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得岸來,二人直奔陽羨。走了幾裏林路,前方見有大量的天音教教眾。
祁妙菱嚇了一跳,心道自己的行蹤不會早就被老爹盯上了罷?
劉宸卻不這麽認為,他打一開始就斷定,天音教內部又出什麽大事了。
他將祁妙菱拉到一旁,低聲道:“知道白玉川為什麽一直沒有出現嗎?他一定是處理緊要事情去了,不在水寨內。等我前去打聽一下,究竟出了什麽事情。”
祁妙菱道:“我看不要多事了罷?隻要不是來抓我們的就行。”
劉宸想想也是,好不容易擺脫了天音教的糾纏,別又惹事上身。
“我們繞道走。”
二人便偷偷退開,往西邊繞去,可走了不遠,又遇到很多天音教教眾。瞧他們行色匆匆的模樣,是在追查什麽人。二人又被逼了回來。
“別到處亂走了。我懷疑,這五湖一帶的要道,已被天音教封鎖了。”
祁妙菱驚道:“這短短幾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一定是出大事了。”
“那怎麽辦?不如硬衝過去算了。反正路都被封鎖了,打一架是免不了的。”
“你這和盲人騎瞎馬有什麽區別?我們很可能就在一個懸崖邊上。”
“後麵的追兵很快就到了,你拿個主意罷。”
她話一說完,身後果真傳來一陣馬蹄聲,聽起來像是有一大群人。
“真是個烏鴉嘴啊。”劉宸拉著她躍上了枝頭。
遠處漸漸出現一隊人馬。一行人都帶著銀色麵具,穿著玄衣。幾輛馬車上頭,堆著高大的箱子,是給人送賀禮的那種華麗箱子。前麵有兩名領頭的人,騎著高頭大馬。
瞧這陣勢,還真有派頭。劉宸轉過頭去,向她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她低聲道:“這是我爹的心腹死士,隻聽他一個人的調遣。”
等對方走近,她又道:“看見他們袖口上的圖案了嗎?那是他們身份的標誌。”
劉宸一看,對方袖口上果真繡著圖案,就是在天音教黑旗上見過的花鯨真神圖案。
這些人自一出現那會到現在,始終都是一副冷漠的樣子,從來沒有人說話,也從來沒有人回頭,眼睛隻盯著前方走路。
他腦中忽然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道:“不如跟著他們走。”
“嗯?”她滿臉疑惑,望了過來。
“看到馬車上的箱子沒有?這種叫禮箱。”
“麻煩你說話說重點。”
“現在還是新年頭幾天,各家都在忙著給親朋好友送新年賀禮。天音教也不例外罷?這就是說,最近幾天,天音教肯定來了不少客人。”
她眼睛亮了起來:“你是說,我們冒充天音教的客人?”
劉宸壞笑著道:“你看看這些帶著麵具的木頭人,誰會注意後麵多了兩個人?瞧在外人眼裏,還以為我們是這些木頭人領來的客人。”
“嘿……”她讚道,“你這腦袋怎麽這麽好使哩。”
他從懷裏摸出一物:“這東西我也有。一會你帶上,別讓天音教的人認出來。”
她一瞧,是個麵具。
這是他剛回大雪山時用過的,一直沒舍得扔掉。
她喜道:“這下更像一夥的了。想象力豐富的人,還以為我是他們的頭領。”
“記著啊,自信心很重要。被人懷疑的時候,不要害怕,一個淩厲的眼神回過去。能多裝一會,就多裝一會,晚一點暴露身份,就多一分成功的把握。”
她聽得一個勁地點頭:“那你還去越女廟嗎?”
“看來去不成了,半路上燒給仙姑也是一樣。誰知道這些木頭人要往哪裏去。”
她笑道:“仙姑會知道你這份心意的。”
劉宸打出噤聲的手勢,因為那一隊人馬已快到他們腳底下。等對方都走過去之後,二人悄悄下了樹枝,展開身法疾趕幾步,跟在了對方身後。
他們果真沒有被人家發現,祁妙菱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到了卡哨處,前麵騎馬的其中一人摸出一個腰牌,遞給守哨的人。
“勇士令核查無誤,放行。”
教眾們登時讓出一條路來,領隊的人還不忘道一聲:“花鯨勇士請。”
劉宸和祁妙菱大搖大擺地負手而行,守哨人隻瞧了他們一眼,啥都沒敢多問。
等走過一點距離,祁妙菱伸出一個大拇指,耳語道:“真有你的。”
前麵又走過幾道卡哨,依然被他二人蒙混過關。
驀地耳中傳來一陣打鬥之聲,這一隊人馬卻也不聞不問。這是一種高度的冷靜,由此也可以看出,這些人隻對命令負責,命令以外的事情,一概不管。
這體現出了一種高素質,高紀律性。毫無疑問,這是一隻可怕的隊伍。
拐過一個小彎,眼前豁然開朗。
一座高大的驛亭前,站滿了江湖人士,個個身形魁梧,手中的兵器都是重家夥。而在這些人對麵,也站了不少人,服飾鮮明,劉宸認得是火蓮教的人。
兩夥人之間,有六人正鬥得激烈,剛才的打鬥聲就是從這裏發出的。
見了其中一名使斧、盾的人,劉宸真想立刻躲了開去,但此刻卻無處可躲,兩夥人都瞧著他們這一行人哩。他這時已可斷定,驛亭前的人都是血煞門的。
那名使斧、盾的,正是血煞門的刑藏鋒,他此刻正與一名使雙掌的中年男子打鬥,可以看得出來,他明顯不是人家對手,隻是人家不想取他性命而已。
劉宸心道,這位趾高氣揚的刑大公子,依然沒有太大長進。
有一名**媚骨的女子尤為惹眼,拿著一對短刃,正與一名使短叉的人打鬥,這人穿了一件火紅色長袍,那是火蓮教長老身份的象征。這二人倒是棋逢對手。
還有兩人,分別是一名蓬頭垢麵的高瘦老頭,使一根半人多高的燒火棍,也穿一身火紅色長袍,他的對手是一名身穿血紅色鬥篷的人,功夫在拳腳上。
劉宸心中一凜,這些應該都是魔門中大有身份的人,武功著實不弱。他已從各人的外貌及武功強弱,大致猜出了對方的身份,唯有對那名女子沒什麽印象。
場中的局勢,已完全被火蓮教控製,刑藏鋒隻是礙於麵子,還在那硬撐著。
花鯨勇士在一旁停了下來,領頭的兩人下了馬,一人留在原地,一人往驛亭中走去。驛亭中有一個帶花鯨真神圖案的方鼎,其內燃著香火。方鼎一旁,點著三盞長明燈。那人從身上摸出一把香,取了三炷,在燈火上點燃,恭敬地插在方鼎之內,拜了拜,退身而回。
“這是天音教的規矩,任務完成之後,燃香為信。”祁妙菱低聲解釋著。
提到香,劉宸心中一動,拉著她就往驛亭中的方鼎走去。這是多好的機會啊,自己也上一把香,這不就等於自表了身份?且可以脫離花鯨勇士的隊伍,隨時見機行事。
他正愁找不到契機離開,待著不動又怕被瞧出問題,這一下真是天衣無縫了。
他剛一動身,那花鯨勇士剛好上完香。當他走到驛亭中時,誰都沒有懷疑他的身份。
祁妙菱見他點燃了一大把香,忙用身子幫他擋住花鯨勇士的視線。
“三炷香就夠了,你這麽個上香法會被看出破綻的。”
他哂道:“給仙姑上香豈能吝嗇?算是把以前的都補上了。”
“這不也一樣?”他把一大把香分成三小束插好。
祁妙菱白了他一眼,好似在說,算是服了你了。
劉宸拉著她稍微走開了一點,低聲道:“等花鯨勇士走了,咱就假裝任務完成,也走。不過卻不能跟著他們走,往沒人的地方走。”
“不繼續裝下去了?”
“裝不下去了,拿斧頭的那人認識我。”
“你和血煞門的人有過節?”
他哂道:“我早說了,我這人仇家多。你還非要跟著我。”
她瞪了劉宸一眼,心道你不會把整個魔門都得罪了罷?
“血煞門少主何在?”猛然一聲喝問,把所有人都驚到了,無不往這邊望來。說話的正是另一名花鯨勇士頭領,他淩厲的目光往眾人臉上一掃而過,表現得十分平靜。
不愧是天音教的人,這隨便一聲叫喚,便把在場之人震得腦袋都嗡嗡作響。此人的內力著實不弱,說話時的底氣也很足,劉宸斷定他的武功不在火蓮教使雙叉的那人之下。
刑藏鋒正被對手逼得團團亂轉,這時聽得有人叫喚自己,就想借著機會下台。
“羅師煙,咱們先到此為止,改日再戰。”
說話中,刑藏鋒將斧收回,隻將盾往前一伸,接了對方一掌,借力退走。
羅師煙見對方說得老不客氣,這一掌使了十足的力道,旨在給對方一點教訓。
“小子誒,站穩嘍。”
說話的時候突然縱身到了那女子身旁,出其不意地在對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他卻沒有傷害對方,掌上沒有使上力道,旨在使血煞門這邊難堪。
現在誰都看出來了,火蓮教這邊實力強大。見了周圍那一雙雙敬畏的眼神,羅師煙覺得給火蓮教爭足了麵子,一時大笑起來,頗有些狂妄之態。
偏偏使雙叉的又發出一聲難聽的邪笑:“副教主好掌法。”
劉宸瞧得眉頭大皺,難怪羅師煙的武功始終停留在一個瓶頸,再難有寸進,遠不及他的哥哥。此人行事,多帶小人行徑,正是那種心術不正的猥瑣之人。
那女子急忙逃開,委屈地退往亭子這邊:“少主,那老東西欺負我。”瞧她說話時望向對方的曖昧神態,二人的關係自然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那種。
刑藏鋒退了數步方才站穩,此刻又見對方行為輕薄,朝著那邊一斧頭就扔了出去。
他這純粹是發脾氣了,血煞門的斧法根本沒有這一招。
羅師煙卻早有防備,一掌拍向斧柄,那斧旋轉著飛了出去,眼看就要撞到那些花鯨勇士身上。他是故意借刑藏鋒的兵器,試一下祁開雲這些心腹死士的深淺。
一直留在原地沒有動過的那名花鯨勇士倏地縱了出去,伸出雙掌一撥,使那斧在自己周身打了幾轉,再起一腳,將斧頭踏下,沒入泥土。
他將斧頭取出,順手拋給了亭子那邊的刑藏鋒:“你就是血煞門少主?”
這時候,所有人都對這些花鯨勇士另眼相看了。如此一名默默無聞的人,竟有這般強硬的身手,天音教的實力當真很不簡單。見了對方出手,就連刑藏鋒都收斂了許多。
“正是區區在下。”
那人輕展一手,指著帶來的那些馬車道:“血煞門的賀禮,教主隻收了一箱,其他的都在這了。另外,作為禮尚往來,教主還贈一箱珠寶。”
刑藏鋒臉上不大好看:“教主留我在這,就是為了這點小事?區區一點心意,教主何必如此見外?就當晚輩給他老人家買幾件字畫賞玩一下又能如何?”
“我隻負責押送東西,其他的無權作主。請公子不要為難在下。”
“這位兄台,請問教主何在?”
“現在教主什麽人都不想見,你有什麽事可先和白壇主說明。”
刑藏鋒勉強擠出一點笑容,朝對方拱手一禮。
那人又道:“請公子查驗箱子,若無差錯,在下好回去複命。”
“哈哈……”那邊突然發出一陣大笑,是羅師煙,他正滿臉戲謔之色。
“就你們血煞門這點能耐,也想著那個聖主之位?人家祁教主根本懶得搭理你啊。就算祁教主不願做聖主,那也輪不到你們血煞門的人。”那蓬頭垢麵的人說話了。
使雙叉的又道:“胡長老所言甚是。以祁教主的威望,他來做聖主,我是信服的,但要是換上血煞門的人,我第一個不服,那還不如我們火蓮教的人來做。”
羅師煙假惺惺地道:“胡兄,裴兄,多少給人家留點麵子,說話委婉一點。”
三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劉宸心道果真是你們。拿燒火棍的那人姓胡,絕對就是火蓮教的執法長老胡不癲,此人性格孤僻,武功卻是各長老當中最好的,平時隻有羅師煙能合他的脾性,也隻有羅師煙能請得動他。另一人叫裴秋雲,與羅師煙臭味相投,在江湖上名聲很壞。
“聽他們話中的意思,好像你爹有希望做聖主?”
“長老閣早就有這個想法了,我爹一直沒有答應。”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按照本門的規矩,聖主之位長期空缺的話,長老閣的眾位長老經過慎重考慮後,可以在九派當中選一位德高望重的人擔任聖主之位。”
劉宸心道原來如此,又道:“那血煞門又是怎麽一回事?”
“門規還有一條,如果我爹不願意做聖主,也可以推薦一人。”
劉宸終於明白了血煞門今次來天音教的目的了。
過了半晌,身穿血紅色鬥篷的那人恨恨道:“羅師煙,你在這欺負一個後輩,算什麽英雄好漢?有種的去血楓林走一趟啊。”
羅師煙道:“你準備叫齊了五大血使群起圍攻嗎?”
“還真能自抬身份。要是五大血使多一人在此,也由不得你羅師煙在這猖狂。”
“西風使所言甚是。”刑藏鋒對那身穿血紅色鬥篷的人大為讚賞,又轉頭道,“你們火蓮教這次來五湖,還不是碰了一鼻子灰?祁教主連一艘船都不會給你啊。你卻惱羞成怒了,放火去燒人家的船塢,這會害得大家都被盤查。跟你這種人在一起,真晦氣。”
他這話說得理直氣壯,算是在言語上扳回一局,把火蓮教的人氣得不輕。
劉宸也從他這番話當中知道了一個重要信息,原來天音教封鎖各處路口,是因為天音教的船塢被燒了。估計是燒掉了不少船,否則也不會如此大動幹戈。
羅師煙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憋了半晌才道:“你……放屁。連白壇主都沒說火是我放的,哪輪到你小子在這妄下定論?”
“船塢裏留下的黑油殘渣不假罷?那是你們火蓮教的獨有之物。”
裴秋雲罵道:“我看就是你們血煞門在搞鬼,偷了我們的黑油。”
又是黑油,劉宸隱隱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那女子早就對火蓮教的人恨之入骨了,也罵道:“豈有此理,如此血口噴人,欺我血煞門無人嗎?要是我大師兄在這,打得你們滿地找牙。”
裴秋雲邪笑道:“姑娘,那頭公羊又有多大能耐?讓你對他這麽服帖?”
他這一番話,頗有些**邪。
劉宸心中一動,原來這女子是血煞門門主的女徒弟。她口中的大師兄一定就是刑門主的大徒弟公羊西仲,據說他的化血功已練到連門主都稱讚的地步了。
刑藏鋒終於憋不住火了,回頭道:“火蓮教欺人太甚,和他們拚了。”
這一回頭,他的目光往亭子這邊瞧來,就在瞧見劉宸的刹那神情怔了怔。
劉宸豈能察覺不到異樣?他趕忙躲到祁妙菱身後,免得被刑藏鋒瞧見。
“劉昭淩?”刑藏鋒忽然大叫一聲。
他終於想起了那個麵孔,看來幾年前的江陵之行,劉宸沒少在他心中留下陰影。
這一下,別說是血煞門的人,就連火蓮教那邊都有些納悶,他這是在叫誰?
“走啊。”劉宸卻知道這裏再也待不得了,拉著祁妙菱就往人少的地方掠去。
“追,竟然有道門的人在這裏,這次八成是他們在搗鬼。”刑藏鋒一躍而去。
羅師煙正因為天音教燒了船塢一事無法洗脫罪名,此刻見有道門的人在,心中無不咬定就是對方在作怪,立刻也追了出去。
一時間,所有人都追著劉宸而去,隻剩那些花鯨勇士呆呆的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