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承包,我拿到了一點超產獎,除了給老家寄一些錢外,還留下一點,把你們請到家裏來坐坐,我們一起聊聊天。房子太小了,我把被子都收起來了。我們把床鋪當作桌子用吧,就圍坐在**吧!”官洪高興地招呼著。

雖說條件很艱苦,連吃飯的地方也沒有,做飯也是在外麵露天的地方湊合著,但鍾海濤、方銳和張欣還是很高興地坐在官洪的**。官洪做了幾個家鄉菜,麻辣的居多,大家把床鋪上墊了些報紙,幾個年輕人圍坐在一起,喝著大高粱酒,敘說著一年來的得失,暢談著新年的打算。

大家暢談得正高興,鄭長順和李海龍走進來。官洪連忙到隔壁鄰居退休職工王向東的母親家裏借了兩個碗和兩雙筷子,其他幾個人挪了挪,擠一擠,鄭長順和李海龍坐定後,官洪很開心地說:“長順,海龍,你們兩個來晚了,不說罰你們了,至少要先來上一杯!”

鄭長順也不推辭:“官洪,那我就不客氣了,不過,我先敬方銳一杯,她好歹也算是回到咱們三分場探親來了,是我們三分場的客人了。”

李海龍也趕忙接上鄭長順的話:“對對,罰酒不忙著喝了,我們先敬方銳一杯!”

方銳連忙擺擺手:“不行不行,長順哥,海龍,我家就住在三分場,我也沒調進機關裏,隻是過去幫上一階段,等文化藝術結束了,我就回來了,這裏才是我真正的家哩!再說了,我已經喝過兩杯了,不勝酒力,不能再喝了。”

鄭長順和李海龍仍然端著酒杯不依不饒地糾纏著要先敬方銳,鍾海濤連忙端起方銳的酒杯:“這樣吧,長順,海龍,讓方銳多少喝一點意思一下,算是敬你們了,其餘的酒我代替她喝了,你們看怎麽樣?”

“海濤,心疼了是吧?那好吧,不過,既然是替代的酒,可要滿杯哦!”鄭長順的話還沒說完,李海龍已經將方銳的酒杯加得滿滿的,鍾海濤剛要端起來喝,李海龍立即接過他的酒杯:“海濤,你說過了哦,讓方銳意思一下你再喝,怎麽能大包大攬呢?不行,方銳一定得意思一下。”

方銳隻好酒杯。

鄭長順端起酒杯與方銳碰過杯後,方銳剛把酒沾到唇邊,鍾海濤又連忙伸手接過她的酒杯:“小銳,還是讓我來喝吧!”說完將方銳手裏的酒杯接過來一口喝下去。然後又將李海龍的敬酒也喝下去。

鄭長順覺得這樣喝下去沒意思,又提議起來:“我們玩個遊戲吧?這樣幹喝多沒勁呢!”

官洪是做東的,巴不得將場麵吵得熱鬧些,連忙讚同:“好呀好呀!長順,玩什麽遊戲,你隻管說。”

鄭長順想了想:“咱們就猜火柴棒怎樣?”

大家都表示同意。

官洪連忙跑到門外的“廚房”裏找了一盒火柴。

鄭長順接過火柴,從裏麵挑出六根,讓大家看了看後說:“我們一共六個人,就拿出六根火柴棒,我隨意拿出幾根攥在手裏,誰猜中了我手裏有幾根火柴棒,誰就得喝酒,猜不中不喝,都猜不中我自己喝。隻能猜0到六以內的數字,別人猜過的數字不準重複猜了。”

這個小遊戲簡單易操作,農場許多人在酒桌上都玩過。所以,鄭長順還沒把話說完,張欣就開始催促他了。

鄭長順把手別在背後拿了幾根火柴棒攥在手裏,將手伸向方銳麵前:“讓方銳先猜猜。”方銳略思考了一下:“我猜是三根”,鄭長順遲疑了一下,又將攥著的手伸向官洪。官洪想了一下:“是兩根。”鄭長順連忙把手鬆開,手掌裏的兩根火柴棒立即顯現出來。官洪二話沒說,就端起酒杯就喝起來,把方銳高興得連連拍手:“這下可好啦,不用海濤猜了。”大家又發出一陣歡笑聲。

年輕人生**熱鬧,加上鄭長順的聲音又大,他們玩得正在興頭上,聲音越來越大,也越傳越遠。離官洪家不遠處的劉天明聽到了,漫不經心地說:“這幫子家夥,聚到一起,又該發酒瘋了。”

劉蘭蘭羨慕地說:“爸,人家也難得聚在一起高興一下嘛,喝點酒很正常嘛,你怎麽知道人家又喝多了呢?你又是怎麽知道人家喝多了,就會發酒瘋呢?”說完若有所失地走進自己的房間裏。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盡管鍾海濤、方銳和鄭長順等人玩得很開心,但時候不早了,眾人還是向官洪告別後離開了。

鍾海濤穿上棉衣,領著方銳沿著三分場南邊的一條路,緩慢地走著。

塔裏木的春天來得格外遲,雖然是春節,但幾乎無法體會到春的感覺,如果不是很多職工大門上那紅紅的春聯來映襯,讓人根本無法把季節和“春”字聯係在一起。寬闊的公路上,白楊樹冰冷地站在兩邊;空曠田野上,棉杆發出灰黃的光。一陣陣寒風吹來,枯黃的棉殼互相搖動著碰撞著,發出一陣陣索索的聲音,使人產生一種蕭條的感覺。

鍾海濤和方銳一邊走一邊說著話。

因為天氣寒冷,鍾海濤害怕方銳感冒了,連忙把棉大衣解開,將方銳一把攬在懷裏。

此時的方銳溫順得像一隻小羊羔,將臉輕輕地貼在鍾海濤胸前,她已經能夠清晰地聽見鍾海濤心髒跳動的聲音了。

“海濤,還記得上大學的第一年冬天我從學校回來的時候,你在路邊接我的情景嗎?”方銳深情地看著鍾海濤的臉。

“小銳,怎麽不記得呢,我也是穿著這件黃大衣,也是在這條路口上接你回來的。”鍾海濤也低頭注視著方銳。

第一年出去上學,方銳的膽子也比較小。鍾海濤總是鼓勵她、安慰她。當他接到方銳的來信、知道放假的具體時間後,就早早站在三分場通往五一農場場部的臨時汽車站路口上等待著。因為放假時間臨時有變動,鍾海濤按照方銳信中所說放假的時間,站在寒風中苦苦等了三天,也沒等到她。隻好返回三分場,站在這條路口上等待著,雖然寒風刺骨,但鍾海濤仍然守在這條路口上。

看見鍾海濤站在刮著刺骨的寒風路口上迎接自己,方銳激動地扔下行李就奔過去。看見方銳的臉凍著通紅,鍾海濤連忙解開身上的那黃色棉大衣,緊緊地將她攬在懷裏……

兩人漫無邊際地邊走邊回憶著,不知不覺,他們又來到503地頭。

長期生活工作在三分場,方銳對這裏的每一個條田每一個地塊都十分熟悉。站在503地頭,方銳又想起鍾海濤那次的中耕鏟苗事情來。

“海濤,一想到那次中耕鏟苗事件,我就覺得欠你的太多了,要不是我爸胃病犯了做手術,你也不會犯那樣失誤的。好在有蘭蘭姐的幫忙,你總算熬過去了。每當我想起蘭蘭姐心急火燎氣喘籲籲地跑到辦公室和他爸爭吵的情景,心裏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是啊,小銳,年底兌現時,場裏罰了我三百多塊錢,蘭蘭讓會計葛玉萍先把這筆錢扣下來後,我們的機車組才兌現,這也意味著她和張大中都替我接受罰款了。後來,蘭蘭把張大中扣下的一百塊錢還給他了,我給她錢,她死活不要,並說她是組長,出了這樣的事故她是有責任的,和我一起接受罰款是應該的。”鍾海濤接著說。

“換了別的機車組長,別說替你承擔罰款了,或許連連帶的責任也不願承擔呢。我覺得蘭蘭姐待你比我待你都好。”方銳說完,又深情地看了看鍾海濤。

“蘭蘭待我好,那是她做人的本性決定的,我聽官洪說,她多次把自己家裏的大米指標給他了,讓他度過了難關。再說了,她待你也不薄哦!小銳,我說過了,這個世界上,誰都無法替代你。因為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方銳。”

鍾海濤說完,捧著方銳那凍得略有些發紅的臉,無限深情地看著她,然後將棉大衣抻了抻,又一把將方銳攬在懷裏,兩人並肩往回走。

畢竟是在春節的假期裏,分場裏雖然不像城市或是場部那樣熱鬧,卻也處處充滿喜慶的色彩。這會兒不知是誰家的錄音機裏正播放著流行歌曲。飄**的歌聲,清晰、明朗、極富抒情的傳過來:

幸福的花兒心中開放

愛情的歌兒隨風飄**

我們的心兒飛向遠方

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

親愛的人啊攜手前進

攜手前進

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

充滿陽光

……

這首歌曲悠揚委婉甜美,格調清新秀麗,歌聲圓潤甘甜,嗓音充滿磁性,素雅而質樸,親切且感人,同時又很洪亮清脆,擁有著一種難以用語言表述的強大穿透力和感染力。

聽到這歌聲,鍾海濤和方銳覺得天似乎更藍了,雲似乎更輕了。特別是方銳,許久以來沒能和心愛的人相依相偎在一起了,如今能夠在一起,讓她感到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正當鍾海濤和方銳聽得出神的時候,呼啦啦一陣清脆的鳥兒從頭頂上飛過,把兩人從陶醉於音樂中喚回現實。方銳好奇的尋著聲音望過去,隻見上百隻的麻雀,忽然從旁邊林帶的紅柳叢裏撲簌簌地在他們頭頂上飛過來。

“海濤,如果鳥兒也有表情的話,我相信它們此時一定是笑著的。”方銳動情地看著鍾海濤。

鍾海濤也被方銳的情緒所感染,他深情地將方銳略凍紅的臉輕輕地擦了擦:“是啊,小銳,我想它們如果有表情的話,一定在祝福我們呢!小銳,還是那句話,雖然我不能陪你永遠年輕,但我可以陪你到老。”鍾海濤說完,又將方銳那被寒風吹得略顯的淩亂的頭發輕輕地攏了攏:“小銳,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們回家吧。”隨後將黃色的棉大衣向方銳身邊傾斜了一下,攙著方銳向三分場住宅區走去。

都說農場人辛苦,一年忙到頭也不能很好休息一下,這話一點也不過分。本來春節來得就很晚,放假時間也不長,人們還沒脫去節日的盛裝,春灌壓堿水已經進地了,春小麥播種也在緊張地進行著,這就意味著地裏的農活又開始了。生活在農場裏的職工們,不得不下地去幹活了,所以他們對年的感覺並不是那麽濃烈。他們往往頂著寒風,冒著低溫有時甚至踩著積雪,一邊過春節,一邊在地裏備耕。對他們來說,早已經習慣這樣的工作和生活節奏了。

其實,機務工人們也不輕鬆,他們要在三月份前,將自己的機車和農機具徹底檢修好,以迎接場裏的農機達標檢查和驗收,合格後才有資格進入地裏春播,才能從春耕春播中得到實實在在的利益。所以,他們一邊忙著過節,一邊忙著檢修機車。但二月份的天氣還是相當寒冷的,連檢修機車也要燒些火,才能夠抵禦十分寒冷的低溫天氣。

劉蘭蘭帶著鍾海濤、張大中都在忙著進行春季機車檢修工作。鍾海濤本來在三分場幫工,因為不是場黨委正式任命的文教,所以,隻是在農閑或是三分場特別需要的時候,他才去辦公室裏上班。有時候,機車和文教工作都需要他時,他就利用晚上時間加班幹文教上的工作,白天就幹機車上的工作。雖然三分場領導多次要給劉蘭蘭機車組上再調整一個人過來幫工,但因為劉蘭蘭堅持不要,就沒再派人過來。因此,鍾海濤的主要工作仍然在劉蘭蘭的機車組上。每年春耕春播之前,五一農場都要開展機車檢修勞動競賽,為的是能夠打好春耕春播這場戰役。生活在農場的人都知道,春耕春播雖然既繁忙又緊張,但機務工人是打頭陣的,破埂子、犁地、耙地、整地、播種等,都是機車先到地裏作業。而機車檢修得好壞,又直接關係到春耕春播的進度。因此,三分場的農機庫房內,機車發動機聲、敲打農具聲、電焊機發出的吱吱聲,車床機發出的金屬切割聲、機務工人的高談闊論聲交織在一起,稍稍沉寂了一個多星期的農機房,一下子又熱鬧起來了。

劉蘭蘭的機車已經檢修好了,她將機車上的擋風玻璃用力快速地擦拭幾遍。鍾海濤和張大中正在將散落在機車周圍的修車工具往庫房裏搬。趙踴躍走過來,看見劉蘭蘭已經在用力快速地擦拭機車上的擋風玻璃,鍾海濤和張大中也正在收拾著修車工具,知道她的機車已經檢修得差不多了,便隨口問起來:“怎麽樣了?蘭蘭,機車檢修得徹底嗎?不會影響到春耕春播吧!”

“放心吧,趙副場長,保證沒問題。”劉蘭蘭很自信地笑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