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家堡,大廳內聚滿了人。

 這些人大多都是洛西五雄的人,除了葛家莊,其他三家都有人到了。也有青龍寨的眾豪傑,更難得一見的是,卜家也來人了,來的正是卜家的少主,卜鐵。

 自從上一次洛西五雄遇襲以後,卜鐵還是頭一次在洛西露麵。

 隻此一個行動,就體現出了他心中的坦**。

 所以,當洛西五雄的人見到卜鐵後,除了驚訝,沒有任何過激的舉動。

 大家看完沙堡主,又聽沙青智講述了營救沙堡主的經過,此刻已是心中雪亮。

 卜鐵道:“各位。呂津秘密關押沙堡主至今,無外乎就是想逼迫沙堡主說假話。說一些掩蓋事情真相的違心之話,說一些陷我卜家於不義的驚天鬼話。”

 四下竊竊私語起來。

 “是啊。”

 “這個推測合情合理。”

 “呂津老賊還真夠絕的啊。”

 “這下好了,等沙堡主醒過來,什麽事情都清楚了。”

 卜鐵又道:“我知道,在場的每一位人都希望沙堡主能夠盡快醒過來,這也包括我卜鐵在內。但是,在沙堡主醒過來之前,咱們應當保持冷靜,不要張揚。”

 一人道:“為什麽啊?咱們洛西五雄被欺負成這樣,還要關起門來生悶氣嗎?”

 卜鐵道:“沙堡主的安全重要啊。萬一被呂津知道了,被餘乾洪知道了……”

 那人道:“那又怎樣?餘乾洪這小子還敢來殺人滅口不成?”

 另一人又道:“就是。餘乾洪那小子要是敢來,大家就殺到葛家莊去。”

 四下傳來幾聲附和。

 “呂津是個外人,和我們洛西五雄過不去也就罷了,他餘乾洪身為洛西五雄的人,葛莊主又待他不薄,他竟然幹出這種事情,簡直禽獸不如,我這就要找他算賬去。”

 “對。呂津那王八蛋殼子硬,就先讓他多活幾日。”

 沙青智見大家越說越激動,終於出聲勸阻。

 “大家冷靜一點,等我大哥完全清醒過來之後再去找人家對質才理直氣壯啊。”

 一人道:“冷靜個蛋啊,你讓我們怎麽冷靜?這不明擺著的事嘛。你大哥找回來了就不顧他人的感受了是罷?別人家的堡主、莊主可都冤死了還沒個說法哩。”

 “對對對。大家去找那小畜生算賬去。”

 一眾人便叫嚷著出了沙家堡。

 待得眾人走後,沙青智邀請卜鐵去別院小憩,並請劉嘉作陪。三人進了屋,他順手就把門給關上了,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沙青智首先道:“這些人果然沉不住氣,正中我們下懷了。”

 卜鐵一臉茫然:“聽你口氣,難道是故意讓那些人去葛家莊鬧事的?”

 劉嘉道:“這是我的主意。難道你沒看出來,沙堡主已經醒不過來了嗎?”

 “啊?沙堡主他已經……你們竟然把我也蒙在鼓裏。”

 劉嘉道:“那樣才顯得真實,讓別人看不出破綻。”

 沙青智道:“連卜公子都沒看出來,看來我們的計劃大可一試。”

 卜鐵這才恍然大悟:“你們有什麽計策,快說出來聽聽。”

 劉嘉道:“我們要讓餘乾洪和呂津徹底相信,沙堡主還活著,還能醒過來。然後,在將來的某一天,沙堡主真的醒過來說話了。”

 “這……前麵所說的,就快實現了,但後麵所說的……我怎麽不明白啊。”

 劉嘉道:“卜公子別忘了,沙堡主的兄弟和他長得很像,如果讓他兄弟假扮堡主,再裹上一些包紮傷口的布,估計沒人能夠看出破綻來罷?”

 卜鐵琢磨著道:“這倒不失為一條好計策,不過……沙家兩兄弟麵貌相似,大家都是知道的,萬一對方起疑,提出質問,我們怎麽應對?”

 劉嘉道:“如果沙兄弟在眾目睽睽之下先一步‘死’掉,那又如何?”

 “啊?我怎麽感覺,今天處處都跟不上你二位的思路啊。”

 劉嘉道:“沙堡主的遺體也不能放太久,否則會被心思縝密的人看出問題。正好讓沙兄弟假死,然後順理成章地給沙堡主下葬。”

 卜鐵撫掌道:“原來如此。果然好計策,似乎天衣無縫誒。”

 劉嘉道:“現在的問題是,怎麽讓沙兄弟安然無恙地‘死’去,而又能騙過大家。”

 卜鐵道:“你們是想讓我幫忙嗎?”

 “除了你我們還能找到誰?我們這些人當中,就你還有可能和洛西五雄翻臉。”

 “讓我直接動手,容易讓呂津這老狐狸生疑。我倒是想到了一個更合適的人。”

 “誰?”

 “葛小姐。”

 劉嘉和沙青智一臉愕然,相互對望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劉嘉道:“如果葛小姐配合,那任誰都不會懷疑了。問題是她會幫咱們嗎?”

 沙青智道:“就是啊。她會不會把咱們的計劃直接賣給呂津?”

 劉嘉哂道:“到時候別真的一刀把沙兄弟給殺了。”

 沙青智聽得直翻白眼。

 卜鐵肅容道:“這事,我還得找我小妹仔細商談一下。”

 劉嘉道:“這和卜小姐有什麽關係?”

 “洛西的航道恢複之後,卜家的第一批船是我小妹領著過葛家莊的。葛小姐當時的神情很古怪,還特意讓我小妹下船,把我當時送她的一樣東西還回來了。”

 “她這是要和你恩斷義絕啊,你還指望她幫你?”

 “在外人看來是這樣,但我不這麽認為。”

 劉嘉朝沙青智笑道:“喲,這兩人關係不簡單,莫不是還有暗語?”

 卜鐵老臉一紅,道:“那是我送她的一把玉梳。她還回來的時候,當著我小妹的麵把它掰斷了,卻又仔細拚好,小心翼翼地放回到盒子裏去。”

 沙青智脫口道:“這舉動有些異常,似乎意有所指啊。”

 劉嘉道:“是不是可以這麽理解,雖然關係碎裂,但可再次縫合。”

 沙青智道:“有道理。我覺得也可以理解為,我是故意的,但不是本意。”

 劉嘉讚道:“沙兄弟的想象力什麽時候這麽豐富了,你的解釋更加貼切。”

 沙青智笑道:“看來請葛小姐幫忙的想法,值得一試,對罷?那麽趕緊讓卜小姐再與葛小姐秘密聯絡,兩個女人溝通起來,總歸是比較方便的。”

 卜鐵道:“事不宜遲,我立刻回去找我小妹去了。”

 劉嘉和沙青智起身相送。

 這日,劉宸和祁妙菱來到一片連綿的大山,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一條像樣的路。

 天空又下起了蒙蒙細雨,路也變得濕滑。

 兩人的身上很快就被林中的雨露打濕,肌膚上傳來陣陣寒意。

 雖然當時有驚無險地擺脫了力子都大軍的追殺,但慌不擇路地一陣狂奔之後,誰也不知道如今到了哪裏,竟迷失在這茫茫荒野中了。

 偏偏天公又不作美,近來都是陰雨天氣,沒有見到日光,便也無法辨認方向。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找到一戶人家,問清下山的路,再找個暖和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覺。

 這麽簡單的一個願望,此時卻成了一個奢求。

 劉宸道:“叫你不要跟我出來罷,這多受罪啊。”

 她凍得瑟瑟發抖,嘴上卻很倔強:“身體苦一點,但是心情很快樂。”

 他瞧了瞧天色:“看看能不能在附近找個避雨的地方,先將就著過一夜罷。這麽胡亂走下去,還不知道走到哪裏,天一黑,走到了懸崖邊上都不知道。”

 “看來也隻能如此了。”

 二人往一處岩石較多的山峰走去,轉了好一陣子,也沒有發現什麽岩洞。劉宸便領著她往山峰下的穀地裏走去,總算找到一處岩腳,還算能避一點風雨。

 這是一塊往外伸出的岩石,人走到岩腳下,它就像是半個傾斜的屋頂,隻要再搭半個屋頂就能有個落腳之處了。劉宸向她討來佩劍,到附近砍樹枝去了。

 他很快將半個屋頂搭好,又在兩側各添一壁,一間簡易的樹屋就算完成了。

 祁妙菱見他像個老獵戶一樣忙這忙那,經驗極為豐富,不由咯咯笑了起來。

 “你真能幹。”

 他哂道:“山野粗人隻能幹點粗活,能入得祁姑娘法眼,真是榮幸得很啊。”

 “嘻嘻,我是說真的啦。什麽困難到了你這,都能迎刃而解。”

 他被誇了幾句,亦覺臉上有光,一副幹勁十足的樣子。

 “你等著。我很快就能給你一個溫暖的家。”

 祁妙菱見他冒著風雨,往不遠處的幾棵鬆樹走去,到了樹下就彎著腰忙活起來。

 她心中甜甜的,腦中滿是幸福的幻想。

 不一會,他抱了一大捆幹枯的鬆枝走了回來,鬆枝裏頭夾著厚厚的鬆葉。

 他二話不說,將東西扔到一旁便開始在岩腳處的幹燥地刨出一個淺淺的長坑,刨出的泥土壘砌到靠外麵一點,形成一道矮矮的土牆。一切妥當,他咧嘴笑了笑。

 “展示渾元宗獨門絕技的時候到了。”

 他挑選出一把還算幹燥的鬆葉,兩指一捏,上頭就燃起火來,順手扔入坑裏。

 “嘻嘻,有你在,連取火的工具都省了。”

 她說著便拿起一大捧鬆葉,要往火坑裏添。

 “別啊,省著點用,這玩意還要留著當被褥的。”

 他折了一些細碎枯枝,往火堆旁圍了一圈,雙掌伸過去,使一點天龍真氣,很快將枯枝上頭的雨水烘幹,再添一點鬆葉,枯枝就燃了起來。

 “好了,現在往上頭慢慢添柴就行了。”

 兩人便你一根我一根的,折著枯枝往火苗上堆,不一會就生出一大堆火。

 “哇,好暖和。”她伸手向前,“雨中烤火,人生一大美事。”

 枯枝燒完,天已完全入黑,二人半濕的衣裳也已烤幹了。

 劉宸站了起來,將燒燼撥開,使之均勻敷在長坑裏,又把剛才刨出的泥土,捏碎了灑在燒燼上。祁妙菱靜靜地看著,臉上滿是好奇之色。

 所有燒燼都被泥土覆蓋之後,他把鬆葉鋪了上去。由於下麵有燒燼,填起的泥土很快被烤熱,而泥土上的鬆葉,很快冒出水氣,上頭的雨水很快就蒸幹了。

 祁妙菱瞧得大為佩服,道:“這都是誰教你的?”

 “這種絕技,哪門哪派都沒有,當然是我獨創出來的,劉氏專享。”

 她聽得抿嘴笑了起來。

 他摸了摸鋪好的鬆葉,又道:“你坐上來試試。”

 她依言坐到鬆葉上,旋即喜道:“暖暖的,好舒服啊。這就是你送給我的家嗎?”

 “還滿意嗎?”

 她使勁點了點頭:“一個家,其實很簡單,能有一個擋風避雨的地方,不受那兵燹流離之苦就夠了。我忽然想起了那些無家可歸的百姓,他們好可憐。”

 聽她這麽一說,劉宸也被勾起了心事。

 “如今天下紛爭已起,將來會有更多的百姓麵臨無家可歸之苦啊。”

 她眨了眨眼睛,心中若有所思。

 “難道就不能改變這種趨勢的發展嗎?”

 “能,但不是你我能夠辦到的。這需要千千萬萬的有誌之士共同努力。”

 “那我們能做點什麽呢?”

 “做點力所能及之事,就像我上次殺邪狼一樣。雖然不能改變當前的大勢,但至少能讓力子都的實力受到打擊,未來擴張得慢一些,對百姓的禍害也就少一些。”

 “即使我們除掉了力子都,還會有更多的力子都出現,是罷?”

 “你說對了。要徹底解決問題,必須找到一位能平定天下的新主。”

 “這就是你去青州的目的?”

 “肅清海內,匡扶天下。這是整個道門的使命。”

 “禍害百姓的就除掉他,心懷天下的就扶持他。原來這就是道門一直在做的事情,難怪大家都覺得道門愛管閑事。”

 “做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讓每個人都懂你,那得多累。”

 “經曆過這幾天,我深刻體會到了萬千黎民的苦與難,算是明白了‘有國才有家’的道理。接下來,我決定全力幫你,為天下早日平定出一份力。”

 “哎喲,祁姑娘高義啊。那我就代表天下蒼生感謝你的支持了。”

 這時,她的肚子咕嚕嚕叫了一聲。

 劉宸歎道:“讓你吃幾根野菜,你偏不聽,這下餓了罷?”

 她尷尬地笑了笑:“現在有點後悔沒讓你去抓那隻野兔了。”

 “還是沒抓它的好,說不定啊,它的家人正在雨裏等它回去哩。要是它被咱們吃到了肚子裏去,它的家人可就隻能在冰冷的夜裏望眼欲穿了。”

 她聽得心中一震,憐憫之情被深深觸動了。

 “對,不能抓它,餓一頓有什麽了不起。我明天和你一起吃野菜就是。”

 “想吃野菜,那還得看運氣,遇不到野菜,樹葉也得吃點。”

 她忽然望著劉宸,神色有些淒迷。

 “隻要有家在,吃什麽都好。有你在我身邊,吃樹葉我也願意。”

 她把目光移向周圍:“有了兩個人,你送我的這個家才算完整,不是麽?”

 劉宸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對方會忽然聯想到那麽遠,嚇得不敢接話了。

 “趁著鬆葉暖和,趕緊睡一覺罷,睡著了就不餓了。”

 她輕輕歎了口氣,緩緩躺了下去,鬆葉軟軟的還真舒服。

 劉宸便默默坐在那裏,瞧著外麵的夜色發呆。

 “你想起她了?”

 “沒有。”

 “還說沒有,你手裏拿著什麽?”

 劉宸趕忙將手裏的玉簪收起。這是他曾經送給妘綺柔的東西,本來已被摔碎,後來他找巧匠修了修,拚上了,裂紋處用金皮包著,看著就和新的一樣。

 她細細的聲音又響起:“離天亮還有很久,你也躺下歇息一會罷。”

 “我得給你守著附近,別來了什麽野獸把你叼走。”

 “有那麽蠢的野獸嗎?知道我餓著肚子,還敢送上門來。”

 對方言語幽默,他被逗得笑出了聲。尷尬的氣氛少了,二人的心情緩和了許多。

 她使勁往裏邊挪了挪,讓出一點地方。

 “你躺在一旁幫我擋一擋風罷。”

 她見劉宸還是有些忸怩,便拿他打趣。

 “放心罷,我又不會欺負你。”

 劉宸尷尬一笑,再拒絕的話,就更尷尬了。他便側身朝外,躺了下去。

 “放心睡罷,野獸來了我會叫你。”

 “好得很,那我就去夢裏吃美味的野獸肉了。”

 到了半夜,外麵的雨越下越大了,可以聽到枝葉上那淅淅瀝瀝的聲音。

 他根本睡不著,一轉頭,看見一雙圓瞪瞪的大眼。

 “是我沒幫你把風擋好,凍醒了嗎?”

 “想著我的家,想著你的國,哪有心思睡。”

 “地上也有些涼了,幹脆別睡了。再熬兩三個時辰,天也差不多亮了。”

 “雨下大了。”她蜷縮著身子,往劉宸身邊靠了靠。

 淩晨的風雨還真有些冷,他都不禁打了個寒顫。主要是肚子餓著,本就體寒。

 他也不避嫌了,大方地將身體貼了過去,讓她倚靠在自己懷裏。

 她低下頭去,甜甜地笑了笑。

 二人一言不發,就那麽默默地聽著外麵的雨聲。

 過不多時,耳中傳來一陣孩子的哭聲,仔細一聽還有大人在哭。

 如此荒山野嶺,又是下著寒雨的半夜,這哭聲尤為淒厲。

 祁妙菱露出一個驚異的表情,轉頭往他瞧來。

 他搖了搖頭,示意不要管它。

 又過了一陣,那細碎的哭聲似乎越來越近,就到了這片山穀。

 忽然一聲驚叫,一名男孩放聲大哭起來。真的有人在這山穀中夜行。

 一名婦人又氣又怒,急得哭了起來,似乎還打了一下孩子。

 “讓你扶著爹娘走,你怎麽就不好好扶住哩。這下可好,僅有的一件衣裳也摔破了,你就自己挨凍去罷,我也管不了你了……嗚嗚……”

 “孩子還小,哪扶得穩?別嚇壞了孩子們。衣裳破了咱們再想辦法嘛。”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語氣中充滿了心酸與無奈。

 “好了別哭了,娘錯了。聽話,啊,咱們快走。”

 那孩子似乎受了太多的委屈和苦難,此時再也止不住哭聲。

 “哭哭哭,再苦的話,把力子都引來了。”婦人又有些生氣了。

 此言一出,孩子的哭聲立止。

 劉宸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在這等我,我出去看一下。”

 “我也去。”她隨後就跟了出去。

 轉過一片岩石,他二人見山穀那頭的斜坡上走下四人。一對夫妻,兩個孩子。不,應該是四個孩子,夫妻的手裏還各抱著一個。

 如此寒冷的雨夜,他們竟都穿著單衣,就連兩名孩子都不例外。

 他們的全身早已濕透了,都弓著身子,一腳深一腳淺地抓著藤條前行,似乎隨時都會被山風吹倒。他們光顧著走路,快到劉宸近前也沒有發現有人在這。

 “這位大哥,你們這是怎麽了?要趕著去哪?”劉宸輕輕問了一句。

 對方著實嚇了一跳,害怕而又警惕的眼神往這邊瞧來。

 祁妙菱道:“你們不要怕,我們隻是過路人,在這避雨的。”

 瞧著兩名幾歲大的孩子緊緊抱著大人的退,在風裏打顫,劉宸長長歎了口氣。

 “這是造的什麽孽啊。先過來避一下雨,緩一口氣罷。”

 幾人還是一動不動,不知是被嚇壞了,還是自尊心在作怪。

 劉宸道:“可別把孩子凍壞了。”

 兩名大人想到孩子,這才清醒過來,相互對望一眼,點了點頭。

 劉宸將他們領到自己的歇腳之處。這裏並不大,大家勉強擠了進去。

 兩名走路的孩子已被凍得臉都青了,手臂摔破的是個男孩,血還在流著,另外一個更小點的孩子,是個女孩,正怯生生地瞧著劉宸二人。

 抱著的兩名孩子還好一點,裹著點破舊的薄棉被,被大人護著,也沒怎麽淋濕。

 劉宸稍微拾掇了一下,在中間騰出一點空間,一轉身,偷偷點燃一把鬆葉。

 周圍終於有了一點溫暖,祁妙菱在幫著添火。

 劉宸取出一顆金創藥,捏碎了灑在男孩的傷口處,又脫下自己外袍,這才幫淋濕了的兩名孩子把衣裳脫下,再把他們裹到剛脫下的長袍裏。

 那對夫妻連忙伏身叩拜。

 劉宸扶起他們,問道:“有什麽急事,非要帶著孩子們遭這罪嗎?”

 夫妻兩人各拿著一件孩子的衣裳在火上烘烤起來。

 那男人哽咽道:“要是有的選擇,誰願意這麽做啊。”

 婦人哭道:“還不是那些天殺的山賊,半夜裏燒了我們的房子。”

 她指著男孩罵道:“都怪你啊,帶著妹妹到外麵亂說話。”

 又是山賊,劉宸聽得怒火中燒。

 “這一帶山賊多嗎?”

 男人道:“可不能這麽說,他們都自稱將軍,白天經常到別人家裏要東西,要是伺候不好,晚上會來殺人放火。這不前幾天運氣好,我在山裏挖到一點搶手的藥材,拿去與人換了點錢,準備著哪天進城,給孩子們買點厚衣裳。”

 “孩子們總惦記著自己的新衣裳,今天在院子裏說話,就被他們聽到了。他們白天搜不到錢,晚上又來逼迫,最後把我們的房子給燒了。”

 聽到這裏,婦人又掩麵哭了起來:“其實那錢,早在頭一天就被另一些山賊到家裏頭搶去了,怕孩子們難過,我們一直沒敢說……”

 祁妙菱怒道:“這些個自稱義軍的賊寇,純粹是為著自己快活,簡直禽獸不如。”

 劉宸亦是心中嗟歎,真是國不泰,民不安啊。遭受他們這種苦難的人,估計每天都會有,且不在少數,運氣好的還能活下去,運氣不好的,就凍死餓死了。

 他心中酸酸的,問道:“你們現在有什麽打算?”

 男人道:“聽說幾十裏外的山穀裏,有一座巨人城,專門收留走投無路的苦命人,我們這不是沒辦法了嘛,準備去那裏找條活路。”

 祁妙菱道:“那好得很,我們兩個迷路了,大家一起走罷。”

 那對夫妻點了點頭。

 眼看鬆葉就快燒完了,劉宸瞧了瞧外頭:“雨小了些,咱們這便出發趕路。你們二位都濕著身,這麽坐久了倒反容易凍壞。天還很黑,路都認得罷?”

 男人道:“認得。這下山的路,不知道走過多少回了。”

 婦人一看孩子們的衣裳也差不多烤幹了,便給孩子們穿上。

 劉宸穿好衣袍,和祁妙菱各抱起一名孩子,來到雨中。

 那對夫妻躬身道謝一聲,摸黑往山穀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