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柱看著眼前顯得有些柔弱的姑娘，輕聲歎了一口氣。
世界上很多東西都善於隱藏自己，比如會根據周身環境改變顏色的變色龍，深海中將自己隱藏成礁石的螃蟹，又或者戰場上橫躺在死屍中的戰士。
可是螃蟹死了，就真的變成了礁石，一發炮彈襲來，裝死的戰士也會變成真死。
人最可怕的，不是擅長偽裝，而是偽裝到最後，連自己都騙了，連自己都信了。
徐參參也覺得，這樣的事情聽上去很可悲。
徐參參對王大柱極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王總，對不起，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王大柱擺了擺手說道：“這個不怪你，隻能說你運氣不好，恰好碰上了我們這一群人。”
徐參參聽到王大柱這麽說，臉上出現了一絲難言的歉疚，還有一份埋的很深的情緒。見狀，王大柱說道：“其實，人這一生本身就需要背負一些不應該由自己背負的東西，比如你的父親，比如現在正在敬老院的姬博。”
聽到王大柱提到自己的父親，徐參參的眼睛伸出閃過一絲紅芒，然後徐參參緊咬著牙甩了甩頭，將內心那股煩悶的感覺拭去。徐參參問道王大柱：“姬博他現在，在和……那個東西戰鬥麽？”
看到徐參參眼中流露出的擔憂，王大柱也不禁感歎了一句：“這小子，還真是受人歡迎啊。”
徐參參有些驚訝的看著王大柱，事實上，就在剛才，徐參參已經理清了姬博和小莊園有些複雜的關係。
或者說姬博和小莊園的關係很簡單，就是一個人融入了一個圈子的故事，雖然很多細節上有些驚世駭俗。想到這裏，徐參參也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很多複雜的原因，不少人覺得，她徐參參和眼前的王大柱，有曖昧的關係。
徐參參解釋了一句：“其實，我對姬博的感覺，不是那麽明確。”
意外的因為猜忌被別人誤認為王大柱和徐參參的關係不正常，而王大柱又和姬博有著莫名其妙的羈絆，徐參參這句話裏，對過分巧合的現實帶著一點嘲諷。再有就是，王大柱似乎覺得，徐參參喜歡姬博。徐參參喜歡姬博麽？不喜歡姬博麽？徐參參也給不出一個完美的答案，所以徐參參說自己對姬博的感覺不明確。
王大柱沒說什麽，有時候，不明確意味著在存在和不存在之間徘徊。
而在存在和不存在之間徘徊的，就是某種意義上的存在，最起碼有了這個概念以後，是可以預見的存在的。
喜歡和不喜歡這兩者之間的關係，就是零與一的關係，不存在零點五和零點九九。徐參參話雖這麽說，其實她的心情，王大柱很清楚。
王大柱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徐參參，徐參參接過來翻看了一會兒那些照片。然後抬起頭問道：“這就是薑水小姐麽？果然很漂亮呢。”
徐參參也算是漂亮的範疇，一頭清秀的短發，白皙的皮膚，還有那幅看上去很文靜的金絲眼鏡，但是比起薑水這種傾國傾城，驚世駭俗的存在，中間差的還是很多。
王大柱搖搖頭說道：“這不是薑水，這是我剛才跟你說的陰黎，和我女兒一樣，但是從來不把我當長輩看的一個調皮的丫頭。”
徐參參扶了扶自己的金絲眼鏡，這個動作有些掩飾不住她的驚訝。作為安城大學乃至安城的風雲人物，這個城市裏，尤其是安城大學的學生，很少有不知道薑水的。
六年前的那一級畢業生的合影，現在還放在學生會的會議室中。像素構圖采光不是很好的照片中，最是遮擋不住的風情，就是站在中間的薑水了。但凡看到那張照片的人，沒有不被薑水所吸引的。
乍看震驚於容貌，細看便會被凝刻於靜止畫麵中流露的溫婉優雅給陶醉。
商場上的薑水叱吒風雲，關注過本地電視台的人，也常在新聞節目上看到這位美女老板。對經濟政治有研究的人，能夠從一係列新聞裏，體會到這個女子雷厲風行，卻又精妙無比的手段帶來的美感。
所以徐參參知道薑水長什麽樣子。
所以當徐參參知道照片中的女子，不是那個傳奇一樣的薑水學姐，而是剛才王大柱所講的一些小故事裏，帶著嬌憨氣息行刁蠻之事，卻又冰雪聰明的女生，徐參參忍不住歎道：“沒想到姬博他……是個變態……”
徐參參也能從照片裏的女子眉眼間，看到和薑水不太一樣的感覺。所以徐參參相信，這個女生確實不是薑水。
一個成熟而知性，一個看似清純但是掩飾不住的潑辣。偏偏二者生的一模一樣，而且在某些身體特征方麵，兩人有著很大的區別。
徐參參也是女人，所以看待同性的時候，尤其是這個同性是和姬博交往或是曖昧的人的時候，即使是徐參參也不能免俗，將其與自己比較了一番。徐參參自然知道自己的容貌和家世是比不上這兩個女子的，就連智商情商都有可能不如。
但是……
徐參參回想了一下電視節目中見到的薑水學姐，和會議室照片中的薑水學姐，確切的說，是薑水學姐的胸部。
薑水學姐這些年來，沒什麽長進啊……徐參參在心底歎道。
而徐參參穿慣了簡單的衣服，將身材掩飾的很好，但是實際上徐參參的身材還是很傲人的。
對比薑水都是如此，要是和陰黎比起來，那簡直是欺負人了。
想到這裏，徐參參都不禁笑了出來，自己居然想到了這些，還做了這種無聊的對比。
看著徐參參的表情變化，王大柱站起身來，說道：“走，我們在小莊園裏逛一逛。”
徐參參點了點頭，王大柱在她前麵走著。打開門之前，王大柱的手放在握柄上，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回頭對徐參參說道：“對了，以後叫我王叔吧，我和你父親是朋友，聽你老叫我王總，有點別扭。”
徐參參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實際上，兩個人之間的交流，和她父親與王大柱的友誼沒什麽關係。即使是王大柱，也是在簽訂了和安城大學的合同，拿到了一部分學生的資料，對徐參參很感興趣，並決定在徐參參畢業之後招進王氏工作之後，才知道徐參參的父親就是當初的那個人的。
這一切怎麽看怎麽像是徐參參走的後門，事實上不是那樣，但是也不完全不是那樣。
誰知道關於這個走後門的猜想，會在他人的眼中演變成那麽醜陋的經過。
兩個人走到了小莊園中的一片草地，徐參參看上去有些疲憊，王大柱看了一眼，站在一邊沒說什麽。徐參參則是深呼吸了之後說道：“王叔，你這個地方雖然叫小莊園，其實真不小啊，走的我都有點累了。”
王大柱說道：“當時為了拿下這片地，可費了我不少功夫，要不是市政府正好遷到了城東，這裏早就成商業區了。”
說到這裏，王大柱有些感慨的看著小莊園中一派景象，不禁感歎道：“要是真變成了cbd，那就可惜了這青山綠水了。”
雖說小莊園的景色不錯，但是哪來的什麽青山綠水，不過一個池塘，幾個起伏的小坡，坡上站著一個青年男子而已。
看到青年男子，王大柱有些無奈的說道：“你怎麽來了，平日裏不是一直藏得挺好的麽？”
青年男子比王大柱高半頭，居高臨下的看了王大柱一眼，不屑的說道：“我想出來就出來，你管得著麽？”
王大柱氣得跺腳：“嘿！我說，你說你喜歡我媳婦兒這麽多年也就算了，成天在我家鬼鬼祟祟的藏著也就算了，藏你就藏好了，別時不時的還露個麵出來嚇我兩次行麽？”
青年男子給了王大柱一個大大的白眼，然後送他兩個字：“白癡。”
徐參參有些好笑的看著眼前的青年男子，這個男子看上去比王大柱年輕了不少，但是和王大柱說起話來，一點不怎麽禮貌，而且王大柱好像也沒有生氣的跡象。
而且聽王大柱說，這個青年男子一直惦記著王大柱的媳婦兒？
這個青年男子，自然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路初雪。
其實，小芳一直沒和王大柱有任何法律上的關係，甚至兩個人連戀愛關係都沒有確認過。但是路初雪喜歡了小芳幾十年，為小莊園收了幾十年的門，從來沒覺得，王大柱這麽高呼小芳是自己媳婦兒，是一件恬不知恥的事情。
這其中的奧妙，作為一個外人的徐參參自然不理解，卻也同樣覺得小莊園裏的關係，很有趣。
路初雪瞥了一眼徐參參，皺著眉頭說道：“你不是壞人，但是壞人……因你而起。”
徐參參露出了一個有些無辜的笑容。
看到那個笑容，路初雪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看上去不為所動的樣子。
徐參參想起了敬老院閣樓中那本舊書，隨意摘抄著各種東西，卻完整收錄了太宰治的一本中篇小說，名叫《人間失格》。
那本書裏的故事和自己的故事完全不同，主人公的心境和自己也完全不一樣，這和自己是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故事。
不過有個針對這本書的評論，卻莫名出現在了徐參參的腦海中。
徐參參脫口而出：“生而為人，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