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西一帶承接著函穀關方向的要道,貨運行業十分發達。

 由於地勢平坦,當地人開鑿出了很多水路,大小溝渠相連成了蛛網。洛西五雄就是控製這一張蛛網的當地豪強,由於利益相關,他們歃血為盟,自稱是一家人。

 一艘小船正沿著水路而來,船頭一人,戴著鬥笠,正東張西望。

 他忽然指著一個方向道:“那邊船多,應該是條要道,就往那邊去。”

 “公子站穩了,我這就把船開過去。”搖櫓的船夫在後麵說了一聲。

 船頭那人伸個懶腰,緩緩躺了下去,把鬥笠遮住頭臉,準備小睡一會。

 過不多時,搖櫓的聲音忽然沒了,船兒慢慢停了下來。

 躺在船頭的那人問道:“為何停下來?”

 “公子,你自己看啊。”船夫答了一句。

 那人掀開鬥笠,露出一張清秀的麵容,正是墨閑,他站起身來往前麵瞧了瞧。

 “師叔,你快出來看,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船篷裏鑽出一人,是劉宸。他嘀咕道:“哪來這麽多船啊?把路都堵死了。”

 船夫道:“兩位公子,現在怎麽辦啊?”

 劉宸道:“無妨,靠近一點看看。不管船開沒開,我都按時辰給你船資。”

 “好嘞。”

 船夫高興地應了一聲,把船緩緩搖了過去。客人這麽豁達,他樂得省點力氣。

 劉宸的眼睛一直注意著前方的水麵,他發現被堵住去路的還有好幾艘船,在那幾艘船的前麵,橫著兩艘大船,首尾挨在了一起,應該是發生了意外碰撞。

 就是那兩艘大船把整個水路給堵死了。

 被堵在最裏頭的船上走出一人,朝大船上問道:“怎麽還沒有修好啊?”

 大船上登時有人答話:“舵板陷進淤泥裏麵了,怎麽都拿不出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脫困,大家如果有緊急的事情,請繞道走罷,對不住了啊。”

 問話的人歎一聲氣,搖頭走了回去,卻並沒有開船離開的意思。

 倒是有另外兩艘船,聽了那兩人剛才的對話之後,往後麵退了出來。

 劉宸露出一個微笑,朝船夫道:“咱們不要過去了,靠岸停船。”

 船夫應了一聲,把船停穩,拋下碇石。

 劉宸走到墨閑身旁,低聲道:“等著罷,一會有好戲看。”

 墨閑奇道:“你怎麽知道?”

 “那兩艘大船是故意將水道封死的。”

 墨閑越發奇怪,笑道:“我怎麽沒看出來?”

 “你看看兩艘大船前麵的那一片水麵,可是停了不少船隻啊,但都搖擺不前,似乎在等人。再往前麵看,那兒有一座橋,正好連著一條大道。”

 “他們在等待目標從橋上經過?”

 “應該錯不了。”

 “究竟是什麽目標,值得這麽多船在這等著?”

 劉宸笑道:“所以我才說一會有好戲看啊。”

 墨閑亦笑:“師叔,你的眼睛真毒啊,隨便一眼便能看出這麽多玄機。”

 “看那邊,已經來了。”

 劉宸忽然指了指左前方的一片疏林。那兒依稀可以看見有一大隊人馬正緩緩而來,個個帶著兵器,怕是有上百人,瞧那陣勢挺嚇人的。

 墨閑就被嚇了一跳,急道:“師叔,來者不善啊,咱們不要趟這渾水了。”

 劉宸哈哈一笑,走進船篷:“拿好家夥,準備下船。”

 他出來時拋給船夫一塊碎銀。

 “你可以回去了。”

 “謝公子。”船夫便將碇石收起。

 墨閑趕忙取了自己的東西,跳上岸去,追上劉宸。

 二人在附近找了個隱蔽所在,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從大路上走過來的那一隊人馬已經開始踏上橋頭,他們似乎並未察覺到水麵上的異樣情況,依舊若無其事地走著,也似乎是明知路上不太平,早已見怪不怪。

 這一隻隊伍由七輛馬車組成,周圍的人似乎都是為了保護馬車而來。

 每一輛馬車的車轅上都站了人,目光淩厲,警戒著道路的前後左右。護駕隨行的人則拱衛在道路的兩側,個個精神飽滿,樣貌威武。

 劉宸忽然笑了:“目標有七個,這可不大好辦。”

 墨閑道:“如果讓師叔來打這一仗,會采取什麽樣的策略?”

 “放四打三,先吃掉後麵三個目標,再慢慢對付前麵四個目標。這麽一來,既可以把敵人的力量拆散,進行逐個擊破,又可以堵住敵人後路。”

 “就不怕被人家前後夾擊嗎?”

 “如果連這點實力都沒有,也不用出來趟這渾水了。”

 就在這時,忽有幾人從橋下的船篷裏竄了出來,手中各提了兩包東西,一齊往橋上的人群中甩去。橋上登時傳來一陣驚呼,兵器出鞘的聲音響起。

 拋上去的東西被刀劍砍中之後,便即冒出一蓬白煙。

 咳嗽聲,喝罵聲,在橋上響了起來。

 “他娘的,是石灰。”

 “大家不要亂動,快點過橋。”

 水麵上的船都動了起來,一下子竄出好多人。一包包東西被拋到了橋上,還未落地,一片箭矢已飛了過去,那是帶著火苗的箭矢,是從水麵上射出來的。

 橋上早已白煙彌漫,上頭的人瞧不清周圍情況,一時慌了手腳。

 一片濃煙和火光在橋上冒起,剛才那些一包包的東西,裹了火油和硝石,遇到帶著火苗的箭矢就被點燃了。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伏擊戰。

 橋上登時不能走人,正在過橋的隊伍被一分為二。

 看到這裏,墨閑驚呼一聲。

 “師叔,剛好過了四輛馬車。看來這裏有高人在場啊。”

 “這才剛剛開始,勝負還很難說。”

 “師叔你看,船上下來的人好凶殘啊,一定不是什麽好人。”

 劉宸沒有作聲,靜靜瞧著那邊的打鬥。

 船上的人放完箭矢之後,便跳上了岸,往尚未過橋的三輛馬車衝了過去。伏擊車隊的一方占了人數上的優勢,在兵器上也占了便宜,他們配備了很多機關巧器。

 在對方衝過來的時候,防守馬車的人就迅速從車底下抽出一些簡易盾牌,然而對麵射出的暗器實在太多太快,一下子就損傷了數人。

 墨閑有些沉不住氣了,急道:“我們是不是該幫幫車隊?他們隻是過路的。”

 劉宸道:“不要輕舉妄動,看清情況再說。萬一幫錯了人就糟了。”

 再看前麵那四輛馬車,剛過了橋就被一大片人堵住了,對方也帶了機關巧器。好在車隊的領頭之人使兩個大鐵錘,十分威猛,隻有他傷人,沒有人能傷得了他。

 那兩個大鐵錘硬是從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領著四輛馬車往前衝去。雙方的傷亡都很大,一路留下了很多屍體,漸漸消失在劉宸和墨閑的視線中。

 當他二人再把目光轉回橋的另一邊時,見有數十人從車隊來時的路上殺奔過來,那些人多帶了弓弩,在奔跑的過程中放了一陣箭矢,將襲擊馬車的人射倒一片。

 墨閑終於舒了口氣:“這才有點意思嘛。”

 襲擊馬車的一名頭領見對方來了援手,下令猛攻,一時衝得更加凶狠。

 隻片刻間,馬車的周圍躺滿了死傷之人。襲擊馬車的人雖然傷亡更大,但在人數上占了絕對優勢,依然掌握著主動權。

 當增援而來的那數十人趕到近前之時,三輛馬車已被打爛,裏麵是空的。

 “撤。”襲擊馬車的頭領招呼了一聲。馬車上似乎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就在他們撤出十餘步之後,一陣弓弦聲接連響起,他們當中登時倒下數人。

 增援過來的數十人已帶領著守護馬車的人開始反攻,當先一人使一把長劍,很快追到了敵群之中,銜尾追殺,幾步之內必有人倒在他的劍下。

 襲擊馬車的人雖然有人數上的優勢,無奈士氣已衰,帶來的巧器也已用盡,早已沒了決戰的勇氣,一心往水岸邊退去,他們似乎想回到原來的船上,從水路撤退。

 或許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急著趕去前麵與其他同伴會合。

 當他們退到岸邊時,追著他們痛下殺手的那名使劍高手並沒有往死路上逼,而是命人停下,在岸上擺好了陣型,似乎在等著他們回來一樣。這令劉宸都有些不解了。

 岸上的弓弩手不時地放出冷箭,射殺了數人之後,終於被對方退到了船上。

 眾多船隻離岸而去,未及調轉船頭,附近的水麵忽然起了一陣奇怪的波浪。

 水麵上的船忽然劇烈晃**起來,將上麵的人都顛簸了一些下去。水麵上不斷有一股股的血水冒出,掉入水中的人則如石沉大海一般沒了消息。

 “水下有人。”

 船上的人登時緊張起來,眼睛死死盯著水麵,準備等著水下之人露頭換氣的空當痛下殺手,然而過了好一陣子也沒見有人從水麵上鑽出來。

 “真是見了鬼了。”有人罵了一句。

 這時,岸上的弓弩手又已裝好箭矢,一陣亂射,殺數人。

 船上的人有些躁動不安了,稍一出神的當兒,水麵嘩啦一響,飛出一片鐵鉤。

 一陣慘呼聲傳出,有幾人被鐵鉤拉下水去,便即沒了動靜。

 水麵上靜得可怕,到處都是血水,船上的人已開始冒冷汗。

 隻過得片刻,各船又劇烈晃動起來,就在大家驚慌失措之時,鐵鉤又出現了。

 慘呼聲不斷響起,船上的人已越來越少。

 如此折騰了一陣,大家徹底心寒,他們的頭領猛喝了一聲:“和他們拚了。”

 那人帶頭往岸上衝去。留在船上的數十人眼見逃走無望,也起了拚死之心,紛紛效仿頭領的做法,往回衝殺,在抗過一片箭矢之後,終與對方短兵相接。

 打鬥異常激烈,似乎分不出高下。

 遠處的劉宸越瞧越驚,他似乎認出了打鬥中的一人。

 水麵忽然一響,鑽出十餘人來,個個穿著水靠,手中提一隻鐵鉤作為兵器。下船慢的幾人登時被鐵鉤纏住,摔倒在地,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就一命嗚呼了。

 從水裏出來的那些人當中,有一名漢子十分特別,他的四肢要比一般人長很多,渾身肌肉一塊塊凸顯出來,左手揮鐵鉤,右手使一把環首刀,兩臂上各插一把分水刺。

 那漢子見岸上打鬥得太過慘烈,便帶著人上去幫忙,他雙臂上的分水刺既能格擋敵人兵器也能出其不意傷人,加上手中的一刀一鉤,十分厲害。

 襲擊馬車的人登時腹背受敵,一下子損了不少人,他們見狀大怒,不約而同地回過頭來圍攻從水裏麵出來的人,他們可是恨死了那些鐵鉤。

 拿鐵鉤的人並不擅長在陸地上與人交戰,在數十名敵人的拚死反撲之下,很快傷了幾人,他們便想回到水中保命,然而敵人再不給他們機會了,早已將他們退路堵死。

 使環首刀的那人拚命護住自己的兄弟,但是很快連他自己也受傷了。

 “不惜一切代價,接應謝家兒郎。”

 岸上那名使劍的高手忽然大喝一聲,帶頭衝了下去。

 他身後的弓弩手登時收起手上的家夥,拔出隨身攜帶的短刀,往前衝殺。別看他們平時多用弓弩,肉搏的本事也差不到哪去,與人短兵相接之時非常勇猛。

 劉宸忽然縱身而出,如大鵬展翅。

 “去幫那些從水裏麵出來的人。”

 他早就覺得對岸有兩道身影特別眼熟,但還是不敢貿然出手,當聽到“謝家兒郎”四字後,終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知道是青龍寨的人在與敵交戰。

 到了運河邊,他直接掠往水麵,如履平地一般,轉眼就到了對岸。

 墨閑可沒有劉宸那本事,正在岸邊犯愁,猛聽得一聲巨響,當空飛來幾快木板,原來是劉宸往身後的船上揮了一掌,硬是把一條船拆了大片下來。

 “謝師叔。”墨閑大笑一聲,踏著水麵的木板過了運河。

 劉宸絲毫沒有耽擱,直奔人群之中,在他走過的地方,不斷有人翻飛摔落。

 “飛魚兄弟,可還認得我?”

 使環首刀的那人見來了厲害幫手,心中正有些納悶,聽得劉宸說話,腦中記憶忽閃,終於想起來了,高興得哈哈大笑。

 “昭淩公子別來無恙。”

 遇見故人,劉宸也十分愉悅,大笑著來到謝飛魚身邊。

 墨閑手中的“不工”已成了一麵鐵盾,在人群中翻來飛去,煞是好看,沒有人能擋住他的去路。他的人和盾幾乎成了一體,橫衝直撞的,很快與劉宸會合到一處。

 “昭淩公子,真的是你嗎?”

 岸上那名使劍的高手忽然大叫了一聲,心中滿是喜悅。

 劉宸朝那邊笑道:“冷浚兄弟果真在洛陽。”

 冷浚斬殺兩敵,掠到了劉宸身邊:“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當然是伯升哥告訴我的,他叫我來找一個叫劉嘉的人。”

 冷浚大笑一聲:“劉嘉在前麵接應,等今天的事結束之後,我帶你找他。”

 “好。”劉宸應了一聲,掌風掃倒數敵,“那大家速戰速決,抓緊幹活。”

 他們在說話的時候,手腳並沒有停下,因為敵人也沒有停下。

 圍攻這裏的敵人雖多,但一點便宜都沒有討去,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了。

 四名高手合在一處,登時嚇破了敵膽。

 特別是墨閑手中的鐵盾,飛轉時銀光耀眼,聲勢嚇人,真是一件群戰利器,碰上之後不死即傷,敵人見到那鐵家夥,比見到劉宸還要害怕。更要命的是,那鐵家夥還像個百寶箱一樣,可以掏出各種兵器,簡直令人防不勝防,一不小心就中招了。

 劉宸和墨閑的出現,讓敵人陷入了絕望。

 就在大家奮力殺敵之時,遠處驀地傳來一聲異響,應該是傳訊用的。

 冷浚的臉色登時不大好看。

 “不好,前麵的弟兄有些吃緊了,可能有強敵來犯。”

 謝飛魚急道:“昭淩公子,這裏已無大礙,請你速去增援。”

 劉宸瞧了一下周圍,見這裏隻剩一些殘敵還在負隅頑抗,已沒有大的威脅了。

 “墨閑,你留下來照應大家,我先去前麵救急。”

 他再不多言,當下踏著水麵而去,一轉眼就消失在大家的視線中。

 墨閑早就想試試寒星劍的威力了,當下爽朗地應了一聲,往敵群中殺去。

 他先是把盾猛擲了出去,砸倒遠處一敵。盾擊術有一種巧勁的,手上的力量配合著真氣的使用,每一次把盾擲出去之後都能輕鬆地接回。

 寒星劍出鞘,迎向了周圍一片兵器,幾聲撞擊傳出之後,敵人驚呼而退。

 經過剛才那幾下交鋒,敵人手中的兵器不是有了缺口就是斷為兩截,心中對墨閑的敬畏越發強烈,都有些不敢上前了,麵對這一盾一劍他們有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墨閑哈哈大笑,衝向前去,把自己的盾接在手中。

 寒星劍傷了數敵之後,手中的盾再次飛向敵人,這一下是螺旋擲出的。

 一片銀光在人群中跳躍,魚躍龍門一般,煞是好看。

 雖然是在人群中混戰,那盾卻像長了眼睛一樣,隻認準了敵人撞擊。

 眼見身邊的敵人不斷被盾擊倒,青龍寨眾人可算是大開眼界了,無不齊聲叫好。

 “好……”

 “好盾法。”

 “這是什麽功夫?”冷浚在百忙中忍不住問了一聲。

 “墨家盾擊術。”

 墨閑答了一句,將盾接在手中,驀地人盾合一,幾個縱躍。

 他一盾一劍在手,盡往人多處出擊,天龍劍法全力施展開來。有盾保護,他的天龍劍法可全力施為,再無半點後顧之憂,一時間敵皆奔散,殘器落了一地。

 敵人最後的反抗意識被徹底擊潰,他們再也提不起半點鬥誌,多在各自為戰。

 青龍寨眾人大喜,稍整陣腳之後,風卷殘雲一般往敵人推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