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因為從未有過這樣的遭遇,居然一時之間不知道怎樣應對才好,就好像頭腦尚未清醒的早晨,被一隻搬家的螞蟻踩過了腳麵。

那一瞬間會是一種很奇妙,甚至是富有詩意的感覺。

所以,太子笑了,算不上是怒極反笑,但是也笑容古怪的對姬博說道:“那好,本宮給你一次機會,若是你不能讓本宮滿意,本宮這就可以殺了你的頭,你可有不滿?”

麵罩底下的姬博笑了笑,此時自己隱瞞了身份前來,太子或許是吃準了這一點,才會這樣對自己說的。沒有不驕傲的天才,太子殿下想的肯定是他提出了這樣的要求,自己肯定不會拒絕,而且堵死了自己暴露朝廷命官的身份的可能。

畢竟,要是這時候摘下麵罩,說自己是皇上欽點的冠軍侯,難免像是自己認了慫,怕了太子一樣。

太子其實不知道,姬博是個不是很在乎麵子的人。或者說,姬博從來不會在一群將死之人,或者說虛擬的造物麵前在乎所謂的麵子。反正姬博早晚是要毀滅這個世界的,眼前刁難自己的太子殿下,身份再怎麽高貴,也難逃一劫。

不過,姬博倒是很無所謂的應下了這個挑戰。

不就是拉一曲好聽的曲子麽?有什麽難的?

姬博知道,好聽不好聽這種完全由主觀評定的東西,其實是最難鑒定的。就像你捏在手裏一隻鳥,讓別人猜是死是活一樣,大不了將其捏死就是了。

太子身份如此高貴,做這種無恥的事情,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然而,姬博一旦準備放飛自我,那是連他自己都害怕的……

弓子幾乎是甩到琴弦上的,然後就有一段極其有節奏感的旋律流淌出來。姬博順便還露了一手,用腳從一邊兒勾過來一個凳子,一提腰,一把匕首飛到空中。

這倒是嚇了在座的諸位一大跳,這可是大喜之日,居然有人敢攜帶兵器入場。大魏的對手畢竟是草原所承載的北莽,若是沒有尚武的習氣。雖然京城是天子腳下的重地,禁止隨身攜帶一部分武器,但是禁弓不禁弩,禁刀不禁匕。

行走江湖的,隨身帶點東西防身沒問題,可是這裏坐著全京城最重要的人物。若是這裏麵躥進來個宗師高手屠殺一番,大魏和北莽的戰爭就可以提前結束了。

尤其是太子最為緊張,別人不知道姬博的實力,說不定還沒有那麽害怕。白堤可是親口說過,姬博和他交手的話,不出十招勝負已定,也就是說姬博真的想要殺人,在場沒人能跑得了。

就算他暗中還有不少的手段報名,可是這裏麵多死幾個人,他的太子之位估計也就保不住了。

就在太子要喚人的時候,白堤的手卻輕輕的放在了太子的手上。太子歪過頭來看了一眼白堤,白堤卻向著太子搖了搖頭,意思是姬博身上並沒有殺氣。

太子這才安心。

果不其然,姬博的腳踢在匕首的握柄上,匕首飛了出去,切斷了凳子的兩根腿便斜插在了地上。那些賓客雖然吃了一驚,但是見到了這麽精妙的手段,還是險些叫出好來。不過,剛才太子表明了看這個家夥不順眼,這廝還不知死活的挑釁太子,誰敢這麽不長眼的叫好。

但是不過十幾秒,諸位賓客的眼神就有些不對勁了。

剛才的一首賽馬,讓這些人感覺如同置身北莽王帳,眼前是北莽漢子策馬奔騰,一副膠著的景象,讓人心都緊了起來。可是,這首新的曲子卻……

那凳子被削去了兩條腿兒之後,就側著倒在了地上,姬博的腳輕輕的敲打著那個凳子,凳子居然發出了極其有節奏感的類似鼓聲。而且姬博所奏的曲子,雖然比起上一首更加離經叛道,但是配合上凳子發出的鼓點聲,居然讓人止不住抖腿的欲望。

“黨當當黨,當,當當黨當,當,當當黨……”

剛才姬博拉的《賽馬》,是老藝術家的心血之作,是結合了傳統二胡技法,加之以創新所得。但是姬博現在所拉的,則是一首外語歌的變調,那首歌叫《run away》。

最優雅的樂器是小提琴和薩克斯,但是這兩樣東西要是騷起來,那就真的沒邊兒了。《run away》這首歌,就是本著這樣的目的創造出來的。

這首歌還有一首薩克斯的變調,名叫《epic sax guy》,被上天朝的人親切的稱作《斬殺神曲》,實乃難得一見的抖腿神器,曾經在第81屆安城杯花式抖腿大賽中,被選做決賽曲目使用,放在這裏再合適不過。

萬物都有物極必反之理,相應的,當一貫以清怨著稱的二胡,配上這樣富有節奏感的曲子之後,殺傷力可想而知。

當第一小節接近末尾的時候,已經有幾個皇室的宗親承受不住這首歌的魔性,開始抖腿了。

這些宗親都是相對而言比較精通音律的,越是懂得這些東西,越容易陷進去。就好像一個複雜的公式別人看不進去,但是丟到一個老教授那裏,老教授會廢寢忘食,津津有味的看上一整天一樣。

麵罩下的姬博邪魅狂狷的笑了笑,沒有人能在這首斬殺神曲之下堅持不抖腿。就像沒有人能在黯然銷魂飯麵前不餓肚子,沒有人能在見過了阿福之後不喜歡大屌萌妹一樣。

既然你們已經準備了,一會兒評判這首曲子的時候,昧著良心說不好聽,那姬博就用實際行動,用實力證明,這都是不存在的。

第一小節之後,是更加緊張的旋律。好像所有的音節都被擠壓到了一起,鼓點聲也變得急促起來,騷氣的二胡聲音似乎變作了一條條的觸手,蔓延向周圍所有的賓客。

沒人能夠受得了這種**。

就算是從小學習女紅,熟讀列女傳,有著二十年深厚定力的大家閨秀,也不可能在這種音樂下堅持不抖腿。

但是所有的人都臉色潮紅,雙腿顫抖,硬是沒有跟著節奏抖腿。內心對於太子的恐懼,讓他們清楚若是這時候抖腿,就說明了自己對太子不夠忠誠,可是要是不抖腿,來自內心深處的那種緊迫感就沒法釋放出來,像是烈火一樣灼燒這他們的五髒六腑。

姬博皺了皺眉頭,難道是自己的二胡技巧不夠?他當初學過一段時間的二胡,雖然學藝不精,但是配合他遠超宗師的身體控製力,結合原曲自帶的魔性,讓這群人抖腿應該不難啊。

姬博咬了咬牙,準備加大功力了。

姬博的嘴巴動了起來,迸發出奇怪的聲音,就像……就像口技一樣。

俗話說得好,京中有善口技者,從此君王不早朝……啊呸,這段刪掉。

總之,口技也是一門大學問,口技精通者,能模仿千軍萬馬,萬箭齊飛的景象。但是姬博的這種“口技”,卻讓在場的人感覺不到什麽美妙或者磅礴的東西。

總的來說,就是嘴在“啵嘚兒,噗嗤”之類的幾個音節之間變化,看上去沒什麽技術含量。但是仔細想想,發出這種奇怪的聲音,應該也是個手藝活兒。

沒錯,這群玉璽世界中的土著,並不知道在地球上,有種東西名叫b-box。

所謂b-box,就是一種節奏口技,是hip hop中的一種元素。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二胡騷不動的音樂。要是有,那就再來個打節奏的板凳。若是還不行,那就隻能再來段b-box了。

一位大學士現在已經嘴唇發青。

所謂的大學士,和稷下學宮中的那些學士不同。大學士都是可以參與上朝議政,而且都是高官退位之後,才有可能得到的一種榮耀,擁有著連皇親國戚都忌憚的權力。

但是畢竟是滿腹經綸之人,對於這些離經叛道的東西,是絕對不讚賞的。

這位大學士之所以忍者不抖腿,並不是因為懼怕太子。事實上,他在朝中門生遍布,就算是太子也要對他很恭敬。但是出身清流的他,現在在大魏儼然是禮學的化身式人物。從姬博剛才那一曲《賽馬》過後,這位思想極其傳統的大學士,就已經看姬博十分不順眼了。

禮樂乃國之大事,就連昏君當道,王朝傾覆都可以用禮樂崩壞來形容。將奚琴這種清怨的樂器奏出這種聲音,簡直是對聞韶樂三月不知肉味的聖人的藐視。

身為士林首腦之一,禮教的代表人之一,大學士自身的尊嚴,並不允許自己欣賞姬博所奏的音樂,更何況大庭廣眾之下抖腿,成何體統,豈不是和民間那些販夫走卒一般不通禮數?

但是,耳邊傳來了越來越統一的踢踏聲音——那都是在場不能言語,最終不能控製自己的賓客們抖腿發出的聲音。

來者都是大人物,這種天氣自然也要穿上最華美的靴子。越是精致的靴子,踩在地上的聲音就越是清脆,走路也更加踏實。

更何況大魏文學鼎盛,讀書之人都以玉比君子之德,再以君子自居。所以,大魏的文人或者貴族,都以腰間配環玉容臭為美。腰間的玉玦在抖腿之際發出的聲音,和二胡聲,鼓點聲,口技聲,靴子觸地聲結合到一起,那場麵,簡直美的不忍直視。

再也沒有觥籌交錯的聲音,甚至連呼吸聲都聽不到。整個陽春樓,除了整齊劃一的上述聲音之外,陷入了非比尋常的寂靜。

就連陽春樓後廚的廚師,聽到了宴會廳中傳來的樂器聲,切菜的聲音都變得整齊劃一了起來,乃至險些切斷了自己兩根手指。

後院有幾個沉醉音律的江湖藝人,怎麽受得了這種勾引。這二胡聲就相當於是個脫光了的大姑娘跳上了床,你要是不配合她做點兒什麽,簡直枉稱一個樂師。

各種傳統的樂器,在姬博手中二胡的調動下,跟著一起還快了起來。

在這樣的環境下,那位臉色鐵青,嘴唇發白,胸前的白胡子忍不住顫抖的大學士,終於也抖了第一下腿。

抖腿這種東西,既然抖了第一下,就沒有不抖第二下的道理。

不會感覺疲憊,不會感覺無聊,隻會化作身體深處的本能,驅策著你去做這樣的事情。總而言之一句話,斬殺神曲麵前,眾生平等,就算是條義肢,隻要還有行動能力,就能讓你抖起來。

大學士雙目含淚,一副對不起自己所學知識,上天以後無顏見孔聖人和孟亞聖的樣子。再抖了幾下腿之後,居然因為極度的悲憤和愧疚,這麽直勾勾的倒了下去。若不是胸口依稀還有起伏,甚至讓人懷疑這位大學士當場嗝屁了。

這位大學士是帶著自己的孫女來的,生在這樣的一個家庭,大學士的孫女也是極其講究禮儀的。所謂的三從四德,綱常倫理,淑女應有的做派,這個孫女都銘記在心。

可是,因為腿忍不住的抖了起來,素來最為孝順長者的這個女子,居然無力再去扶自己爺爺起來。不是不想扶,而是若要起身,便無法抖腿,害怕不能抖腿之後,被這節奏挑逗一番,會失態。

那位大學士是在場最為頑固的老學究,連他都忍不住抖腿了,在場自然無一人能幸免。

太子麵露忿恚之色,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殺意,他的腿抖的很厲害。既然身體都做出了這樣的反應,即使他在無恥,也不能硬說姬博的曲子不好了。畢竟身為太子,有些必要的尊嚴還是要維持的,為了爭取滿朝文武對自己的好印象。

姬博卻沒有在意太子的眼神,而是望向了坐在那邊,安靜如同秋葉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