 聽到薑總管三字,卜鐵的臉上突然上了一層陰霾。

 劉嘉已猜到剛才那人口中的薑總管就是那黑麵大漢。他一直不敢提黑麵大漢,因為自從卜鐵摔進船尾,那邊就沒什麽動靜了,估計早已遭了毒手。

 對於這事,卜鐵也閉口不提,倒令劉嘉有些奇怪,但他後來想通了,卜鐵應該比誰都明白當時的情形,隻是到現在也不肯相信這個事實,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雖與黑麵大漢隻有一麵之緣,但劉嘉卻也被對方的豪情與忠勇所感動,在臨死之前,他能將護送少主這樣的事托付給自己,那也是將自己當作了朋友。

 想到這裏,劉嘉心中一陣酸澀,為免卜鐵傷心,忙岔開話題,抱拳道:“原來如此,幸會幸會。卜兄這船果真走得很快。”

 卜鐵抱拳回禮:“還未請教壯士的高姓大名。今日若不是壯士出手相助,在下必定凶多吉少,這份恩情,必定永記於心。”

 劉嘉道:“卜兄言重了。在下劉嘉,南陽郡人。”

 卜鐵眼**光,凜然道:“南陽?聽說南陽有位了不起的大英雄,喚做劉伯升,不知劉兄你可有耳聞?”

 劉嘉微笑道:“那正是在下的堂兄。”

 這一下,整船的人都驚呼了起來,卜鐵有些難以置信:“真的這麽巧?我一直仰慕劉寨主的英雄氣概,可歎無緣相見,今日遇到了他的兄弟,那也是英雄本色。”

 劉嘉被誇得臉上一紅,哂道:“我今日已被人逼得落水三次,何來英雄本色?”

 卜鐵一臉不解,劉嘉便將這日的遭遇,都與他說了個大概。

 “哈哈……”卜鐵放聲大笑,“看來我們的相遇,真是一種緣分。”

 劉嘉道:“誰說不是呢?卜兄受此大挫,不知日後有何打算?”

 卜鐵一陣苦笑:“今日之後,餘乾洪一定會顛倒是非,蠱惑洛西五雄的人。如果我所料不錯,他會將所有的惡行都算到我頭上,說我卜鐵才是這次陰謀的幕後主使。”

 “所以,洛陽你是待不下去了。”

 “這裏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我要立刻回孟津去,做好應付呂津和洛西五雄的準備,我這次算是栽到家了。”

 劉嘉歎了口氣:“卜兄,你我有沒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我們青龍寨當初選擇與呂津打交道,真是天大的失誤,找你卜鐵就對了嘛。”

 “如今我大勢已去,洛陽之事怕是回天乏力了。”

 劉嘉還是不死心,問道:“你看有沒有這種可能,我們從南邊不斷攻擊呂津在伊闕口的地盤,你則從北邊夾擊,令他不能兼顧,等他抱頭鼠竄的時候咱們再痛下殺手。”

 “這要看你們有多少實力。伊闕口這個地方,易守難攻,是個天然的屏障,要想拔掉呂津的勢力,勢必要經曆一場惡戰。”

 “不管怎麽說,有我們在南邊牽製呂津,卜兄在孟津就會安穩很多。”

 “這對我來說自然是件好事,但是你們這麽做,值得嗎?我現在已經身價大跌,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將來的結果。”

 “這麽跟卜兄說罷。對於洛陽的水路,我家寨主哥哥是誌在必得,而合作的對象必須是忠貞仁厚之人,像呂津那樣的惡毒小人,絕不在我們的考慮之列。”

 卜鐵心中一凜:“你們莫不是要……”

 劉嘉神秘一笑:“卜兄猜到了就好,不用說出來。”

 “洛陽確是一個謀事的好地方啊,劉寨主很有眼光。”

 “卜兄現在是否可以考慮我的建議?我們兩家結盟,共圖洛陽,將來天下太平,這必將是傳頌後世的大功一件啊。”

 卜鐵仰天一笑,撫掌道:“好,既然你們有這份豪情,我卜鐵也不能太過懦弱,便效仿先祖,也豪情奔放一回又何妨?況且,我薑兄弟能在那種情況下把我托付給你,可見他對你的信任,就是看在我薑兄弟的份上,也不能掃了劉兄你的興。”

 劉嘉見他主動談及黑麵大漢,足見他已從悲傷中走了出來,當下大喜道:“我這便替我伯升哥做主,與卜兄定下這個盟約。”

 卜鐵伸出右手,與他一握:“一言為定!自今日起,我卜家與青龍寨共進退。”

 “哈哈……好,卜兄的這份胸襟與情懷,不輸於當年的卜中郎。”

 卜鐵微微一笑:“看來你已猜出了我的身世來曆。”

 “到了這時,我還猜不到,哪配給我伯升哥出來當信使?”

 “信使?哦……對了,劉兄準備渡河去洛陽做什麽?”

 “當然是去摸清呂津的底細,好回去稟明寨主,對症下藥。”

 “那我可要提醒你一下,呂津此人很不簡單,他絕不止於表麵上那點實力,否則我也不會在洛陽敗給他。我猜想,他背後還有一股隱藏的力量。”

 “此話怎講?”

 “我當時就是敗得莫名其妙。本來已布局好了,等他鑽進我的口袋,豈料突然殺出一撥神秘之人,個個手持機關暗器,將我的人打得毫無招架之力。若是沒有親眼見過,任你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世上竟有那麽精妙的機關暗器,你要小心才是。”

 劉嘉麵容一緊:“多謝卜兄提醒,能否說得再詳細點?”

 卜鐵點了點頭,便慢慢細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