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元十年應博學宏詞科作。)

論曰:登孔氏之門者眾矣,三千之徒,四科之目,(或作夫。)孰非由聖人之道,(由或作曰。)為君子之儒者乎?其於過行過言,亦雲鮮矣,而夫子舉不貳過,惟顏氏之子,其何故哉?請試論之:

夫聖人抱誠明之正性,根中庸之至德,苟發諸中形諸外者,不由思慮,莫匪規矩;不善之心,無自入焉;可擇之行,無自加焉。故惟聖人無過。所謂過者,(所上或有故字,非是。)非謂發於行,彰於言,人皆謂之過,而後為過也;生於其心,則為過矣。故顏子之過,此類也。不貳者,蓋能止之於始萌,絕之於未形,不貳之於言行也。《中庸》曰:“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自誠明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無過者也;自誠明者,(或無自字。)擇善而固執之者也,不勉則不中,不思則不得,不貳過者也。故夫子之言曰:“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不失之矣。”又曰:“顏氏之子,其殆庶幾乎!”言猶未至也。而孟子亦雲:“顏子具聖人之體而微者。”皆謂不能無生於其心,而亦不暴之於外。(亦不或無亦字。)考之於聖人之道,差為過耳。(伊川曰:“顏子所事,則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仲尼稱之,則曰‘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又曰:‘不遷怒,不貳過,有不善未嚐不知,知之未嚐複行也。’此其好之篤學之之道也。視聽言動皆禮矣,所異於聖人者,蓋聖人則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從容中道。顏子則必思而後得,必勉而後中,故曰顏子之與聖人,相去一息。”)

顏子自惟其若是也,於是居陋巷以致其誠,飲一瓢以求其誌,(或無飲字。)不以富貴妨其道,不以隱約易其心,確乎不拔,浩然自守,知高堅之可尚,忘鑽仰之為勞,任重道遠,竟莫之致。是以夫子歎其“不幸短命”,“今也則亡”,謂其不能與己並立於至聖之域,觀教化之大行也。不然,(或無不然字,下或並無夫字。)夫行發於身,加於人;言發乎邇,見乎遠。苟不慎也,敗辱隨之,而後思欲不貳過,其於聖人之道,不亦遠乎?而夫子尚肯謂之“其殆庶幾”,孟子尚複謂之“具體而微”者哉?則顏子之不貳過,盡在是矣。謹論。(或無謹論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