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室裏一片黑暗,乍一進來,什麽也看不見。
過了片刻,周圍的景物慢慢清晰起來,有幾縷微弱的光線,從縫隙中透入。
劉嘉環顧一下,這裏除了一些散布的朽木,就隻剩下滿地的積灰了。他找了一個略微幹淨一些的地方,用手掃了掃灰塵,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咕咚喝了幾大口酒,滿意地咂了幾下嘴巴,開始閉目運氣。隨著真氣的凝聚,心境越發虛無,耳目敏銳異常。
外邊傳來幾下輕響,是鐵鉤入木的聲音,緊接著,船身微微晃動起來。他心中雪亮,剛才乘輕快小船過來的人已經開始登往這艘大船了。
舷邊的甲板之上,先後上來五人,當中有一名淨麵公子,長得頗為俊美,有一股儒雅之氣。之前那黑麵大漢見了這幾人,趕忙迎了過來,朝那公子道:“恭迎少主人。”
那淨麵公子微微點頭:“一切都還妥當罷?”
黑麵大漢道:“都照少主人的意思布置好了,附近的弟兄,沒有發現敵人蹤跡。”
一名濃須大漢笑道:“哎呀,我說卜老弟啊,還是你想得周到,選了這麽一個隱秘的地方,那呂津就是想破腦袋,也不會料到我們幾個會在這裏相聚。”
河麵上的風很大,劉嘉聽不大清楚各人的說話,但“呂津”二字卻被他聽到了,他不由心中一凜,小心提防起來。
淨麵公子哈哈一笑,道:“各位堡主、莊主,裏邊請。”
他便在前邊引路,那濃須大漢想也不想,隨著他而去,另外三人卻有些猶豫。
淨麵公子回頭笑道:“放心罷,你們的人都在下麵候著哩,不會有事的。”
那三人將頭探出船外,往下瞧了瞧,見五艘輕快小船在大船的一側並排停靠,隨行而來的人都留在各自的小船上看守,若有緊急情況可隨時接應。
一名瘦臉壯漢道:“卜鐵,你最好別耍什麽花樣,這樣對大家都沒好處。”
濃須大漢聞言冷哼一聲,道:“安堡主,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咱們今日是結盟而來,別還沒坐下來談事,便先吵了起來,如此豈不讓那呂津小瞧了?”
一名錦袍玉帶的中年人忽地幹笑一聲,扯了扯瘦臉壯漢的衣袖,道:“就是,就是。安堡主,咱們走罷,且看看他卜鐵怎麽說。”
瘦臉壯漢略一沉吟,便和那中年人邁步前去。這邊隻剩下一名矮小的鷹眼漢子,但見他一言不發,遲疑了片刻,麵無表情地隨著前麵的人往船艙內走去。
這是船中的一間寬大艙室,裏麵燃著蘭膏明燭,各處已被收拾幹淨,鋪上了錦緞,中間堆放著很多酒壇,像是一個酒宴。各人進到艙內,頗有一些驚喜。
那名叫卜鐵的淨麵公子領著大家到了中間,讓各人圍著酒壇坐成了一圈,一切妥當之後他便揮了揮手,命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輕輕一聲脆響,卜鐵開了一壇酒,將六個酒碗倒滿。
濃須大漢搶先端起一個酒碗,笑道:“各位,先讓我們痛飲三碗如何?”
“且慢。”一直沒說話的鷹眼漢子忽地舉手喝止,“事還沒有說明白,卻急著喝哪門子的酒啊?若是咱們道不相同,這酒不喝也罷。”
四下一片寂靜,一時氣氛有些僵了。
卜鐵忽地仰天一笑:“沙兄真是快言快語,小弟佩服。既如此,咱們先談正事。”
瘦臉壯漢道:“可惜葛莊主還沒到。”
“就是啊,這葛老頭究竟在搞什麽鬼?”說話的是那中年人。
卜鐵道:“按說應該很快就到了,我派去傳信的人回來說,葛莊主有點急事,要耽擱陣子,不過酉時之前一定趕到。他這人向來說話算數,應該不會食言。”
“葛莊主好歹也是道上的前輩,咱們便再等等罷。”濃須大漢出來圓場。
鷹眼漢子道:“我再等他兩柱香的功夫,若他還是不到,就恕不奉陪了。”
另外兩人同時冷哼一聲,開始閉目靜坐,艙室內的氣氛一片沉悶。
船艙外頭,那黑麵大漢正凝視著河心,一副焦急的神態。忽然間,他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朝左右道:“大家小心戒備,應該是葛莊主到了。”
眾人一瞧,遠處的水麵上果然駛來一艘矮蓬小船。
那船越來越近,船頭立著一人,身段修長,鬢發斑白,頗有幾分滄桑之感。忽地一陣寒風襲來,一時波起浪湧,此人卻始終立如青鬆,穩如磐石。
黑麵大漢朝那邊抱拳道:“葛莊主總算來了,大家可都等得有些著急了。”
船頭那人告罪一聲,忙命人將船靠了過來。
這時,船蓬內走出一名勁裝劍客,朝船頭那人遞一把刀:“義父,你的兵器。”
葛莊主擺手道:“卜鐵的為人,我是信得過的,帶兵器作甚?”
“卜公子自然沒有問題,其他人可不好說啊。”
葛莊主想想也是,便接刀在手:“這裏就全交給你了,若有情況吹哨為號。”他也不用抓著大船上拋下的繩子,輕輕一躍便上去了。
黑麵大漢與葛莊主客套幾句,便領著他往艙室內走去。
剛到門口,便聽見一人粗著嗓門道:“葛三江為何到現在還未出現,這老東西不會是投靠呂津去了罷?你們愛等便等,在下失陪了。”
這一路上,葛莊主本來就臉色不好,這會登時怒容滿麵,奪門而入:“安雷你放屁!還輪不到你來教訓老夫。我剛才確實去過呂津的地盤,但絕不是投靠他。”
剛才說話的是那瘦臉壯漢,他已起身離席,正要往艙門走去,突然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迎麵飛了過來。他急忙側臉避開,怒道:“葛三江,你還動手了是罷?”
卜鐵連忙起身拉住瘦臉壯漢:“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這不人都來了,還有啥好爭吵的呢?二位請給在下一個薄麵,剛才的事就算了罷。”
那濃須大漢眼疾手快,身子斜縱而出,將飛來的東西接在手中,原來是一隻靴子。
他嗬嗬一笑,往葛莊主迎了過去,將靴子遞給對方:“你老人家還是這麽大脾氣,沒必要為了一句玩笑話跟晚輩們較真的嘛。”
“哼,他這張爛嘴,該打。就是他爹來了,也不敢對我如此放肆。”
“你……”被喚作安雷的瘦臉壯漢滿臉通紅,手摸兵器,似乎便要發作。
卜鐵連忙按住他手背,和顏道:“安兄息怒,大家都少說兩句罷,談正事要緊,剛才的事就當一個玩笑,笑一笑也就過了啊。”
他說著四下作揖,連連賠罪:“都是在下安排不周,安排不周……”
各人這才坐了下來,不過有了剛才的衝突,心中有些不快,一時都成了悶葫蘆。
“不知葛莊主因何姍姍來遲?”那中年人首先打破了沉寂。
大家的目光都往葛三江瞧去,似乎都有這個疑問。
“呂津扣了我的船,剛才找他算賬去了。”
各人麵麵相覷,無不感到驚奇。
卜鐵沉聲道:“事情怎會這麽巧?還請葛莊主道個明白,大家一起琢磨琢磨。”
“對,對,對……”各人一齊點頭。
葛三江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回憶道:“今日一早,有人匆匆來報,一艘去南陽的船被呂津的人扣下了。我一聽就火了啊,那又不是貨船,這還講不講道上的規矩了?”
卜鐵若有所思地道:“船上究竟有什麽重要的人,竟令你片刻也耽擱不得,非要先處理完那裏的事不可?”
“唉,那是小女所乘坐的船。你們不知道,最近這個呂津啊,總跟一些凶神惡煞的外人來往,小女若是落在他們手裏,我這個做爹的哪放心得下?”
鷹眼漢子搖頭道:“葛莊主愛女心切,這原本也無可厚非,但是從時間上來看,這事未免發生得太巧了些……”
葛三江大眼一瞪:“沙青南,你這話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你自己的事自己清楚。”
“你懷疑我?”葛三江左右一瞧,見大家都有些神色不對,他一時心中發慌,麵帶委屈地道,“卜賢侄,你也這麽認為?”
卜鐵長歎一聲,麵有不忍之色:“請恕我直言,在這個時候,葛莊主確實不該去呂津的地盤,令大家存疑。”
葛三江黯然道:“唉,是我糊塗了。這麽簡單的道理,當時怎麽沒想到呢?”
卜鐵見大家都默不作聲,當下道:“不過……即便如此,我也相信葛莊主的為人,他此舉多半是被人利用了。”
那中年人冷哼道:“葛莊主今早是否有見到呂津?”
葛三江從失落中回過神來,木然道:“見到了。”
“你們都談了些什麽,令愛的事情怎麽解決的?”
“我一帶人過去,呂津便乖乖放人了。”
“就這麽簡單?這可不像呂津的作風。”
“是啊,我也有些納悶。那呂津見了我,出了奇的客氣,說是一點誤會。”
“然後你就回來了?”
“是啊。”
那中年人突然一陣大笑:“葛莊主,你連說謊都不會。這麽一個空洞洞的瞎話,連小孩都騙不住,誰信啊?”
葛三江起身道:“信不信隨你,事情就是如此。既然大家這麽信不過我,待在這裏也是無趣,失陪了。”
“且慢,這裏豈是你想走就走的?”沙青南側臉朝卜鐵道,“卜公子你說呢?”
葛三江動了真怒:“若是老夫執意要走,你還想留下我不成?”
卜鐵肅容起身,振臂高呼:“諸位且聽我一言,都到了這個時候,我們若還不團結,就等著被呂津玩死罷!”
這一句話說到大家心坎裏去了,各人一時無言以對。
卜鐵又道:“我總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大家稍安勿躁,讓我來處理。葛莊主,令愛出行的時間和路線,是否有其他人知道?”
葛三江想了想:“這個……餘乾洪應該知道的。”
卜鐵目光如炬:“如果我沒有記錯,此人應該是葛莊主的義子。”
“不錯。難不成你懷疑他?這不可能,他跟了我十來年了。”
“你再想想,我前幾日去府上找你,我們所談之事有沒有其他人知道?”
“應該沒有啊……”
“是有,還是沒有?”
“是這樣的,那日你走的時候,正好被小女看到了,她便纏著我問起你的事情,非讓我告訴她,我們究竟談了些什麽。”
“你告訴她了?”
“唉,若不說與她知道,便一直嚷嚷個沒完,我這不也沒有辦法嘛。”
“你就不能編個瞎話應付一下?”
“你是知道的,我這個人不會說謊,哪裏騙得過她?”
“這倒也是,令愛不但冰雪聰明,且好奇心極強,不把事情弄明白不會罷休。”
濃須大漢忽地一笑:“若按我說,其實人家葛小姐是關心卜老弟你這個人,與你有關的事,她才這麽好奇,我說得對不對啊?”
卜鐵哂道:“談正事哩,張兄你不要說笑。我想啊,問題就出在這裏。”
葛三江一驚:“你是說,我自己的女兒出賣了我?”
卜鐵搖了搖頭:“這不大可能,但是……消息卻很可能是她無意中泄露出去的,她雖然精明能幹,但畢竟江湖經驗不足,口風不緊。”
一直心存猜忌的那三人登時露出了異樣的眼神,也不知道心中在嘀咕些什麽。
卜鐵忙道:“大家不要多心,我敢拿自己的人格擔保,葛莊主絕對沒有問題。”
安雷的眼神左右一勾,冷笑道:“哼,別在這裏一唱一和了,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你們卜、葛兩家早已有了秦晉之約,可憐我們三個還蒙在鼓裏。”
濃須大漢喟然道:“這哪跟哪啊?我剛才隻是隨口一說而已。”
安雷哪裏肯信?他指著對方道:“你張孟金一直是向著卜鐵的,自然替他說話。沒想到啊,咋們‘洛西五雄’已有兩家向了外人,卜公子果真好本事。”
卜鐵攤手道:“各位,咱們不要扯遠了,就事論事,好不好?若是這樣下去,談到明日此時也談不出什麽結果。”
那中年人道:“葛莊主這事不明不白的,也不管了?”
卜鐵微微一笑:“巴莊主,其實這事已經很明白了。大家不妨反過來想一想,這是一個預先設計好的泥潭,就等著葛莊主一腳踩進去,其目的就是要使咱們存疑。”
那中年人心中一動,點頭道:“這倒也有些道理,我巴敏千暫且信你這回。”
難得對方有一人聽得進去,卜鐵趁熱打鐵地道:“因此啊,咱們要沉著應對,不要中了敵人的奸計才是。有道是真金不怕火煉,葛莊主是忠是奸,日後自見分曉。”
沙青南擊掌道:“既如此,我便也信了他葛三江這一回。”
大家的目光都往安雷瞧去,後者撇了撇嘴,淡淡道:“悉聽尊便。”
卜鐵如釋重負,心道總算可以坐下來談事了。
自從葛三江上了大船,與他同來的那名勁裝劍客便從船篷內提了一壇子酒出來,和幾名同伴痛飲了起來,更絕的是,竟還有幾包熟肉。
這可饞壞了旁邊那五艘小船上的人,大家正一個勁地咽口水。
此人正是葛三江的義子,餘乾洪。他見了周圍的情形,登時大笑一聲:“諸位兄弟,咱們都是洛西五雄的人,若不見外,便請過來同飲。”
眾人早就等他這句話了,臨船的幾人爭先跳了過來。
餘乾洪道:“別急,別急,都有份啊。阿四,取酒碗過來。”
一人去到船篷內,取來一大碟碗,餘乾洪一邊倒酒一邊道:“酒隻管喝,不過有句話我可要說在前頭,大家量力而行,喝醉了我可不管。”
歡笑聲中,各人無不接碗痛飲。
張孟金一摸下須,笑道:“這下總可以喝酒了罷?”
卜鐵臉帶笑意,端起酒碗,一一遞了過去。
等大家都酒碗在手,他舉碗相邀:“為了我們今日能夠聚在一起,幹!”
六隻酒碗碰在了一起,這酒一下肚,大家心中熱乎起來,有了談事的興趣。
各人坐好之後,巴敏千抹幹嘴角的酒漬,道:“卜公子,收到你的邀請之後,大家都來了,你是怎麽一個打算,但請直說罷。”
卜鐵坐直身子,四下抱拳道:“多謝各位賞臉。多餘的話我也就不說了,今日把大家請來,就是要商定一個對付呂津的法子。”
巴敏千道:“那依你看來,我們應該怎麽做?”
卜鐵道:“這洛陽,地處天下九州的中心,是東西南北的出入要道。不單是我們這些生意人惦記著這裏,其軍事價值也不容忽視,洛陽的好處就不用我多說了罷?”
安雷道:“這個道理我懂,誰控製了洛陽,那就等於找到了一座金山銀山。”
眾人一陣大笑,卜鐵道:“一語中的。”
巴敏千道:“可惜,現如今,洛陽的大部分地盤都被呂津占去了。”
“不錯,洛東和洛南的水路都在呂津的掌控之中,我在這一帶的勢力,已全部瓦解。不過大家不要忘了,洛北的孟津還在我的手裏。”卜鐵慢慢把酒倒上。
沙青南鷹眼猛眨:“卜公子有什麽想法就直說罷,我這人最怕繞彎子。”
“隻要大家守住各自的地盤,不讓呂津染指洛西,我就有辦法治他。”
各人都露出驚異的眼色,就連張孟金都有些坐不住了,催促道:“快快道來。”
卜鐵饒有興致地道:“其實,呂津現在也不好過,他雖然實力雄厚,手下人多,但人一多吃飯的也就多,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把整個洛陽都搶過去。”
安雷道:“這哪能啊?老子的地盤,他休想。”
“呂津這個人哩,胃口極大,做事很絕。往好的說,那叫野心勃勃,往壞的說,那叫不知天高地厚。洛陽這個地方,豈是他一人吃得下的?”
沙青南道:“就是,一個人想獨占洛陽的水路生意,也不怕撐爛了腸子。”
“他本來以為可以吃定我,但他太高估自己了。孟津是我祖輩經營了幾代的地方,根基雄厚,豈是那麽容易撼動得了?現在,呂津已無法從孟津北渡河水,要繞一大個彎子東出虎牢關,這樣一來,他就失去了一大批原來的貨主。”
張孟金道:“卜老弟並未吃太多的虧,相反,他呂津失了人和,真是得不償失。”
卜鐵歎道:“但是以呂津的脾性,他是不肯甘於現狀的,更不能忍受長期受製於我,他一定會想法設法把洛西搶過去。如此一來,他便可以慢慢蠶食我在洛北的勢力,退一萬步講,他也可以舍而求其次,繞過孟津,從更西的地方渡河。”
巴敏千道:“若按卜公子推測,呂津一定會對洛西下手?”
“絕無幸免。”卜鐵說得斬釘截鐵。
四下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大家的心情都很複雜。
卜鐵的聲音再次響起:“我今日此舉,是為了救大家,也是為了救我自己。”
巴敏千左右一瞧,點頭道:“我覺得卜公子分析得很有道理。”
沙青南卻道:“我看未必罷?這畢竟隻是一個猜測。”
卜鐵道:“不要心存僥幸,呂津的魔爪已經伸向離他最近的葛家莊了。”
大家都往葛三江瞧去,後者喟然道:“不錯,呂津幾次三番地威逼利誘,可是他這個人太霸道了,不講江湖規矩,我沒有答應。”
安雷道:“是對方開出的條件不合葛莊主心意罷?”
葛三江把臉一橫,卻不答話。
張孟金道:“關鍵是這人的品行不好。各位都與他打過交道,心裏應該有數,與這樣的人合作,說不定哪天連骨頭都會被他吃掉。”
巴敏千道:“張堡主說得對,呂津仗著自己勢大,向來目中無人,借道洛西的時候,他愛給多少就給多少,哪像卜公子,規矩定得明明白白,賬目寫得清清楚楚。”
卜鐵道:“要做長久買賣,就必須以誠相待,這是我卜家傳下來的家訓。他呂津這麽個弄法,遲早會玩完。”
巴敏千道:“卜公子,我算是被你說動了,不知道其他人什麽意思。”
葛三江和張孟金默默點頭,就隻剩安雷和沙青南有些猶豫。
卜鐵歎道:“兩位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嗎?說句不好聽的話,若是呂津逼急了,我大可夾著尾巴逃到孟津一帶去,但他一定不會放過你們。你們鬥不過他,也無處可逃,唯一的出路就是卑躬屈膝地向他投降,乖乖把地盤交出去。”
張孟金道:“到那時,別想著還能跟呂津談條件,不殺我們就算萬幸了。”
各人心中驚出一身冷汗,這不是危言聳聽,呂津收了地盤之後,完全可以殺了他們這幾個地頭蛇,再立其他人。
沙青南終於有些怕了,他咽了咽口水,自語道:“不過這樣一來,我們的風險和壓力就大了,錢該怎麽算呢?”
卜鐵笑道:“隻要大家誠心合作,我所收的運資,你們各拿一成。”
此言一出,大家都有些難以置信,生怕自己聽錯了。
巴敏千顫聲道:“卜公子是說……”
“打個比方,我運一船貨收人家一百兩,你們每人可得十兩。不過這有個前提,那就是貨物必須安全運達目的地,這還得仰仗諸位出力啊。”
安雷和沙青南對望一眼,臉上均洋溢出了笑容,前者道:“既然卜公子這麽爽快,我安家堡願意交你這個朋友。”
“沙家堡也願意交你這個朋友。”沙青南終於表態。
卜鐵大喜,舉起酒碗道:“那就這麽說定了,具體的分工,我們稍後細談。”
六人將酒幹了,葛三江有些疑慮:“卜賢侄,你可要想好了,如果這樣的話,你除去船隊的開銷,可賺不到什麽錢了。”
安雷等三人,登時投來一個怨恨的眼神。
卜鐵笑道:“葛莊主無須擔心,這些我都考慮過了,錢可以想辦法再賺,這朋友嘛,一旦失去了就很難找回來了。”
安雷被說得熱血沸騰,抱拳道:“卜公子,就衝你這句話,我服你。你說罷,接下來怎麽做?我安家堡無不配合到底。”
卜鐵坐直了身子,沉聲道:“隻要我們聯手打壓呂津,將洛西和洛北的水路封死,他一定會急,因為這樣一來,他連關中的財路也斷了。”
各人一陣點頭,笑意甚濃。
安雷喜道:“我們幹脆齊心合力,將呂津這頭豺狼趕出洛陽算了。”
卜鐵搖頭笑道:“以我們目前的實力,隻能與呂津鬥個平分秋色,想要在短期內把他趕出洛陽,怕是力有未逮。”
巴敏千道:“怎麽個平分秋色法?我們現在可是處於絕對的下風,洛南的伊闕口被呂津控製著,我們往潁川和南陽方向的去路,都被堵著哩。”
卜鐵道:“所以我們一定要逼他,讓他把伊闕口向我們敞開。”
沙青南忽然笑道:“我明白了,這就是卜公子要打壓呂津的目的。”
卜鐵道:“不錯,等呂津發現別無選擇的時候,他隻有乖乖合作,如此一來,二分洛陽的局勢就形成了。此事關係到大家的存亡,成敗全看大家的努力。”
葛三江欣然道:“其實,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和氣生財,百利無害。”
張孟金道:“正是,總好過現在這樣,大家鬥來鬥去,錢倒反賺得少了。”
其他幾人紛紛點頭稱是,之前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打鬥之聲,各人一時大驚,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