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

林驚微愣了一瞬,她忽然回想起來,之前在魔宮時,江秋漁就想看她哭,隻是那時候她說自己不會流淚,江秋漁這才作罷。

阿漁是不是又想起那件事了?

林驚微抬手撫上了自己的眼尾,神色竟罕見地有些無措,“阿漁,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落下淚來。

江秋漁心知林驚微並非多愁善感之人,更不會輕易掉眼淚,她用自己的手覆上林驚微的手背,安慰道:“沒關係,我可以幫你。”

幫她?

林驚微不明所以,卻也不曾將自己的疑惑和不解表露在臉上,她隻是乖乖地看著江秋漁,好似無論江秋漁想做什麽,她都不會拒絕。

江秋漁站起身來,握住林驚微的手,帶著她往床邊走,“春宵苦短,咱們就不要再浪費時辰了。”

林驚微的耳邊好似炸響了一道春雷,她的耳根頓時紅了一片,眼眸一眨不眨地望著江秋漁的背影,心跳如雷。

雖然她們已經雙修過好幾次了,但每回林驚微都還是十分緊張,生怕自己做的不夠好,沒讓阿漁盡興。

這一回又與之前格外不同,林驚微不知道過了今日,她與江秋漁還能否再有這樣輕鬆閑適的時候,心中欣喜與酸楚交織,目光根本舍不得從江秋漁身上挪開。

江秋漁轉身就看見林驚微正雙眼微紅地看著她,這人就跟即將被主人拋棄的小狗似的,瞧著可憐兮兮的。

江秋漁的視線在她泛紅的眼眶上一掃而過,隻裝作毫不知情,率先在床邊坐下,仰起美人麵笑意盈盈地望著林驚微,“驚微,你還傻站著幹什麽?”

距離正道攻入魔界尚且還有幾日,林驚微怎麽表現得像是下一刻兩人便要生離死別似的?

江秋漁頭頂那對毛茸茸的耳朵若隱若現,她勾著林驚微的手心,等林驚微仔細看去,卻又什麽都沒有。

林驚微的心裏忽然湧現出了一股恐慌感,她下意識地反手握緊了江秋漁的手指,等到確認手心裏的柔軟觸感是真實的之後,才略微鬆了口氣。

她怕眼前的這幅美景隻是她的一場夢,身穿喜服,坐在燭光下笑得眉眼彎彎的阿漁,也隻是她幻想出來的。

林驚微的心口沉甸甸地疼,從心髒處蔓延出的疼痛壓得她幾乎說不出話來,她深吸了口氣,鬆開江秋漁的手指,抬手覆住了江秋漁的雙眼,不讓她看清自己此刻的狼狽模樣。

江秋漁眼前一黑,她聞到了林驚微身上那幹淨清新的霜雪氣息,隨著林驚微抬手的動作,絲絲縷縷地飄進了她的鼻腔。

林驚微擋住了她的雙眼,江秋漁也沒用神識去看她此時的模樣,隻彎了彎唇角,隨手從不遠處勾來了一根紅綢,遞給林驚微。

這人既然不想讓她看,江秋漁也容著她,隻是林驚微總不能一直用手捂著她的眼睛,還是用紅綢吧。

無需江秋漁多言,林驚微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伸手接過這根紅綢,拿開手時,江秋漁那雙跳躍著燭光的眼眸頓時露了出來,對方的狐狸眼裏滿是笑意,除了燭火之外,便隻有林驚微一人的身影。

她跟阿漁已然舉行過合籍大典,從今往後,阿漁便是她唯一的妻子了。

這副場景太過美好動人,林驚微就連做夢時都不曾想過會有今日,可這的的確確是發生了。

她握著紅綢的手緊了緊,在江秋漁含笑的注視下,緩緩覆上了她的雙眸,擋住了那雙漂亮的眼睛。

林驚微鬆鬆地打了個結,江秋漁的眼睫顫了顫,她掀開眼皮,仍能透過輕薄的紅綢,隱約窺見林驚微的麵容。

這人的唇很快落了下來,江秋漁隻覺得唇角一熱,那股霜雪氣息似乎也添了幾分熱意,與她身上的桃香味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床幔輕飄飄地垂了下來,將所有的春色在藏在了這一方空間內,鮫珠的光華璀璨奪目,在床幔上映出了兩道人影。

緊密糾纏,不分彼此。

林驚微從始至終都沒有替江秋漁解開蒙在眼睛上的紅綢,她的目光掃過江秋漁汗濕的身子,最後落在了丹田處,那裏正隱隱浮現出了一朵霜花的印記。

江秋漁隻覺得有一股熟悉的熱流從丹田升了起來,在她全身的經脈裏遊了個遍,這種感覺她並不陌生,每每跟林驚微神識交融時,她都能感受到對方的靈力在自己的身體內遊走。

江秋漁從未與除了林驚微之外的人雙修過,她不知道這種情況是否正常,隻是每回雙修過後,她都能感受到自己的神識變得更加強大靈敏。

由此可見,雙修的確是個修煉的好法子。

林驚微將手心貼了上去,蓋住了那朵霜花的印記,星星點點的靈力從她的掌心溢出,仿佛在與霜花相呼應。

江秋漁陷進了錦被中,渾身暖洋洋的,汗水打濕了她的鬢角,為那張臉平添了一抹豔色。

她唇縫微啟,隔著紅綢靜靜地注視著林驚微的身影。

林驚微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抬眸望向她,覆在江秋漁丹田處的手也跟著收了回來。

最後一道印記也加持成功了,林驚微在心裏鬆了口氣,身子仿佛鬆快了一些。

眼下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計劃進行,就連阿漁也不曾發現她的小動作,林驚微忍下丹田內驟然升起的灼痛,慢慢將自己的手指塞進了江秋漁的指縫中。

她的阿漁一定會平安無憂的。

林驚微壓下了體內翻湧的血腥氣,眉頭緊皺著,那聲溢到喉間的悶哼被她強咽了下去。

她不能讓阿漁聞到這股味道。

阿漁不喜歡。

江秋漁一直沒有動,等林驚微靠近之後,她才用手臂勾住林驚微的脖頸,把人拽向自己。

江秋漁將自己的唇送了上去,同時鬆開林驚微的脖頸,指尖撫上了林驚微的眼尾,觸感微涼,潔白的指腹染上了濕漉的痕跡。

是林驚微的眼淚。

江秋漁用指尖勾著這一滴淚,悄悄藏了起來,她翻身將林驚微壓在身下,用自己的唇堵住了林驚微未曾說出口的話。

林驚微毫不掙紮,眼尾的濕意卻越發明顯。

——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江秋漁便醒了過來。

她感覺自己的腰間橫著一條胳膊,頸下也枕著林驚微的手臂,這人以一種密不透風的方式將她摟在了懷中。

林驚微睡得不大安穩,眉頭微蹙,不知在想些什麽,她的麵頰上還殘留著昨夜的春色,唇瓣微腫,這一幕簡直算得上活色生香。

江秋漁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意猶未盡地歎了口氣,“下一次再看到她這副模樣,不知是在何日了。”

係統沒有回答她,江秋漁也不在意,她用指尖在林驚微的眉心處點了點,這人皺著的眉頭逐漸舒緩開來,手臂倒是沒鬆,依舊將江秋漁抱得很緊。

江秋漁雖然也留戀溫香軟玉,然而此時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江秋漁隻短暫地遺憾了片刻,便毫不猶豫地起身穿好衣裳,徑直來到床後,通過陣法進入了秘密洞府中。

窗外的風卷起了床幔,林驚微方才舒展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動了動,似乎想要抓住什麽。

阿漁……

她的唇也跟著開合了兩次,卻始終未能清醒過來。

林驚微徹底陷入了夢境之中,無法逃離。

這邊,江秋漁卻已經左拐右拐,來到了自己存放天材地寶的密室中。

她與秘境締結主仆契約能,便能隨時通過玉佩進入秘境之中。

那條極品靈脈正靜靜地躺在群山綿延之下,江秋漁需要的並非一整條靈脈,而是靈脈最為精華的一部分,一條約二尺長的靈髓。

抽出靈髓的過程並不容易,江秋漁特意提前迷暈了秘境化身,免得她在一旁嘰嘰喳喳,影響她操作。

濃鬱的魔氣在秘境中鋪開,整座秘境跟著晃了起來,江秋漁身處漩渦之中,衣衫和發絲隨風飄動,她的身影卻穩穩地立在了魔氣之上。

成為秘境的主人後,江秋漁能夠清楚地看見,那條靈髓就藏在深山之下,蘊含著無窮無盡的靈力,格外耀眼絢麗。

魔氣化成的黑龍鑽進了山脈之中,越往裏深入,江秋漁的臉色就越嚴肅,她操縱著黑龍靠近靈脈,魔氣與靈力乃是相生相克的東西,她的魔氣被阻隔在了靈脈之外,再也無法靠近半步。

江秋漁又嚐試了幾次,她的額前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卻始終無法靠近靈髓,黑龍隻能盤旋在靈脈之上,望著底下那根二尺長的靈髓流口水。

江秋漁並未泄氣,她與林驚微才雙修過,體內尚且還殘留著林驚微的靈力。

既然自己的魔氣不行,林驚微的靈力應當可以吧?

江秋漁讓黑龍纏住靈脈,另一條小小的白蛇從黑龍的身子裏鑽了出來,在靈脈上遊走片刻之後,試探地往裏鑽了進去。

成功了!

江秋漁舒了口氣,更是屏氣凝神,絲毫不敢大意。

白蛇逐漸靠近靈髓,濃鬱到成形的靈力對黑龍來說,是不可逾越的高山,對它來說,卻宛如魚入大海,它在裏麵遊得格外瀟灑自在,就連身子都比之前大了不少。

江秋漁忽地感覺到自己的丹田似乎微微一熱,有什麽東西正在裏麵生長發芽。

她皺了皺眉頭,決定等待會兒離開秘境之後,再仔細用神識探查一遍自己的身體情況。

白蛇離靈髓越來越近,遊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它張開大口,竟一口將靈髓吞了進去!

秘境中轟隆作響,搖晃得格外厲害,江秋漁趕緊操縱著黑龍和白蛇退了出來。

片刻之後,她手握一條冰藍色的靈髓,悄悄地通過玉佩退出了秘境之中。

幾乎是在她回到密室的那一刹那,靈髓的光芒便將整間石屋照得亮堂堂的。

江秋漁打量著手中的靈髓,這東西渾身通透,觸感微涼,表麵略有些凹凸不平,卻並不難看,反而更添了一絲美感。

係統也興奮不已:【極品靈脈的靈髓!】

【若是讓天下眾門派得知你有此物,恐怕他們現在就得攻進魔宮中來!】

江秋漁將靈髓放下,“開始吧。”

她把自己準備好的東西一一鋪開,隨後盤腿坐在玉**,閉眼運功,用極品靈脈的靈髓做骨,仙女淚為身,琥珀寒晶為眼,通過係統提供的特殊功法,逐漸捏成了一具女子的軀體。

黑霧不斷翻湧,江秋漁呼吸微沉,體內的魔氣消耗了三分之二後,這具身體才算是捏好了,隻差畫上她的容顏。

充斥在石屋之中的黑氣逐漸消散,江秋漁睜開眼,盯著麵前這具玉白無暇的女體看了一會兒,還算滿意。

她按照自己在現代的身體捏的,經過靈力的洗滌,肌膚更加晶瑩雪白,瞧不見一絲瑕疵。

在這具身體的背後,還有著幾條毛茸茸的大尾巴,頭頂也有兩隻雪白的耳朵,跟江秋漁現在的模樣差不多。

係統:【你怎麽把自己的狐妖血脈也給她了?】

江秋漁伸手捏了捏新身體的大尾巴,“不好嗎?我覺得這樣挺好看的。”

係統:行吧。

江秋漁手握玄鳳梧桐,一時有些犯了難。

“老實說,我畫畫的技術不是很好,要是畫難看了怎麽辦?”

畢竟是她日後要一直使用的臉,要是畫醜了,林驚微怕是見了麵也認不出她來。

係統:【……】

【你隻需在心裏想著自己想要的模樣就行了。】

江秋漁了然,提筆便要畫上新身體的眉眼。

係統猶豫了一下,小聲道:【我能先問問,你想變成什麽樣嗎?】

江秋漁挑了挑眉,“我現在的樣子不好看嗎?”

這就是她原本的臉,她一直就長這樣,若是新身體跟她現在長得不一樣,江秋漁自個兒看了也別扭。

係統:【……】

【所以這跟複製粘貼有什麽區別?】

江秋漁想了想,笑得有點兒奇怪,“區別就在於……後麵的我也不能說啊。”

係統:!!

【別說這種過不了審的東西!】

江秋漁嘖了聲,“我就用我自己的臉,不好麽?”

係統咳了咳,【也不是不好,隻是你這張臉太招搖了,萬一被人認出來怎麽辦?】

江秋漁:“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實在不行,我還有障眼法呢。”

【或者你可以試試捏一張新的臉。】

江秋漁幹脆放下了玄鳳梧桐,“那你說,捏什麽樣的?”

係統便在她的腦海中放了一堆圖片出來,【你看一看,這些都還不錯呢。】

就跟推銷客服似的。

江秋漁快速掃了一遍,目光落在某一張圖片上,女子長得格外英氣逼人,眉眼略微有些陰沉,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強勢氣息。

江秋漁:“你怎麽把原魔尊的圖片也放進來了?”

係統解釋道:【自你穿進這個世界之後,大家便不再記得原魔尊的長相,你若是變成她的模樣,不會有人認出來的。】

江秋漁想了想,“有道理。”

係統:【那你要選擇她嗎?】

“嗯……”

江秋漁拿起筆,這回係統沒再阻止她,她身隨心動,用雲水砂和賀雲歧的血,很快便畫好了新身體的臉。

跟她現在的長相一模一樣,幾乎瞧不出任何區別,隻在眉心裏點了一點紅色的小痣,襯得那張臉越發媚色入骨,活色生香。

係統:【……】

所以你剛才在嗯什麽?!

係統還想說什麽,江秋漁在它開口之前,便幹脆地捏碎了手中的玄鳳梧桐,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的新身體,“大功告成。”

係統被她氣得不說話了。

江秋漁也不管她,她將自己的新身體收進了乾坤戒中,而後又拿出兩個碧色玉瓶,準備再試一試陣法。

這兩個玉瓶裏麵,一個裝著她昨晚收集到的眼淚,另一個則裝著上一次林驚微渡劫後,江秋漁趁她昏迷時,從她身上收集到的鮮血。

她將瓶塞打開,又用魔氣劃破了自己的手指,將血滴進了林驚微的血裏。

如果陣法能成功的話,她正好能去藏一藏自己的新身體。

江秋漁準備好布陣需要用到的東西,她在心中默念口訣,密室中的空氣泛起了微微的波動後,江秋漁的身影消失在了密室之中。

——

林驚微醒來後,江秋漁已不見蹤影,她捂著自己的心口,壓低聲音咳了幾聲,臉頰上頓時浮現出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林驚微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內府中已然傷痕累累,她就快壓不住自己的傷勢了。

幸好此時阿漁不在,若是讓阿漁瞧見她這會兒的模樣,定會起疑。

林驚微在**盤腿打坐,好一會兒之後才將自己體內躁動的靈力勉強壓了下去。

她起身穿好衣裳,伸手拉開青霜殿的大門。

“殿下!”

林驚微頷首,“阿漁呢?”

“屬下們不知。”

林驚微用神識探了探,卻也不曾發現江秋漁的身影,她想了想,轉身朝江秋漁的書房走去。

路上遇見了未晴,這姑娘行禮過後,便羞羞答答地湊近林驚微,小聲問道:“殿下,屬下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林驚微愣了愣,微一點頭,“嗯。”

她知道江秋漁極為信任這兩名特使,因此對未晴也多了兩分耐心。

未晴雙頰酡紅,聲音輕的幾乎聽不清:“成親之後,都得要五日才能行嗎?”

“嗯?”林驚微不明所以,什麽五日?

未晴認真地看著她,見林驚微好似沒明白自己的意思,隻得又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就是您跟尊上啊,不是已經五日不曾出現了嗎?”

林驚微倏地皺起了眉頭,她以為自己隻是睡了一覺,沒曾想竟然已經過去了五日!

她為何昏睡了五日,阿漁又去了哪裏?!

林驚微抿了抿唇,心跳一陣快過一陣,麵色瞬間蒼白了許多。

她忍不住想道,阿漁悄無聲息地離開魔宮,難不成是因為……

她沒有回答未晴的問題,反而閉了閉眼,努力壓下心頭的恐慌,眉眼顯得格外冷沉難看。

林驚微覺察到江秋漁已不在魔宮之中,這人究竟去了哪裏?

阿漁從來不會不告而別,而她也是頭一次昏睡這麽久,這件事透著十足的古怪。

阿漁是不是……已經發現了她在背後做的那些小動作?!

是誰跟她說了什麽嗎?

禾鶯?

還是江芷桃?

一想到這個可能,林驚微的心裏便止不住地慌亂,垂在身側的手指顫得厲害。

未晴從沒見林驚微這般惶恐無措過,仿佛被人給拋棄了似的,雖然依舊冷著一張臉,卻總給人一種可憐兮兮的感覺。

她被林驚微外溢的靈力壓得不得不倒退了兩步,臉上的神色越發茫然,“殿下?”

林驚微被這一聲殿下驚醒,她握緊了拳頭,沒再搭理未晴,隻匆匆轉身離開了,不知道要去哪裏。

未晴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不明所以,但隨著林驚微的離開,她總算有了喘息的機會,不再被靈力壓得呼吸不得。

未晴自言自語:“是我逾矩了嗎?”

是她問的問題不對,所以殿下生她的氣了?

沒人解答她的疑問,未晴也隻好半是疑惑半是不安地轉身離開了。

——

江秋漁是在第五日的傍晚回來的,林驚微找她快找瘋了,一看見她,便急匆匆禦劍奔了過來,身影似一道雪白的閃電。

“阿漁!”

江秋漁笑盈盈的,“驚微,你醒了?”

林驚微氣息未平,雙眼猩紅地看著麵前之人。

相比起江秋漁的從容淡定,林驚微就要狼狽的多,她的長發微亂,嘴唇徹底失了血色,模樣瞧著無比可憐。

林驚微嗓音沙啞,小心翼翼地問江秋漁,“阿漁,你去哪兒了?”

江秋漁麵不改色,“去了一趟南境。”

“芷桃重傷未愈,我去看了看她。”

江芷桃是魔尊撿回來的棄嬰,更是魔尊親自教導的徒弟,徒弟有難,做師尊的前去幫忙,似乎也挑不出錯來。

林驚微緊了緊手指,聲音越發幹澀,“那你為何……”

為何要不告而別?

哪怕是留一張紙條給她也好啊。

她找了江秋漁幾個時辰,心裏越來越恐懼不安,整個枕元城都快被她翻過來了。

林驚微害怕在這最後的緊要關頭,被江秋漁發現她的算計和意圖,更怕阿漁寧可自己去麵對這一切,也不願意利用她。

她越是這樣想,江秋漁那雙含笑的眼眸便越發清晰地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中,林驚微幾乎壓不住自己的靈力,絲絲縷縷的魔氣從內府中生了出來,融進了她的靈力之中。

江秋漁說江芷桃情況不太好,其實不然,真正狀態不對的,分明是林驚微才對。

隻不過幾個時辰沒見到她而已,這人便魔氣纏身,似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她那雙通紅的眸子,微帶淚意的眼睫,哪兒還有半分清冷仙君的模樣?

比無盡深淵裏的魔獸都要陰沉可怖,渾身氣勢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被主人拋下的小狗好像要發狂了。

江秋漁沒等林驚微說完,便忽地伸手摟住了她的腰肢,將自己塞進了她懷裏,“驚微,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記得,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她端的是柔情似水的模樣,好似壓根沒看出林驚微的情緒不對,依舊嗓音柔婉地哄人開心。

“夫君不要生阿漁的氣,阿漁下次不敢了。”

下次。

這兩個字似一把利劍,狠狠地紮進了林驚微的心口裏!

林驚微忽地清醒過來,她跟阿漁,還有多少下一次呢?

懷中的人軟軟地靠在她的身上,林驚微的胳膊沉重得抬不起來,她死死地掐著自己的掌心,幾息過後,才慢慢抬起胳膊攬住江秋漁的後腰,聲音啞的不成樣子,“我沒生阿漁的氣,就是太害怕了。”

“阿漁不要離開我。”

盡管她努力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同平時一般無二,江秋漁卻仍能聽出她聲音裏的哽咽和沙啞。

清蘅君也有這般情緒外露的時候。

往日那個清冷自持,不動如山的仙君,已然被她拽下了雲端,如今也會紅著眼小聲說自己害怕,求她別走。

就因為她不告而別?

她是擔心自己真的跑了,她完不成任務嗎?

還是說……

江秋漁半合著狐狸眼,掩下了眸中的深思之色。

她的眼尾微彎,麵上的笑意似乎真實了幾分,表情裏透著股愉悅感。

係統:【你走之前我就提醒過你,最好給她留個紙條,免得女主找不到你,會心生懷疑。】

可宿主隻是嘴上答應的好,實則根本什麽都沒留。

係統總懷疑宿主是故意的。

她該不會是在故意折磨女主吧?

可都到這個緊要關頭了,她為何要故意折騰女主?

難不成她還在計較女主對她的算計?

可是這又不是頭一次了,以前也沒見宿主這般不高興過。

真是奇了怪了。

係統:【幸好女主還沒徹底發狂,否則看你怎麽收場。】

本來劇情就已經岌岌可危了,宿主不好好地苟一苟命也就算了,反而總是刺激女主,非要在作死的邊緣反複試探。

江秋漁渾不在意,“她即便是真的瘋了,我也能哄好她。”

係統啞然。

好端端的女主,怎麽就被宿主訓得跟聽話的小狗似的?

給點兒甜頭就暈頭轉向了。

肯定是演的!

女主怎麽可能是這樣的人?!

可林驚微的表現卻讓係統十分失望,這人方才還一副即將入魔的模樣,這會兒就被宿主哄好了。

雖然她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裏,依舊醞釀著令人感到壓抑的狂風驟雨,黑沉沉的,不見一絲光芒,可她攬著宿主的胳膊卻那麽緊密,放在宿主後頸後的手也格外溫柔體貼,絲毫看不出怒意。

係統歎了口氣,不再多言。

江秋漁哄著林驚微一同回了魔宮,在她的溫聲軟語之下,林驚微已然恢複了平靜。

這人難得鬧了回脾氣,這會兒又恢複了以往的清冷和鎮定,唯有那雙眼裏還殘留著一圈薄薄的濕紅,證明方才之事並非江秋漁的幻覺。

江秋漁解釋道:“我前幾日醒來時,見你尚且還在熟睡,便不忍心打擾你。正巧芷桃喚我前去,我走的匆忙,也忘了給你留個信。”

她頓了頓,又道:“說來也奇怪,你向來不是個貪睡的人,怎麽這回睡了這麽久?”

“真累著了?”

江秋漁說著,故意勾了勾林驚微的掌心。

林驚微心頭微緊,她猜到了自己的異樣是因為什麽,卻萬不能讓江秋漁知曉此事。

恐怕方才她的情緒之所以如此激動,也是因為這個。

阿漁是不是已經起疑了?

林驚微垂下眼眸,不讓江秋漁窺見自己眼底的神色,她輕聲應道:“約莫是這一回的雙修,我獲益良多,這才多睡了幾日。”

畢竟她醒來之後,境界又精進不少,隱隱要有化神後期的修為了。

江秋漁也不知信沒信,總之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林驚微鬆了口氣,也不再詢問江芷桃一事。

兩人心思各異,互相都保持沉默,這件事便算是過去了。

這一晚自然還是歇在青霜殿。

江秋漁不提,林驚微也沒說,兩人今夜並未雙修,隻親密地躺在一塊兒,雖然呼吸平穩綿長,卻都不曾睡著。

江秋漁在心裏對係統道:“應該就是今晚了。”

她試驗完陣法之後,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在五日之內回到了魔宮。

江秋漁這一路上特意仔細觀察過了,雖然表麵上一切都與從前一般無二,但那些靠近雲照大澤的城池內,修士的數量明顯多了起來。

平和的表麵下,早已暗流湧動,隻等著時機的到來。

江秋漁猜測,興許今晚便是正道攻入魔界之時。

雖說名門正派向來不屑於偷襲,但也得分對象,如若是對待魔界中人,便是再卑鄙也無妨。

且修真界眾人對魔族忌憚不已,正麵對上,他們未必能討著好,再者,若是太過高調,提前引起魔尊的警覺,也不利於禾鶯偷偷放水。

綜合考慮之下,六大門派必會選擇先偷襲,而後再聲勢浩大地討伐她,為自己的行為找一個正當理由。

江秋漁心想,不知林驚微是否知曉此事,她今晚這般急匆匆地尋自己,是否就是為了將她留在魔宮中?

希望林驚微到時候能念著她的一分好,下手幹脆一些。

她在心中想著這些事情,林驚微同樣也在想此事。

一個時辰前,她在枕元城中尋找阿漁時,師尊忽然聯係上了她。

林驚微驟然得知正道討伐魔界的具體時辰,驚得差點兒露了餡,那邊的賀雲歧眯了眯眼,“驚微,你真的把血引長眠喂給魔尊了嗎?”

他在丹藥上下了禁製,用或沒用,他一清二楚,隻是賀雲歧對林驚微仍舊懷有一分疑心,總想再確認一遍。

林驚微嗯了聲,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喂給她了。”

賀雲歧定定地打量了她半晌,而後才歎了口氣,“驚微,成敗在此一舉,你還記得你當著大家的麵立下的心魔誓嗎?”

“弟子沒忘。”林驚微容色冷清地看著他,“我會親手殺了魔尊,還天下一個太平。”

賀雲歧:“師父不是懷疑你,隻是怕你太單純,被魔尊給騙了。”

“弟子明白。”林驚微頓了頓,“隻是師尊,我們既然有正當理由,為何又要選擇偷襲?”

賀雲歧長歎一聲,“實在是魔尊太過狡猾,若不打她一個措手不及,萬一被她尋到機會逃了出去,再想尋她,不異於大海撈針。”

林驚微默然。

賀雲歧又叮囑了幾句,見她神色自然,並無異樣,到底還是決定相信她一回。

正因為驟然得知此事,林驚微才會慌亂至極,生怕江秋漁出了意外。

她在江秋漁身上種下的印記已經成熟了,隻等著偷梁換柱,保阿漁平安。

林驚微在心裏思索著,或許就是今夜了。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伸手抱緊了懷中的江秋漁,垂下的眼眸裏,有著深深的痛楚和眷戀。

——

夜半之時,魔宮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忽然,一聲鴉叫打破了夜晚的安寧。

嘎——

伴隨著這一淒厲的叫聲,伏岐殿中忽然響起了陣陣鍾聲,一聲比一聲急切,咚咚的聲音,仿佛敲在了眾人的心上!

魔衛們紛紛被驚醒了,嘈雜的腳步聲在魔宮中響起,方才還一片漆黑的魔宮又瞬間燈火通明。

青霜殿內,江秋漁倏地睜開眼,林驚微也同時睜眼,兩人對視了一眼後,江秋漁坐起身來,沉聲道:“有人闖進了雲照大澤!”

她用最快的速度換好衣裳,隨後便與林驚微一同趕往伏岐殿,在大殿的水鏡前停了下來。

伏岐殿內陣法眾多,最顯眼的便是這一麵巨大的水鏡,水鏡裏清楚地顯示出了整片雲照大澤的地形圖。

江秋漁將手掌按在了雲台上,魔氣順著陣法流動,黑霧繚繞中,水鏡裏的畫麵跟著一變,各大門派弟子的身影出現在了上麵。

是正道門派與魔界眾人對峙的畫麵。

他們果然選擇從北境而入。

此時,北境之中。

賀雲歧察覺到了從某一處傳來的窺視的目光,他抬頭望向江秋漁所在的方向,沉聲道:“魔尊欺人太甚,不僅囚禁了明望宗少宗主,還引誘我徒弟林驚微入魔,賀某忍無可忍,今日特來討個說法!”

江秋漁遙遙地同他對視了一眼,她嗤笑了一聲,心想這老東西倒是會找理由,端看他身後那些人臉上憤怒的表情便能知曉,他在洗腦一事上頗有造詣。

“說法?”江秋漁看向身旁的林驚微,“你也覺得,是我強迫了你嗎?”

林驚微搖了搖頭,“不是。”

是她心甘情願。

江秋漁默了默,並不答話。

水鏡裏,賀雲歧還在細數江秋漁的罪責,一樁樁一件件,聽得一群修真之人憤怒不已,紛紛叫著要殺進魔宮中,將江秋漁挫骨揚灰!

“殺了魔尊!”

“替天行道!”

他們聲音洪亮,又人數眾多,這兩句話飽含恨意和憤怒,氣勢洶洶,聽得人心底發寒。

這些人裏,除了各門派的掌門和長老之外,還有年輕一輩裏的佼佼者,甚至就連妖族也在。

最前方的應當就是妖王,江秋漁在妖王的身後看見了苗以蘇的身影,苗以蘇並未發現她的窺視,她站在眾妖之間,神色顯得格外冷靜。

賀雲歧集結了修真界的精銳力量,此次起碼有幾千人前來討伐魔界,看來是鐵了心要讓她死了。

別說禾鶯早已叛變,即便她沒有背叛江秋漁,恐怕也在這群人手下撐不了多久。

此時的氣氛格外緊張,各類飛行法寶幾乎堵滿了半邊天,頗有黑雲壓城的氣勢!

大戰一觸即發,隻等著誰率先出手。

隔著水鏡,江秋漁都能感受那股憋悶和窒息感。

禾鶯領著眾魔族站在賀雲歧等人的對麵,厲聲嗬斥道:“一派胡言!”

“你們膽敢擅闖雲照大澤,就別想活著離開!”

演的還挺像。

江秋漁沉默不言,安靜地看著水鏡裏的畫麵。

下一刻,便有人按耐不住出手了,利劍破空而出,隨即各類法寶也都紛紛朝著對麵的魔族而去,錚錚作響。

這幅畫麵可以算得上十分精彩,魔氣與靈力交織碰撞,散發出來的光芒足以照亮天地!

上萬人頓時混戰在了一起,兵器碰撞聲響徹在整個伏岐殿內,伴隨著魔物臨死前的慘叫聲,淒厲無比!

這些低級魔物幾乎沒有多少還手之力,死前的表情尤其猙獰可怖,讓江秋漁回想起她在雲水城中見魔物殺人時,那些人臉上的驚恐之色。

長劍洞穿魔物的心髒,下一刻,死去的魔物便化作黑霧消散了。

“殺!”

正道越戰越勇,江秋漁甚至在裏麵捕捉到了鳳桉的身影,這人手握重劍盡東風,一劍下去,便有一名魔物腦袋落地!

她雖然也受了傷,那雙眼睛卻明亮無比,裏麵燃燒著熊熊怒意,以及對魔族的濃烈仇恨。

越發濃鬱的魔氣彌漫開來,魔物死後隻會化作魔氣消散,人族和妖族死後卻還留有屍體存在。

這些人即便是死,雙眼也不曾合上,直勾勾地盯著水鏡外的江秋漁。

鮮血四濺中,慘叫聲越發明顯。

林驚微的呼吸沉了沉,她閉上眼,不去看這過於血腥可怖的一幕。

師尊到底是在做戲,還是真的完全不顧弟子們的死活?

江秋漁沉著臉看著這一幕,她知道要不了多久,禾鶯便會佯裝不敵,放賀雲歧等人進來,到那時,她就該親自應戰了。

江秋漁想到這裏,又瞥了一眼林驚微,依照自己的人設,冷聲質問道:“若是真有對上的那一天,你選我還是選你的師門?”

林驚微睜開眼,深深地看著她,“選你。”

江秋漁正要再說什麽,丹田內忽然傳來了一陣灼燙感,她瞳孔一縮,伸手抓緊了林驚微的衣袖,卻仍是抵不過那一陣眩暈感,雙眼一閉,暈倒在了林驚微懷中。

林驚微抱緊她的身子,顫抖著唇在她額上落下了一個輕吻,聲音極輕:“沒事的,阿漁。”

無論何時,我都會選你的。

她不再去看水鏡裏的畫麵,抱起江秋漁,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伏岐殿內。

——

卯時六刻,天剛破曉,禾鶯最終不敵賀雲歧,敗在了他手中,北境徹底淪陷。

眾人雖然經曆了幾個時辰的激烈戰鬥,卻依舊精神高昂。

人群中,賀雲歧與禾鶯對視了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振聲道:“各位道友,咱們一鼓作氣殺入魔宮中,為那些枉死的人報仇!”

眾人高聲應和,殺氣震天!

唯有苗以蘇皺了皺眉,心裏不無擔憂,阿漁到底是怎麽想的?

希望一切能順利按照阿漁的計劃進行吧。

她此時還不知道,江秋漁所計劃的並非逃生,而是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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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魚魚:可惡!暗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