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了許久,故事的主角之一,阿木爾被帶了上來。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受過很多折磨,看起來滄桑又憔悴,也沒有一般套路中那樣,龍行虎踞,走路帶風。
阿木爾就這樣,用他那雙看上去有些蒼老的眼睛,以一種驕傲而又鄙夷的眼神掃過了所有的長老。這些長老有的是保皇派,有的是國師一脈,但是當他們接觸阿木爾的目光的時候,不約而同的低下了頭。
阿木爾乃是傳奇長老,人中英傑,他的胸襟如同雄鷹眼中的大地一般廣闊,不會因為他們的膽怯(迫害)而怪罪他們的。但是,當他們的內心湧現這個想法的時候,阿木爾的那種眼神反倒更具備殺傷性。
葉落衝著阿木爾行了一禮,阿木爾卻並沒有將目光停留在葉落身上多久,雖然他們之間有一些小秘密,但是阿木爾知道這些小秘密不適合暴露在世人之間。
視線越過了葉落,阿木爾看向陰黎,陰黎衝著阿木爾點了點頭,也淡淡的施了一禮。阿木爾看到陰黎對自己行禮,反而誠惶誠恐的半跪在地上,對陰黎說道:“王女親臨,不勝榮幸。”
那些長老看到阿木爾對待陰黎的態度如此謙卑,不由得發出了一聲驚呼,像阿木爾這樣正直驕傲的人,除了上代國師薩日以外,就連王詡麵對阿木爾,都沒有這種待遇。難以想象,這個陰黎在和阿木爾相處的那段時間中,到底表現了什麽樣的人格魅力。
大長老算是和阿木爾最為相熟的,畢竟二人當年都是薩日欽定留下來給王詡當輔佐的人,雖然阿木爾後來去了邊境,但是實際上大長老還是充當了一個阿木爾與王都聯係的紐帶。若不是這個紐帶的分量如此之重,而且兩人確實交情深厚,阿木爾當初作為傳奇回歸王都的時候,也不可能這麽快在王都站穩腳跟。
大長老十分歉意的看向阿木爾,對阿木爾說道:“我親愛的兄弟,這些日子讓你受苦了。”
阿木爾用堅毅的眼神看向大長老,同時也無比堅定的說道:“當你們將我送入牢獄的時候,我們過往的榮耀已經被你拋棄,我們幾十年來的堅持也已經被你丟在了身後,那我們也沒什麽必要以兄弟相稱了。”
大長老長歎了一口氣,阿木爾是個重感情的人,因為薩日,他不僅誤了自己的前途,還讓自己如今晚節不保。若是阿木爾真的能將和自己的友誼如此輕易的斬斷,那他就不是阿木爾了。阿木爾如今這番說辭,不過是想將自己摘幹淨罷了。畢竟大魏還需要他這麽一個勤勤懇懇,卻又從不插手最高權力的大長老,當個受人景仰的吉祥物。
葉落看向阿木爾說道:“阿木爾長老,今天將你帶上了,除了王女殿下一再的堅持,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個人對你的一些事情比較感興趣。而且你們也知道,我的老師是帝國最為公正,最具有智慧的王詡國師,在他的教導之下,我也一直將帝國律法的公正視作行事的本分,對於您入獄這件事,還存留很多疑點,在這裏我也想和各位長老探討一下,有關您的事情的最終處理方式。”
“哪位長老執掌北莽律法?”葉落看向長老們的席位,高聲喊道。
大長老剛準備說話,卻看到了阿木爾給了他一個製止的眼神。大長老尚在不解中,卻突然聽到二長老突然喊道:“葉落公子,本國律法是我與大長老共同執掌,大長老主管律法修訂,我主管執行,所以這件事如果葉落公子有什麽疑問,我可以解答一下。”
葉落的表情並沒有什麽變化,如果這個差事讓二長老接了過去,似乎對他們有些不利的樣子。就好像給自己孩子的舍友打電話,問自己的孩子想吃什麽,自己寄過去一樣……
葉落也不懼二長老會使什麽小手段,很幹脆的問了一句:“那我問一下,阿木爾長老是什麽罪名?”
說實話,真的按照律法來界定的話,阿木爾的罪名其實不怎麽好成立。最開始將阿木爾關押,隻是因為阿木爾是第一個跳出來將陰黎推到幕前的人,考慮到阿木爾的影響力,在王詡不在的時候,確實可以將這件事的影響擴散到整個北莽。
所以,一時驚慌的國師一脈,就十萬火急的將阿木爾逮捕,甚至不給保皇黨任何反應與扯皮的機會。保皇黨平日裏和國師一脈也少不了明爭暗鬥,但是這麽直接的對某方進行刑事上的壓迫,幾近動武,是始料不及的。
就和拳擊台上一樣,誰先打中了第一拳,是能獲得很大的先機的。
二長老自然不可能和愣頭青一樣,隨便找個罪名就把阿木爾抓了,在這之前,二長老也是做了很多的準備的。
二長老原本想要回頭差使自己的兒子,讓自己的兒子小別致同學將原本準備好的證詞呈上來,可是回過頭來,才想起來自己的兒子已經死在了陰黎的手中。
二長老的眼眶登的就紅了,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中滿是悲痛,雖然他妻妾成群,孩子也不少,但是有成就的也沒多少。老年喪子的痛苦,險些讓二長老在長老院中發起飆來。但是當二長老四十五度角想要仰望天空,不讓淚水掉下來的太過輕易的時候,二長老看到了長老院天花板上那些壁畫。
一絲怨毒和堅毅同時爬上了二長老的麵孔,這種罪惡與神聖交織的表情,讓二長老看起來極為的扭曲。二長老的聲音有些陰冷,宣布了一大堆給阿木爾網羅的罪名。
待到二長老讀完最後一項罪名,阿木爾也隻是不屑的笑了笑,臉上不見絲毫擔憂。
葉落在一邊早就聽得有些不耐煩,在來這裏之前,他花了足足半個時辰,將北莽三千多條律法全部背的滾瓜爛熟,若是真的想從學術上反駁二長老,是輕而易舉地,隻不過葉落不想這麽做就是了。
葉落挖了挖鼻孔,還十分不禮貌的將一個黑色的球體朝著二長老那邊彈了彈,二長老本就扭曲的表情,見到了葉落的舉動之後,已經扭曲的無以複加。
葉落輕佻的說道:“二長老,剛才你廢話了那麽多,我一點兒沒聽進去。其實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們之所以收押阿木爾長老,不過是因為你們覺得他是北莽的叛徒對吧。”
二長老見到葉落這番說辭,還以為葉落年輕氣盛,迫不及待的想要將話題轉移到一個固定的方向上,和自己分出勝負。二長老身為一個老油條,自然不可能給葉落這樣的機會,所以很是客套的說道:“葉落公子,並沒有人覺得阿木爾長老有叛國的嫌疑。”
二長老方才所羅列的罪名,多半是貪汙受賄,縱容部下之類的,累積起來,嚴格意義上來講,確實是可以扳倒一個長老的。
葉落說道:“我再給大家將一個故事吧。”
眾長老皆倒,這個國師弟子,怕是講故事成癮吧。
“話說在大魏的古代,有一個著名的將軍,他的指揮能力,就連天上的戰神看了都要自愧不如。他愛兵如子,手下的軍隊如狼似虎,就算是我北莽最精銳的鐵騎,就算是大魏如今的鳳仙營,也不可能是他的軍隊的對手。所以,當時的皇帝卻十分害怕他,想必一句話大家都聽說過,功高震主。”
“可是有一天,這個國家遭遇了危機,一個強大的帝國侵襲了這個國家。這個將軍臨危受命,想要去為國家解決危難,但是在座的各位應該都清楚,若是不能得到皇帝的信任,一個將軍是不可能取得勝利的,這樣的例子在曆史上太多見了。”
“所以這個將軍開始縱容自己的手下的士兵,在路過一些地方的時候對民眾搶劫,他自己也收受了很多的賄賂,為自己的子孫置辦了很多的田產,也強娶了不少年輕貌美的女子。”
“然而,當時的皇帝卻對此表示十分高興,皇帝認為,這個將軍其實並不會威脅到他的統治地位,因為他骨子裏是個貪財的小人而已。”
二長老聽到這裏,覺得自己隱約知道葉落想要表達什麽意思了,所以二長老搶先打斷道:“葉落公子,您該不會想說,阿木爾的這些罪名,都是為了讓國師,讓長老院對他放心,才刻意行不義之舉的吧!”
葉落吐了吐舌頭:“我呸!我有那麽幼稚麽?這麽簡單就能說服你這條老狗,我早就勸你去死了好麽?”
“那你講這麽多故事幹嘛……”二長老內心吐槽道。
二長老忽略了,現在葉落再侮辱自己的時候,他甚至感受不到什麽屈辱感,可能是已經習慣了吧……
葉落對阿木爾說道:“阿木爾長老,請您脫掉您的衣服給諸位長老看看。”
……
整個長老院的氣氛變得無比怪異。
早就聽說了,這個國師弟子葉落,和那個號稱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冠軍侯私交甚密。又據說這個冠軍侯在大魏的時候,和當今的魏帝,當年的秦王關係很好,還一度當過時任秦王的幕僚。而這個秦王,也就是當今的魏帝,被人嘲笑最多的地方,也就是有龍陽之癖。
葉落此時讓阿木爾脫掉衣服,難道是因為……
咳咳,這些長老中,也有一部分人,因為在權力的巔峰待了太久,對金錢美女失去了一部分興趣,或者說,征服女人已經不能滿足他們了,所以也會豢養一些孌童……
可是人家阿木爾好歹是長老啊……還是傳奇長老呢……這樣對人家真的合適麽……士可殺不可辱啊喂……
但是,阿木爾卻沒有人們想象中那樣,無比的羞澀,甚至不堪受辱直接對葉落拔劍相向,而是極為果斷的,將自己身上的袍子脫掉,露出一副枯木般的身軀。
這是像極了一棵老樹的軀體,上麵除了枯萎的皮膚之外,還有一些被蚊蟲嗜咬過,被刀砍斧剁過留下的傷疤,或許用嶙峋,瘡痍等字眼形容比較合適。
總之,是一副看上去很紮眼的軀體。
葉落好像忘了這是在長老院,而不是王都的某個酒館,或者上天朝安城的燒烤攤上,手一招便喊了一句:“來人,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