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滹市的大道上,到處都可以看到江湖人士的身影。
天音教的大旗就飄在眾多身影當中,旗上的那隻怪魚,引得不少路人回頭觀望。
白玉川坐在一頂肩輿之上,正飲酒彈曲,不時發出一陣大笑。
那肩輿上有華蓋,下垂羅帳,周圍又滿是精美花飾,把白玉川襯托得仙氣十足。
在肩輿的兩側,守著幾名錦衣使,十二麵紅漆長鼓正被二十四名壯漢抬著,組成了天音教的特色儀仗,輕慢的鼓聲,與白玉川的箏音相合,頗有一番喜慶的味道。
這一路上,氣氛都很歡快,大家就像是出來遊玩的一樣,真是羨煞旁人。
又行得片刻,前路卻好像被堵住了,那兒有很多人,都帶著刀劍,好似在閑聊。
過路的見那些人凶神惡煞的樣子,都繞開了走,不敢上去招惹。
天音教就不同了,可不能繞道走,否則多失麵子,白弄這麽大個排場了。
天音教眾人登時有些不悅,有兩名錦衣使已怒氣衝衝地上前喝問。
“前麵的人眼睛都瞎了嗎?見到天音教的儀仗在此,還不滾開!”
那邊登時傳來幾聲嬉笑。
“路是你家的啊?你讓人家走,人家就得走嗎?”
“我們跟朋友敘敘舊,你憑什麽大呼小叫的啊?”
“天音教是什麽玩意,沒聽說過。”
……
兩名錦衣使冷笑一聲,轉身回去,他們已知道對方是故意來找茬的了。
遇到這種情況,白玉川早就教了他們一個簡單有效的辦法,那就是亮出拳頭。
一名錦衣使喝道:“金鼓開道。”
隊伍前的六麵紅漆長鼓便即擺開,二話不說就往前方拍出一排音波。
一陣風沙平地而起,空中像是打了一聲悶雷,如有金鐵交鳴一般,堵在前方路上的人登時倒下一片,首當其衝的人當場吐血,嗆了一嘴泥沙,氣得哇哇大叫。
前方盡是塵煙,咳嗽聲不斷響起,而天音教這邊已發出了陣陣嬉笑。
“讓那群王八蛋作賤,非要擠成一堆讓我們轟。”
“誰說不是呢,白教主正缺點笑料,他們就送上門來了。”
“這樣做會不會過分了點啊?”
“過分怎麽了?咱們這次出來,不就是為了出風頭的嘛。”
“借白教主一句名言,咱怎麽高興就怎麽玩。”
“哈哈……”
忽有一道身影從彌漫的塵煙中跳了出來,用劍指著天音教這邊大聲喝罵。
“白玉川,你向來都是這麽蠻橫的嗎?一聲不響的就咬人啊。”
一名錦衣使立刻罵了回去。
“你放屁!難道耳朵聾了嗎?我們剛才喊了一聲‘金鼓開道’的啊。”
又一名錦衣使搭腔了:“兄弟消消氣,別跟那些聽不懂人話的東西一般見識。”
那人怒道:“都給我閉嘴,讓白玉川和我說話。”
天音教這邊有一人罵道:“呸!你算什麽東西?能和我們白教主身份對等嗎?”
一聲大笑忽然傳來:“不得無理,孔夫子能不恥下問,白玉川也能不恥下談。”
白玉川這是自比孔夫子了,表麵上在罵手下人,實際上在和手下人一唱一和。
四下一片嬉笑,有人頌揚一句:“白教主素有聖人之風,我等望塵莫及。”
眾人登時跟風。
“白教主素有聖人之風,我等望塵莫及。”
那人被氣得吹胡子瞪眼,卻又不敢發作,看來他還真被剛才的鼓聲震懾住了。
白玉川大笑一陣,撩開羅帳,往前方瞧了一陣,假裝不認識對方。
“恕我眼拙,前麵來的是哪位朋友?”
那人冷哼道:“老夫張步,在七絕教任護法一職。”
“哎喲……”白玉川故作驚訝,假惺惺地道,“我想起來了,原來是你啊,算起來也是位前輩了,怎麽?你特意在這等我啊?這怎麽好意思嘛,這麽給我麵子。”
對方其貌不揚,個頭不大,能做到護法倒也有些令教眾們意外,大家一陣唏噓。
張步略一抱拳,心中越發有氣。
“實不相瞞,我確實有事情找你,但是沒想到你一見麵就讓人難堪啊。”
白玉川仰天笑了一陣,又喝了一口酒。
“剛才的事是個誤會啊,我的人說天音教來了,你的人說沒聽過,我想啊那就讓他們聽聽嘍,都怪手下人不懂事,下手太重了,真不像話,回頭我好好罵他們。”
張步冷哼道:“行了,不跟你廢話,我問你,你是不是得了三件神器?”
白玉川謔道:“是又怎樣?聽張護法的意思,我是拿了你家的東西了?”
前頭忽然又有一道人影掠出,瞧那身法也是一名高手。
“白玉川,別在這嚼舌根了,張護法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嗎?”
白玉川笑了起來:“這位又是……”
那人道:“老夫寒中離。”
白玉川道:“哎喲,難怪這麽眼熟,原來是玄陰教的寒老二啊。”
教眾們一陣嬉笑。有人道:“鬧了半天,原來也就是個老二啊。”
白玉川擺手道:“不得無禮,人家好歹也是個副教主,說不定哪天就轉正的。”
四下笑得更厲害了。
寒中離的臉色已越來越難看。
“白玉川,既然你喜歡裝糊塗,那我就把話說得明白一點,濟水幫的事是你做的罷?那張貴是張護法的親侄子,你竟然將他逼死了,你眼中還有我們這些前輩嗎?”
白玉川最恨有人在他麵前倚老賣老,當下冷笑了一聲。
“濟水幫那些鱉孫竟敢跑到天音教的地盤耀武揚威,我是教訓了他們一下,什麽張貴不張貴的我就沒有印象了,他們當中是死了一些人,不過好像是因為內訌罷。”
寒中離沉聲道:“細節上我就不想和你多說了,這事你總該負點責任罷?”
“誒!我覺得好奇怪啊。”白玉川滿臉驚歎,忽又似笑非笑。
頓了頓才道:“濟水幫起了內訌,張護法死了侄子,這都是人家的事啊,你寒老二……啊不……寒副教主,你跑出來管這事幹嘛?難不成你什麽時候投靠濟水幫了?又或者是濟水幫什麽時候已投靠玄陰教了?哎呀,我都覺得自己有些孤陋寡聞了。”
張步已聽不下去了,喝道:“白玉川,濟水幫的事你總該表示一下。”
白玉川仰天一陣大笑,目光瞪著前方二人。
“我又糊塗了,你們究竟是來向我問罪的,還是求我施舍東西的?”
張步喝道:“別給臉不要臉,把神器拿出來,濟水幫的事就算了。”
白玉川冷笑,他瞧著張步,手指寒中離。
“寒教主忙前忙後的幫著說話,我也應該分他一份,是罷?”
寒中離傲然道:“該怎麽做,你心裏沒個數嗎?”
白玉川又是一陣大笑,忽把目光移開,淡淡道:“我是有數了,你們滾罷。”
“白玉川!”
二人幾乎在同一時刻發出了一聲怒吼。
白玉川絲毫不懼,嬉皮笑臉地道:“怎麽?討不到東西就惱羞成怒了?”
二人也不搭話,隻相視了一下。張步忽然吹了一聲口哨。
前方樹林中現出兩撥人來,一撥帶著刀,一撥帶著劍,帶刀的那一撥人漸漸往寒中離聚攏,帶劍的那一撥人漸漸往張步聚攏,瞧那架勢有些來者不善啊。
二人打個手勢,兩撥人便即散開,漸漸往天音教眾人圍去。
張步指著白玉川喝道:“你能主動交出神器最好,今天你不給也得給。”
白玉川失笑,與手下人調侃道:“從小到大,還沒人敢這麽跟我說話。”
他忽然麵容一緊,眼睛盯著前方:“你們這是要以兩教之力欺我一家啊?”
張步長劍一震:“是你小子太狂妄了,前輩們教你怎麽做人。”
白玉川放聲狂笑,冷冷道:“那還等什麽?趕緊上啊。”
張步和寒中離怒不可遏,一刀一劍往天音教撲來,白玉川也不客氣,抱著秦箏從肩輿上縱了出去,音波功有著無與倫比的先手優勢,白玉川上去就賞了對方兩指。
張、寒二人不知音波功厲害,與那兩道天音硬碰了一下,要知道音波功是聲音與力道的完美結合,二者水乳交融,不分彼此,純以內力與之相抗,那是下下之策。
果然,他二人沒能完全擋住那天音,經脈內被打入一些真氣。
令他們震駭的是,那些真氣似乎帶了毒,因為他們已有中毒的跡象。
就在他們忙著運氣調息的時候,白玉川已到了他們頭頂,一陣激烈的箏音響起,他們隻覺頭都快裂開了,剛才那種中毒的跡象也更加明顯,簡直要令人發瘋。
張、寒二人尚且如此,餘者更不用說了,無不抱頭掩耳,搖搖欲倒。
白玉川的笑聲不斷響起,仿佛來自四麵八方。
至此,七絕教和玄陰教兩方的人都已著道,他們大多有些邁不開步子了,隻覺天在轉地在翻,自己就好像被困在了原地,對手明明就在眼前,卻如同隔了一片汪洋。
白玉川忽又回到了肩輿之上,抓起酒壺灌了一口,正瞧著周圍的敵人發笑。
箏音雖停,要命的鼓聲猛然響起,每一下都敲在敵人的心頭上。
各鼓每響一陣就有一下重音,一旦被重音正麵打中,那就跟撞上了牆一樣。
十二麵紅漆長鼓正在橫掃四方,重音一響的時候,那場麵可謂壯觀,巨大的風沙一道接著一道,像一隻巨大的拳頭在猛烈擊打,所過之處必定人仰一片,器落一地。
那鼓聲壯哉!上入雲霄連昊天,縱橫塵土傳數裏。聞聲而來,趕著瞧熱鬧之人可謂絡繹不絕,漸漸把周圍的樹林都填滿了,但是都躲得遠遠的,捂著耳朵不敢靠近。
一片人影忽然從鼓陣之內躍出,個個以一當十,將周圍之敵打得落花流水。
張步和寒中離在人群中躲了一陣,終於將音波帶來的真氣化解,二人對望一眼,突然一縱而去,往肩輿上的白玉川偷襲。白玉川聽得風聲,倏地從羅帳內鑽了出來。
寒中離淩空發出一片刀氣,交織得如一張氣網一般,往白玉川落了下去。
白玉川冷笑一聲:“這就是「五羅玄陰斬」嗎?簡直華而不實。”
他嘴上說得輕巧,心中卻捏了一把汗,猛然把箏拋起,雙手往弦上拂去,箏與人緩緩落下,他像是在表演一門舞蹈似的,而不斷發出的音波已將上方刀氣盡數化解。
這時,張步的長劍正好攻至,白玉川竟然對此視若不見,盤腿坐了下去。
他的屁股還沒落地,伸指在弦上一勾,發出一道天音。
音波隨發隨至,快過對方長劍。
張步見到對方動作便小心留意,感覺出天音的氣機之後,身子猛然一扭。
他的意識不錯,不過底子終究差了點,左肩被天音打中,痛苦蔓延至胸口。
而此刻,他的劍離白玉川還有一點距離,便含恨發出一道劍氣。
白玉川眼觀四方,雙掌一撐,挪了個地方,雙手連動,往張、寒二人各發音波。
既然對方想靠近自己,白玉川就把箏音散發,將周身數丈之內填滿了音波。
由於那一範圍音波太強,如有千軍萬馬,天音教的人都自覺地讓出了一點空間,他們雖然修練過天音教的內功,對音波有著一定的抵抗優勢,但也經不起如此強音。
張、寒二人登時深陷困境,欲罷不能,若是強行退走,必被音波所傷。
他二人唯有拚盡全力向前進發,欲與白玉川死磕。他們正一步步往白玉川逼近,為了抵抗音波,他們已沒有餘力發出刀氣和劍氣,若不能近身,便威脅不到對方。
眼看已將對方折騰得差不多了,白玉川指法一變,發出兩道集中的天音。
張、寒二人躲避不及,被天音打中,往後跌了丈餘,雙雙吐出一口鮮血。
白玉川的嘴角掛著一抹邪笑,接著又是兩道天音彈去,手下毫不留情。
張步臉色大變,然而他剛中一道天音,根本無法挪動步子,勉強用劍在地上借了一點力,往一旁滑去,不過那動作可就比天音慢了,又被打中雙腿,跌倒在地。
寒中離卻憑空消失了,並沒有被後來的天音打到。
白玉川看到了一道華麗的身影,來的是名女子,就落在金鼓陣之內。
是寒夫人。
九黎門的寒夫人。
她本是玄陰教寒家的人,此刻現身救了寒中離,也是情理中事。
她剛才救人時所用的功夫,正是玄陰教的獨門絕學「玄陰絕命爪」,這門功夫練到極致後可隔空取物,寒中離就是被她在緊要關頭隔空挪走的。
白玉川知道對方的厲害,也知道對方的脾氣,當下停了手。
張步也因此撿得一命,以白玉川的脾氣,本想趁此機會幹掉張步的,他反正已與七絕教鬧翻,也不怕再多上一條人命,他發起狠來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都給我住手。”
寒夫人發出一聲鶴唳般的大叫。
白玉川依然靜靜地站著,一臉泰然,他倒是很想聽聽,寒夫人究竟有何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