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的朝堂之上,是剛剛歸來的魏帝,還有一眾的大臣。
臣子們匍匐在地上,沒有人敢抬頭看這個剛剛禦駕親征回來的帝王。魏帝的一隻手臂垂了下來,最開始上朝的時候,魏帝將手臂搭在了龍椅的把手上,可是過了一會兒又覺得累,便放了下來。
反正這是他的朝堂。
出征前和歸來後,魏帝唯一的變化可能就是蓄起了胡須。這個世界的男子,以美髯為榮,可是魏帝有龍陽之好,加上相貌清秀,所以從未蓄過胡須。而今看上去成熟了很多,也更具威嚴。
國師未歸,可是陛下沒有下任何命令去查找,這讓眾位大臣一頭的霧水。
兵部尚書上奏,自從陛下歸來,北莽的軍隊又開始蠢蠢欲動,朝著大魏萍城,馬城,鵬城等大小二十餘城進發。這些城池無一不是咽喉之地,大軍壓境,兵部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魏帝一隻手摩挲著剛剛蓄起沒多久的胡須,感受著手心上的觸感,過了會兒說道:“北莽的動向,似乎變得清楚了一些。”
確實,在這之前,王詡親征,北莽軍隊的勢頭確實給人一種不可阻擋的感覺。再加上王詡用兵極其神妙,喜出奇招險著,若不是當時禦駕親征的魏帝,帶領的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鳳仙營,大魏說不定就要被侵吞一大片土地。
但是自從大魏讓了幾城,強行打散了北莽的主力,並且困住了王詡之後,北莽的軍隊就變成了無頭的蒼蠅。
也是,北莽內部本就剛剛經曆過政變,王詡的屁股還沒在王都坐熱乎,就親自出征,是一種很不成熟的做法,又或者說王詡過度的自負了。
在極短的時間內,北莽的最高領導連續經曆變故,北莽還沒有就此崩潰,也要歸功於北莽各界都在各位長老的把控製下,但是北莽也因此元氣大傷。那些長老一邊敲定國家大事,另一邊還要從各方麵調配資源送往軍隊,其中的利益糾葛實在太過紛亂,若是沒有個足夠威望的人實施一言堂,很多事情的執行是極為麻煩的。
所以那段時間的北莽軍隊就像個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在一些陰險腳落,時不時的叮咬幾下大魏的穩固防線。雖然會讓大魏覺得麻煩,但是也都是些不痛不癢的東西。
但是現在北莽的大軍壓境,明顯是有組織有計劃的,而且戰略上來看極為明朗。北莽自知剛剛經曆政治變動,所以想要先發起一次大的進攻,而這次進攻又把戰線拖得很長,打的又是那些咽喉之地。
除非發生小說中那種傳奇劇情,某個小兵乃是天命之子,現場爆種,立地成神,秒殺一切,徒手破城門。
否則的話,大魏基本不會有損失。
但是因為戰線拉長的原因,任何有生力量的損失又可以迅速得到補充,這些咽喉之地又不可能做出圍點打援的事情,因為守衛這些兵家必爭之地比什麽都重要。
這些城池必將化作一柄通紅的鐵錘,將北莽的軍隊鍛造的愈加堅硬,質地明朗。而且如此大規模的發動軍隊,壓力不僅存在於應付一方的大魏,北莽內部之間的摩擦也必不可少。避免了和主力在狹小位置正麵衝突,反倒帶著幾分遊擊味道,這對於軍隊內部的磨合也是有很大作用的。
最為巧妙地一手是,從一個名叫琳琅的北莽小城中,誕生了一個名為拜月神教的教派,這個教派意旨崇拜長生天,崇拜生命,在內部教義在短暫的時間內經過幾次變動之後,居然傳入了北莽的軍隊之中。
因為崇拜生命,所以更加蔑視死亡,北莽的戰鬥力居然就這麽輕而易舉的拔高了幾個百分點。
以上就是北莽在軍事方麵的大戰略,至於人口和經濟方麵,北莽也做出了很多大規模的調整。比如大赦天下,將一部分青壯年的奴隸賦予平民身份,甚至將一部分國家所有的土地分配給這些人,鼓勵他們耕種。雖然現在因為觸及到了階層之間根本利益,北莽還在因為此事出於焦頭爛額之中,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這背後的意義。
再就是將稅務結構轉變,免除一部分稅務,不再強行征取一部分稅務,而在交稅的時候,拿糧食肉幹之類的,可以以高於市場價兩成左右的價格抵押稅務。這一部分糧食和肉幹,基本變作了軍隊的用度,而且民眾對於稅收結構的變化也極為支持,變相的也提升了北莽舉國上下的凝聚力。
甚至北莽還在一些節點性質的城市,設置了一些醫所,培訓女子醫師。這些醫師的數量並不是太多,而且研究方向也不是尋常的傷風感冒,內科外科。
用大魏的話來說,她們相當於一些高級的產婆,是用廉價藥物和高明技術,以及總結歸納寫入教材的經驗,對新生兒接生,以及產後的撫養指導,甚至產婦的身體恢複。
北莽是馬上帝國,新生兒的死亡率很高,但是現在,新生兒的死亡率,極有可能因為這個群體的存在,而降低四成以上,這對於一個國家的人口增長而言是很有利的。
別忘了,上述北莽的軍事舉措,唯一的缺點就是對有生力量的消耗太大,會使北莽青年男子數量大幅度減少,甚至動搖國家的根基。而有了這個舉措之後,北莽元氣的恢複,隻需要區區的二十年。
如此高明的手段,讓魏帝還有一種大臣倍感頭疼的時候,也感到一絲不寒而栗——如果大魏再換一個魏帝,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做出如此多的舉措應對麽?
……
北莽王都中,阿木爾在長老院中,處理著一些軍務。
距離上次政變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這三個多月裏他基本上是住在了長老院中。
當然,也不能說是政變,隻能說是一個權力集體內部發生的傾軋,而阿木爾這邊是勝出者而已。因為起到最為關鍵作用的一方,是葉落借助阿木爾的名義,招攬的一部分將領,還有阿木爾的侄子那日鬆那裏借來的精銳軍隊。所以在那次長老院中的政治鬥爭結束之後,阿木爾變成了一個類似北莽攝政王的存在。
新任的王女,現在應該叫女王,隻是還沒有接受完整的加冕儀式而已,可是內部已經這麽稱呼了。現在的女王居住在王帳中,每日都會有一些密函送入長老院,這些密函字字珠璣,起先那些和軍事相去甚遠的方麵,阿木爾理解起來還有些困難,但是在大長老的點播之下,阿木爾才知道這個新任的女王的智慧到底有多麽高遠。
阿木爾對於王帳,有種很複雜的情緒,所以至今都不願進王帳。而王帳的內部還需要陰黎打理,所以這段時間兩人倒是成了不錯的筆友。
阿木爾在最新傳來的一份戰報上勾畫了幾下,做了個簡單的批注,而後將這份戰報甩開,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頭部。明天就會有人,將這封戰報上自己做的批注下發到軍隊去,明天又會有近萬人死去。
這三個月的精神壓力實在太大了,雖然北莽現在並未有天災發生,國庫豐滿,糧草優渥,可以說是國力強盛,但是卻偏偏有著一副百廢待興的氛圍。
可是當阿木爾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方才自己批注的那封戰報不見了。剛才即使給自己做簡單的按摩,可是阿木爾依舊沒有放鬆自己的大腦,還在思考著前線的事情。他突然有了些新的想法,想要傳達一些新的命令下去。
一股莫名的焦急湧上心頭,剛才也沒有風吹聲,怎麽這封戰報就不見了呢?
阿木爾沒有宣人進來,而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又伏在桌子周遭查找了一番。可是四處查找無果,所以阿木爾又有些疲倦的癱坐在了椅子上。
阿木爾一副最近忙暈了出現幻覺的無奈樣子,眼睛漸漸的闔上,似乎就要睡著了。
可是在阿木爾的眼睛閉上的那一刻,空氣中好像有一聲極其細微的波動。阿木爾急速的抽出自己桌下藏著的佩刀,刀鋒割裂了空氣,發出“嗤啦”的一聲刺耳響動。阿木爾從軍多年,年輕的時候也修行過真氣,雖然已經年老,但是也有一品實力。
但是阿木爾的刀鋒就這麽停在了半空中,似乎前麵有一堵無形的氣牆。
阿木爾臉上的皺紋好像凝固了起來,身體也陷入了靜止,過了幾秒,阿木爾的皮膚開始泛起不正常的紅色,尤其是脖子和臉頰處。阿木爾的眼睛開始向外突,血絲蔓延到了眼球之上,看上去瘮人的很。
也不知道這個過程持續了多久,空氣中又是一聲細不可察的輕微聲響過後,阿木爾整個人倒在了地上,像個木偶一樣僵硬。
阿木爾並沒有呼叫侍衛,而是用顫抖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