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歧帶著眾人占領了北境魔君的宮殿,因禾鶯被捕,她手下的魔物們也都紛紛投降,賀雲歧坐在大殿中央,居高臨下地看著禾鶯。
在場的人之中,隻有賀雲歧的修為最高,他是當之無愧的領頭人,即便是妖王,也隻能坐在他的下方。
“北境魔君作惡多端,就連清河劍派的長老也是隕落在她手中,賀掌門,你為何不殺了她?”
問出這話的,乃是明望宗宗主紀長峖。
這兩個老狐狸對視了一眼,一唱一和,一個扮紅臉一個扮白臉,幾句話便決定了禾鶯的生死。
他們當然不可能殺了禾鶯,隻是若不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在場的其餘道友難免會心生懷疑。
賀雲歧雖然忍著脾氣讓妖族也來分一杯羹,卻並未將此事告訴妖王,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眾人,“各位,賀某有個主意,不妨留一部分人在此接應,另一部分人則隨我前去虛境,攻下枕元城!”
密謀奪取神器一事,隻有六大門派的掌門與妖王知情,其餘門派之人或許猜到了,卻並不了解賀雲歧的計劃,聽見這話,都有些猶豫不決。
賀雲歧眼珠一轉,又道:“那魔尊詭計多端,且修為高深,即便賀某不敵她,此舉也能保下部分力量,不至於全軍覆沒。”
北境雖已落入他們手中,但畢竟經曆了幾個時辰不停歇的打鬥,眾人雖心有餘,身體卻已顯出疲態,底下的弟子們更是受了傷,需要休整片刻。
眾人商議過後,決定由賀雲歧帶著部分人前往虛境,剩下的人則是留在北境,算作退路。
禾鶯佯裝不敵,被迫答應了賀雲歧讓她帶路的提議,堂堂魔君,竟淪落至此,看得眾人痛快不已,心裏更是振奮激動。
出了大殿,眾人紛紛祭出自己的飛行法寶,一艘艘巨大的飛舟隱天蔽日,在地麵上投下了大片的陰影。
留在北境的人抬頭望著這一幕,心裏俱是熱血沸騰,恨不能跟著一同前去。
北境的輕易淪陷給他們造成了一種魔族不堪一擊的錯覺,眾人對殺進魔宮一事充滿了信心!
賀雲歧站在飛舟之上,低頭遠望著底下的樹林和城池,麵色微沉。
鳳桉猶豫了片刻,挪到他身旁來,小聲問他:“師尊,我們就這麽殺進魔宮中,萬一魔尊用大師姐威脅我們怎麽辦?”
她記掛著身處魔宮中的林驚微,萬一魔尊在惱怒之下,拿師姐出氣,她們又該如何?
雖然魔尊看上去並非濫殺之人,她幾次三番冒犯魔尊,魔尊也不曾真正對她出手,可從前的事,畢竟隻是小打小鬧,在生死關頭,魔尊還能如從前那般好說話嗎?
不知為何,鳳桉的心裏總不踏實,仿佛冥冥中會發生什麽讓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賀雲歧沒看她,隻是抬頭望向遠處的雲天,目光格外深沉複雜,“鳳桉,你師姐並非那等貪生怕死之人。”
鳳桉動了動嘴唇,難道就因為師姐不怕死,就可以不管她的死活嗎?
她知道殺了魔尊就能救天下蒼生,可是師姐也同樣重要,如果魔尊的死是要以師姐的生命為代價,鳳桉寧可讓師姐好好活著。
在大義和私情裏麵,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私情。
畢竟那是她的大師姐啊!
賀雲歧卻擺了擺手,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鳳桉心裏又氣又急,甚至想質問賀雲歧,師姐的命在你看來,就真的不值一提嗎?
但賀雲歧畢竟是師尊,鳳桉也隻敢在心裏想一想,她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氣呼呼地離開了。
賀雲歧用餘光瞥了一眼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北境已落入正道手中,南境因江芷桃身受重傷,此時尚且處於慌亂之中,至於西境,楚約慣會作壁上觀,約莫是不會立馬出手的。
唯有東境魔君衛封對魔尊忠心耿耿,他早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便領著手下的一眾魔將,準備前去支援魔尊。
禾鶯等人早猜到了他的打算,提前派人拖住了他的腳步。
衛封一心隻管修煉,並不曾想到,他手下的魔將中竟有禾鶯派去的內應!
那幾人在關鍵時刻偷襲衛封,衛封雖然拚著口氣殺了他們,卻也因此受了傷。
他捂著自己血流不止的心口,神色尤其難看。
真正讓衛封感到不安的,不是手下的人裏有叛徒,而是他無論如何都聯係不上江秋漁,尊上是否還安好?
一想到江秋漁也有可能被叛徒偷襲,此時或許也受了傷,衛封便控製不住自己暴虐的情緒,周身的魔氣越發陰冷可怖。
他眯了眯眼,表情越發凶狠陰沉,衛封冷冷地注視著對麵的一眾人族修士,吩咐身後的魔物:“殺了他們!”
哪怕是隻有一口氣在,他也得擋在尊上身前,替她殺光所有入侵之人!
此時天已破曉,遠處的霞光金黃燦爛,衛封用手背擦去臉側濺上的熱血,遠遠望了一眼魔宮所在的方向,毫不猶豫地提著法器縱身躍上了飛行法寶,“走!”
在他身後,魔物們各顯本領,緊緊地跟了上去,一同趕往枕元城。
他們很快消失在了原地,徒留滿地的屍體橫躺著,噴濺的鮮血浸入泥土之中,將地麵都染成了血紅色。
灼熱的風將血腥氣吹散,那些人死不瞑目的模樣越發顯得陰森瘮人。
情況與賀雲歧所設想的差不多,他們殺進枕元城時,衛封與江芷桃還在半路上,魔尊穩居魔宮之中,並未親自前來應戰。
她是對自己的守衛有著絕對的自信麽?
可惜了,這些守衛絕大部分都被換成了禾鶯的人,並不曾真的阻攔他們,甚至在有意無意地放他們進來。
城門被賀雲歧一劍斬碎,護城大陣也跟著化為了灰燼,世人眼裏神秘危險的枕元城徹底暴露在眾人眼前。
這座城池與人族的城池一般無二,街道上也有些各式各樣的小攤,處處是酒館和商鋪,讓眾人有種回到了人界的錯覺。
枕元城裏的魔物們四散奔逃,這些魔物再維持不了人族的模樣,紛紛露出了醜陋的麵目,盡顯猙獰。
一時間腳步聲四起,絲絲縷縷的黑霧彌漫在空氣中,與灰塵一同向四周飄散。
人族修士們握緊了手中的法器,隻等賀雲歧一聲令下,便要殺光枕元城內的魔物們!
賀雲歧知道這裏麵絕大部分都是禾鶯的人,他對禾鶯使了個眼色,禾鶯心領神會,大聲道:“我能替大家控製這些魔物,求大家饒他們一命!”
她一邊說著,一邊紅了眼,模樣又狼狽又可憐。
她自己都已經是階下囚了,還想保住這些魔物。
眾人神色各異,沒有人說話。
賀雲歧又站了出來,解釋道:“各位道友,咱們便先信她一回,以保存實力,專心對付魔尊!”
眾人並無異議,禾鶯於是從喉間發出了一聲淒厲古怪的叫聲,這聲音太過尖銳刺耳,聽得眾人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趕緊用靈力護體,才勉強穩住了自己的心神。
他們不知這一叫聲究竟是何意思,卻能看見那些四散奔逃的魔物們紛紛停下了腳步,仰頭望著半空中的修士們,眸中驚疑不定。
禾鶯操縱著魔物們讓開道路,賀雲歧握緊手中的劍,“大家跟我來!”
有他在前方開路,眾人這才跟了上去,隻是心中依舊警惕萬分,生怕魔物們忽然發狂。
枕元城內空****的,偶有一聲鴉叫傳來,莫名透出了幾分詭異的氣息。
每個人的神色都十分嚴肅,不敢大意,就連腳步聲都放得極輕,像是生怕驚擾了什麽。
直到此刻,魔尊仍舊不曾露麵。
賀雲歧猜,林驚微定是做了什麽,或許魔尊此時已被困在魔宮之中,隻等著他們前去取她性命!
即便魔尊修為再高,可她畢竟隻有一人,他們卻有著這麽多的大乘期修士,再加上魔尊中了血引長眠,神智受到影響。
綜合比較之下,還是他們更占優勢!
他對神器勢在必得!
賀雲歧招呼著身後的修士們,眾人跟隨禾鶯的腳步,一路暢通無阻地靠近了魔宮。
此時,秘境內。
林驚微聽著留在魔宮中的器靈那緊張的呼喚聲,她知道那些正道修士和妖族已經快到了,卻依舊紋絲不動,隻低眉凝視著躺在喜**的江秋漁,眉眼間盡是眷戀和不舍。
林驚微用指尖撫摸著江秋漁的眉眼,仿佛要將這人映在自己的眼裏一般,目光舍不得挪開分毫。
“阿漁。”
她輕聲念著江秋漁的名字,躺在**的江秋漁雙眼緊閉,眉心裏點了一點紅痣,唇上也抹了赤色的口脂。
她穿著成親那一日的喜服,頭上依舊戴著鳳冠,眉眼間的妝容是林驚微親手替她畫上的,顯得這張臉格外漂亮豔麗,隻消一眼,便讓人再難忘記。
再往下,纖纖十指上還細心地抹上了朱紅的蔻丹,與那一身華麗的喜服相配。
江秋漁就這麽盛裝打扮,安靜地躺在**,對外界的風雨不聞不問,柔和的燭光下,她的麵容更多了一分溫婉。
林驚微將自己的指腹貼在了江秋漁的唇上,她的手指上沾染了赤色的口脂,仿佛是想要最後留下些什麽,林驚微將那一抹動人的顏色抹在了江秋漁的眼尾。
“阿漁……”,林驚微的語氣越來越不舍,她靜靜地注視著江秋漁的容顏,半晌後才低聲道:“此後無論是否還能再相見,都盼你能平安順遂。”
林驚微的聲音越來越輕,她雖然不曾打扮,眼尾卻也多了一抹紅,那雙向來無波無瀾的眼眸中多了一絲淚光,眼眶紅的厲害。
等到阿漁醒來之後,這一切便已塵埃落定。
阿漁那麽聰明,一定能猜到前因後果。
師尊他們殺了“魔尊”之後,便能安心離開魔界了吧?
屆時,阿漁大可以隱藏自己的身份,去天地各處逍遙自在,風流快活。
反正她早就不想做這魔尊,魔尊的身份於她而言,是躲不開逃不過的枷鎖,將她困在了囹圄之中。
等“魔尊”死後,隻要江秋漁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便不會再有人想殺她。
那時,對於阿漁來說,自己不過是個曾經背叛過她的人罷了。
林驚微閉了閉眼,忍下了酸澀的淚意。
她的心口疼得快要麻木了,這股痛意跟內府中**的靈力一同在她體內肆虐,激起陣陣腥甜的血氣。
林驚微的外表還跟平時一般無二,內裏卻早已傷痕累累。
她卻完全顧不上自己的傷,生怕自己沒能看清楚江秋漁此時的模樣。
她想,阿漁肯定會恨自己,恨自己嘴裏沒有一句實話,更恨自己從一開始便不懷好意,害得她從此必須東躲西藏,不敢輕易暴露身份。
可萬一自己真死在了這場對峙之中,往後數千年的歲月裏,阿漁遲早會忘掉她的。
忘掉對她的恨,和曾有過的一絲悸動。
阿漁那麽好,會有許多人被她折服,愛慕她,心甘情願追隨她。
也許阿漁還會找到一個願意真心待她的道侶,她也會如同此時一般盛裝打扮,滿懷期待和喜悅地同那人成親。
阿漁喜歡吃雞腿,但不愛剔骨,那個人也會耐心細致地替她剔去骨頭。
阿漁最喜歡逗弄人,她一定也會將自己的足尖踩在那人的肩上,哄著那人跪在她腿邊,替她褪去鞋襪。
還有更親密的糾纏,那些熾熱動人的情話,將不再是獨屬於她一個人的珍寶。
阿漁會徹底忘掉她的。
林驚微瘋狂地嫉妒著那個並不存在的人,一想到江秋漁遲早有一天會忘掉她,愛上別人,她便恨不得將這人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窺見!
阿漁分明是屬於她的……
她回想起江秋漁將兩縷發絲編織在一起時,低聲說的那句話。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這句話,阿漁也會說給別人聽嗎?
林驚微的指尖顫得厲害,她的耳邊回**著器靈焦急的呼喚聲,眼前屬於江秋漁的麵容也越來越模糊。
林驚微後知後覺,是她的眼淚擋住了視線。
她察覺不到自己周身翻湧的氣息有多森冷,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猩紅,內府中更是飄出了縷縷魔氣,徹底汙染了她那一身至純至陽的靈力。
她分明已經有了入魔的征兆!
[主人!!]
器靈都快急死了,[他們已經到魔宮正門口了!]
留在魔宮中的守衛們根本不是賀雲歧等人的對手,再加上禾鶯早已安排妥當,不消半刻,他們便能趕到伏岐殿。
都這個緊要關頭了,林驚微怎麽還不回來?!
天知道,當器靈知曉林驚微的計劃那一刻,它還以為林驚微已經瘋了。
她不是身負殺死魔尊的重任嗎?
為什麽替死這種話,竟然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的?!
林驚微究竟是何時有了這種想法的?
器靈不得而知。
它很了解自己的主人,林驚微既然已經拿定了主意,便不會再輕易改變。
器靈在震驚之後,毅然決然地選擇了相信林驚微。
浮月流光是林驚微的本命劍,從它認主的那一刻開始,無論是刀山還是火海,它都願意跟隨自己的主人,永不退縮害怕。
哪怕最後的結果是徹底隕落,浮月流光也心甘情願。
它會跟自己的主人共存亡。
隻是私心裏,器靈還是替自己的主人感到不值。
林驚微甘願替江秋漁去死,可江秋漁說不定不僅不會念著她的好,反而還會恨她。
這麽做真的值得嗎?
器靈歎了口氣,催促道:[你若再不回來,賀老頭定會起疑,到時你又該如何收場?]
“嗯。”
林驚微低聲應了一句,她深深地看了江秋漁最後一眼,隨後便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秘境。
行走間,微風吹動了她的裙擺,腰間掛著的一枚玉佩也跟著晃了晃,上麵雕刻的小狐狸仿佛在笑,憨態可掬。
林驚微離開之後,躺在床榻上的江秋漁依舊昏睡著,可她疊放在腰間的手指,卻微弱地動了動。
——
賀雲歧等人闖進伏岐殿時,隻見伏岐殿內陰森昏暗,不見一絲光芒,巨大的水鏡立在大殿一側,上麵清楚地顯出了他們的身影。
魔尊雖然不曾親自出來應戰,卻早已將他們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
此次一共有三千人跟隨他前來討伐魔界,除去死掉的那些人,北境那邊留了兩千名弟子,另有幾百人跟隨賀雲歧前往魔宮,烏泱泱的人群將伏岐殿外堵得水泄不通,在人數上,他們已然獲勝。
隻是這些人裏麵,修為最高,能跟魔尊一戰的,恐怕也就隻有賀雲歧了。
興許正是因為如此,魔尊才不曾將他們放在眼裏。
見眾人闖進了伏岐殿中,高坐在寶座上的魔尊冷笑了一聲,“賀雲歧,你終於來了,本尊已經等候多時了。”
“你殺了本尊那麽多的魔衛,今日便別想活著走出魔宮!”
賀雲歧不答話,隻靜靜地打量著上方的魔尊,隻見她容貌昳麗,姿態散漫慵懶,她用一隻手撐著自己的腦袋,目光冷淡地看著下方的眾人。
在魔尊的身旁,還站著一道讓賀雲歧格外眼熟的身影,那人身穿一襲素白衣裳,神色疏遠冷淡,遙遙地同他對上了視線。
正是林驚微。
賀雲歧心裏頓時有了底。
他劍指上方的魔尊,怒斥道:“你身為魔尊,不多加約束手下的魔族也就罷了,反而任由他們在人間作亂,賀某替天行道,有何不妥?”
“替天行道?”容色絕豔的魔尊緩慢地念出了這四個字,她勾了勾唇角,滿眼不屑,“天道尚且不曾懲罰我,你算哪門子的替天行道?”
言下之意,你配嗎?
賀雲歧被她明嘲暗諷了一通,卻並未發作,隻是臉色更難看了一些,在他身後,自有清河劍派的弟子替他怒斥魔尊。
其中,以桓和最為激動憤怒。
當初便是他僥幸從蒼山秘境中逃了出去,將林驚微與付星逸被魔族擄走一事,告知了清河劍派的各位長老。
他是林驚微的二師弟,從小便將大師姐當成了自己的目標,對林驚微這個師姐最為仰慕尊敬。
且在他看來,林驚微是為了保護他才被魔族重傷,若不是他,師姐怎會落入魔族手中?
他對魔族的恨意遠超其他人,此時又聽見魔尊侮辱他的師尊,桓和如何還能忍?
他指著江秋漁的鼻子破口大罵,細數江秋漁的罪責。
她不僅誘騙林驚微入魔,還囚禁付星逸,更是縱容魔族作亂,簡直可惡至極,活該被千刀萬剮!
高座上的魔尊安靜地聽著他的指責,她一語不發,眉眼卻更加陰沉,周身魔氣翻湧,致使伏岐殿內更加寒氣逼人,風刀霜劍,令人止不住地發抖。
餘下的眾人雖然覺得桓和太過激動,卻也能理解他的心情,唯有兩人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一是苗以蘇。
她與江秋漁雖不曾貼身接觸過,可她畢竟暗中關注了江秋漁那麽多年,對江秋漁的了解比其他人要多一些。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今日的江秋漁略有些奇怪。
可具體要說究竟哪裏不對,她卻又說不上來。
想到此刻畢竟是在魔宮之中,江秋漁又麵臨此番危險境況,性子略微發生改變,也能說得過去。
再有就是鳳桉。
她見過江秋漁同大師姐相處時的模樣,與此時的她簡直天差地別,她這會兒的神色,反倒是跟她之前舊傷複發時的模樣略有些相似。
師尊說大師姐被魔尊誘騙入魔了,可鳳桉卻覺得大師姐並未入魔,她……
想到趙舒寒說的那句話,鳳桉的心情更是複雜。
她一眨不眨地望著林驚微,期望能從她的表情裏窺見她心底的真實想法。
師姐會怎麽選呢?
在兩人思索的時候,眾人的情緒儼然已經被桓和的這番話給激了起來,你一句我一句,逼著魔尊交出林驚微跟付星逸,如若不然,他們便要拆了這魔宮,用魔尊的鮮血祭奠那些亡魂!
伏岐殿內頓時吵吵嚷嚷的,甚至有那暴脾氣的已經握緊了自己的法器,蠢蠢欲動,想衝上去殺了魔尊,替天行道!
脾氣稍溫和些的,便開始勸林驚微。
“清蘅君,你被那魔尊給騙了!”
“此時回頭,還來得及!”
“你當真要與魔尊同流合汙嗎?”
“……”
林驚微安靜地聽著眾人的指責和勸告,直到這些人漸漸收了聲,她才抬眸望向眾人,唇縫微啟。
身旁坐著的魔尊抬手覆住了她的手背,似笑非笑,“驚微是本尊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是要站在本尊這邊,驚微,你說,本尊說的對嗎?”
底下的眾人呼吸一滯,視線全都落在了林驚微身上,等著她的回答。
林驚微麵色平靜地點了點頭,“嗯。”
她看不見底下那些人的眼神有多憤怒和不可置信,隻冷冷清清地望著身旁的人,承諾道:“無論何時,我都會跟阿漁待在一起。”
這一句話徹底激怒了眾人,也讓大家徹底相信了賀雲歧的話,林驚微當真已經入魔了!
她竟然要跟魔尊共存亡,是當真要為了這魔頭背叛自己的師門,背叛人族了?
“林驚微,你枉為賀掌門的弟子!賀掌門如此深明大義,你卻為了這魔頭,連自己的師門都忘了!”
“你當真忘了是誰辛苦養育你,教導你了?”
“難不成你真要為了魔尊,傷害自己的師尊和同門嗎?”
一聲聲質問,仿佛砸在了林驚微的心上。
她掃視著底下的眾人,早在她選擇要替江秋漁死的時候,林驚微便想到了會有這麽一日。
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罷了。
眾人徹底被她那古井無波的眼神激怒,桓和最不能接受,他的嘴唇顫了顫,“師姐,你一定是被魔尊給騙了!”
“你忘了咱們師姐弟在後山練劍的那些時光了嗎?”
林驚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眾人越是生氣,魔尊就越高興,她哈哈大笑了兩聲,“賀雲歧啊賀雲歧,虧你自詡為修真界第一人,你悉心教導的徒弟卻背叛了你,這滋味如何?”
賀雲歧痛心地看著林驚微,“驚微,你……”
“唉。”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沒再說話。
眾人自然又是一番勸解,好說歹說,才讓賀雲歧重新振作起來。
這一幕自然是演的。
賀雲歧心知林驚微隻不過是在做戲罷了,她如此行事,自然是為了取信於魔尊,以便待會兒趁機偷襲,送魔尊上路!
賀雲歧當然要配合她。
他任由眾人責罵林驚微,同時也是在暗暗提醒林驚微——別忘了自己的任務!
林驚微一直安靜地聽著,並不言語,她始終站在魔尊身側,任由魔尊拍著她的手背,姿態極為親密。
魔尊不肯交出付星逸和林驚微,此事無解,隻能憑實力說話。
賀雲歧率先抽出自己的劍,對準魔尊和林驚微,“既如此,驚微,你別怪師尊心狠,今日賀某便要清理門戶!”
氣氛驟然一變,伏岐殿內更加憋悶,昏暗的大殿內,刀光劍影,好不熱鬧。
魔尊從寶座上站起身來,她背對著林驚微,手中抓緊了金絲縷,冷笑道:“正好,賀雲歧,本尊早想殺了你,你自個兒送上門來,便別怪本尊心狠手辣了!”
賀雲歧同她對峙著,目光似是不經意地在林驚微身上一閃而過。
此時便是動手的最好時機。
經過方才的爭吵,林驚微儼然已經被眾人當成了人族的叛徒,魔尊對她的防備也有所降低,她背對著林驚微,林驚微若是在此刻偷襲她,即便不能一招斃命,也能重傷她!
林驚微接收到賀雲歧的提醒,她緊了緊手指,正待祭出本命劍,一劍捅穿魔尊的身體之時,殿外忽然傳來了一道女子的聲音。
“且慢!”
眾人大驚,是誰?!
林驚微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她的眉頭倏地擰緊了,手指緊握成了拳頭,目光如劍地看向殿外,心跳如雷。
阿漁怎會在此時醒來?!
江秋漁身穿一襲火紅的嫁衣,頭戴鳳冠,眉間點著一顆豔麗的紅痣,身影輕飄飄地落在了伏岐殿外。
她對上賀雲歧驚疑不定的視線,唇角微勾,“賀掌門,幾日不見,你不認得本尊了嗎?”
竟然是魔尊?!
眾人神色古怪地看著身穿嫁衣的江秋漁,又轉頭看向高台上的魔尊,一時竟分不清這二人究竟孰真孰假。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賀雲歧猛地轉頭看向林驚微,“驚微,你……!”
林驚微當真已經叛變了?!
她與魔尊日日相處,怎會認不出究竟誰真誰假?
若高台上的魔尊是真的,眼前這名身穿嫁衣的女子又是誰?
眾人一時也沒了主意,隻能看向賀雲歧。
賀雲歧的臉色格外陰沉,他的視線充滿探究,直勾勾地掃視著林驚微,不知在想些什麽。
若林驚微當真背叛了他,這一切難不成隻是魔尊的計謀?
魔尊是不是早就知曉他們的計劃了?
賀雲歧的心裏湧上一陣殺意,他握劍的手越發用力,不管如何,今日他一定要奪得神器!
正是氣氛緊張之時,林驚微忽然祭出了本命劍,浮月流光灰藍色的劍身在地麵上落下了一道陰影,她緊了緊手指,遙遙對上江秋漁的視線,聲音越發冷沉,“哪兒來的妖女,竟敢冒充阿漁?”
此話一出,眾人便明白了,這名身穿嫁衣的魔尊是假的?
可她究竟是何人,為何要在此時出現?
江秋漁不答話,隻抬眸瞥向林驚微,眼底的神色複雜難辨。
她從秘境中醒來時,發現自己竟然被換上了成親那日的喜服,眼前的房間也與青霜殿內的布置一般無二,就連紅綢掛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江秋漁在發現林驚微想對自己出手的前一刻便心生警惕,暗中戒備起來。
不怪她想太多,實在是林驚微那時的目光太過深情眷戀,讓江秋漁不得不懷疑她別有居心。
隻是她萬萬沒想到,林驚微做了這麽多,為的居然不是能更快地殺了她,而是想替她去死?!
早在醒來後,看見自己身上穿的嫁衣時,江秋漁便明白了一切。
林驚微定是用了某種方法,想將她藏在秘境中,不讓旁人發現,自己則是偽裝成江秋漁的模樣,順應天命,死在正道手中。
這樣一來,江秋漁便能逃過一劫。
那顆血引長眠,林驚微是不是自己吃了?
江秋漁閉了閉眼,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事。
可她身上的嫁衣那般鮮紅,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終究還是算錯了林驚微的反應。
她以為林驚微在得知自己體內有傀儡情絲後,會對她又愛又恨,恨不能提劍殺了她。
林驚微前幾日的溫柔和深情,也被江秋漁當作是強壓恨意的做戲,盡管在發現林驚微當真將血引長眠喂給了自己時,江秋漁的心裏有過失望,但同時,她也更加堅定了自己心裏的想法。
她跟林驚微,終究不是一路人。
可這些想法,卻在發現林驚微準備替自己死時,如水鏡般片片碎裂,徹底從她腦海中消失。
江秋漁的心口越發沉悶,她頭一次對林驚微生出了如此強烈的怒意,林驚微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殺了自己,她就能以此證道,成為正道第一人,做她當之無愧的仙君。
她的無情劍道,她的師門,她想守護的那些無辜之人,都不要了嗎?
林驚微是不是腦子糊塗了?
她一個遲早要飛升成神的女主,竟然想代替自己這個人人喊打的反派去死?!
江秋漁握緊了拳頭,塗了赤色蔻丹的指甲深陷進肉裏,她卻渾然不覺,隻冷冷地注視著林驚微,話語一句比一句刺人:“我從來不需要你替我做什麽,林驚微,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對你感恩戴德嗎?”
林驚微握劍的手重重地顫了一下,她沒這樣想,她知道阿漁會恨自己,她隻是……想讓阿漁活著。
她的小狐狸合該明媚張揚地行走於天地間,不該被既定的命運壓得喘不過氣,更不該輕易死在誰的手中。
她的計劃本來萬無一失,林驚微唯獨沒有算到,江秋漁究竟這麽快就醒了,還徑直趕了過來,在她殺死魔尊之前,她便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林驚微心緒翻湧,握劍的手顫得厲害,她心知自己的計劃怕是再沒法成功了,阿漁和師尊不會讓她如願的。
想到這裏,林驚微的神色越發衰敗,她的麵容格外蒼白,眼眶卻染上了濕紅,薄唇開合,極輕地吐出了兩個字,“阿漁……”
賀雲歧頓時明白了,林驚微身邊的魔尊是假的,身穿嫁衣的魔尊才是真的!
他氣極反笑,“好啊,真是我的好徒弟。”
竟然連他都騙了過去!
他讓她來魔宮做內應,以伺機偷襲魔尊,她卻早就背叛了他,還想偷梁換柱,護魔尊平安?!
林驚微真是好大的膽子!
江秋漁冷眼看著這一切,她避開了林驚微濕紅的眼,隻滿眼嘲諷地看著賀雲歧,“賀掌門,事到如今,你又何必惺惺作態?”
賀雲歧差點兒被她氣得呼吸不暢,他咬咬牙,猛地將劍尖對準江秋漁,同時厲聲對林驚微道:“林驚微,你若還認我這個師父,便不要再執迷不悟!”
“你忘了自己立下的心魔誓了嗎?”
在他身後,眾人神色各異,許多人還沒反應過來,賀掌門這話是何意?
方才林驚微不是就已經說過了,她寧可背叛師門,也要選擇魔尊嗎?
那時不見賀雲歧動怒,怎麽這會兒,他反倒露出了一副痛心至極的模樣?
林驚微吐出一口濁氣,她放下手中的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來,聲音艱澀無比,“驚微在此叩謝師恩,感謝師尊往日的教導,是驚微無能,愧對師尊的期望。”
她說完,雙手交疊於額前,彎腰叩拜,身子伏在地上,莫名透出了幾分決絕。
賀雲歧被她這一舉動氣得重重咳了幾聲,指著林驚微說不出話來,臉漲得通紅。
眾人也都驚住了,睜大眼睛望著林驚微的身影,默默無言。
宛如天之驕女的清蘅君,當真要為了魔尊,背叛人族嗎?
江秋漁深吸了一口氣,林驚微真是瘋了!
林驚微叩謝完,拾劍站起身來,“孽徒無禮,賀掌門不必再對我手下留情。”
她竟然連師尊都不叫了!
“大師姐!”
桓和雙眼通紅地看著她,“你真的不要我們了嗎?”
在他身旁,傅長琉與鳳桉也淚流滿麵,神色怔愣地看著林驚微。
林驚微緊了緊握劍的手,嗓音越發幹澀沙啞,“我不再是你們的大師姐,你們也不用再顧念舊情。”
“師姐!”
“你真的那麽狠心,要為了這個女人,拋棄我們嗎?”
桓和聲音哽咽,倔強地看著她。
“你不記得我們小的時候,你是怎樣握著我們的手,教我們練劍的嗎?”
“你說修習劍道是為了降妖除魔,懲惡揚善。”
“如今你卻要為了魔尊,對我們拔劍相向嗎?”
這一聲聲質問,讓林驚微無言以對。
江秋漁瞥見了她眼底深藏的痛楚,在心裏無聲地歎了口氣,林驚微明明可以做她的仙君,享萬丈榮光,受眾人敬仰,她卻偏偏要走上這樣一條路。
這可真是……
係統急了,提醒她:【女主是一定要殺了你的,這個關鍵劇情絕對不能崩!】
江秋漁嗯了聲,“我知道。”
她的腳步微動,足腕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叮鈴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江秋漁無視了這些人眼裏的警惕之色,她隻是隔著人群,眉眼淡漠地看著林驚微,歎息道:“真是一場精彩的好戲。”
“傀儡情絲真是一樣好東西。”
“竟然能讓名震天下的清蘅君,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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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魚魚:理由都給你找好了,不許再胡言亂語!(呲牙小微:老婆別不要我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