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鯨樓外,橫屍處處。

 白玉川的人正在大門口不斷衝殺,倒下一撥再上另一撥。

 花鯨勇士的人數正在逐漸減少,他們的人倒下去一個,可就少了一個。

 花鯨樓的外麵已聚集了兩三百人,都是清韻台的精英,歸白玉川調遣。

 也不知道白玉川用了什麽法子,他先將總壇的人支開,這會又能迅速將人調回。看來他這幾年的總壇壇主不是白當的,應該從祁開雲那裏學到了不少本領。

 花鯨勇士雖然勇猛,但論起手段和計謀,在白玉川麵前簡直太嫩了。祁開雲之前就是忽略了這個問題,以至有今日之禍。

 白玉川眼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趁機造勢。

 “花鯨勇士造反了,大家快進去救出教主。”

 閃電一聽有些氣急敗壞:“大家別聽白玉川胡說,他才是暗害教主的禍首。”

 “你們勾結道門中人在先,又暗中串通沈燕天從江陵調人,想要至教主於死地,人證物證俱在,還要狡辯嗎?要是心中沒有鬼,何不放下兵器與我對證一番。”

 “放你娘的屁。若是放下兵器,定被你這個白眼狼殺人滅口。”

 白玉川冷笑一聲,不再答話。他隻要稍作提點便可,並不需要大費口舌。

 總壇的人多得白玉川恩惠,平日裏也都是在他的領導之下,此刻自然更相信白玉川,大家繼續猛攻,幾乎已認定了是花鯨勇士在說謊。

 花鯨勇士雖然人少,但背靠著花鯨樓作戰,沒有後顧之憂,守得倒也穩當,任他白玉川人多勢眾也隻能排著隊輪流送死。

 久攻不下,白玉川便嚐試著從其他地方破牆而入,然而教訓是慘痛的,破開牆之後,等待他們的是各種機關暗器,要不是他跑得快,就被陷在暗室裏頭了。

 白玉川有些後悔了,後悔之前小看了花鯨樓的戰略地位,小看了花鯨勇士的實力。花鯨樓的堅固,給了以勇猛著稱的花鯨勇士極大的優勢,他們隻要在大門口抱團,別人很難攻過去。他們都是不畏死的勇士,想要擊敗他們,隻能慢慢耗下去。

 就在此時,白玉川身後引起了一陣**,接著便傳來打鬥之聲。

 一名樣貌威猛的花鯨勇士衝了過來,是驚雷。他身後還跟了一隊花鯨勇士。

 他用的是一柄軟劍,拳腳上的功夫也很硬朗,是一名實力強大的高手。他出劍的速度很快,幾乎每一下寒光閃出都有一人倒地。據說,他的劍是天音教裏最快的。

 擋著驚雷去路的人很快讓出一條道來,因為他們不讓開就等於送死。

 見了花鯨樓前的慘狀,驚雷不由悲呼了一聲。

 “教主,屬下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閃電正使著一把快刀與敵人激戰,見驚雷出現,張口就罵。

 “你這呆子,看不清形勢嗎?都這時候了,還來這裏作甚?”

 他說完這句話,手中的刀已放倒了兩敵。在花鯨樓,他是與驚雷齊名的高手,因性格沉穩,被教主委以鎮守花鯨樓的重任。據說,他的刀並不比驚雷的劍慢。

 驚雷的目光往人群中搜尋了一下:“我要殺了白玉川這個叛徒再走。”

 閃電破口大罵:“死呆子,還不快滾!帶著人去陌上,幫教主留一點基業。”

 想到教主,驚雷再不多言,深深歎一口氣,終於轉身而去。

 “走拉。”他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語氣極為悲涼。

 眼看著自己的兄弟在送死,卻不能去救,這對他來說比自己死了更難過。

 他明白“陌上”二字是什麽意思,那代表著死守這裏已沒有意義,他必須盡快離去。他雖然豪邁,但絕不是莽夫,否則也不配成為花鯨樓兩大頭領之一。

 白玉川的目標是花鯨樓,至於驚雷,他才懶得去管。

 花鯨樓內猛然發出一陣巨大的聲響,那聲響來得怪異,似有船兒乘風破浪,還夾雜著劇烈的摩擦聲,好像有很多水車在快速轉動。

 白玉川朝為首的蒙麵人使個眼色,率先往花鯨樓大門口撲去。

 再不采取行動,目標可能就跑了,樓裏的聲響一定是發動了什麽奇怪的機關。

 情況有變,他不得不鋌而走險。

 那種聲音還在不斷響起,似乎就在花鯨樓的下麵。白玉川恨不得立刻衝進樓去,找出發聲的位置所在,將機關搗毀,所以他一上去就與花鯨勇士近身交戰。因為還有其他同伴在附近,他的銀梭針和天音不便使用,近身交戰就沒有這些顧忌。

 投身到花鯨勇士當中之後,以白玉川之能也是險象環生。

 蒙麵人見狀,一齊出動。他們似乎早有默契,那就是不能讓白玉川死,這可能就是他們執行這一次任務的底線,否則將麵臨嚴重的責罰。

 麵對如此強大的敵人,花鯨勇士壓力大增,招招拚命。他們十分清楚,隻要樓裏的聲音還沒有停止,他們的任務就還沒有完成,必須拚死堵門。

 蒙麵人剛開始還有點輕敵,但很快就損了兩人。白玉川投去一個鄙夷的眼神。

 為首的蒙麵人本已十分懊惱,偏又糟了白玉川的冷眼,當真憋出了一肚子火。他之前哪遇到過這麽難啃的硬骨頭?當下以硬碰硬,想要找回麵子。

 一時間,寒光交錯,血肉橫飛,門牆都被染紅了。

 花鯨勇士的人數正在一個個減少,終於就隻剩下幾人。他們退到了大門之內。

 為首的蒙麵人已感覺到勝利在望,眼中流露出一股難以掩飾的興奮之情,然而他卻沒有發現,自己帶來的同伴也已死了大半,如今就隻剩區區數人。

 花鯨樓內忽然一聲轟鳴,旋即靜了下來。閃電心神一震,似乎鬆了口氣。

 為首的蒙麵人以為有隙可乘,便往閃電飛撲而去,一劍斬落。

 閃電不避不讓,手中的刀驀地斜往上削,速度快得驚人。

 那人不敢與閃電賭這一招,劍尖一收一轉,將身前要害守住。誰知他前麵的一人一刀倏地往前挺進了一些距離,步法配合著刀勢,簡直完美得無可挑剔。

 如此刀法實在太恐怖了,接近這樣的對手,實在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刀鋒已逼近身前,那人自知無法避開,手中長劍急往下點,落往對方手腕。然而他這一劍卻落空了,不是他的招式不好,而是對方出手太快。

 要將手裏的兵器施展到這種非凡的速度,那需要凝聚起全身的精氣神,刀招使出的那一瞬間,閃電的防守是最薄弱的。白玉川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白玉川就是知道閃電的刀法極快,所以不去冒險,他雖第一個搶攻,卻始終與閃電保持著一段距離。他一直靜待著蒙麵人給自己創造機會。

 左肩驀地傳來一陣涼意,為首的蒙麵人發現一條左臂已不見了。

 就在為首的蒙麵人發出一聲慘呼時,白玉川出手了,他的銀梭針直取閃電咽喉。

 閃電的刀一下子擋了回來,然而白玉川的銀梭針是會變方向的,其中兩枚相互撞了一下就往閃電握刀的手上纏去。

 刀光終究慢了一下,閃電沒能擋開所有的銀梭針,被其中一枚射入頸中。

 區區一枚細小的銀梭針本殺不了人,然而針上附帶的真氣那才是致命的。

 為首的蒙麵人忍著劇痛,回身刺了一劍,正中閃電腰腹,而後閃身疾退,連劍都不要了。白玉川則順勢拍了一掌,打在閃電的頭頂上。

 閃電從身上拔出敵人的兵器,一刀往白玉川揮去。

 白玉川退開一步,見對方身子已經僵直,便走了過去,輕輕推了對方一下。

 “這麽賣命幹嘛?你們跟錯人了,真是可惜。”

 閃電倒下,含笑而死。他這個笑容讓白玉川很是厭惡,這個笑容似乎已暗示著,祁開雲已經從這裏走了。然而路在哪裏?他實在琢磨不透。

 若說路就在腳下,那實在難以置信,至少他現在不信。

 這雖然是一座建在湖上的水寨,但水寨的地麵幾乎貼著湖水,成片的水寨已將整個湖麵封死,水寨的下麵是不能行船的。這一點,白玉川早就琢磨過。

 若對方以為躲到水寨下麵就能逃過一劫,那簡直是個笑話。

 往花鯨樓裏麵走了幾步之後,白玉川大吃一驚,眼前到處都是障礙物,已完全不是之前見到的那個樣子了,他幾乎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

 剛才閃電被殺的時候,幾名受傷的花鯨勇士都退了進來,得小心一點才是。

 外麵的人正要衝進來,被白玉川揮手喝止住了。

 “裏麵有機關,其他人先在外麵候著。”

 要是這麽一大群人胡亂跑了進來,萬一觸發了機關,那可是要死很多人的。

 為首的蒙麵人已將斷臂包好,正跟在白玉川後麵,他一瞧周圍,見身邊就隻剩下四人了。大難之後,他越發覺得生命的可貴,略一思索,便退到了最後。

 白玉川一步步往前走去,如履薄冰一樣。蒙麵人見白玉川都這麽小心翼翼的,心中自然會更加緊張,絕不敢造次,走得跟做賊一樣。

 白玉川走幾步,便敲一敲,時而發出一兩道音波探路。

 蒙麵人相互一瞧,露出一個微笑,心道這一招還算不錯。

 他們緊緊跟著白玉川的步子走,人家踩哪,他們也踩哪。

 猛然咣當一聲,大家嚇了一跳,不自覺地把手腳縮了一下,忙四處觀望。

 原來是一個花盆摔落下來,大家如釋重負。

 一名蒙麵人擦了擦汗,臉上露出一個放鬆的表情,緩緩把按在一個木架上的手臂拿了起來。但聽哢嚓一響,他剛才按著的木架轉動了一下。

 牆壁上忽有寒光飛出,那是一些月牙形的利刃,非常密集。

 眾人本就躲避不及,加上周圍的障礙物又多,一時都受了傷。其中一名蒙麵人麵部中了一記,弄得滿臉鮮血,眼看活不成了。

 白玉川畢竟是會玩暗器的,不管是耳力還是眼力,那都比一般人敏銳,所以他隻是大腿上中了一記暗器,算是最幸運的了。

 聽得屋內的慘叫,外麵的人嚇得麵無人色,本來在大門口伸著腦袋看熱鬧的人,見了麵部中了暗器的那蒙麵人,嚇得腿都軟了,忙退了出去。

 “慘不忍睹,慘不忍睹。”各人都露出驚悚的表情。

 剛才的動靜沒了之後,白玉川繼續前行,手剛要往絲弦上抹去,他身後的蒙麵人猛然拉住了他的手臂,一個勁地搖頭。

 白玉川笑了笑:“那你走前麵。”

 那人連忙擺手。白玉川再不理他,依然像以前那樣開路。

 前方一條帷幔之後忽然滾出一名花鯨勇士,一刀往這邊砍來。

 白玉川瞧得清楚,便即往前跳了過去,可憐他身後那人被花鯨勇士砍斷一腿,兩人扭打在一起,撞到不少東西。

 又是一陣異響傳出,大家都看著牆壁,忽然腳下一痛,卻是一片細長的鐵刺從地上紮了出來,其中一人反應慢了,腳板被紮了個透穿。

 正在地上扭打的兩人被當場紮死,屋內隻剩下四人。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前行,到了這個地步,倒反把生死忘了,心中隻有一口惡氣要出。

 白玉川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他朝身後道:“耳朵捂住。”

 他五指連彈,發出一陣刺耳的樂聲。

 樂聲倏停,他猛然往一旁掠去,發出兩道天音。

 剛才的樂聲讓藏在屋內的兩名花鯨勇士呼吸加重,被白玉川把方位猜到了。不過這麽一來,又觸發了一處機關,屋中暗器飛射,甚是嚇人。

 白玉川成功傷了兩名花鯨勇士,等屋內的暗器停了之後,就往那邊撲了過去。他先射出幾枚銀梭針,近身之後雙掌舞動,很快將對方打倒在地。

 就在白玉川以為大功告成的時候,本已倒地的一名花鯨勇士猛然竄起。

 此人並未斷氣,剛才隻是裝死,他使出所有力氣劈了一刀。

 白玉川中招跌倒,後背現出一片血跡。好在他警惕性高,一聽到有動靜的時候,及時用掌力防守了一下,否則剛才非去半條命不可。

 終於把花鯨樓拿下,白玉川也有些精疲力盡,就那麽坐在地上喘氣。

 剛才那一下可害慘了蒙麵人,他們本就受傷較重,眼力和耳力又不如白玉川,簡直就是死裏逃生,身上又多幾處傷痕。

 有一人便氣不過,惡狠狠道:“白玉川,你他娘的是不是故意害我們啊?”

 白玉川似乎回複了一點氣力,側臉朝蒙麵人露出一個詭秘的笑容。

 “你說對了。除了我,這屋子裏的人都別想活著出去。”

 三名蒙麵人神色大變,一齊跳了起來,但他們的行動卻不統一,有兩人是往前撲向白玉川的,斷了一臂的那人則往花鯨樓外麵跑去。

 樂聲響起,銀光倏現,白玉川一躍而起,追上為首那人。

 這時,另外兩名蒙麵人已砰的一聲倒了下去,其中一人咽喉上有兩個細孔,另一人的身上兀自噴著血霧,有些死不瞑目:“白玉川,你……”

 為首這名蒙麵人剛要轉身還擊,卻忽然發現真氣提不起來。

 一聲箏音響起,他感覺自己體內的經脈似要脹裂開來。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便不去費那力氣了,貼著一根柱子緩緩坐了下去。

 白玉川也不急著殺他,他知道對方有話要說。

 果然,那人道:“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讓我死個明白。”

 白玉川笑了,笑得十分燦爛,就似春日裏的陽光。

 “怪就怪你知道得太多了。隻要你活在世上一天,我就沒有安穩的一天。”

 “殺了我們,主公不會放過你的。”

 “你們都死了,這兒的事還有誰知道?多謝你時刻都在提醒我,有一個叫做‘主公’的人,是我最大的威脅。我有太多的把柄在你們手上,如果你們不死,我就得天天受你們的威脅,受那個人的擺布。說了這麽多,你覺得我應該怎麽做呢?”

 白玉川說到興頭上,忽然把頭一揚,有些意氣風發。

 “從今天開始,那個人也得看我的臉色。而這樣的人生才算精彩。”

 “你這是在玩火!”

 “哪怕玩一天,我也是在照著自己的意願活,那也活出了人生的滋味。而你們,做了這麽多年的狗還覺不夠,打算做一輩子狗嗎?真是一副賤奴相。”

 那人大怒,剛要站起,身上經脈脹裂,倒了下去。

 白玉川冷笑一聲,開始在屋內找人,可他幾乎把花鯨樓找了個遍,也沒有找到任何活人。花鯨勇士都死了,連照顧教主日常起居的人都服毒自殺了。

 祁開雲果然不在這裏,一個重傷之人絕對無法逃過白玉川的耳目。

 白玉川望著樓頂發呆,口中喃喃道:“教主啊,看來你真沒把我當自己人,這花鯨樓裏全是秘密,你一個字都沒有透露給我知道,就像專門防我的一樣。”

 他忽然發出一聲尖叫。

 “來人,把這兒的地麵都給我拆了!”他似乎快要瘋掉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果找不到祁開雲,他以後將寢食難安。

 外頭便即湧入一大群人,各拿著兵器,在花鯨樓裏又砍又撬。

 白玉川衝出了門,他已有了對策。

 “跟我來,大家往水寨外圍搜過去,不要漏過任何地方。”

 清韻台範圍之外有一座不起眼的小木屋,住在這兒的是一對老夫妻,負責幫天音教培植花草的,水寨上的盆景幾乎都是出自他們之手。

 這兒非常空曠,因為要種東西嘛,必須要有充足的陽光。

 木屋的前麵,是一條寬敞的大路,一直通到水寨的邊界。當時留出這條路的時候,是考慮到培植花草所用到的盆子、罐子、泥土等東西都需要從外麵運過來。

 這對老夫妻平日裏走起路來都是老態龍鍾的,然而此刻進出屋子卻是一副十分矯健的模樣。之前大家都錯看他們了,原來他們也是練過武功的高手。

 今天不止他二人的行動有些奇怪,就連他們住的小木屋都有些奇怪,因為下麵正在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像是水桶在井口取水的那種聲音。

 聲音終於停止了。老丈奔入木屋,隻流老嫗在外。

 他順手就將屋門關上了,這是他多年的習慣。

 從外麵看上去,這座木屋的形狀有些特別,那就像一個倒放著的水桶。

 不愧是種花草的,連住所都這麽有藝術味。

 屋內黑乎乎的,兩邊的窗戶小而結實。

 他在黑暗中靜靜等著。

 腳下忽然傳來細細的水聲,似乎有東西在移動,他的神情有些緊張起來。

 過了片刻,他似乎聽到了敲擊木板的聲音,當下凝神靜聽。

 “陌上花開時。”下邊傳出一個細不可聞的人聲。

 老丈登時淚流滿麵,哽咽道:“當是故人歸。”

 他的手在暗處一摸,屋內發出一陣聲響,原本黑暗的屋內現出一點亮光。

 屋子中央的地板上不知何時已多出一個狹長的暗槽,有棺材般大小,光亮就是從這個暗槽裏透出來的。

 整個屋子發出一陣輕微的震動,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下麵摩擦。

 暗槽下的空間緩緩現出一個狹長的木箱。木箱的模樣有些奇怪,前後兩頭尖尖的,像是一個魚頭,左右兩側掛著繩子,應該是被拖拽過來的。

 箱蓋被打開,裏麵竟然躺著一人。那人身上有些血漬,像是受了傷。

 老丈納頭便拜:“屬下見過教主。”

 那人坐起身來,當真便是祁開雲。

 老丈深深歎息了一聲,道:“屬下每時每刻不在想念著教主,心中卻希望著永遠都不要見到教主。然而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他忽然悲中帶喜:“能在我有生之年再見教主一麵,此生無憾矣。”

 祁開雲像是遇到了多年的故友一般,麵容和藹而有些激動。

 “你那一雙兒女過得可還殷實?”

 “有教主關照,自然壞不了。”

 “以後的日子就靠他們自己了,是我無能啊。”

 “教主千萬別這麽說,要是沒有教主,我們一家人早就沒了。在如今這種亂世,相比天底下的大多數人,我們能遇見教主,已經是最幸福的人了。”

 祁教主抓住老丈的手,眼中落下兩行淚來。過了半晌,他才緩緩躺了下去。

 老丈輕輕將箱蓋放上,又按動機關,使屋內恢複了原樣。

 “阡陌交通。”老丈打開屋門,輕喚了一聲。

 外頭那老嫗走到一個巨大的花盆下麵,雙手輕輕一抱,便把沉重的花盆移開,原來放著花盆的地方露出一個凸起的圓塊,她一腳踩了上去。

 周圍發出一陣哢哢聲,附近的地麵動了。老嫗一躍而起,到了小木屋後麵。

 隻片刻間,四下已變了樣,原本的一大片空地已斜斜抬起,露出大片水麵。

 砰砰之聲不斷響起,是栽著花草的盆子、罐子摔在了一起。幸虧周圍並沒住人,否則看到這情形一定會嚇壞,以為來了什麽妖怪。

 小木屋的周圍已毫無障礙,隻有那微波**漾的水麵。這一片水麵延申了出去,沿著原來的那條大路,一直通向前方。

 嘩啦一聲水響,小木屋浮起少許,露出了本來麵目。

 原來它的下麵是一個魚狀的船身,平時沉在水下,誰也不會發現這個秘密。

 又是一陣機關聲響,怪船的周圍撐起了許多帆布。兩名老人家來回縱躍,手扯帆繩,那嫻熟的動作,就像在表演一門特別的藝術。

 怪船移動,飛一般往外麵駛去,竟然沒有碰到任何東西,可見操船之人的厲害。

 翌日清早,白玉川站在一片木堆下麵,麵無表情。

 他已換上新的衣裳,依然是一身白色。

 這裏原本是花鯨樓所在,此刻已被毀得不成樣子。

 一天一夜過去了,他始終沒有得到祁開雲的消息。

 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一人走得很急,瞧那滿頭的露水,應該徹夜在外。

 “壇主,都是壞消息。”來人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這裏沒有外人。”白玉川淡淡道。

 “梅花巷失利,‘追風聖手’沈燕天事先嗅到了危險,讓他逃走了。”

 白玉川擺手道:“無妨,沈燕天死不死關係不大,隻要他來了姑蘇就行。”

 來人心中稍寬,又道:“祁開雲……”他下麵的話似乎沒法說。

 “廢物!還是沒有他的消息?”

 “是。屬下該死。”

 “線索還有嗎?”

 “線索已……斷了。”

 “混賬。”白玉川一掌打了過去。

 來人捂著臉頰,不停地磕著頭,雖然掉了兩顆牙齒,心中卻一陣竊喜。白壇主打他,那就意味著還要用他。如果見到的是白壇主一個溫暖的笑容,那就小命難保了。

 白玉川怒氣稍消,道:“都有些什麽發現?”

 來人誠惶誠恐地道:“我們在岸邊發現了一艘怪船,那是老花匠的東西。”

 “他們上了岸?”

 “是的。老花匠在岸上不遠的地方有一處私宅,他們到了那裏,趕著一輛馬車走的。馬車出了宅院之後,一直沒有停下來,在方原百裏之內打著轉走。”

 “你們發現對方是在什麽時候?”

 來人臉上一紅,道:“已經深夜過後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隻帶回來兩具屍體。”

 來人的聲音有些發顫。

 “他們事先吞了慢性毒藥,被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無藥可救了。”

 白玉川忽然笑了起來。

 “有點意思。現在要想把人找出來,就得在方原百裏之內翻個遍了。”

 來人嚇得麵無人色,伏地不起。

 白玉川這次卻出奇地平靜,他並沒有出手打人。

 “走,是時候去桃花塢了。”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似乎想起了某個難以忘記的人,想起了某些難以忘記的事。自此刻起,他又顯示出了溫情的一麵,再不是剛才那副嚇人的樣子。

 一聲幽歎,白影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