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在對方剛有動作時就出手,劉宸是要滅掉對方的氣勢。
更重要的一點,隨著邪狼往前衝出,他身後的大軍有些要往前移動的架勢。
劉宸絕不允許這樣的場麵出現。一旦邪狼衝過了自己的防線,對麵那一大片敵人很有可能會跟過來,萬一有人頭腦發熱,一鼓作氣地衝到山腳下那就完了。
嚇得對麵大軍不敢妄動,這是必須要保證的。
就在對麵那騎衝向自己的刹那,邪狼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說來就來,他連忙拔劍一擋。隻聽咣的一聲,眼前冒出一片火花,握劍的手有些拿捏不住,劍身往後仰去,砍入肩頭肌膚。
他低頭看時,見劍身上有一個兩指寬的缺口。
實在難以像樣,對麵那麽一個文弱之人,打一個石頭就有此等威力。
他這時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大錯,急忙勒馬調頭。直覺告訴他,對方絕不好惹。
這時劉宸瞧清了對方麵容,那臉上果然是五顏六色的,就跟那一身怪衣袍一樣。這應該是一種文身,有這種嗜好的,大都將圖案刺在隱處,沒有在臉上弄的。
他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能打中對方,可這一下偏偏打得很準。
高興之餘,他又將剩下的一個石頭摸了出來。
邪狼勒馬調頭之後,拚命催馬前行,往自己軍陣中逃去。但經這一下,劉宸已追到他身後十餘步的距離。邪狼不時回頭觀望,防止對方再次打出石頭。
劉宸卻故意不打,做做樣子嚇人,給對方造成心理陰影,繼續磨滅對方氣勢。
對方軍陣中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也就在此時,劉宸手中的石頭打了出去。
這一下雖然離得較近,但是準頭卻差了,打在對方手臂上。
邪狼一聲嚎叫,手中兵器掉落馬下。要再打正一點,他這一條手臂就要廢了。
今日之事處處透著邪乎,他已無心戀戰,隻想著快點擺脫身後的魔鬼。
終於到了自己的軍陣之中,兩邊都是密密麻麻的士兵,那是他自己的士兵。他不由心中一寬,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剛有這個念頭,心中警兆忽生。
是馬蹄聲,身後依然有急促的馬蹄聲,這似乎有些不妥。
就在他驚奇地回頭望去時,那道魔鬼一樣的身影已奪了一隻粗矛舉了起來。對方竟然敢一人一騎衝進自己的軍陣,這簡直不可思議。瘋子,對方一定是個瘋子。
他的心再次懸到了半空,大喊道:“攔住他。”
周圍的士兵這才反應過來,兵器往來人招呼過去。
劉宸哈哈一笑:“孫子別跑。”一矛擲了出去。
噗的一聲,那矛紮入馬身。邪狼一個跟頭跌入人群,差點被翻滾過來的坐騎壓住。
劉宸躲開幾件兵器,落入敵群之中。他的坐騎撞入敵群,傷了數敵。
邪狼心中又急又怒,從周圍士兵手中奪了一隻長槍,尋找著對方的身影。劉宸忽然大笑一聲,將幾件兵器撞到了半空,伸手接了一把寬厚大刀,往邪狼殺到。
刀光彌漫,撞飛一片兵器,其勢依然不止,遙遙往邪狼追了過去。
機會隻有一次,既然手裏有刀,他上來就用了那一式荒廢已久的八聲逐日刀法。
這是他自創的一式刀法,是在無極宮悟道重生的那段日子裏,心靈深處被以往的刀光劍影所觸動,慢慢領悟到的一種武道。刀勢一起,就令人感覺到了一種殺伐之氣。
此招殺氣太大,這是劉宸從不施展它的原因。
這與修道之人的心意相悖,長期修練這種刀境,能讓人不自覺的沾染殺氣。
不過話又說回來,此招很適合戎馬度日的人,因為這種人就是為殺伐而生的,特殊的職責所在,使得他們需要這種殺氣,以殺止殺在他們身上可以順理成章。
所以到目前為止,這一式刀法他隻傳了一人,對方的身份正是一名戎馬度日的人,那是他在京城大戰神秘人時遇到的那位勇敢而又正直的衛士。
此刀法雖然隻有一式,但含八種基本變化,能生出八種聲勢,圓滿的一招,是將八種變化融入到一起,如誇父逐日,勇往直前,不達目標,誓不罷休。
今次入陣,就是為了殺人,用上這招,倒也順理成章了。
邪狼終於知道了眼前這人的厲害,他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腿腳並用地往身後的人群中滑去。在這一逃遁的過程中,他還拖了幾名士兵擋在身前。
劉宸這一刀終於斬殺出去,他身前的敵人,齊刷刷倒下一片。
這一刀放倒了十餘人,但也耗去了他極多的內力。在這種敵眾我寡的情勢下,敵人是殺不光的,他絕不敢再用第二次了,接下來該留著氣力,殺出重圍才是。
他也不管對方死沒死,但他必須回頭了,因為浪潮一樣的敵人,正不斷往這邊湧動,舉著密密麻麻的兵器,幾乎已將周圍堵得寸步難行,形成了一層又一層的人牆。
剛一轉身,身後傳來一股殺氣。
他看也不看,手中大刀飛射而出。
能有此殺氣的,一定是高手,莫不是邪狼沒死?他的心直往下沉去。
回頭一望,偷襲他的正是邪狼,對方渾身血漬,狀極嚇人。
邪狼躲開了劉宸飛射出來的大刀,兩手拿一隻折斷的長槍,當作長劍施展,拍開幾名士兵,直往劉宸刺到。此人也算是凶狠,傷成這樣,還要找劉宸拚命。
劉宸雙掌連拍,震開一片敵人,往前衝出數步。
而對方的槍尖此時已到了身後兩尺之處,也就在此時,一股奇怪的氣場漫布開來,那槍忽地生出許多變化,飄忽的槍影形成了一片詭異的圖像
這些詭異的圖像竟然還帶了一種奇怪的氣息,令人心神一緊,十分壓抑。
劉宸大吃一驚,對方武功之高遠超一般的高手,已略具大家之境。
不過想要殺他劉宸,卻還差得遠了。
劉宸劍指連點,出數道無形的劍氣,立將那一片槍影破去。
邪狼連退幾步,眼中一片血紅,望著劉宸的背影,卻再也不敢冒險追出。
“殺了他!”
麵對四麵八方而來的敵人和兵器,劉宸拳打腳踢,掌出如風,應付得還算穩妥,他不敢使用過於強大的招式,因為前麵還有好一段路,不是一時半會能衝出去的。
在這種情況之下,每踏出一步,都是生死較量,費時又費力。
他不斷搶奪周圍的兵器,搶到什麽就用什麽,用壞了再搶,有時候抓到敵人當作兵器摔出去,用上蠻力之後,亦能將周圍的敵人撞傷一片。
漸漸地,敵人已對他生出一種畏懼心理,不敢過於逼近。
劉宸所在之處,慢慢騰出一片空間,而在這片空間裏,盡是兵器往來的影子。
此刻的戰場,就像一個沸騰的大鍋,劉宸就是那沸騰的中心。在他的周圍,時不時就會有被撞飛的兵器,被拋起的身影,滾滾塵煙伴隨著那一片刀光劍影。
潮水一樣的敵人不斷衝刷著劉宸所在的那一片空間,試圖將他衝垮。
忽然一隻長槍伸了過來,卻被他一把抓住,用力一擰,從對方手中奪了過來。
槍在手,便使槍法。
一時寒光點點,飄灑如雪,周圍之敵倒下一圈。
他忽然發現,衝鋒陷陣時還是長兵器好用,不管是攻擊距離,還是攻擊威力,那都占了很多優勢。而使用短兵器的話,經常需要拳腳配合,自然費勁得多。
他是學過槍法的,奔雷宗的血戰槍法。不過隻學了招式,不修奔雷真氣。
他可以說是道門中的一個異類,資質很高,學東西很快,又能說會道,很得各位宗主的喜愛,大家一高興起來就會傳他三招兩式拿手絕活。
奔雷宗的血戰槍法卻不是他自願學的,那是葉宗主算出他命中殺伐臨身,將經曆兵戈戎馬的磨難,所以特意帶他到武成山莊找黃宗主,親授槍法精要。
這正如葉宗主讓他學兵法一樣,同樣是為了適應命運的安排。
血戰槍法算是奔雷宗的入門槍法,招式並不繁複,卻非常實用,適合大眾學習。為了增強邊塞防衛,黃家弟子有時會到軍中傳藝,傳的就是血戰槍法。
不過內功心法是不會輕易傳授的,除非目標人選資質過人,或者身份特殊,得到了宗主的認可。隻有修練了內功心法,才能修練更高級的招式,——奔雷槍法。
雖然隻是奔雷宗的入門槍法,但被劉宸這種高手施展出來之後,已達到了化腐朽為神奇的效果,每一招每一式,都能恰到好處地攻擊在敵人的要害之處。
在這種每一刻都要應付很多敵人的情況之下,根本無暇施展複雜的招式,簡單迅捷地將敵人擊倒,才是最可取的,任何花巧那都是在浪費自己的精力,很不明智。
他這時才領會到師父的先見之明,心中感歎不已。
他忽然覺得,隻要一槍在手,即使身處千軍萬馬之中,都有一種踏實的感覺。
他一時信心大增,將寒冰真氣灌注長槍之內。隨著槍影飄動,周圍雪花飄舞。
星寒之光卷著片片瑞雪,在如林的兵刃之中顯出了一種王者氣息,無往不利。
長槍所至,附近之敵身起一層寒霜,動作便有遲滯,往往會被一槍帶倒。
祁妙菱瞧著那洪水一樣的敵群,正卷著劉宸往這邊而來,心中真為他捏了把汗。
邪狼簡直快要氣瘋了,他絕不允許劉宸能夠活著離開,否則他以後再沒臉見人了。
他決定再次出手。
他此時已找到一把長劍。有了趁手的武器,膽氣大了幾分。
他琢磨著,對方也快到了強弩之末,若能將其一舉擊殺,先前的恥辱將會洗刷幹淨。懷著惴惴的心情,他偷偷躍起,踏著眾人的頭頂往劉宸掠了過去。
這哪能瞞過劉宸的耳目。他假裝沒有看見,心中卻有了計較。
他的長槍上下翻滾,退數敵,猛然橫掃,勁破一大片兵器,而後身影倏進,強行突破了幾層人牆。忽然到了密集的人群之中,這對於想偷襲他的人來說無疑增加了難度。
邪狼隻好落入人群之中,伺機慢慢靠近。
長槍攪動,撥打一片敵人,劉宸周圍再次騰出一片空間,但這一片空間就沒有之前那麽大了。雙方激戰正酣,他每前進一步,幾乎都是踩著敵人的傷軀過去的。
到得此時,敵人也摸出了一些門道,掌握了一些進退之術,雖然不能阻住他,但也令他非常疲憊。這種疲憊之態有一半是真的,也有一半是他裝出來的。
他越發走得焦急,似乎急著突圍而去。
如此一來,敵人的進退便也亂了套,不過對於突圍的人來說,更加凶險。
這是將要力竭的跡象。邪狼終於忍不住了,從人群中擠了出去,劍鋒直取目標。
劉宸早已等他多時了。
剛才的混亂是劉宸一手製造出來的,他故意給對方機會,其實是在給自己機會。就在對方劍鋒將要近身的刹那,他長槍撥轉,連消帶打,把邪狼算計在內,還傷了數敵。
邪狼身子一沉,躲開槍杆,劍招略變,劍鋒由下而上吐出。
劉宸傷了那數敵之後,往那邊跨出一步,長槍剛好收到背後,就像水到渠成一般。
由於周圍人影交錯,兵器眾多,長槍已從邪狼眼中消失。
邪狼忽然發現握劍的手有些力不從心,對方的身子明明就在劍鋒前不遠,但劍鋒就是伸不過去了。一股巨大的力從肚子上傳來,跟著便是一下劇痛,寒冷遍及全身。
長槍從劉宸的後背射出,十分隱秘而迅捷,正中邪狼肚子。
劉宸握槍的手用力送出,把對方推出老遠。
瞧著對方往後倒去,他心道這下總該死了罷!
誰知對方抓著槍杆,從身體裏拔了出來,那搶隻刺入了數寸的深度。
果真邪門得緊了,問題出在哪呢?他忽然想到了對方那件奇怪的衣袍。那件衣袍一定大有名堂,能一定程度上抵擋利刃,估計也能抵擋真氣。
難怪那一招八聲逐日都沒能要了他的命。
經這一下,邪狼徹底怕了,遠遠躲在人群後麵,指揮著士兵往前衝殺。
靜下來思考了一陣,邪狼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到得此刻,山坡下的官兵都沒有一人出來接應一下,看來對方口中那五千精兵大有問題,多半是假的。
他心中又燃起一絲希望,緊緊跟著劉宸不放。
反正自己躲在靠後的位置,如果前方有弩兵陣,最先進入射程的不是自己,要死也是前麵的人先死。到時候隨便拿幾個人擋箭,也能走脫。
苦戰至此,劉宸的真氣有些接不上了。不過距離接應他的祁妙菱也越來越近了。
眼看時機差不多了,他決定突然發力,做最後一搏。
他的周身忽然起了一個冰雪雕砌的“花籠”,罩著他往前衝去。
就在眾敵有些傻眼的時候,“花籠”很快撞開一條道來。隨著一聲清嘯,劉宸終於衝出了敵人的包圍,但危險依然沒有消去,後麵的敵人就跟在數丈之外。
而他的真氣已到了幾近衰竭的地步了。
他忽然大喊一聲:“定海神針。”
祁妙菱解開馬繩,雙手往豎起來的那根粗木棒輕輕推了幾掌,把它搖鬆,猛然抱了上去,大叫一聲:“起。”那一根合抱大的粗木棒竟然被她拔了出來。
她一腳踢出,正中粗木棒的下端,粗木棒受力之後往上升起,堪堪擺平。
就在粗木棒緩緩落下,到了人頭那麽高的時候,祁妙菱的身影動了。
“哈!”她再次大叫一聲,雙足彈起,往半空中的粗木棒猛踢上去
那家夥帶起一陣大風,往前飛轉而去,瞧著真是一個龐然大物。
劉宸瞧準時機,迎了上去,中途又給它補了一腳。
那家夥去速更快,飛沙走石的,帶起了一片塵煙,如同來了什麽上古神獸一般。
走在最前麵的敵人來不及驚呼,大家看見那一片烏雲一樣的東西壓了過來,根本不知道怎麽應對,還沒弄明白怎麽一回事,就已躺下了。
這一棒子下去,打倒數十人。
邪狼今日算是晦氣到家了,什麽倒黴的事情,都讓他遇上了。他本以為躲在人群後麵很安全,所以當粗木棒掃過來的時候,一點準備都沒有。
他先是被前麵的人撞倒,而後被粗木棒壓在下麵滑行了一陣,屁股都磨破了。
他一連推了好幾下,才把粗木棒推開,勉強爬了起來,往後逃去。
劉宸往敵陣中一瞧,望見了那道一拐一拐的身影。
是邪狼。他眼中放光,一個箭步往回衝去。
這時,眾敵見到他就像見到鬼一樣,紛紛避開,保持著距離。
劉宸哈哈一笑,抱起地上的粗木棒就往人群裏掃去。
眾敵驚呆了,這麽粗,這麽長的木棒,有人竟然能拿起來當棒子揮。
拿著這麽個龐然大物,當真是碾壓一切,管他什麽敵人,統統一棒子打過去,什麽心都不用操了。不過,如此打了一陣,也有些累了,走起路來有些虛浮。
殺邪狼才是這次計劃的目的。得省點力氣,趕緊追上邪狼才是。
他猛然把粗木棒舉起,目光尋找著邪狼的身影。
可是這一下用力過猛,粗木棒脫手,被甩飛了出去。
那邊發出一聲哀嚎,正是從粗木棒飛出去的方向傳來的。
劉宸趕忙奔了過去,想在眾敵圍攏之前將粗木棒撿回。走近一看,卻驚奇地發現,地上被砸出一個凹坑,粗木棒下麵壓著一人,正是邪狼。
這一下真是巧了。費盡千辛萬苦沒有辦成的事,卻在無意中辦成了。
劉宸真有些哭笑不得,心道這可能就是他的報應罷。
邪狼的雙臂兀自做著欲推開粗木棒的動作,但他怎麽都使不上勁,因為他手臂上的骨頭已經斷出,戳入泥土中了。不僅如此,他的整個身子都塌陷了下去。
劉宸見對方口鼻直冒鮮血,隻有氣出,沒有氣進,遂歎了口氣,轉身而去。
四下的敵人呆了半晌,忽然間如瘋了一般往劉宸追去。
“邪狼死了。”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
這消息如洪水漫橋一般,迅速傳延開來。敵陣中一陣**。
一聽邪狼已死,敵軍中一些將領已顧不得誤傷,下令往這邊放箭。
自從摸上粗木棒開始,劉宸用的都是蠻力,過了這一陣,體內已積累到了一些真氣,當下撐起“花籠”,冒著眾敵的兵器和箭矢,疾往祁妙菱奔去。
祁妙菱卻不等劉宸,策馬狂奔而去。
“接著。”她忽然打出一個東西。是一截斷木,後頭還綁著一條長繩。
劉宸猛然躍出,躲過一片箭矢,剛好抓住了繩子。
祁妙菱身子前傾,猛然拉了一下。
劉宸如騰雲駕霧一般往前飛去,口中大喊道:“胡將軍,賊軍勢大,頂不住了,快撤往山裏,大家各自逃命去罷。”
胡寶早就聽到了不遠處的各種吵鬧聲,但他見過“王秘使”和“林侍郎”的身手,對他二人十分信賴,並沒有驚慌,這時聽得喊叫,才知道事情不妙:“大家快跑。”
不等他吩咐,其他人已開始跑了,他們當然聽到了劉宸的喊話聲。
胡寶驚慌地跑到半山坡,回頭一瞧,見了山坡下那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敵人,嚇得腿都有些軟了,顫聲道:“王秘使,你這是……從哪裏找來這麽多山賊啊?”
“別問這麽多了,逃命要緊。人家見我官大,都想和我親近啊。”
“我的官小,見不得大場麵,先失陪了。”
“胡將軍保重,咱們有緣的話京城裏見。”
胡寶心道,真是遇到瘋子了。他再不搭話,急匆匆往山林中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