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音教脫身之後,劉宸與墨閑二人便一路趕往荊州。
這一方麵是思念同門心切,把自己安然脫險的好消息帶回去;另一方麵是把發生在天音教的壞消息送出去,這可是一件大事,必須盡快讓無極宮知道。
到了江陵一帶,直奔荊山,依著同門留下的暗記,找到一座茅屋前。
剛想前去敲門,林中走出一人,白衣扶風,仙氣十足,周身尚有霞光。
是白雲童子。劉宸大吃一驚,他一眼就認出了對方手裏的竹杖。
白雲童子也看到了劉宸,麵帶著笑容走了過來。
劉宸上前參拜:“見過白雲童子。”
墨閑侍立一旁,躬身行禮。
白雲童子一捋項下長須,滿是喜悅之色:“果真天意使然。”
劉宸一臉茫然,不知對方話中之意。
白雲童子嗬嗬笑了起來:“昭淩,我到了荊州,沒想到首先見到的人是你。今次出來的時候,天道真人就有吩咐,第一眼看見誰,這次任務就派給誰。”
劉宸驚道:“難道又出了什麽大事?”
聽得外頭的聲音,茅屋內走出兩人,是席驤嶽和張沐煙二人。他們見到劉宸之後,無不喜出望外,激動得呆了半晌。
“進屋裏說。”白雲童子邁開步子,率先往茅屋內走去。
席驤嶽這才如夢清醒,帶著滿臉的驚喜,將大家迎入屋內。
白雲童子眼望席驤嶽和張沐煙。
“剛才的話,想必你們二位已聽到了罷?”
二人點頭。白雲童子接著說明來意。
“流雲子長期不歸,天道真人料定他身陷五嶺了,需要派一個人前去營救。”
席驤嶽脫口道:“五嶺百花穀?”
白雲童子點頭。
劉宸笑問道:“那是煙雨門的地盤,向來不許男人踏足,我陸師伯去那作甚?”
“其實啊,早在昭淩蘇醒之前,無極宮就遇到了一件大事。”
能讓無極宮稱為大事的,那一定不是件尋常之事,大家不由精神一振,靜待下文。
白雲童子接著道:“昭淩,你還記得霧靈山的金莊主嗎?”
劉宸想了想,道:“當然記得。不過我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很多年前了,那一次他的舉止有些奇怪,似乎不大歡迎我和恩師。大家不歡而散,之後就再沒去過。”
“那就是了。金莊主那麽做,是在救你啊。”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大吃一驚,心道這裏頭一定大有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江湖中就流傳著一個古老的預言:一旦金蛟衛士現身江湖,天下將有大事發生,機緣臨身的人,將會被帶到一個古老而神秘的地方。”
張沐煙道:“這個預言少說也流傳了幾百年,可哪有什麽金蛟衛士出現過?”
白雲童子笑道:“沐煙可曾聽說過金蛟衛士的外貌特征?”
張沐煙道:“據說,他們都是身披金甲,肩扛巨斧的大力士。”
“巨斧?”劉宸失聲驚呼一聲,與眾人道,“天下間以斧為兵器的門派少之又少,能當得起一個‘巨’字的,金家莊倒是算一個,莫非……”
白雲童子道:“不錯,金莊主就是曾經那些金蛟衛士的後人。”
“他們守著一個秘密?”
白雲童子不答,反而問道:“你們可知道金蛟衛士的來曆?”
張沐煙接口道:“除了我這個老古董,他們哪會知道?金蛟衛士原是軒轅大帝的近身侍衛,天下太平之後,金蛟衛士也沒有閑著,奉命去看守著一座神殿。”
劉宸這才恍然大悟,興奮地道:“神殿裏藏著什麽寶藏?”
白雲童子道:“恰恰相反,那有一個能影響到天下安定的禍亂之源。”
“既然是這樣,誰還高興跟金蛟衛士去啊?”
白雲童子卻笑而不答。過了半晌,他道:“金蛟衛士的事,先說到這,等時機到了你們自會知道個中的實情。眼下有一件要緊之事,那就是把金家莊的禍害除掉。”
“金家莊出事了?”
“不錯。這就是金莊主舉止反常的原因所在。”
劉宸忽然笑了起來:“說了這麽多,這和我陸師伯又有什麽關係?”
“流雲子正是為了調查金家莊的事,而去了一趟五嶺。”
劉宸有些吃驚了:“個中有很多曲折隱秘之事嗎?竟勞煩我陸師伯出馬了。”
白雲童子便將當時的事情講了出來。
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無極宮的那片石陣之外,似乎走來了一道人影。對方渾身都是汙泥,那一身衣裳破爛不堪,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冤魂。
看守陣門的兩名童子嚇得掉頭就跑,將事情稟告了師父。
孟行嵐到了石陣之外,見那人已倒在了泥水之中,走過去一瞧,心中也不由生出一股寒意,原來對方**在外的皮膚,竟然是墨綠色的,比死人還恐怖。
他壯著膽子探了一下對方脈搏,發現尚有一絲微弱的氣息。
對方中毒很深,他能找到這裏來,難道與無極宮相識?
孟行嵐便伸出刀鞘把對方貼在臉上的頭發撥開了一點,以瞧個究竟。
“是金莊主。”他失聲驚呼一聲。
金莊主曾來無極宮參訪,聽兩位真人講法,孟行嵐因此認得他。
金莊主的武功孟行嵐是知道的,能讓他如此狼狽,那一定是遇到了非同尋常的敵人。他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趕緊將人背起,送到了長生殿。
經過地德真人的全力施救,金莊主終於醒了過來。這時,天道真人也到了。
向兩位真人道謝過後,金莊主便將實情講出。
原來,江湖中關於金蛟衛士的那個預言是真的,而且那個預言已現出端倪。
金莊主道:“金家莊的使命就是等待一塊古玉的出現。那塊古玉原本是住在昆侖山的一位上古聖人所有,後來被埋在了昆侖山下,千百年後將會被有緣人得到。”
兩位真人聽得大為震驚,心道這可算得上是江湖中第一大奇聞了。
“昆侖山那麽大,怎麽知道古玉是否已經現世?”
天道真人說出了心中的一個疑問。
金莊主道:“古玉通靈,就像有生命一樣。當它借著聖泉衝出冰雪之時,昆侖山上將有異象發生,而我族當中,有人世代守候在那裏,自然知道內情。”
“古玉已經現世了?”
“這天下還姓劉的時候,古玉就已經現世了。然而我的族人趕到那片峽穀時,卻沒有見到取得古玉的人,隻發現了兩個人的腳印,長短不一,應該是一男一女。”
天道真人歎道:“天下之大,這可怎麽找?”
“要想找到古玉,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因為玉中蘊含了一股神秘力量,它的光華是不會被埋沒的,除了昆侖山的聖泉,任何地方都藏不住它。”
“既然是如此奇玉,在江湖上打聽一下,自然可以找到,何難之有?”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種情況出現,那就是古玉一直被人帶在身邊。這樣的話古玉是不會發光的,因為人體內的陰陽二氣能夠調和玉中的神秘力量。”
這會連地德真人都有些好奇了,她道:“那你們後來找到古玉了嗎?”
金莊主的臉上卻流露出一種悲痛之色。
“然而我們找了多年,始終沒有找到古玉的下落,所以我懷疑出現了第二種情況。為了盡快找到古玉的下落,我將幾位犬子派遣出去,走訪天下九州。豈料一名犬子不知世間險惡,被一夥賊人盯上了,最終給金家莊帶來了滅頂之災。”
天道真人道:“這就是你遭此大難的原因?”
金莊主一聲長歎:“是啊。那是一些來自地獄的魔鬼,實在太可怕了。”
兩位真人神色一變,靜待著對方的下文。
“有一天,犬子帶著一名美豔女子回到了金家莊。問明緣由之後才知道,那女子本是西南邊陲人氏,因為一冊經文,鬧得家破人亡,幸得犬子相救才保住一條性命。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久了,便產生了情愫,這才有了回家報喜的念頭。”
“那女子雖然長得一副絕世容顏,但眉目間總有一些妖媚之態,瞧著不像正經人家的子女,我有些擔心她的來路,便把婚事壓著,暗中規勸犬子,並仔細盤問了那女子的一些情況,然而犬子對她的了解也是非常有限,根本問不出什麽根由。”
“到後來,犬子對她越發著迷,早晚魂不守舍的,天天催著我操辦婚事。而這時我又發現了一個可怕的現象,那就是幾乎整個金家莊的男人見到她之後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種獨特的魅力,有時候我多看一眼都會神遊方外。”
聽到這裏,天道真人歎了一聲。
“這一定是種厲害的媚功。金家莊有難了。”
金莊主一臉苦澀之色,接著講起後麵的事情。
“我越來越擔心,此女的到來會給金家帶來禍水,便想將她逐出家去,然而犬子死活不依,加上又有很多人替她求情,這事便拖延了下去。有一次,我趁著她出了門,進了她的房間,想要摸清她的底細,剛好見到地上有一冊《上天入地大超脫經》,應該是她剛練過功,忘了收起來。我便偷偷抄錄了一份,拿回去研究。”
“回去之後,我將經文看了一遍,發現那是一種教人超脫自我的法門,所講內容氣勢恢宏,不像一種歪門邪道,出於好奇,我便依法修習了幾次,感覺很有益處。後來練得多了竟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讓人不忍放棄。”
“就這樣,不知不覺中我已停不下來,忽然有一天,我從睡夢中驚醒,感覺自己的精神意識好像被人綁架了一樣。那種感覺非常恐怖,就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在你腦袋裏掏東西,掏了腦袋掏身上,最後掏到了骨髓裏。這時我才知道被人暗算了,當下憑著堅定的意誌力與這種怪象抗衡,到得最後我不惜自絕經脈,才將這種怪象消除。”
地德真人道:“難怪你的經脈十有九損,原來是這個緣故。”
天道真人道:“人家是故意把經文丟下來害你的。”
金莊主喟然長歎:“我哪知道天底下有這種害人的經文。更壞的還在後頭哩,當我準備出屋找那女子算賬的時候,卻發現屋子裏不知何時已多了一人。”
“那就像是一個來自地獄的幽魂,他的眼睛是暗灰色的,沒有生命的氣息,然而當他看你的時候,那雙眼睛會突然發出一道精光,將你的意識都看個透徹。”
天道真人道:“所以,古玉的秘密被他知道了。”
“我感覺,秘密是在我被暗算的時候泄露出去的,幸虧我自絕經脈及時,還有些最重要的秘密,並沒有被他從我的腦海裏搜去。為此,他給我下了一種劇毒,讓我日夜遭受毒氣攻心的煎熬,逼我妥協,但我一口咬定,就隻知道那麽多。”
“金家的其他人呢?難道還沒看出問題來嗎?”
“就在我被暗算的那天,全莊上下都中了毒,整個金家莊都被他們控製了。他們霸占了金家莊之後,借著金家人的掩護,逐漸將金家的族人全部控製了起來。他們以全莊人的性命相威脅,揚言說如果發現我在說謊,就會在莊裏殺人。”
“那人盤問我的時候,我也說了一些半真半假的話把他知道的一些事情連貫起來,然而他也有些將信將疑,所以不敢殺我,隻好一邊付諸行動一邊讓時間來考驗。他的運氣似乎很差,事情進展得並不順利,十來年下來,也沒有大的突破。”
“而我為了完成金家的使命,不敢輕生,與對方周旋了十來年,直到半月前,我的毒傷越來越嚴重,有時候發作起來會像死去了一樣,連脈搏都會停止。”
地德真人想到了原因所在,便給大家解釋了一下。
“那是一種靈魂出竅引起的假死。當身體上的痛苦達到極限時,人的靈魂可能會短時間脫離身體,讓身體進入一種暫時的休眠狀態,這是靈魂的一種自我保護,隻有求生欲望極強的人,才能出現這種情況。當身體上的痛苦減輕時,靈魂就會回來。”
金莊主先是一陣愕然,而後連連點頭,似乎深有體會。
“我便想到了詐死。我知道自己毒發的時辰,又看了天色,近日必有大雨,所以事先和長子商量好,毒發之後便讓那些歹人來驗屍。對方果真以為我死了,便同意下葬。這種事自然是長子全力操辦,他在莊外的樹林裏隨便挖了個坑將我埋了,故意將土埋得很鬆,當我醒來時,天空正下著大雨,泥土很軟,我輕鬆鑽出了泥坑。”
天道真人臉露佩服之色。
“你就是這麽走過來的?”
金莊主道:“我天生體魄強健,從小又是在深山裏長大的,生存能力勝過常人,所以盡往荒無人煙的地方走,這半個月,走了上千裏路,終於到了這裏。”
劉宸等人聽到這裏,終於明白了陸乘風去煙雨門的原因。
果然,白雲童子道:“撬開金家莊大門的是媚功,控製金家莊的是毒藥。天下間用毒能手較多,而媚功能達到如此境界的,恐怕就隻有煙雨門。”
劉宸道:“我知道一個人,媚功很厲害。他是毒龍教蚩若邪的女人。”
張沐煙忽然把腦袋伸了過來,揪著胡須道:“你說的是蘭花夫人?”
劉宸哂道:“張師叔果真見多識廣。”
張沐煙一個勁搖頭:“蚩若邪用毒雖厲害,武功卻算不得上乘。金莊主所說的那個幽魂一樣的人,絕不是蚩若邪。”
劉宸想了想,忽然心中一動。
“能不能把那個幽魂歸在咱們上此所說的那個人身上?”
席驤嶽一驚:“完全有這可能啊。”
劉宸的眼中滿是仇恨之色,沉聲道:“隻有他,有這本事和手段。”
在劉宸去了天音教之後,白雲童子來過一趟荊州,所以知道劉宸所指的人。
白雲童子便道:“這麽重大的事情,不能靠猜,必須找到確切的證據和線索,所以煙雨門之行,勢在必行,這是目前最明顯的一條線索。”
席驤嶽道:“金莊主的傷勢如何?”
白雲童子帶著無盡的惋惜,搖了搖頭。
“金莊主已如同一個廢人了,還在無極宮靜養,他體內的毒已纏了他十來年,很難清除幹淨,時常還會發作,隨時都有性命之憂。”
他又道:“這事一定要保密,對方如果知道金莊主沒死,會警覺起來。”
席驤嶽雙目射出兩道精光,道:“費這麽多功夫幹嘛?去武成山莊召集人手,直接殺過去不就成了?讓我混元宗代勞也行,不過路途遠了點。”
白雲童子道:“除惡務盡啊。我們現在不知對方的底細,如果貿然攻進去,頂多除掉一些小人物。一定要把對方底細摸清楚了,將他們一網打盡。”
大家一想,心道這倒也是。席驤嶽尷尬一笑,不再多言。
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白雲童子便要講重點了。
“山水有靈氣,風雲擇地棲,百花穀處在五嶺的一處仙脈上,盡得天地交匯之裨益,然而桃李之氣太重,可說是我等修道之人的塚地,萬萬靠近不得。”
劉宸老臉一紅,有些心事重重。
“我去真的合適嗎?”
白雲童子撚須大笑。
“一般人有去無回,但麵帶桃花之人,倒反去得,還能渡劫。上次在遼西相遇,我見你桃花之氣甚重,如久不除去,當有劫難,絕對是去百花穀的不二人選。”
劉宸連翻白眼,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白雲童子道:“在無極宮的時候,地德真人力薦你去,然而我剛從荊州回去,早就知道你在天音教領罪,無法抽身。天道真人望天一歎,便說第一眼見到誰就讓誰去。不想我剛到茅屋之前,你恰在此時出現,你說是不是天意使然?”
劉宸喟然長歎。
“既然是老天爺的意思,那我就勉為其難,給點麵子罷。何時動身?”
白雲童子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劉宸便即起身,與長輩拜別。
席驤嶽眼見劉宸這麽快又要走,心中不舍,這便想起一事。
“昭淩,天音教的事怎麽樣了?你是怎麽回來的?”
劉宸哂道:“這事讓墨閑慢慢和你們說。我這條命,算是暫時保住了。”
席驤嶽聽得一頭霧水,道:“暫時?”
“總之一言難盡。具體情況墨閑會告訴你們的。告辭了。”
墨閑道:“師叔,這次你不帶我去嗎?”
“我已經沒什麽好教你的了,趁這機會多向你張太師叔討教討教。”
墨閑眼中放光,登時不再多言。
劉宸又道:“得空時,把墨家的機關術和冶煉術多研究研究,敵人這麽凶狠,咱們不得多準備幾件厲害裝備?”
墨閑聽得一陣點頭,興奮不已,師叔這麽倚重自己,那真是太有麵子了。
“師叔放心,我一定弄幾件稀奇寶貝出來給你玩。”
劉宸登時咧嘴一笑。
一切交代清楚,他便出了茅屋,扛著牝牡劍下了荊山,一路往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