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浚等人聽到響箭信號,便過了竹陣查看,知道了情況之後,才退守到竹陣之外,將通往這邊的各處要道控製住。村裏的餘敵已不多,斷然不敢強衝過來。
他又派了兩名弓弩手到外圍放哨,這才放下心來。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沙青智急得在竹陣外來回走動,時不時就往陣裏瞧瞧。
村口方向忽然傳來一聲警訊。
冷浚沉聲道:“準備迎戰,敵人的援兵到了。”
沙青智罵了一聲粗話,拔出兵器往路口而去。
忽然間,地麵一陣震動。
冷浚躍上屋頂,恨聲道:“是騎兵,難怪來得這麽快。”
“管他來的什麽兵,弄死他們!”沙青智守在路旁的屋簷下。
十名重戟力士已全部集中到一塊,守在轉角處的一座房屋下,算是第一道防線。
終於瞧見了對方的身影。冷浚的劍慢慢舉起。
“放。”
弦聲起,一片箭矢飛出,射倒兩名敵人。由於是運動目標,射殺難度大了很多。
一片寒光從路旁閃出,十隻鐵戟先後掃向馬背上的敵人。
有數敵滾落馬背,雙方混戰起來。重戟力士占了優勢,殺數人。
但好景不長,上空忽然飛來一片箭矢,卻是後麵的輕騎兵開始弩箭還擊了。
力士們不敢再暴露出身體,且退到了屋舍之後。
敵人的騎兵很快衝到沙家堡所守的路口,沙青智一躍而起,撲倒一人,剛將對方斬殺在地,自己左臂上卻也中了一箭,差點被後來的長矛騎兵刺中。
沙青智都如此,沙家堡其他人自然更加艱難,此一交鋒,雙方各有損傷。
到得此刻,大家的位置都已暴露,再也收不到突襲的效果了,而敵人的騎兵始終有運動上的優勢,正沿著村道來回奔殺。
敵人的主要武器是弓弩,長矛兵隻是配合作戰。
那些弓弩手後背各背了兩個鐵盒子,一得空就取下來朝著青龍寨和沙家堡眾人發射暗器。這種暗器對屋頂下的人造成了極大威脅,因為每次都能發出一大片暗器。
好在這種盒子隻能發射一次,即便如此,也令青龍寨和沙家堡眾人大吃苦頭,傷了不少人。這應該就是呂津的秘密力量了,果真有幾分厲害。
冷浚也有些吃不消了,他所在的屋頂,已在對方騎兵的包圍之下,四麵八方都有箭矢飛來,他果斷下令:“下麵的人全部退到竹陣裏去。”
走到這一步也是迫不得已了。沙家堡的人率先進去,後麵緊追他們的數騎來不及調轉馬頭,也跟著進了竹陣,碰到了竹子,被飛出的暗器殺死。
敵騎再不敢入竹林,這下隻盯著屋頂上的冷浚他們發射箭矢。
冷浚估摸了一下,對方這一隻騎兵,差不多有七八十人,可見呂津對這裏的重視。
竹林內猛然傳來一身暴喝,一道黑色的身影淩空而出,手中提了兩個巨大的鐵錘。
冷浚瞧得大為驚訝,這才一會的功夫,宮傳武竟換了個麵貌,那一身鎧甲配上那兩隻鐵錘,真的威猛如天神下凡一樣了。
一片箭矢飛來,宮傳武隻管用雙錘擋住頭臉,身上一點事都沒有。
他大笑一聲,心道果然是一件上好的鎧甲。當下衝入敵騎隊伍,連殺數人。
這時,劉嘉他們也衝了出來,皇甫魁手裏提了兩個鐵盒子,走在前頭,朝著對方騎兵就放了一片暗器,他身後不斷有人丟出那種盒子給他,一連幾下,射殺數人。
冷浚在屋頂瞧得哈哈大笑:“皇甫兄,你又偷人家東西了。”
皇甫魁大笑一聲:“借來玩玩而已,這不都用在他們自己人身上了。”
沙青智等人這才回過神來,趁機衝出竹林,給慌亂中的敵騎痛下殺手。
敵人有些措手不及,慢慢退了開去,正在重新集結。
沙青智四處瞧了瞧,似乎在尋找什麽。
劉嘉這才想起一事,往竹林內吹了一聲口哨。有兩人從林內奔出,其中一人的背上還背了一人。沙青智心中激動,拿刀的手已有些顫動。
劉嘉朝他笑了笑:“是沙堡主。”
沙青智奔了過去,當他瞧清對方麵容時,悲呼道:“大哥,你受苦了。”
沙家堡眾人都奔了過來,將奄奄一息的堡主護在當中。沙青智親自將大哥背上。
“呂……津……那狗賊……”沙堡主感覺到了親人的溫暖,有醒轉的跡象。
沙青智回頭道:“大哥你什麽都別說了,兄弟我知道。”
劉嘉忽然振臂一呼:“弟兄們,準備突圍。宮傳武開道。”
青龍寨眾人再不躲躲閃閃,很快排好一個隊形,宮傳武領著重戟力士在前,冷浚領著弓弩手在後,皇甫魁等人散布在弓弩手周圍,形成最外圍防線。
劉嘉向沙青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站到隊形裏去,緊跟著冷浚走。
如此緊要關頭,沙青智也不囉嗦,帶著人就走了過去。
“風——”宮傳武大吼一聲,快步殺出。
他竟然直奔正在集結的敵方騎兵隊伍。除了沙家堡的人有些震驚,其他所有人都一臉冷靜,絲毫不以為意。這正是青龍寨的一貫作風,撤退之前必先予敵痛擊。
從策略上將,此乃良策,先把敵人陣腳打亂,撤退的時候才更從容。
但這個方法,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學得來的,這需要強大的實力和信心。
敵方騎兵顯然沒有料到青龍寨的意圖,他們尚未集結完畢,陣型還有些散亂。首當其衝的幾人見到那兩個鐵錘,心中就咯噔一下,有一種想調轉馬頭的念頭。
敵騎中發出一聲警示,但已經遲了。宮傳武轉眼就衝了上來,打落兩人。
對方騎兵未動,算是犯了一個大忌。這一下機會難得,冷浚先在遠處下令放了一陣箭矢,覆蓋性落在敵騎陣尾,射殺數人。對方陣腳一亂,不少馬兒打起了轉。
陣前的敵人可就慘了,退又沒路退,同伴都把路堵著哩,前進的話來不及加速完成就遇上那一群凶悍的力士了。他們慌亂中射出的幾隻箭矢,也都被重戟擋開了。
青龍寨的隊伍如一陣旋風般一掃而過,敵騎中登時多了許多無主之馬。
冷浚的人趁機搶了幾匹戰馬,往兩側散開,各放了一箭。敵騎中更加騷亂。
沙家堡的人也搶了匹戰馬,沙青智趁機將大哥放到馬背,準備見機行事。
村子裏的道不寬,敵騎並沒有在同一條道上集結,而是占了好幾處地方。青龍寨這一次衝殺,隻走了一條道,殺傷範圍有限,並未傷敵根本。
不過這也很難得了,他們以步兵過了騎兵的防線,而未損一人。
剛才算是出奇兵小勝了一把,接下來可真的到了逃亡的時刻了。
就在青龍寨眾人衝出村子之後,敵騎已先後緩過神來,舉著兵器一陣追趕。
劉嘉回頭一瞧,心道這樣可不行,未出竹林就被對方追上了。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對方的騎兵,如果不想出一個好的對策,今次營救行動很可能失敗。
他一下子躍到了冷浚身邊:“冷兄,咱得在這阻一阻追敵。”
冷浚道:“我正有此意,讓沙家堡的人先走罷。”
劉嘉道:“好。準備堵路。”
他忽然大喝一聲:“青龍寨眾弟兄聽令。讓沙堡主他們先走,咱們在此決戰。”
青龍寨眾人登時刹住腳步,各選有利位置散布開來。
沙青智眼眶一紅,勒馬回頭道:“這怎麽行?要走也是你們先走。”
劉嘉道:“沙兄,現在不是客套的時候,大局為重啊。如果你兄弟二人有什麽閃失,此次營救將沒有任何意義。這是命令,如果認我這個兄弟,趕緊走!”
沙青智在馬背上朝青龍寨眾人一拜,策馬而去。“駕——”他聲音已有些沙啞。
沙家堡其他人都在原地未動,有一人道:“與青龍寨的弟兄同進退。”
眾人點頭,各自往回走去,扼守路旁。
通往村子的路隻有這一條,如果將這裏堵住,騎兵就無法快速穿越竹林,隻能散布開來從茂密的竹林中遛馬而過。這樣一來,時間爭取到了,且能與對方較量一下。
宮傳武就那麽站在路的中央,目光注視著前方,淩厲的殺氣催動,連路上的竹葉都飛揚起來,衝過來的馬兒老遠就嗅到了危險的氣息,竟發出一陣嘶鳴,有些不願動了。
劉嘉站在宮傳武身後,從敵人的視線來看,很難看得見他。
敵騎催馬前行,兵器指向這邊。
空中的竹葉忽然靜了刹那,猛地往前卷去,宮傳武追著竹葉,快步衝出。
以血肉之軀與騎兵正麵相抗,這就是江淮第一好漢的雄威。
劉嘉跟著宮傳武的腳步,拖劍而走。
隨著一聲暴喝,宮傳武淩空躍起。一陣箭矢飛來,依然破不了他的鎧甲。
能射向劉嘉的箭矢隻寥寥數隻,被他揮劍擋開。
轉眼間,宮傳武已與敵騎相遇,他踏著馬背錘出如瀑,打死數人。順手將一匹無主之馬橫牽一下,攔在路中。後麵的敵騎根本刹不住腳步,大家撞在了一起。
劉嘉衝向前去,劍光連閃,殺傷數人,而後躲入林中。
一時人喊馬嘶,冷浚的人迅速站起,各放一箭,射殺數敵。
路已完全被人馬堵死,後麵的敵騎被迫勒馬側走,往竹林中而去。
這一下,其他人的機會來了,紛紛從地上爬起,衝向林中的敵騎。
重戟力士揮舞兵器,聲勢驚人,往往連竹帶人,一同掃倒。敵騎紛紛避讓。
一場混戰,刀刀見血。
後麵的敵騎稍整陣腳,不斷將戰線拉長,逐漸形成了包圍之勢,仗著武器上的優勢,遠則用弩,近則取下背後的鐵盒子發射暗器。如此一來,他們逐漸扳回了劣勢。
很快,敵騎中有幾人繞過了青龍寨眾人,往外麵追去。他們的目標是沙堡主。
眼見己方的死傷人數不斷增多,且堵路的意義也不大了,劉嘉大喝一聲。
“奪馬,撤退。”
林中的無主之馬倒是不少,這給了大家不少便捷,但還是不夠用。
宮傳武和劉嘉專門負責搶馬,而搶到之後,優先招呼冷浚的人,因為弩手更需要。
如此搶了一陣,敵騎見了宮傳武就像見了鬼一樣,遠遠避開了。劉嘉一陣苦笑。
敵騎已逐漸淡出視線,己方的人也已走得差不多了,劉嘉來到冷浚身旁。
“冷兄,我不放心沙堡主他們,你趕緊帶人去前麵看看。”
冷浚應了一聲,眼神四處觀察,他正在找馬。
宮傳武忽然大笑一聲。原來有一落伍的敵騎,正從不遠處路過。那人隻見一個黑糊糊的東西一下子就飛了過來,接著就聽到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劉嘉喜道:“傳武兄弟,你這飛錘越玩越精準了。”他走過去將馬牽來。
冷浚也不客氣,上馬便走。那十來名弩手亦策馬而去。
宮傳武撿回自己的鐵錘,又招呼起幾名同伴,一起往竹林外徒步前行。
冷浚出了竹林不遠,便與一些零散的敵騎相遇,雙方互用弩箭攻擊。青龍寨的人顯然技高一籌,將敵人全部射殺。
越往前麵去,敵騎越多,有時候他不得不領著人繞路而行。
如此行了一陣,他到了一處坡上,眼前一片原野中,三騎正在疾奔,不時回頭觀望。
是沙青智。冷浚的眼中直欲噴出火來,迅速下了坡,催馬而去。
那邊林中很快追出一隊騎兵。原來沙青智沒路可走了。
但被騎兵追到了原野上,那就更加危險了,如無人接應,隨時都會沒命。
沙青智的馬馱了兩人,跑不過敵騎,這是他致命的弱點,而冷浚派來追隨他的人此時也已隻剩下兩人,還把箭矢都射光了。
“兩位青龍寨的兄弟,你們逃命去罷,再跟著我,都得死。”
“那可不行,護送你們,這是冷將軍的命令。”
“我們還能替你再擋幾陣箭矢。”
空中異響聲來,敵人的箭矢果真來了。
他二人用的是輕短的環首刀,一陣擊打聲過後,二人雖擋開了大部分箭矢,但也中了兩箭。“看來我們沒勁了。先睡一覺罷。”一人說著話,墜落馬去。
另一人苦笑一聲:“夢中見。”也墜落馬去。
沙青智瞧著身後空****的馬背,再瞧瞧腰上的箭矢,一時悲從中來。
“呂津,我要殺了你這個王八蛋!”
就在他有些絕望的時候,身後的追敵忽然倒下兩人。
“沙兄弟撐住,冷浚來也。”
他的人迅速散開,銜尾追擊敵人,轉眼間又殺兩人。
“冷兄,看看後麵。別管我,你們走罷。”
冷浚不用看也知道,聽那馬蹄聲,一定是有更多的敵人追上來了。
此時天已入黑,原野邊上的林路中忽然有火把閃動,似乎有人經過。
亮起的火把越來越多,很快已將林中照亮。
冷浚心中一驚,那可不是一兩個人,是一隻隊伍。這邊鬧得如此凶悍,林中的人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如此行軍紀律,絕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莫不是青龍寨的人馬到了?
絕望之中,他隻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大喊了一聲:“風——”
林中起了一陣**,冷浚一時熱淚盈眶,大喊:“風——,風——,風——”
一陣馬嘶聲傳來,林中很快衝出一隊人馬,個個提著長矛,催馬前行。
為首一人彪悍威武,那一杆長矛十分惹眼,不是衛星是誰?
“沙兄,往那邊跑。是自己人。”冷浚用劍指著衛星奔出的方向。
衛星瞧清情況,不由勃然大怒,舞著一杆長矛往敵騎中穿插而去:“吃掉他們。”
後麵的突騎很有經驗,不待衛星吩咐,扇形散開,將所有敵騎都收入陣型當中。
對方還想放箭,突騎陣內猛然飛出一片長矛,瞬間已將他們的人馬撂倒。空手的突騎踏馬而過,取回自己的兵器。
突騎隊如一陣風般席卷而去,迎向前方原野上那一大片敵騎。
零星的箭矢根本不能對突騎造成威脅,整個原野成了一個突騎追殺輕騎的場麵。
那邊坡上剛奔出十餘騎,見了這情形,嚇得趕忙調轉馬頭,往一旁的林子裏逃去了。
又有數騎,從洛陽方向而來,卻是宮傳武和劉嘉他們。大家一眼就認出了青龍寨的突騎,一時齊聲歡呼,往原野上殺奔而來,將欲要逃走的敵騎斬於馬下。
衛星老遠迎了過來,手中的長矛染滿了敵人的鮮血,那模樣有幾分嚇人。
“衛星,你怎麽來了?”劉嘉十分納悶。
“卜公子不放心,連夜從河水對岸調了人過來守孟津,這才把我派遣出來,到洛陽附近走走,見機行事,沒想到還真遇上了你們。呂津夠狠的啊,連騎兵都出動了。”
劉嘉歎道:“多虧了卜公子和你啊,要不然還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都自家人,還客套什麽。”
那邊有一騎奔來,是冷浚。他道:“大家快去看看沙堡主。”
劉嘉臉色大變,催馬前行。
到了那邊,見沙青智後腰上插著一隻箭矢,沙堡主臥在他膝上,後腰也有隻箭矢。
一人用布纏住沙青智身上的箭尾:“沙兄弟,忍住啦。”
一道鮮血噴出,箭矢被拔了出來。那人趕忙按住傷口,再用布連著腰給他纏上。
沙青智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他似乎忘了疼痛,隻喃喃道:“大哥還是死了……”
他不停地說著這句話,心中悲傷到了極點。
劉嘉跳下馬背,抓著沙青智肩膀,沉聲道:“沙堡主沒有死。”
沙青智有些不解,劉嘉緩緩道:“隻要我們堅持這麽說,沙堡主他就還活著。回去之後,立刻召集洛西五雄其他三家,到沙家堡看望重傷中的沙堡主。”
沙青智忽然明白了,登時來了精神:“不錯。我大哥還活著。”
劉嘉拍拍他肩膀,道:“兄弟節哀。沙堡主不會白死的。”
那邊又有十餘騎奔來,卻是皇甫魁他們,其中兩人是沙家堡的,下馬後直奔沙青智而去。沙青智道:“扶堡主上馬,準備回家。”
劉嘉問皇甫魁道:“其他人呢?”
皇甫魁黯然道:“有的走散了,有的……不在了。”
沙青智起身,朝青龍寨眾人躬身一拜:“為了救一人,死了這麽多人,值得嗎?”
劉嘉凜然道:“這是青龍寨立寨以來,最慘痛的一此交戰。但我覺得,為了還洛西一個安寧,也為了我們心中那個‘義’字,值得我們這麽去做。”
沙青智點頭:“好。青龍寨的人,我服。”
劉嘉朝周圍高聲道:“大家全程護送,確保沙堡主安全。”
“諾!”
原野上發出一陣震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