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宸與祁妙菱離開江南之後,一路北上,折而西行,到了兗、徐二州的交界之處。
為了掩人耳目,祁妙菱換了男裝,儼然是一位俊俏的江南公子。
他二人正沿著官道而行,過了一個坡,眼前忽然出現很多衣衫襤褸的百姓。
人群中有老人,有小孩,有漢子,有婦人,背著破舊的包袱和被褥,一看就知道是逃難的。大家都是一臉恐慌的樣子,走幾步就東張西望一下,時刻提防著洪水猛獸一般。
劉宸和祁妙菱讓到了路旁,很多雙眼睛瞧了過來,都臉露驚異的表情。大家似乎都把他二人當作怪物來看了,一來是他們穿著體麵,二來是和難民走著相反的路。
他朝一位看著還算麵善的中年人笑了笑,問道:“老伯,你們從哪裏來?”
那人一臉戒備的神色,一言不發地走了。
他一連問了好幾人,大家都不說話,有的人似乎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一位上了年紀的人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歎道:“我們剛從蘭陵城逃出來。年輕人,趕緊回頭,不要去北方了。”
劉宸朝對方躬身施禮:“老人家,為什麽大家都從城裏逃出來呢?”
“因為來了……”
那人身旁的婦人趕忙扯了他一下:“你不要命了?別多嘴,趕緊走罷。”
看來是問不出個結果了,劉宸無奈地搖頭歎了口氣。
祁妙菱道:“歎什麽氣啊,自己去前頭看看不就知道了。”
二人正想往前走,身後忽然發出一聲尖叫:“娘,那有野菜。”
幾名孩子登時發瘋一般往路旁的一個小土坡上衝去。那兒的土有點鬆,是那種石頭渣子夾著黃土的小坡,長了一些雜草,雜草中依稀有一些葉子粗大一點的綠色東西。
一時間,大家都像發現了寶貝一樣,就連大人也出動了,齊往那土坡上衝去。
人一多,又走得急,那土坡表麵便有些鬆動,上頭時有碎石滾落。忽然間,有人腳下一滑,摔了下來,正好踩在一名小女孩的臉上,她登時痛得嗚哇大哭起來。
然而,周圍的人根本沒有把她放在心上,兀自爭先恐後地往上爬。
瞧她那無力的模樣,估計餓了很久了。她望了望上頭,還是不肯放棄上去的念頭,伸出柔弱的雙手,又往土坡上爬去。忽然有一個婦人的聲音道:“孩子,快下來。”
“娘,我去挖點野菜給你吃,你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那女孩回過頭來,眼淚未及擦幹,趕緊露出一個笑容。
“快下來,娘不餓。你搶不到任何東西的,別讓人踩壞了你。”
一名麵黃肌瘦的婦人從人群中走了過去,在土坡下揮著手。她說話時有氣無力,走起路來也是半弓著腰,似乎身上有病。
“不,我可以的。”小女孩說完,堅強地往上爬去。
她爬得急了,忽然身子一仰,眼看就要摔了下來,但就在刹那間,她的身子如被什麽東西拽住了一般,一下子到了坡上。周圍的人有些詫異,但誰都沒那功夫去多想。
小女孩歡天喜地的消失在劉宸的視線中,他轉頭道:“你用元力幫人家了?”
祁妙菱點頭,眨著大眼道:“怎樣?我的反應還算快罷?”
劉宸大為驚奇,瞧著她道:“沒想到你在這方麵是個天才,元力覺醒還沒幾天,就能隔著這麽遠的距離接住東西了?”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就是照著你說的方法去練唄。”
“你可知道,我苦思冥想了三年,都沒能達到你這個境界。”
“真的嗎?這麽說來,我得好好練下去,嘿嘿……”
土坡上頭忽然傳來一聲歡叫:“娘,我挖到野菜了。”
那小女孩又出現在了二人的視線中,她手裏抓著點菜葉一樣的東西。
但就在此時,她後身忽然出現了兩名男孩,一人出拳,一人出腳,往她身上招呼了過去。她一聲驚叫,身子往坡下栽倒。那婦人驚嚇得雙手遮麵,發不出聲來。
“娘。”小女孩安然無恙地到了婦人身前。
周圍傳來異樣的眼神,因為大家瞧得真切,小女孩剛才是像在水裏遊泳一樣貼著土坡下來的,那情形簡直不可思議,若不是親眼所見,實在難以置信。
兩名男孩追了下來,摁住小女孩就是一頓揍。
“讓你偷我野菜……”
打完之後,兩人從女孩手裏奪走菜葉,揚長而去。
小女孩再也支撐不住,眼淚嘩嘩流了出來。
那婦人也哭了起來:“平日裏娘是怎麽教你的?就是餓死也要有骨氣,怎麽能偷人家東西?你爹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娘我錯了,我就想給你找點吃的。爹走的時候,我答應過他要好好照顧你。”
婦人一把將女孩擁在懷裏,哭得更加厲害了。
“娘,爹什麽時候回來?”一想起爹,她心中充滿了憧憬。
婦人愣了一下,哽咽道:“仗打完,很快就回來了。”
女孩天真地笑了笑:“娘,咱們走罷。到前麵去,我給你找點水喝。”
她剛一轉身,鼻中聞到了一股久違的麥香味。是一個大餅。
“是……給我吃的嗎?”她咽了一下口水,怯生生問道。
劉宸把餅撕下一塊,放到她嘴裏,微笑道:“叔叔的餅吃不完了,你幫我好不好?”
“多謝叔叔。”小女孩既不笨,也不貪,她拿出嘴裏的餅獻給自己母親。
婦人吃了一小口,把剩餘的又給回女孩,女孩也吃了一口,卻咬得更少。一小塊餅,被兩人來來回回吃了好多口,也舍不得吃完。
“這裏還有,都拿去罷。”劉宸把餅放到婦人懷裏。
婦人朝著劉宸伏地一拜:“多謝這位公子。”
劉宸趕忙轉身,祁妙菱已將人扶起。
“帶著個孩子,還要離家,蘭陵城究竟發生什麽事情了?”劉宸問那婦人。
小女孩搶著道:“力子都要來,整個城裏都走空了。”
劉宸道:“當兵的也走了嗎?”
祁妙菱一聽,麵帶怒容道:“力子都很凶嗎?他們是不是這附近的強盜?”
小女孩瞧瞧二人,似乎不知道該回答誰。
婦人望向祁妙菱,有些惶恐地道:“公子千萬別這麽說,你會沒命的。”
祁妙菱把劍一舉,道:“本姑……公子最喜歡鏟奸除惡了,找的就是這等惡賊。”
婦人嚇了一跳,再不敢接話。
“收起來。”劉宸將她的劍往下一按,沒好氣地道,“能把一座城的人嚇走,這是三兩個惡賊嗎?怕是有成千上萬啊。”
“是不是?”他這一句是望向那婦人說的。
“聽說他們有幾萬人馬,官軍見了都怕。”
祁妙菱失聲道:“這一定是起義軍。”
“他爺爺的,還沒到青州,就遇到了這麽些人。天道真人的擔心不無道理啊。”
祁妙菱卻來了精神:“管他們是什麽人,敢做壞事,我就饒不了他們。”
“走,前去探個風聲再說。”
二人剛想離開,卻發現周圍站著一群孩子。他們一雙雙饑餓的眼神,都在盯著劉宸身上的包袱。他剛才拿餅的時候,被眼尖的孩子們看到了。
劉宸解下包袱,又拿出兩個餅。一隻隻小手登時伸了過來,怯生生的也不敢說話。
這麽多人也不夠分,他就將餅掰成小塊,讓每人都能吃上一口。
忽然間,更多的人圍過來了。劉宸想了一下,索性將帶著的幾個餅全部拿了出來。
可還是不夠分的,很多期待的眼神登時變成了失落。
祁妙菱心中一酸,低下身去,解下自己的包袱,趁著大家沒注意,眼疾手快地拿了一個餅塞到原先那婦人的懷裏,剩下幾個都拿了出來交給劉宸:“都給大家分了罷。”
劉宸向她伸出一個拇指,朝離去的人道:“這裏還有。”
很多人又欣喜地奔了回來。可就在此時,土坡上頭不斷有人快步跑來,都是那些挖野菜的人,那惶恐的表情,就像身後有一群虎狼在追過來一樣。
“快跑啊,朝廷軍來了。”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
漢子們聽到“朝廷軍”三字,登時嚇得慌不擇路,四處跑了開去,盡找隱蔽處躲。
劉宸瞧得大為震驚,心道既然是朝廷的軍隊,百姓見了為何跟見了鬼一樣?
不一會,眼前出現數十人,穿著統一服飾,像是正規的軍隊。為首的幾人騎著高馬,虎視眈眈,當中一人膚色白淨,瞧著不像是一名武將,卻偏偏穿了一身鎧甲。
他不時地晃一晃身子,似乎嫌那鎧甲太沉重了,有些不大舒服。
幾人跳下馬背,拿著馬鞭往路上的難民走來。
劉宸趕緊拉著祁妙菱躲開了一點,但要走掉怕是不能了,因為坡上有弓箭手守著哩。箭都已經上弦,萬一引起誤會,那是會連累難民的。
“都站好了,不要亂動啊。奉特使之命,例行檢查。”
一行人在難民中到處翻找起來。
那白淨武將朝左右埋怨道:“連個像樣的壯丁都沒有,都是些什麽破地方。”
“將軍,我看這個還行。”一名軍士從難民中拖起一人。
一名老婦人登時哭喊起來:“不行啊,軍爺,他還是個孩子。他的兩個哥哥已經從了軍役,到外麵打仗去了,我們這把老骨頭還指望著他送終哩。”
那人大怒,一鞭子抽了過去:“就你話多。能為特使效力,是你們祖上的榮耀。特使懂不懂?那是當今陛下許了特權的,什麽規矩到了咱這,那都得靠後。”
“你這被褥,被朝廷征用了。”另一名軍士正在搶奪東西。
眼見對方死活不肯撒手,他一腳又一腳的踹了過去。
如此過了一陣,路上已到處都是哭喊聲。
眼見也有了一些收獲,那幾名軍士便準備收工。
卻有一人忽然瞧見了劉宸手上的餅:“喲,日子過得不錯啊,路上還有餅吃,軍爺我都幾天沒吃過一頓像樣的東西了。”他緩緩走了過來。
中途又瞧了瞧孩子們手上的餅塊,嚇得他們趕緊把手藏了起來。
劉宸見對方伸出了一隻手,笑問道“軍爺這是……”
對方拿著鞭子的手一下就打了過來:“孝敬朝廷,懂不懂啊?”
劉宸要能被他打中才怪,假裝嚇了一跳,退開一步,這才將餅奉上。
那人將餅拿去,道:“下次主動一點。”剛一轉身,卻跌了一個大跟頭。
他回頭大怒道:“哪個王八蛋推我?想死啊。”
劉宸攤了攤手:“沒人碰你啊,這麽多人看著哩。”
一旁有名同伴道:“別在這丟人現眼了,是你他娘的自己跌了一跤。”
“真是見了鬼了。”那人嘀咕一聲。忽然一個轉身,沒來由地撞到了那名同伴身上。
“我不是故意的,這身子怎麽不大聽使喚。真邪門了。”
話剛說完,他身上重重挨了同伴一腳。
“我他娘的也不是故意的。”
祁妙菱忽然鼓掌大笑起來:“好玩,真好玩。”
兩名軍士動作一僵,都一臉怒容地瞧了過來。奪餅的那人開始臉露邪笑。
“喲,這還有兩名現成的壯丁。摸樣還不錯,要是個姑娘就好了。”
另一人道:“聽聲音像是從宮裏出來的。”他是在笑話祁妙菱話語聲不像男人。
兩人一陣謔笑。
“別這麽多廢話了,趕緊帶過去。”白淨武將說話了,他應該是大家的頭領。
祁妙菱便想發難,劉宸卻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
二人老老實實地走了過去。那邊路旁早已站了幾名稚嫩的年輕人,也有幾名看著還算有點力氣的老人。這就是剛才被抓的壯丁。
劉宸忽然朝那白淨武將笑了笑:“將軍,你這事忙紮啦。看你這肘的,真不知道棟。你要失急忙慌的把我當作壯丁抓了去,日塌啦,恐怕會耽誤你的前程啊。”
那次調查宮裏的謎案,他在京城待過一段時日,哀章愛用京城口音說些玩笑話,被他也學到了幾句。他這時琢磨著,對方既然是朝廷特派出來的,應該在京城待過,該知道京城裏的官腔,一會拿些大人物出來糊弄一下,沒準能把對方唬住。
“這位……不知怎麽稱呼?”白淨武將愣了一下,往這邊走了過來。
劉宸見對方不會說京話,心道謝天謝地,因為他也會不了幾句。
“在下王淡,是陛下親派出來的十大繡衣秘使之一。”
那人一聽是京城來的,又姓王,登時恭敬有加,換上一副笑臉。
“王秘使,請問你這是要去哪裏?接了什麽秘旨?”他顯然有些懷疑。
劉宸假裝瞧瞧左右環境,十分謹慎的樣子,低聲道:“如今天下多事,這泰山一帶鬧得最凶,陛下不放心各州郡的局勢,秘派十人到各地刺奸。”
他指指祁妙菱:“這位是黃門林侍郎,人稱‘京城第二劍’,上次在宮內比武,隻輸了半招給來繡衣,‘九虎’中的史老大,見了他都得恭恭敬敬的。”
“哎呀……京城來繡衣,史老大,那都是大人物啊。失敬失敬。”
那人嘴上說得客氣,疑心卻還在。
劉宸朝祁妙菱道:“把陛下禦賜給我的令牌拿出來給將軍瞧瞧。”
祁妙菱愣了一下,他又道:“就是可在各地便宜行事,坐船都不要錢的那塊。”
她一聽‘坐船都不要錢’,登時明白了,那不就是天音教的令牌麽,自己身上也就這麽一塊令牌。她也機靈,摸出令牌之後,在對方眼前晃了一下就收起來了。
那人見劉宸說得頭頭是道,連令牌也有,果真有幾分信了。
要知道,這可都是皇帝近臣,在沒有確定對方身份是假的之前,那都得好生伺候。
劉宸玩了一陣虛的,心道該來點實的了。
他朝祁妙菱道:“林侍郎,露幾手給將軍瞧瞧。”
祁妙菱正有些手癢,聞言偷偷壞笑起來,高聲答道:“是。”
那人聽這“林侍郎”說話的聲音和女子一樣,就連神態間也有些女人味,當下更加相信其身份了,宮裏的宦者,不就是這個樣子的嘛。
她最恨搶餅的軍士,走向前去道聲:“請。”劍鞘一轉,將人下巴打了一下。
這人痛得眼淚都出來了,手往兵器摸去。她便即拳腳齊出,把人打得鼻青眼腫。
放倒這人之後,她縱身躍往一旁,到了一處開闊之地,指著另外幾名軍士道:“你們幾個一起上,省得麻煩。”
那幾人也是徹底被激怒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男人的尊嚴是不容侵犯的。
兵器出鞘的聲音接連響起,幾人緩緩圍了過去。
麵對幾人的圍攻,這位“林侍郎”麵帶笑容,依然劍不出鞘。
隨著一陣大叫,那幾人終於發起進攻。但隻過了一會的功夫,他們都躺下了,個個捂著頭臉,在那裏痛苦地呻吟著。雙方的實力,根本不在一個層次。
祁妙菱又偷偷壞笑一陣,剛才算是替難民們出了一口惡氣。
任務完成之後,她徑直往劉宸這邊掠來。
那白淨武將就在劉宸身旁,見狀嚇了一跳,忙擺手道:“別打了,別打了。”
劉宸笑問道:“陛下給我派的侍郎,功夫還算可以罷?”
白淨武將道:“林侍郎武藝超群,佩服佩服。手下人不懂事,剛才多有得罪。”
祁妙菱強忍住笑,把一張臉憋得很僵硬。那人一瞧以為是在生氣,有些誠惶誠恐。
劉宸假裝解圍:“林侍郎,咱們都是為陛下辦事的,就不要太計較了。你我這次到青州去辦差,有些事情還要仰仗這位將軍。”
祁妙菱道:“王秘使多慮了,咱們常得陛下聖人之風熏染,豈能如此小氣量?”
劉宸大笑起來:“那是,那是。”
至此,那人疑心盡去,也跟著幹笑了幾聲。
眼見有了巴結皇帝近臣的機會,那還不大獻殷勤?那人忽然將嘴湊了過來。
“實不相瞞,我正要去一趟青州。不知有什麽地方可以效勞二位的?”
“哦?這麽巧。真是緣分呐。陛下洪福齊天。”劉宸望著上天,拱手一拜。
那人也趕緊說了句:“陛下洪福齊天。”
劉宸道:“聽說前去青州的道路被一夥山賊給擋住了。”
那人順口便道:“區區小事,待我為王秘使開道。”
轉念一想,似乎有些不對勁啊,能把去青州的路都給擋住,那是一般的山賊嗎?
劉宸已抱拳道謝:“將軍仗義啊,你的忠心我會如實稟告陛下。”
那人幹笑一聲,他這時已騎虎難下,試探著道:“對方有多少人馬?”
劉宸道:“我也不知道,隻是聽難民們說有那麽一回事。”
那人心中咯噔一下,問道:“這些難民都是被山賊趕過來的?”
“那不是。”劉宸諒他無法從難民口中問出實情,所以盡管扯謊。
他接著道:“蘭陵城糧食緊缺,連守軍都不夠吃了。官寺買光了城裏的糧食,普通人自然活不下去了,隻好出來另謀生路。”
那人心中釋然:“到外麵還能吃到幾片野菜,留在城裏隻能餓死啊。”
劉宸道:“可不是麽?因為那些山賊把北邊的路堵住了,難民們才往南邊走。對方放出話來,要想從那裏過去,當官的給十輛銀子,普通人給一兩銀子。”
那人勃然大怒:“簡直反了天了,這不是藐視朝廷,藐視王法麽?”
劉宸心中好笑,這麽算下來,這一隊官兵過去,得收幾百兩銀子,對方不急才怪。
“實不相瞞,就憑林侍郎的身手,百十個山賊根本擋不住我的路。”
他這麽一說,那人更著急了,巴不得一起結伴走。
“林侍郎”的身手那人是見過的,至少他看不出深淺,估計能打不少山賊。
果然,那人訕訕地笑了笑,越發關心這位“王秘使”的想法了。
“王秘使莫不是有什麽高見?”
“我是想把山賊消滅掉,為蘭陵城分憂,為陛下分憂啊。你也知道,就憑我和林侍郎兩人,一下子殺不了幾個山賊,其餘的見到勢頭不妙,還不會跑嗎?”
那人眼中放光:“哦,王秘使是想將山賊一網打盡。”
“將軍真是聰明人,一點就通。不過也不能都打死,抓幾個頭目進京啦。”劉宸擠眉弄眼地壞笑起來,“這其中的道理,不用我多說了罷?”
那人也壞笑起來:“王秘使高見。恭喜你啊,要加官進爵了。”
劉宸道:“也恭喜將軍你啊,這次肯定少不了你的功勞。”
“全靠王秘使提攜,嘿嘿……”
“應該的,應該的。誰讓你我一見如故哩,哈哈……”
那人已笑得合不攏嘴,感覺自家的祖墳上冒青煙了,前陣子的香火沒白燒。
劉宸又道:“到時候你隻要帶著人幫我將山賊圍起來,等著撿人頭就行了。”
“哎喲,那真是沾了王秘使的光了。這事會上報陛下嗎?”
“必須上報啊,陛下就盼著來這麽一件大喜事,以便公告天下,激勵百官哩。奏疏怎麽寫我都想好了。蘭陵城大捷,三勇士大破賊兵數百人……將軍你怎麽稱呼?”
那人高興得有些語無倫次:“在下胡寶,祖上是右扶風人。我曾祖母也姓王。我父親曾經在期門軍中當過差的,為陛下守過一次宮門。”
“胡將軍原來是忠良之後,失敬失敬。”
胡寶趕忙謙讓:“哪裏哪裏,和王秘使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這次的青州之行,有王秘使作伴,當真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劉宸笑問:“胡將軍去青州作甚?聽說那裏正在打仗。”
“王秘使不是外人,我也就實話實說了。這次去青州,是受了特使的召集,去接管翼平郡連率田況的一部分兵馬,大家齊心合力把各路叛軍消滅幹淨。”
“讓田況自己領著自己的兵不好嗎?”
“王秘使有所不知,那個田況,和陛下不是一條心的。他總想著跟陛下過不去,仗著自己有幾分才能,上奏這個事,那個事,揭朝廷的短啊。”
“那還了得,真不能讓他帶兵了。此人不解陛下心思,當真愚蠢得很。”
“這不,陛下表麵上召他進京聽封,實則把他的兵權收了。”
劉宸有一種作嘔的感覺,如此朝廷,還有什麽希望嗎?是該讓它早一點滅亡,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了。可是新的天下明主在哪?希望這次青州之行能得到一個答案。
他雖心裏厭惡朝廷,臉上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
“等胡將軍領了翼平郡的兵馬,一定能夠大展神威,將叛軍打得屁滾尿流。我回京後將你的功勞全部上報給陛下聽,到時封個什麽侯都不一定啊。”
二人開懷大笑起來。
胡寶已完全被名利衝昏了頭腦,道:“趕緊出發罷?別耽誤了行程。”
劉宸指著那些壯丁,又瞧瞧幾名軍士搶到的東西,厭惡地道:“帶著這麽些人和物,真是累贅,會影響行軍速度的,更重要的是,會影響朝廷的形象啊。”
胡寶一想也是。當初是想混一天是一天的,現在不一樣了,自從遇上了京城裏來的王秘使,大好前程正在向自己招手,可不能再做沒出息的事了。
“王秘使所言甚是。”胡寶恭維地笑了笑,又朝幾名軍士道,“都送回去。”
幾名軍士依言辦事,將人和物還給了難民。
胡寶朝路上的人揮手道:“都走罷。”難民們如蒙大赦,趕緊往前逃去。
剛才搶餅的那人有些尷尬了,鼻青眼腫的他,左顧右盼起來,不知如何是好。手上的餅此時已成了個燙手山芋,真是還也不是,不還更不是。
“還不將東西還給人家?”胡寶喝罵了一聲。
搶餅的趕緊就著機會下台,訕笑著將餅遞給劉宸。
劉宸揮手道:“都是自己人,算是一點見麵禮罷。”
那人如釋重負,往胡寶瞧來。
“你個豬腦子!”胡寶將他手中的餅一把抓了過來,笑著遞兩個給劉宸,自己也拿了一個,剩下的又都還給他:“拿去給幾位弟兄分了罷,還不謝過王秘使?”
那人道謝一聲。
劉宸拿出秘使風度,又給回去一個餅,這才與祁妙菱分吃剩下的那個餅。
那人一抹額頭上的冷汗,誠惶誠恐地去了。
“哎呀。”胡寶忽然麵帶憂色,“吃完這個餅,接下來怎麽辦啊?你說蘭陵城的糧食都被官寺買光了,咱們前去青州的路上,怕是會餓肚子。”
劉宸摸出一塊金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有錢啊,怕什麽?重金之下,什麽事都可以辦成,買點糧食還不小事一樁。”
“這金子是陛下給的?朝廷可沒這麽闊氣。”
劉宸順口便道:“自然是陛下給的。陛下隆恩,還能讓下麵辦事的人餓著?”
他說著將金子拋了過去:“一點見麵禮,拿著以後用。”
“謝王秘使,謝王秘使。”胡寶可樂壞了。
“你這些人隻要跟著我,口糧我包了。”劉宸又誇下海口。
胡寶更加樂不可支,趕緊招呼幾名軍士道:“召集人馬替王秘使在前引道。”
他又命人讓出兩匹馬來給“王秘使”和“林侍郎”,三人有說有笑,往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