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黎端坐在軍帳中,那日鬆坐在下首的座位上。雖然阿木爾早就交代過那日鬆要對陰黎保持絕對的恭敬,但是那日鬆還是很難拿捏對陰黎的態度。
這些日子,陰黎借助他叔叔阿木爾的名義,確實和西北防區的一些大貴族和長老牽上了線。能夠爬到這個位置,又被阿木爾看中,那日鬆的大局觀還是可以的。
宏觀上來看,陰黎所聯係的這些貴族,多半是守舊派,一直還對已經傾覆的王室抱有念想。王室既然已經傾覆,那這種對王室的忠誠就會轉變為對當今國師的恨意。不過北莽的貴族們雖然喜歡窩裏鬥,在對待大魏的態度上還是比較明確的,所以西北防線還是處於一種穩定的狀態。
自從阿木爾率領的部隊接連取得了勝利的時候,從王都那邊落下來的命令,多半是以阿木爾直屬的區域作為核心的。可以說,西北防線是此時兩國最敏感的地方,而阿木爾所屬,更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倒是有不少大貴族,見到了陰黎的美貌之後,對陰黎頗為動心,甚至有幾個不怕死的,居然不懼阿木爾的威嚴,對陰黎提出了一些過分的要求。不過陰黎用她的恐怖實力向那些大貴族表明了,阿木爾這邊沒有一個好惹的。
其實,陰黎是經過易容的,現代的化妝理念如此先進,輕描淡寫幾筆就能將一個人的樣貌氣質徹底改變,若是真的成天帶著麵具行事,倒是不怎麽方便。陰黎明麵上的身份,是阿木爾所收的義女,阿木爾一生從未婚配,膝下無子。原本所有人都以為,那日鬆將是阿木爾的繼承人,不過突然蹦出來一個名叫吉爾的義女,有些人就有些拿捏不準了。
無他,這個義女表現出來的態度實在是太強勢了。
敢於挑釁這個絕美女子的,基本都在第二天化作了墳頭的一棵草。這個女子主動請戰,戰場上連斬大魏人頭一百二十有餘,這樣的赫赫戰功,經過阿木爾這邊一運做,“吉爾”姑娘基本打定了這個“英雄”的名頭。那些死去的貴族子弟,手上有沒有戰功,背景也沒有硬到可以輕鬆碾壓阿木爾這個長老,也隻能含冤哭於九泉了。
二十多顆血淋淋的人頭帶來的壓迫感,是要比那日鬆這個素來沒有什麽過人成就的將領多得多。陰盛陽衰,即使在北莽這個國度,也是有很多人看不過眼的。
甚至有人開始猜測,那日鬆是不是心中暗自對這個吉爾姑娘有著不小的意見。不過幾番試探過後,發現那日鬆對這個神秘女子的尊敬,並不比對阿木爾少多少,這就十足的耐人尋味了。
陰黎,哦,現在應該叫吉爾。吉爾放下手中的一份情報,請報上寫著一個名叫李逍遙的魏人,在草原上創建了一個崇拜長生天的宗教,嗯,好像是叫宗教,和宗派差不多……
這個宗教名曰拜月教,據說參加了這個教會之後,貧苦的百姓若是有什麽疾病之類的,可以得到教會裏的幫助。而且教會的教主李逍遙,據說可以做到神話傳說裏的飛劍殺人,呼風喚雨,是長生天在人間行走的化身。
陰黎笑吟吟的把這份情報放在桌子上,取名李逍遙,又是什麽拜月教,她怎麽可能不知道這背後是誰在搞鬼。
看到“吉爾”臉上的笑意,那日鬆問道:“姑娘可是又有什麽新的想法了?”
陰黎的指揮才能還是十分讓那日鬆信服的,雖然對陰黎的目的和身份保留懷疑,但是陰黎這些日子實在是帶他們打了不少的勝仗,嚐了不小的甜頭。
陰黎把那份情報遞給那日鬆,那日鬆接過來看了看,一臉不屑的說道:“隻有大王才是長生天在人間唯一的化身,這個李逍遙不過是個魏人,就敢玷汙偉大的長生天之名,看我不帶兵清剿了他。”
陰黎笑吟吟的打量著那日鬆:“魏人又怎樣?”
這句話倒是把那日鬆問的有些找不著北,魏人又怎樣,這些天的一些邊境衝突,陰黎都是帶頭衝鋒的,砍起來魏人的腦袋,讓他們這一眾漢子看了都心驚肉跳。那日鬆義正言辭的說道:“吉爾姑娘,此時兩國交戰,此子打著長生天的名號出來招搖撞騙,定是包藏禍心……”
還沒等那日鬆說完,陰黎便打斷道:“為什麽會說這人是在招搖撞騙呢?”
那日鬆不屑的冷哼了一聲:“我雖未去過大魏,也知道他們那邊這種鬼把戲多得很,什麽呼風喚雨,什麽飛劍殺人,不過是一些江湖伎倆而已,做不得真。”
下一秒,陰黎的身影變得模糊,幾乎是一眨眼,那日鬆就感到脖頸處有一絲微風掠過,帶來一絲涼意,而此時定睛一看,陰黎正穩穩當當的坐在首座上。
陰黎丟掉手中的一縷須發,那日鬆摸了摸自己的鬢角,才發現自己披散的頭發少了一小截。當那日鬆有些驚恐的看向陰黎的時候,陰黎微笑著對那日鬆說道:“這個世界上神奇的東西有的是,奇人異士也多得很,不要把一切想象的這麽簡單。什麽大王才是長生天唯一的人間化身,你知道大王是怎麽死的麽?”
那日鬆聽到陰黎問到了這個問題,竟然雙腿如同篩糠,一時間抖個不停。陰黎腰間的一把匕首狠狠的釘到了桌子上,語氣幽幽的說道:“大王正是死於國師之手,國師本無力殺大王,靠的是長生天所賜的神器。”
陰黎緩緩的站起身來,那日鬆的八尺多高的身軀居然在嬌小的陰黎麵前顫抖了一下,陰黎訴說的語氣很輕柔,可是話語間所透露出來的東西,是這個世界上最深刻的秘密,在那日鬆的耳邊,如同驚雷響徹。
陰黎好像還要繼續說下去,不過看到那日鬆已經有些麵色發白,陰黎突然不屑的笑了笑,背過身去。
那日鬆突然間鬆了一口氣,他也是個人才,不過就在剛才聽到那些令人震撼的話從吉爾姑娘嘴裏說出來的時候,還是感覺被恐懼占據了心神。此時望著吉爾姑娘隱藏在寬大袍子中,可是依舊可以見到玲瓏曲線的背影,那日鬆的心中沒有任何的雜念,隻是對這個女子越發的敬畏。
過了一會兒,好像剛才什麽都沒說一樣,陰黎麵色柔和對那日鬆說:“長生天怎麽想的,沒人知道啊,北莽的天會變成什麽樣,你不參與其中也不會知道的。”
那日鬆拱了拱手,感到喉嚨處一片幹燥,恭敬的沙啞的說道:“謹遵姑娘教誨。”
陰黎展顏一笑,如同寒冬中的一朵梅花盛放:“扯遠了,明明就說的是一個小教會的誕生,怎麽說道這些事情上了。”
那日鬆聽到陰黎這麽說,才鬆了一口氣,也發覺難怪自己口舌幹燥,原來是身體裏的水分早就化作了冷汗染了鬢角,濕了後背。
陰黎說道:“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當作招搖撞騙,就算這李逍遙再怎麽拉攏民心,難不成我北莽的子民就會背叛麽?不會的,這些東西隻不過是些小恩小惠而已。或者說,百姓是愚蠢的,雖然這李逍遙可能救過他們的命,不過百姓,尤其是窮山惡水中的刁民是最沒有良心的,念他的好,又能念多少?”
那日鬆點了點頭,這話倒是沒錯,百姓這種東西,本身就是愚蠢的代名詞,若是哪天百姓真的變聰明了,說不定他們這些貴族就沒什麽事情做了。魏人那邊倒是有幾本禁書,是他叔父給他的,上麵有些中原文人,居然想象出來什麽沒有貴族,司法獨立於君權之類的東西,簡直是愚蠢,愚不可及。
陰黎說道:“有些奇人你沒見過,他們的本事你也無法想象,這種人的心中是沒有國界之分的,就算是魏人,若是他開心,他甚至可以幫助我北莽滅了大魏。有這等人才來到北莽,願意廣開杏林,是我北莽之福,若是他真的有所謂的呼風喚雨的本事,若是能拉攏一番……”
那日鬆提醒道:“可是,吉爾姑娘,他畢竟是個魏人啊……”
陰黎笑著看了一眼那日鬆:“那日鬆,我之前就說過你格局不夠,你知道你的格局差在哪裏麽?”
那日鬆搖了搖頭:“那日鬆不解,還請姑娘指點。”
陰黎揮了揮袖袍,一臉不可一世的說道:“若是這天下盡歸我北莽,還有何莽魏之分?魏人,北莽人,盡入吾彀中,這才是真正的格局!魏人?有何不可用之!”
那日鬆看到眼前的“吉爾”姑娘,好像想起來自己那次跟著叔父進王帳的時候,那神秘莫測的國師的臉上,好像也閃過這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