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晚上把石料備得很充足,第二天又加緊修渠,這年年底,我們終天完成了修建大渠的任務。一九五七年開春,邊疆第一條幹砌卵石渠道終於完工了,清清的天山雪水從新修的總幹渠裏流進了我們五一農場裏。
修渠大會戰結束後,雖然第五突擊隊的修渠任務和我們是同一天完成的,在場裏組織檢查驗收時,他們質量甚至還超越了我們,可由於出了安全事故,他們終歸沒能拿上這麵大紅旗。我們第十突擊隊拿上這麵大紅旗後,全體隊員們歡呼著、跳躍著,圍著這麵大紅旗撫摸著,許多人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後來,我就將這麵大紅旗精心收藏起來,一起保存到現在。”
說到這裏,汪樹清老人又輕輕地撫摸著那麵大紅旗,就像對待剛出生的嬰兒一樣,生怕手重了會傷害了她那嬌嫩的皮膚似的。
“每年夏天過去後,老汪總是提醒我,讓我把這麵大紅旗拿出來曬一曬,說千萬別讓它發黴了,蟲蛀了。”陳淑芬說完,又慢慢地將紅旗收起來,疊好後,用黃布包好後,仍舊放回箱子裏。
鍾海濤和方銳已經明白老人講這個故事的含義了。
望著汪樹清老人額頭上那像刀刻一樣的皺紋,鍾海濤動情地說:“老汪叔,我知道自己錯了,今後決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了。”
“海濤,知道錯了就好,能及時改正更好。每個人的工作都不能保證沒有一點失誤的,關鍵是怎麽對待失誤,怎樣改正失誤,這才是我們每個人對待失誤的正確態度。”汪樹清老人說完,小心地捧起小箱子走進臥室裏。
從汪樹清老人家裏出來,夜色已經降臨了。灰蒙蒙的天空已經霧散雲開了,浩瀚的大漠敞開她那博大的胸懷,把她那最婀娜、最溫婉、最坦**的一麵呈現出來。嫩綠的楊柳在清冷的天氣裏張揚著蓬蓬的希望,鵝黃的小草在寒風裏探著腦袋對未來充滿著憧憬。渺渺嫋嫋的炊煙,清清朗朗的蒼穹,巍巍的天山,皚皚的雪峰,把塔裏木盆地的田野渲染得如一幅山水畫。
把方銳送回家後,鍾海濤趕緊回到家裏,草草地吃了點飯就急忙趕到中耕地號裏,堅持要將劉蘭蘭換下來。
劉蘭蘭拗不過,隻好對讓鍾海濤換下自己,並且做了安排:“這樣吧,海濤,上半夜你來中耕,我下半夜過來替換你,這樣我們兩個人都不那麽累了。”
“好的,蘭蘭!”鍾海濤說完,便集中精力地進行中耕作業了。
看到鍾海濤的情緒好多了,劉蘭蘭高興地離開503地號。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已經到五月底了。
按照五一農場黨委的工作安排,到了五月下旬,就要部署第一次棉花和糧食等農業生產田間管理大檢查了。
事實上,生活在農場人都知道,實行聯產承包責任製後,就有了這個規定。
各分場領導對棉花、水稻等作物的田間生產管理大檢查都是高度重視的。如果田管工作抓得好,拿上了田管生產先進單位的話,不僅可以得到一筆豐豐厚厚的獎金,而且還能風風光光的站在全場生產管理總結表彰大會的主席台上滔滔侃侃地介紹先進管理經驗,場主要領導還將“田管生產先進單位”的錦旗送到手中,真可謂是功成名就、名利雙收的好事情。所以,各分場領導們都很認真地對待這項工作,田間生產管理工作抓得更緊了。
五一農場黨委常委、分管農業工作的副場長許長春這個時候比平時更忙了。這階段他幾乎天天要往各分場跑,不僅要看哪個單位哪塊地號的棉花和糧食等作物長勢好,還要尋找一些特色有管理、安全無事故、田邊地角雜草除得十分幹淨的條田作為現場會的樣板,讓各分場領導都來觀摩學習。
這一天,許長春來到三分場辦公室。
場長劉天明正為迎接生產管理大檢查的事在地裏奔忙著;支部書記閆俊輝和副場長趙踴躍以及其他業務幹部也都在掛鉤地裏監督著,三分場辦公室裏隻有方銳一個人在辦公。她是專職文教,許多工作是要在辦公室裏完成的,同時,在農時不是特別緊張的情況下,辦公室需要留下一名業務人員值班。所以,三分場黨支部讓她留守在辦公室裏。
見許副場長來了,方銳立即放下手中的活,給他倒了一杯開水,然後打開廣播,用純正的普通話喊起來:“請劉場長、閆書記聽到廣播後,回到辦公室一下,有領導找您,再廣播通知一遍,請劉場長、閆書記聽到廣播後,回到辦公室一下,有領導找您!”
架在三分場辦公室房頂上的高音喇叭聲音傳得很遠,足以讓三分場各地號人員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許長春看到三分場的領導們都不在辦公室,就來到辦公室門外,點燃上一支香煙後,一邊抽著,一邊來回走動著。
給許長春開車的駕駛員夏侯雨聽到高音喇叭廣播通知後,知道三分場的領導們都不在辦公室裏,就拿著水杯準備到辦公室裏加些開水。在正常情況下,給場領導開車的駕駛員一般是不太下車的。如果領導們在辦公室談工作,駕駛員隻能坐在車內,或是找間空餘的房子等待著,因為領導們之間談論工作上的事情,駕駛員是不能坐在一邊旁聽的,這一點五一農場辦公室主任也曾經多次在駕駛員會議上作過要求的,並嚴格要求駕駛員們做好保密工作。但副場長許長春的駕駛員夏侯雨卻很少按要求去做。他是五一農場黨委常委、政治部主任夏侯霖的兒子,所以身份就有些特殊了。
夏侯雨上小學的時候就不愛學習,“文革”那陣子學校開課不正常,他就在班內瞎混,文革結束後,學校逐漸恢複了正常的教學秩序,他因學習基礎比較差,初中畢業後沒考上高中,就參軍到部隊去了。當時,他的父親已經恢複了領導職位,母親也回到場部中學教書了,他參軍後在部隊裏學會了駕駛技術,算是有了一技之長。從部隊複員後,他就直接安排在五一農場機關當了一名駕駛員,給場領導開車,這在當時的複員退伍軍人中,是最好的工作了。
說起來,這位夏侯公子還是鍾海濤和方銳的同學呢?那時的五一農場隻有一所中學,其他兩所學校癱瘓後還沒完全恢複正常教學秩序,夏侯雨和鍾海濤、方銳都在五一農場中學裏就讀。按說,他和鍾海濤、方銳並不是一開始就在一個班。夏侯雨上小學的時候,學習就很差,到初中一年級還能勉強跟班走,進入初中二年級,他那做教育工作的母親劉思佳看到兒子實在跟不上,就自主決定留了一級。此時的夏侯雨才算是與鍾海濤和方銳是同班同學。但鍾海濤和方銳對夏侯雨是沒什麽好印象的。用他們的話說,當官的孩子嬌生慣養,不學無術,再加上夏侯雨身上的毛病實在太多,在學校裏就開始偷偷地抽煙,結交的朋友也都是些各課老師們不好管的學生,這讓方銳更反感了。因此,當夏侯雨走進三分場辦公室裏,她隻是禮節性的與這位老同學打了個招呼。
看到方銳,夏侯雨眼睛一亮,連忙熱情地走上前去搭訕起來:“老同學,越來越水靈、越來越漂亮了嘛!”
方銳知道夏侯雨的德性,但覺得不理睬也不好,所以隻是淡淡一笑,算是做了回答。
“聽我爸說你們三分場舉辦的文藝晚會很有特色,一直在誇獎你們呢!我還聽說場裏正準備到你們單位進行調研,想在全場推廣你們三分場的做法哩!”
也許是這個話題引起了方銳的興趣,也或許是夏侯雨善於揣摩人的心思,果然,方銳聽他這麽一說,原本十分反感的情緒立即減少了幾分,抬頭看了看夏侯雨笑了笑:“其實,也就唱幾首歌跳幾曲舞演朗誦幾首詩歌什麽的,而且都沒有舉辦晚會的經驗,所以還很不成熟的。”
事實上,和方銳同窗兩年,夏侯雨知道方銳是瞧不起自己的。因為那時候的鍾海濤和方銳在班裏表現是比較突出的。鍾海濤不僅語文拔尖,還擔任班長,方銳也是班裏的文藝骨幹。校內有什麽文藝活動,少不了她的登台,或是主持節目或是唱兩首流行歌曲什麽的,要麽就朗誦幾首自己創作的詩歌。世事滄桑,幾度秋涼,如今的夏侯雨在五一農場裏,雖然沒有位列領導幹部什麽之類,但還是混得不錯的,人們說這要歸功於他有個好老子。不管怎麽說,給場黨委領導開車,用農場人的戲言來說,就是“第二把手”。因為給領導開車的駕駛員們,知道的事情比較多,內幕掌握得更多,同時領導們做事一般也不回避駕駛員的。何況對於一個邊遠農場來說,夏侯雨是五一農場黨委常委、政治部主任夏侯霖的兒子,在當地也算是“高幹子弟”了。自然,他的自信心和在學校裏相比起來,不可同日而語了。
看到方銳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夏侯雨的腦袋往方銳的跟前湊了湊:“噯,方銳,一個分場能連續舉辦幾場文藝晚會,聽我爸說這在咱們五一農場曆史上還是沒有過的呢?”說完這話,他向門外看了看,發現許長春還在辦公室外麵大口地抽著煙,他又將目光在方銳的臉上掃來掃去,最後停留在她的胸部不動了。
天氣比較熱,方銳本來穿著就比較少,看到夏侯雨在自己的臉上掃來掃去的,接著又眼不眨一下地盯著胸部,不好意思地趕緊轉過身子。
劉天明聽到廣播後,已經從地裏趕回來了。見許長春正在辦公室門外焦急地來回走動著,連忙迎上去:“許副場長,咋在外麵站著唻?快到辦公室裏坐!”
許長春隨劉天明進入辦公室裏坐定後,閆俊輝也滿頭是汗地趕回來。
待閆俊輝坐下後,許長春便向兩位領導詢問三分場近期職工思想動態和棉花、水稻等作物的管理情況。
聽了許長春的詢問,劉天明立即進行了匯報:“許副場長,目前我們三分場的職工隊伍是比較穩定,生產積極性也比較高,幹部和關聯人員絕大多數在掛鉤地號督促田管工作,為迎接第一次田管生產大檢查做準備;生產管理也是按場黨委的安排不走樣地抓落實,作物整體長勢還不錯的。”
許長春讚賞地點點頭。
劉天明遞給許長春一支“雪蓮”牌香煙,並掏出火柴劃著給他點燃上,許長春使勁地抽了一口,緩緩地吐出一口煙霧後問:“老劉,生產上還有什麽困難嗎?”
說到生產上的困難,劉天明不吭氣了。
閆俊輝看到劉天明不說話了,就替他作了回答:“許副場長,最困難的就是棉花地供水跟不上。有的地塊由於缺水,到中午太陽比較大的時候,葉子已經顯出蔫了的現象了。”
“老劉,你幹了這麽多年的生產工作了,應該知道現在的棉花旱一點是沒太大問題的,但不能旱到葉子要落下來的程度。你們要把用水仔細調劑一下,將旱情嚴重的地塊先澆水嘛,可不能影響到田管生產大檢查啊!再說了,今年雖然遭受低溫、狂風、沙塵暴等自然災害的襲擊,但經過全場幹群的齊心努力,場裏的生產形勢總體上是不錯的。這次田管生產大檢查,你們各基層單位的主要領導們都要參加的,並且都要進行現場觀摩的,你們走出去看一看、聽一聽就知道了,形勢很逼人哪,管理上稍微一放鬆,就要掉隊了。”
許長春知道劉天明是主管農業生產的,所以,當閆俊輝說出職工們在用水上發生矛盾時,沒直接批評他,反倒是批評起劉天明了。
“許副場長,我們也在積極調劑用水了,讓旱相嚴重的棉花地先澆水,就是職工們心裏不踏實,看到棉花有了旱相就著急。我跟他們解釋多次了,說棉花旱一點沒事的,可沒用啊?他們還是天天吵著嚷著要趕快澆水。再說了,現在的水稻田也正是需要大水大肥的時候,還要保證水稻田的用水,職工們用水就不好調節了。”劉天明解釋著。
“其實我和劉場長也到二分場、九分場等單位去看過了,今年的生產形勢確實不錯,我們當然也不甘落後,都在盡力抓好田管工作,而且爭取抓出成效來。”閆俊輝聽到許長春說話的語氣裏已經含有批評成分了,也趕忙作了解釋。
“老劉、俊輝,六月和七月份是棉花和水稻地用水的高峰期,既要保證棉花不能旱相太重,也要保證水稻分蘖期的用水,一定要把水肥控製好,這就看你們支部班子怎樣做好調節工作了。”許長春再一次作了強調。
“在水貴如油的地方,就不應該種植水稻,我們三分場又是地處全場最外圍,有水到頭、路到頭、地到頭的說法,許多水稻地又臨近戈壁灘,水剛進到地裏,不是蒸發了,就是滲入到地下了,種植水稻的代價實在太大了。”閆俊輝又抱怨起來。
聽了閆俊輝的話,許長春更不高興了:“俊輝同誌,種植水稻是上級黨委決定的,是農墾局分配給我們的種植任務。再說了,我們如果不種植水稻的話,這麽多人吃飯,難道要靠國家調撥糧食不成。就是農墾局黨委領導們,也不敢說出這樣的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