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黎回到了皇帝賜予的宅子中,被罰一個月之內不得出門,在這裏呆著倒是讓陰黎心情有些平靜。
那日和白堤在外麵交戰鬧的動靜實在是大了些,且不說那日皇帝還在秦王府中,就是皇帝不在,一個朝廷任命的誥命夫人和一個江湖中人在魏國親王府前大打出手,實在是丟大了人。
陰黎到了新宅子地下的密室中,這個密室是原本就有的,當年建這個宅子的時候,就是承自皇室的一個族老的密令。
陰黎到皇宮給皇帝上書的時候,可也沒閑著。畢竟她幫皇宮裏解決了輿論風向的問題,要是不拿點報酬,也有點說不過去。
這個國家的入侵手段和反偵察手段,比起地球還是差了很多個時代。在地球,監控網絡的密集程度,還有刑偵的專業化體製化,近些年成為了了梁上君子們學習的動力,這些手段和理念也不斷的進步著,來了這異界,自然就被陰黎應用了起來。
和姬博那種除了一身異能比較厲害,還生了副小白臉皮囊,除此之外就沒什麽專精技能的笨蛋不同。當年有過軍旅生涯的陰黎,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陰黎本身就很聰明,感興趣的東西,水平自然也不會太差。
潛進了大內以後,陰黎留下了一些小手段。後來皇帝調給陰黎一批大內的人,一方麵是希望這群人能夠輔助陰黎為大魏做事。另一方麵,皇帝也有讓這群人給陰黎充當尚方寶劍的意思。
因為這兩個意思,都充分體現了這些人的立場是絕對忠誠於大魏和皇上,而不是忠誠於陰黎的,所以陰黎後來潛入大內盜取一些資料的時候,實在是麻煩了不少。
原本也沒查到什麽有用的信息,不過皇帝賜的宅子底下有皇室的密室,這倒是一個令人興奮的消息。
陰黎當初也算半個皇室,自然知道皇室的人都有著近乎盲目的自信。這個密室不可能是皇帝故意讓陰黎發現,然後讓陰黎用了以後,皇帝當個釣魚人。因為皇室的人不會相信,這些最為隱秘,甚至連皇室都沒幾個人有資格知道的秘密,會被外人打探去。
是的,我說的是沒幾個人有資格知道。確切地說,這個秘密除了那個已經去世的皇族宗老,和而今的陰黎以外,沒有別人知道。
你不能要求一個日理萬機的皇帝還要關心一下離著自己幾十裏地之外的一個宅子底下是不是還有個密室,而唯一有資格查閱這些資料的,在大魏也隻有皇帝一人。
更何況,那天陰黎入侵的時候,也能感受到,大內掌管資料的地方的嚴密程度,絕對稱得上是這個世界的巔峰水平了。
所以,陰黎對這個密室的保密性,有著絕對的自信。
也正因為陰黎走著絕對的自信,才敢把葉落和陽小清放在這裏……
皇帝喜歡稱孤道寡,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真正孤單的人。但是實際上,陰黎他們四個穿越者,對於這個世界而言才是真正的孤寡之人。
陰黎不會信任任何所謂的心腹和手下,所以這段時間所有能夠被有心人檢察的地方都被陰黎著重抓了起來。
例如,陰黎從被關了禁閉以後,就自稱染了風寒。在眾人眼中,自然是被皇帝下旨後,覺得丟了麵子,沒法出門就隻好找個感染風寒的理由。
陰黎是個好的武者,自然也是個好的醫生,因為習武之人難免會受傷,這在大魏和北莽是公開的認知。
陰黎給自己抓了幾副藥,雖然方子粗糙了些,不過也不會吃死人,更何況所謂的風寒,眾人心知肚明是假裝出來的。
這些方子裏,十幾味藥湊到一起,能夠做出來醫治內腑的良藥,這一點倒是沒多少人知道。
還有衣食之類的,也是陰黎不惜親自查看了幾次廚房,把下人們的飯食計算出來量,從中克扣了一些,留給葉落兩人。
不怪陰黎太小心,而是葉落的身份太敏感,由不得陰黎不小心。
看著陰黎這些天忙來忙去,臉色並不怎麽好看,葉落也有些愧疚的說道:“對不起了,陰黎,這些天真是麻煩你了。早知道那個老頭那麽坑爹,我說什麽也不會去北莽那個大坑,還放了個什麽勞什子國師弟子……”
陰黎笑了笑說道:“沒什麽,你還安全就好,來了這裏之後,我們做什麽事之前還能商量一番,倒也不是什麽壞事。”
陽小清從頭到尾沒給陰黎什麽好臉色看,但是陽小清此時畢竟也是寄人籬下,隻能一個人靠在密室的牆上,靜靜的用自己尚未怎麽恢複的異能治愈自己的身體。
陽小清感受到自己手腕多了一根溫熱的手指,微微睜開了眼,是陰黎在給自己把脈。
陽小清雖然一直視陰黎為敵人,但是關鍵時候,陽小清也沒有那麽矯情,她也知道,不管是對陰黎還是對自己,自己能夠恢複都是一件好事。
把完脈,陰黎歎了一口氣:“你現在的傷勢比葉落嚴重的多,我準備的這些藥物是不夠的,看來,隻能再想想辦法弄點藥材了。就是現在出遠門不太方便,你看看能不能再忍幾天。”
陰黎所謂的辦法,自然是從那些藥鋪裏“借”點藥材。陽小清被白堤深厚的真氣搞得體內氣息紊亂不說,重要的器官也收到了不小的傷害,除非用內外兼並的方式下藥,再配合她的異能,否則是沒可能治好的。
京城大,居不易。話是這麽說,但是京城也大不到哪裏去。皇帝昨晚睡覺之前讀的那本書,翻的哪個貴妃的牌子,又或者臨幸了哪個宮女,這個宮女的出身如何,時常能在街頭的酒館裏聽到類似的討論。
對於京城的那些有些狗一般敏感的嗅覺的大內密探,京中失竊大量藥材,這些藥材還都是治愈傷病的,自然會引起關注。
這些成天泡在案件卷宗裏的人,就是看到街頭屠戶賣肉的攤子上掛的豬頭,都會考慮這豬死的時候挨了幾刀,更何況“失竊”,“傷藥”這麽多敏感信息湊到了一起。
不能在京城做這些事,就隻能去城外了。
葉落看到陰黎笑臉之下的陰霾,不禁有些擔心。尤其是他發現聊天過程中,出現白堤這兩個字的時候,陰黎的眼中總會露出幾分殺意。
從小和陰黎一起長大的葉落最為清楚,陰黎雖然調皮,喜歡捉弄人,但是卻一般不會傷人性命。
陰黎討厭某個人,但一般不會想著殺死某個人。而陰黎想要某人死,那個人也一般不會活多久。如果陰黎的眼中常有殺意,說明那人沒死,而出現了被陰黎盯上了還一直不死的人,說明那個人一定很麻煩。
白堤,一定是個很麻煩的人……
……
京城幾十裏外的林子裏,一隊馬車運載著幾個厚重的箱子,前麵幾個帶刀的鏢師兩眼聚精會神的盯著前方,如同鷹隼一般尖銳。
林子有些稀疏,這些年來,這片林子被京中的富豪們開采了個半數以上,數目多半建了新宅子,就連姬博被賜予的宅子,大梁都是這林子裏出產的。
好在當今聖上也是個飽讀詩書的人,也知曉孟夫子“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的道理,下令不允許再隨意砍伐。
不過,開采了這麽多樹木,騰出來的地方倒是形成了一條天然的道路。不少的富貴人家,每年冬天過冬的吃食和玩物,多半是從這條道上運進京中的。
一個鏢師從腰間取下來一個皮囊,剛送到口裏,便被鏢頭喝道:“送鏢時候,一律不得飲酒,這是鏢局裏的規矩!”
那個年輕的鏢師臉上堆滿了笑容,之前路過一個莊子的時候,他偷偷的把水袋裏的水換成了農家的米酒,本以為這樣能偷偷的路上解饞,沒想到居然被鏢頭發現了。
發現了也不早說,偏偏自己期待了一路,等到要送入口的時候再製止自己,鏢頭這個人還真是險惡啊。
鏢師懇求道:“頭兒,這小道咱們鏢局走了五六年了,也沒見出什麽狀況,喝點酒解饞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鏢頭正色道:“那又如何?前邊幾十裏地就是京城了,要是真讓你一路上喝了酒進京,被人聞出來酒味,砸的還不是咱們鏢局的招牌?”
年輕鏢師聽出來一點意思,滿臉痛苦的問道:“頭兒,不是吧,咱這一路上風餐露宿,接下來該不會還要瘋狂趕路吧,這幾十裏地,咱車隊怎麽也得走五六個時辰吧。”
鏢頭看見自己手下的鏢師臉上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想到自己這一路上走的也著急了些,提前兩天就到了這裏,倒不如原地休息一下,也不差這幾十裏地了。
雖然心中這麽想,但是麵上這位鏢頭還是不客氣的訓斥道:“你們這些懶貨,差這點路就走不動了?算了,就在這原地搭帳子休息會兒吧。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想當年,我和老爺走鏢的時候,那是披荊斬棘……”
這些年輕人,哪裏願意聽他念叨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剛入行的時候,聽了還覺得有意思,**氣回腸心生向往,可這耳朵都磨出了繭子,哪裏還覺得有意思。
那個年輕鏢師手上正紮著帳篷呢,嘴上倒也沒休息,笑道:“我說,頭兒,幹鏢師這麽久了,武功越連越好,可真就沒見過哪個不開眼的小蟊賊,能讓兄弟們收拾一下的。嘿嘿,要是有個年輕貌美的女強盜,咱兄弟們不敵,把咱擄到山上去當個壓寨相公,那倒是不虧這一天天的跑路了。”
這話一出,眾人都笑了起來。
那領頭的鏢頭說道:“你小子畫本看多了吧,還年輕貌美的女大王?再說了,就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人家能看得上你?我問問你,那霸王破陣槍的第五式你可學會了?”
年輕鏢師老臉一紅,他這個頭兒可是遠近聞名的高手。一手霸王破陣槍共十三式,除了對上那些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宗師,可是誰也不怕。
頭兒當年被鏢局的掌櫃救了一命,就一直在鏢局賣命,對他們這些人也從不藏私,若不是頭兒性格如此,他們也不敢這樣和頭兒開玩笑。隻不過那一共十三式的槍法,到如今他也才學會了四式,體內真氣跟不上,這第五式是無論如何也施展不出來的。
年輕鏢師還念叨著:“這天子腳下,哪裏有賊人,還用得著我學會第五式麽……”
念叨了一會兒,也覺得自己這話實在是丟人想到回去又要被夥伴們取笑一番,年輕鏢師幹脆閉嘴不說話了。
年輕人覺得丟了麵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悶悶不樂的紮著帳子。
鏢頭看見這年輕人的表情,嘴角不禁多了一絲微笑,現在的年輕人心高氣傲的,就是缺點打擊才能成才。
這趟鏢走完,他就再也不走鏢了,安安心心在鏢局裏訓練這些小子,想來也是個讓人舒心的活。
然而就在這時,稀疏的林子裏卻出現了一聲空氣割裂的聲音。
對於這從十六歲開始,押鏢三十多年的老鏢頭而言,這聲音雖然細小,卻不啻於耳畔的一聲驚雷!
老鏢頭腰間的短槍也沒讓人看清,如同出洞的青蛇一般躥了出來。隻聽見“叮”的一聲脆響,年輕鏢師的背後出現了金屬碰撞的聲音。
年輕鏢師嚇了一大跳,他還以為自己惹怒了頭兒,頭要掏槍刺死自己。聽到了身後那一聲響,這才反應過來有人偷襲。
年輕鏢師立馬從腰間拔出來長刀,身體也靈活的從地上躥了起來。
這些鏢師修行的雖然是槍法,但是俗話說得好:“月棍年刀一輩子的槍。”
棍子沒什麽殺傷力,他們的槍法也沒怎麽精通,所以出門押鏢的時候,用的武器多半是長刀。
鏢頭的袖口躥出來幾根镔鐵短棍,頭尾都有機關,隻見鏢頭的雙手在短棍上摸了幾把,那幾根短棍就拚湊到了一起,連成了一根長槍。
這一手袖裏乾坤,讓一眾年輕鏢師看的兩眼放光。一路上鏢頭就是這樣藏拙的,這手法說什麽鏢頭也不肯交給他們,倒是讓他們滿腹的怨念。
鏢頭手中長槍一抖,鐵槍發出一聲嗡鳴,短棍連接處也發出了幾聲清脆的撞擊聲,顯然是裏麵的機關咬合到了一起。合金製成,折射著烏黑光芒的槍頭看上去十分霸氣。
鏢頭倒是沒有著急動手,而是喊到:“不知道前方是哪家的朋友?”
稀疏的林子裏,隻有幾陣清風吹來,並沒有人言語回答。
這樣的情景最為可怕,鏢匪之間用黑話交流的時候,多半是稱呼對方為朋友的。每年鏢局或多或少會給大盜們上繳保護費,賊人見了鏢局的車隊,也多半也會放他們一馬。
可這鏢頭都喊了朋友了,對麵卻沒有人答話,難不成這一趟鏢,對麵的不是朋友?
百回行鏢,也難碰見一回賊人與鏢師大打出手的情景,這一趟又都是一群年輕人,如果真碰上了紮手的點子,可真是不好辦了。
鏢頭雖然對自己有自信,但是一旦發生衝突,就必然會流血,他怎麽也得為自己手底下的人的性命安全考慮。
鏢頭提起真氣衝著密林喊道:“這俗話說,在家日月宮,在外並肩子,吃的是一家的飯,穿的是合家的衣,把招子放亮了,別崩了盤子,連本帶利折了,給咱托線孫放開一線天。”
日月宮是父母,托線孫自然就是保鏢之人的意思。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都是一條道上吃飯的,給對方留條活路,也給自己留條活路,這就是鏢頭的意思。
不過,回答他的,依舊是幾隻從林中飛出來的長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