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微到書房門口時,江秋漁正對著麵前的兩杯鮮血發呆。
“阿漁。”
林驚微的視線掃過這兩杯血,若有所思。
江秋漁抬頭看著她,狐狸眼裏倒映出林驚微的身影,“你來了。”
“身上的傷怎麽樣了?”
林驚微麵色自然地走了過去,邊走邊答道:“好的差不多了。”
她低頭看著這兩杯鮮血,“你這是在做什麽?”
江秋漁敲著大腿的手指一頓,她麵不改色,衝林驚微勾了勾唇角,“在書上看到一種丹藥,想試試能不能煉出來。”
煉丹?
林驚微眉頭微蹙,總覺得江秋漁的目的不在於此,隻是她自己也有事瞞著江秋漁,實在不好開口詢問,江秋漁既已解釋過了,她又何必多問?
江秋漁收起兩杯血,似乎並不在意此事,她轉而問道:“你把手伸過來,我看看你的內傷如何了?”
林驚微順從地將手伸了過去,江秋漁扶著她的手腕,指尖魔氣流進了林驚微的靈脈之中,細細探查著她的身體狀況。
林驚微果然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這人不愧是天道的寵兒,即便是受了如此重的傷,也能在三日之內恢複七八成。
江秋漁暗歎了一口氣,又道:“我接下來可能要閉關幾日,專心煉丹,魔宮便交給你了。”
林驚微心底一震,阿漁當真如此相信她?
連魔宮都能交給她?
她緊盯著江秋漁的眼睛,對方那雙狐狸眼清透澄淨,裏麵倒映的隻有她的身影,顯得格外真誠動人。
阿漁說的是心裏話。
林驚微忍不住緊了緊手指,心裏仿佛堵著什麽似的,她既覺得高興,又忍不住難過。
阿漁這般信任她,她卻從一開始便說了謊,處處瞞著阿漁。
阿漁知道真相之後,一定會恨她。
林驚微垂下眼眸,不敢去看江秋漁的眼睛。
江秋漁又關心了她幾句,隨後便哄著林驚微離開了,她靜靜地注視著林驚微的背影,又輕歎了一口氣。
係統:【你故意讓她看見霜雪和未晴的血,萬一她猜出來了……】
江秋漁:“我若是不讓她瞧見,她更會起疑。”
係統:【所以我早提醒你,你若真的想再試驗一遍陣法,一定要盡快取到合適的鮮血。】
可宿主非說此事得從長計議,拖到女主都已經醒了,才得到霜雪和未晴的血,還正巧被女主給撞見了。
【你方才就應該提醒那二人,萬不能將此事說出去。】
江秋漁聽著它這一通抱怨,不禁冷笑了一聲,“那你方才怎麽不說?”
係統頓時不說話了。
江秋漁:“你光會指責我,方才林驚微在時,也沒見你說話。”
係統也很委屈,它還能說什麽,它早就提醒過宿主了,可宿主就是不聽它的話,它能怎麽辦?
它總覺得宿主說不定就是故意的,否則為何那麽巧,正好讓林驚微得知了此事?
但係統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江秋漁為何要將此事透露給林驚微,這對她分明沒有半點好處。
眼下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算她們再怎麽爭執也於事無補。
係統隻好轉移話題道:【那你為何要跟她說,你還得閉關幾天?】
試驗陣法哪兒用得了幾天的時間?
宿主是不是故意的?
她好似特意給了林驚微自由的時間。
江秋漁沒有否認,“我與林驚微離開雲水城後,賀雲歧必定有所行動。林驚微既已得知魔族叛徒的存在,賀雲歧怎會不安排她們見麵?”
因此,她得先“閉關”幾日,那魔族叛徒才有機會來尋林驚微,林驚微才有可能得知傀儡情絲的存在。
係統又問她:【賀雲歧分明已經見過林驚微了,你為什麽如此確定林驚微還不知道傀儡情絲的存在?】
江秋漁:“……”
她沒有回答係統的話,隻是抬眸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
係統見她不肯說,隻好按耐住了內心的好奇,獨自思索著此事的來龍去脈。
見它不再打破砂鍋問到底,江秋漁在心裏偷偷鬆了口氣。
江秋漁不是不願意告訴係統,隻是不知該如何回答罷了。
她難不成要說,因為她足夠了解林驚微?
係統一定又要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江秋漁便幹脆不說了,任由係統在心裏胡思亂想。
——
林驚微從江秋漁的書房出來之後,心中總覺得不安寧,仿佛隱隱要有大事發生。
她閉了閉眼,想到心底的計劃,臉色便格外冷淡沉重。
留在阿漁體內的印記還需要最後一道靈力的加持,等阿漁閉關結束之後,林驚微還得同她最後雙修一次,契約才能徹底成功。
想到這裏,林驚微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角,大戰一觸即發,師尊那邊又有許多的事情瞞著她,林驚微隻能根據已知的這些事情,盡量去猜測賀雲歧的目的。
她在心裏計算著時辰,不知不覺,又回到了青霜殿中。
那天過後,江秋漁果然再不見人影。
很快,整個魔宮都知道魔尊又重新閉關了,眼下魔宮的所有事務都由林驚微負責。
放在幾月之前,這些魔族絕想不到,有朝一日魔宮竟會落在正道之人手中。
林驚微最近可謂是受盡寵愛,風頭無倆。
這些魔物也看出來了,魔尊真心喜愛的其實是林驚微,付星逸雖然頂著魔尊男寵的名頭,卻並不受寵。
隻是這些魔物尚且想不通,魔尊為何非要將他收為男寵?
可能尊上對付星逸也有那麽一兩分興趣,隻因付星逸太不聽話,尊上才故意冷落他。
因著江秋漁的態度,這些魔物更是不曾將付星逸放在眼裏。
自從林驚微執掌大權之後,付星逸在魔宮之中的日子更加艱難,就連最低等的魔物也能任意欺負他。
偏偏他上一次被江秋漁嚇破了膽,體內的封印遲遲未能解開,靈力幾近於無,即便心裏再不甘,也無可奈何。
得知林驚微代江秋漁掌管魔宮之後,付星逸心裏更是憤恨不平。
憑什麽,他和林驚微明明是同一時間被抓到魔宮來的,林驚微對魔尊處處冷淡,時常都沒個好臉色,魔尊卻依舊如此寵信她。
反觀自己,明明從一開始便吸引了魔尊的目光,最後卻落得這樣一個淒慘的下場。
付星逸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難道魔尊真的隻喜歡別人對她愛搭不理?
所以一開始那個不願屈服的自己才是她真正喜歡的。
付星逸越想越覺得不甘心,他本就被江秋漁氣得吐了血,纏綿病榻好幾日,到現在都沒能徹底痊愈。
最近又因為這些事情鬱結於心,臉色更是蒼白衰敗,與從前風度翩翩的模樣相去甚遠。
魔宮中的下人將此事稟告給林驚微的時候,林驚微沉吟片刻,沒去看他,隻讓人送去了幾道滋補的湯藥。
不知道當付星逸看見那些東西時,心中又作何感想?
江秋漁閉關的第三日,魔宮之中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林驚微近日都歇在青霜殿內,她正在榻上打坐冥想,鋪開的神識忽然感應到,有一名強大的魔族正在向青霜殿靠近。
林驚微倏地睜開眼,眸光冷沉一片,內府中的浮月流光蠢蠢欲動。
林驚微忽地想起來,師尊曾說,他與某個強大的魔族定下契約,要裏應外合攻破魔界,莫非正是此人?
林驚微不動聲色,隻暗暗調動自己體內的靈力,淩厲的劍意縈繞在她的身側,浮月流光早已按耐不住,器靈從她的內府中飄了出來。
[是誰來了?]
林驚微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那人究竟是誰,隻在心底隱約有個懷疑對象罷了。
這人在魔宮中行走,如入無人之境,魔衛們都不曾發現她的身影,此人的修為很高,隱隱帶給林驚微一種壓迫感。
必是魔界四大魔君之一。
究竟會是誰?
那名魔族降落在了青霜殿門口,屋外忽然吹來了一陣風,簷下的風鈴叮當作響,林驚微點在殿中的燭光被風吹滅了,唯有頭頂那八顆鮫珠依舊明亮璀璨,不曾受到魔氣的影響。
林驚微端坐在榻上,巍然不動,隻用雙眼直視前方,隔著層層被風卷起來的紅紗,她看見有人推開了青霜殿的門,身姿曼妙地走了進來。
是名女子。
幾乎是在刹那間,林驚微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北境魔君,禾鶯。
林驚微並不覺得驚訝,自從知道魔界之中有人背叛了江秋漁之後,林驚微思來想去,認為禾鶯的嫌疑最大。
蓋因在雲水城之時,那名魔族臨死之前曾告訴林驚微,他的主子特意吩咐他,不計一切代價也要攔下魔尊。
江秋漁離開魔宮一事極為隱蔽,除了早就知曉江秋漁會前往雲水城的禾鶯之外,林驚微想不到還有誰能提前布下這樣的陷阱。
南境魔君江芷桃對江秋漁忠心耿耿,林驚微雖然也懷疑過她,但在她心裏,江芷桃的嫌疑並不如禾鶯那樣大。
且除了此事之外,林驚微還知道,清河劍派曾有一位師叔受了禾鶯的蠱惑,甘願墮魔跟隨禾鶯而去。
賀雲歧若想聯係魔界中人,禾鶯便是他能接觸到的最好的人選。
今日禾鶯的出現,不過是證實了林驚微的猜測屬實罷了。
禾鶯大抵是一早便猜到了林驚微的想法,這才並未掩飾自己的身份,她推開青霜殿的大門,門外的魔衛站得筆直,仿佛不曾瞧見有人進去了。
林驚微心底一沉,看來在江秋漁離開魔宮的這段時間裏,魔宮已然被禾鶯徹底掌控,所以她才能如此囂張放肆。
禾鶯透過層層紅紗,對上了林驚微的視線,她知道賀雲歧的這個徒弟性子清冷,且對魔族有著極深的恨意,因此並不計較林驚微冷淡的態度,反而還掩唇一笑,嬌聲道:“看來清蘅君已等候多時,想必是早猜到了我要來吧?”
殿門在她身後合上了,禾鶯撩開輕紗,一想到不久之後這裏便會屬於自己,心中激動不已。
她想做魔宮的主人,已經想了很久了。
魔尊隻不過是仗著自身修為高深罷了,實則蠢貨一個,唯有那張臉還算有幾分姿色。
這樣的蠢貨也能做魔界的主人,禾鶯又如何能甘心?
她想取魔尊而代之,跟賀雲歧合作,也隻不過是想要借助正道的力量罷了。
隻憑她一人,是無法對付江秋漁的。
禾鶯自有自己的算計,魔尊的位置她想要,神器她也想要!
這些東西本來就歸魔界所有,憑什麽要讓賀雲歧等人分一杯羹?
禾鶯想借正道的手殺了江秋漁,再私吞神器,屆時,還有誰能阻攔得了她?
她會成為這九州大陸唯一的王!
林驚微眯了眯眼,清楚地從禾鶯的眼裏窺見了一抹覬覦的神色。
她背叛阿漁,為的就是魔尊的位子麽?
林驚微撚了撚指尖,“你來做什麽?”
禾鶯撩開最後一層輕紗,“這吉日良辰正當時,我特意來尋清蘅君,你還能不知曉我的意思嗎?”
林驚微眸色淡漠地看著她,眼底無悲無喜,仿佛禾鶯隻是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罷了,並不值得她關注停留。
禾鶯磨了磨牙,她最討厭這些名門正派看魔族的目光,仿佛她們是什麽生長在陰暗角落裏的毒蟲似的,目光高高在上,讓人極為不喜。
幸好她還記得,此時她與林驚微乃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她們萬不能在大業未成之前起內訌。
禾鶯斂了眸底的笑容,“你師尊擔心的很,生怕你在魔宮中受委屈,特意拜托我來瞧一瞧。”
“他卻不知道,清蘅君如今威風的很,魔尊閉關後,清蘅君執掌魔宮,好不風光。”
林驚微仿佛不曾聽出她話裏的諷刺和嘲弄,她抬眸瞥了禾鶯一眼,“師尊有何交代?”
禾鶯莫名覺得自己好像低人一等,竟有一種麵對魔尊時的感覺。
魔尊也就算了,好歹她還有大乘期巔峰的修為,能壓得住一眾魔物,林驚微又為何如此囂張?
禾鶯忍了又忍,這才沒發作,她隨手拉了把椅子過來,正坐在林驚微對麵。
她將林驚微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勾了勾唇角,“血引長眠已經煉製完畢,賀雲歧不便前來,隻得托我交與你,讓你務必在大戰開始之前,將血引長眠種在魔尊體內。”
聽她的意思,似乎最後一戰馬上就快來了。
一觸即發。
林驚微的心情越加沉重,麵上卻不動聲色,她攤開掌心,“給我吧。”
禾鶯從儲物戒中拿出一隻木匣,伸手遞給林驚微,就在木匣即將落在林驚微的掌心中時,禾鶯忽然收起了木匣,指尖射出一道魔氣,直直地鑽進了林驚微體內!
林驚微早有防備,並未讓這道魔氣完整地流遍她的全身經脈,她與江秋漁雙修了好幾次,體內還殘存著江秋漁的魔氣,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林驚微蹙起眉頭,定定地注視著對麵的禾鶯。
她的周身黑霧繚繞,若不是那雙眼依舊澄澈透明,怕是沒有人會不懷疑,她是否早已入魔。
禾鶯的修為比不上江秋漁,她的魔氣也不如江秋漁的魔氣厲害,那道趁機鑽進林驚微體內的魔氣,很快便被林驚微借用江秋漁的魔氣碾碎了。
禾鶯受了反噬,她悶哼一聲,喉間隱隱有血腥氣翻湧,又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禾鶯在心裏暗罵了一句,林驚微還真是毫不留情,若不是她反應快,及時撤回了自己的魔氣,她怕是會傷得更重!
“清蘅君,我隻不過是同你開個玩笑罷了,你又何必動怒?”
林驚微對禾鶯並無多少好感,心中忌憚更多,因著禾鶯方才的那些舉動,她對禾鶯更多了一絲不喜。
禾鶯卻在方才的試探之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掩唇一笑,並不計較林驚微的無禮,那雙略微泛紅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林驚微的心口瞧,“清蘅君,我此次前來,除了將血引長眠交與你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林驚微的心裏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禾鶯要做的事情,是否跟她方才的試探有關?
難不成上一次在雲水城中,師尊當真從她體內覺察出了不對?
她正思索著,便聽禾鶯冷笑了一聲,問她:“你跟在魔尊身邊幾個月了,當真從來不曾察覺到,你的心髒裏多了一點東西嗎?”
林驚微的心口緊了緊,腦海中思緒翻湧著,麵上卻是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她見禾鶯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心口處,便調動一身靈力,在心脈處遊走了幾遍,並未發現任何異樣。
見林驚微滿臉不解,禾鶯隻覺得可笑,任林驚微再自視甚高,最後還不是栽在了魔尊手中。
幸好她修的是無情劍道,傀儡情絲對她的影響並不大,興許隻是改變了她的部分記憶,並不曾影響林驚微對事物的判斷。
這件事,賀雲歧早已試探過了。
林驚微既能毫不猶豫地斬殺其他魔物,想必心中對魔族的恨意並未因傀儡情絲而消減半分,魔尊終究算錯了這一點,反倒被賀雲歧察覺了此事。
上一次在雲水城中,他便發現了林驚微體內那根傀儡情絲的存在,賀雲歧當時並未將此事告知林驚微,過後卻拜托禾鶯前來察看。
禾鶯接觸過傀儡情絲,斷然不會認錯。
禾鶯雖然麵上並未表現出來,可她當時聽見賀雲歧的那番話時,心中卻是止不住的冷笑。
賀雲歧這人,就是個地地道道的老狐狸。
他就連自己的徒弟都要算計!
這老東西怎麽可能認不出傀儡情絲?
說什麽拜托她來仔細確認,實則隻是想利用傀儡情絲一事,逼迫林驚微盡快將血引長眠種在魔尊體內罷了。
他嘴上說著相信林驚微,心裏到底還是對自己的徒弟生出了一絲懷疑。
隻因他不願意被林驚微覺察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便讓她來做這個惡人,自己則躲在後麵,繼續做那個關心徒弟的好師尊!
呸!
禾鶯啐了一口,因著自己的計劃,到底不曾戳破賀雲歧的小心思,隻揚了揚下巴,慢悠悠地道:“清蘅君,你被魔尊種下了傀儡情絲。”
她頓了頓,見林驚微神色怔愣,又忍不住笑了一聲,聲音莫名透著幾分空靈,“那根血紅的線就生長在你的心髒裏,日日吸食你的血肉,你真的毫無所覺嗎?”
林驚微猛地攥緊了手指,吐息微沉,麵上的血色緩緩淡去。
傀儡情絲?!
她對這東西並不陌生,清河劍派的那位長老,便是因傀儡情絲而入魔。
林驚微知道,中了傀儡情絲的人,會對傀儡情絲的主人深愛不移,甘願為她赴湯蹈火,生死不顧。
阿漁在她的心髒裏,種下了傀儡情絲?
林驚微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她與阿漁日夜相處,阿漁哪兒來的機會給她種下傀儡情絲?
可她回想起自己每每動情時,心口處總會傳來一股滾燙的燒灼感,難道這就是傀儡情絲帶來的影響?
林驚微不敢去想,禾鶯這短短的幾句話,在她的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過往的記憶仿佛蒙上了一層輕紗,看的不甚真切。
究竟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她對阿漁的感情,真的隻是因為傀儡情絲嗎?
她的那些動容和歡喜,究竟是出自本心,還是受了傀儡情絲的影響?
這幾個月以來,林驚微經曆了許多次掙紮和猶豫,最終走向了一條與自己一開始的目標完全相反的道路,可現在禾鶯卻告訴她,也許此事從一開始,就是江秋漁的計謀。
阿漁對她的喜歡又有幾分是真?
林驚微的腦海中浮現出江秋漁含笑的眼眸,她叫自己驚微時溫柔的嗓音,還有她毫無保留地對著自己敞開懷抱時,那柔弱可欺的模樣。
她們曾有過那樣親密的時刻,江秋漁甚至願意對她開放自己的內府,她還在江秋漁的丹田內留下了自己的印記。
這些難不成都是假的嗎?
可是阿漁那樣聰明,她給自己種下傀儡情絲,究竟是為了什麽?
她是不是早就知曉了自己的目的,所以才這樣對她?
林驚微心境大亂,渾身的靈力隱隱失去了控製,凜冽的劍氣刮得禾鶯麵頰生疼,這些劍氣卷起屋內的層層紅紗,還有逐漸往外蔓延的趨勢!
禾鶯的臉色一變,“林驚微!”
這人瘋了不成?!
就算再生氣憤恨,也不能在這時候表現出來,魔尊隻是在閉關,並非徹底對魔宮失去控製。
若是讓她察覺到魔宮中這股異樣的靈力波動,提前結束閉關,她跟林驚微都沒好果子吃!
禾鶯理解林驚微被騙後的不甘和震驚,但這人又沒吃多大的虧,也並未因傀儡情絲而入魔,何必要這般激動?
她叫了林驚微一聲,這人卻隻是直勾勾地盯著她,雙眼微微泛紅,並不答話。
禾鶯心裏一驚,難道林驚微真的愛上魔尊了?
不應該啊,賀雲歧那老東西不是說她修的無情劍道,不會被傀儡情絲影響嗎?
正當禾鶯起疑之時,林驚微忽地舒了口氣,慢慢平靜下來,她收斂了外泄的靈力,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眸底已然恢複了往日的鎮定清冷。
“抱歉。”林驚微的嗓音略啞。
禾鶯見她麵色淡定,仿佛剛才的失控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是禾鶯大驚小怪了。
禾鶯一麵覺得林驚微這人果然很討厭,一麵又忍不住忌憚她的實力。
在此之前,禾鶯雖然知道林驚微身負大氣運,卻因她修為不高,並未將她放在眼裏。
禾鶯甚至不止一次地懷疑,賀雲歧將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林驚微,她真的能做到嗎?
方才那一陣靈力波動,徹底打消了禾鶯對林驚微的懷疑。
這人如今隻有化神中期的修為,便能擁有如此凜冽強大的靈力,等她到歸元期,甚至是大乘期,這天底下還有誰是她的對手?
思及此,禾鶯的心裏頓時閃過了一陣殺意。
林驚微此人斷不能留!
她壓下心底的忌憚,麵上笑了笑,說道:“你即便再恨她,也要小心些,別讓她發現了。”
林驚微藏在袖間的指尖顫了顫,她佯裝不解,問禾鶯:“是我大意了,隻是那傀儡情絲,我為何從未發現過?”
賀雲歧跟禾鶯都能看出來,可她每日吸納靈氣,靈力一遍遍流過全身經脈,卻從未發現傀儡情絲的存在,究竟是她修為太低,還是禾鶯根本就是在說謊?
莫名的,林驚微還是不願意相信,江秋漁真的在她體內種下了傀儡情絲。
禾鶯哼笑了一聲,“賀雲歧修為高深,又親眼見過傀儡情絲,怎會看不出來?”
“至於我……”她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著林驚微,“魔尊的那根傀儡情絲便是我獻給她的,我對這東西是再熟悉不過了。”
“你若是還不信,我便將傀儡情絲找出來,你且看一看,真假自有定奪。”
林驚微默然。
禾鶯幹脆握住了她的手腕,魔氣湧入她的體內,幾乎是在刹那間,林驚微便感覺自己的心口一疼,仿佛有什麽東西從血肉裏鑽了出來,正急不可耐地想要吸食她的血肉。
林驚微強忍劇痛,用神識仔細檢查自己的身體,果然瞧見一根細長的紅線正盤旋在自己的心髒裏,像一條小蛇一般,牢牢地生長在了她的血肉裏。
它不知何時進入了林驚微的體內,這幾個月以來,林驚微從未發現它的存在。
這便是傀儡情絲麽?
林驚微的神色越發複雜,她猛地揮開了禾鶯的手,用力捂著自己的心口,唇邊溢出了一縷鮮血,臉色慘白一片。
禾鶯笑眯眯地收回自己的魔氣,“如此,你應該不會再懷疑我了吧?”
林驚微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痛苦和嘲弄,她嗯了一聲,再抬眼時,眼裏隻剩下了震驚和怨恨。
“魔尊竟敢暗算我,幸好師尊提前發現了她的陰謀,否則還不知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她鬆開自己的衣襟,冷聲道:“這筆賬,總有一日,我會慢慢跟她算。”
這個她指的是誰,兩人都心知肚明。
禾鶯見她不像在說謊,心底的疑慮稍減,也是,賀雲歧最是了解自己的徒弟,他又怎會猜不出林驚微的想法?
若林驚微當真有了異心,賀雲歧還能將如此重要的事交與她?
是她多慮了。
林驚微對魔尊的怨恨,應當是真的。
任誰知道在自己的死敵在不知不覺中給自己下了套後,心情恐怕都不會平靜,林驚微的反應還算正常,她若從始至終都表現得十分冷靜,反倒不合常理。
禾鶯邊在心裏思索著,邊又拿出了血引長眠,“你若真想報複她,不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血引長眠,最適適合她不過了。”
林驚微將木匣接了過去,打開一看,裏麵正靜靜地躺著一顆赤色丹藥。
禾鶯打量著她的神色,“你與她日日親近,應該能尋到機會下手吧?”
林驚微嗯了聲,“她如今對我很是信任,我會假意與她成親,趁機將血引長眠喂給她。”
“成親?”禾鶯一愣,“你……”
她想到魔尊對林驚微的寵愛,這兩人的關係早已不是什麽秘密,以江秋漁如今對林驚微的信任,興許真會允了成親一事。
魔尊給林驚微種下傀儡情絲,怕不是一早便看上她了吧?
想到這裏,就連禾鶯都有些唏噓。
魔尊向來暴虐無情,這些年來,真心喜歡過的也就林驚微這麽一個人,沒想到林驚微卻是一條美人蛇,以美色引誘她落入網中,想要伺機咬斷她的喉嚨,將她吞吃入腹。
高高在上的魔尊也有今天啊。
禾鶯瞥見林驚微那雙冷沉無波的眼眸,隻覺得這人果然沒有心,即便是魔尊那樣絕豔的姿色,也無法令她動容。
劍修果然最是心狠。
她暗歎了一口氣,安慰林驚微:“你不用擔心傀儡情絲,你修的是無情劍道,它對你的影響並不大。”
林驚微握緊了手中的木匣,喃喃道:“無情劍道……”
禾鶯嗯了一聲,“正因為如此,你才遲遲未能發現傀儡情絲的存在,若不是無情劍道,你早就失了心智,一心隻想為魔尊做事了。”
禾鶯卻不知道,自己的這番話,又帶給了林驚微怎樣的觸動和震驚。
自從知道自己中了傀儡情絲之後,林驚微便始終懷疑自己對江秋漁的感情隻是因為傀儡情絲,可禾鶯的這一番話卻分明告訴她,傀儡情絲不會影響她的心意。
她對阿漁的愛,從始至終都是真的。
那些歡喜和動容,她對阿漁的不舍和依戀,都是出自她的本心。
禾鶯絕不會在此事上騙她。
林驚微閉了閉眼,心緒大起大落之下,她的靈力早已紊亂,若不是她有意將之強壓了下去,青霜殿早被她毀得一幹二淨了。
禾鶯尚且不曾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更沒能發現,林驚微那雙方才還一片死寂的眼眸裏,又重新燃起了星星點點的光芒。
她繼續給江秋漁上眼藥,“魔尊給你種下傀儡情絲,隻把你當做一枚棋子,想要利用你罷了。”
“若是真讓她的奸計得逞,日後你說不定會跟自己的師尊和同門師兄妹拔劍相向。”
“她想讓你們自相殘殺,對你並無一起真心,你可別上她的當。”
興許江秋漁一開始的目的的確是這樣,但禾鶯相信,後麵江秋漁一定也動了幾分真心,否則她不會任由林驚微如此囂張,還給足了林驚微自由。
這不是對棋子應該有的態度。
怪隻怪江秋漁一開始便目的不純,就怨不得禾鶯要利用此事,來加強林驚微對江秋漁的恨意了。
林驚微安靜地聽著,還時不時地附和幾句,對魔尊的怨恨和厭惡溢於言表。
禾鶯徹底打消了內心的懷疑。
她再三叮囑過後,才轉身離開青霜殿。
確認她真的走了之後,林驚微才猛地攥緊了拳頭,嘴裏倏地嘔出了一口鮮血來!
阿漁……
林驚微眉頭緊皺,那雙眼慢慢地紅了,淚光湧現,心口的痛意一陣強過一陣,好似要將五髒六腑都跟著絞碎似的!
阿漁是不是早在一開始,便知曉了所有的事情?
林驚微無法不去想,興許仙女淚一事,壓根不是她傳出去的!
阿漁既然給她種下了傀儡情絲,自然也能篡改她的記憶。
若她的猜測為真,阿漁興許早就知道了她目的不純,這段時日以來,一直冷眼看著她背叛自己,傷害自己。
阿漁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
她若真的早就知曉,那些耳鬢廝磨的親密,又有幾分是真?
林驚微捂著心口咳了幾聲,她發絲淩亂,向來清冷如玉的臉慘白無比,唇邊掛著一抹刺眼的紅漬,渾身黑霧繚繞,模樣狼狽萬分,瞧著竟有幾分可憐。
那雙被江秋漁稱讚過無數遍的眼眸裏,已然蓄滿了淚珠,猩紅的眼眶又酸又疼,林驚微幾欲落下淚來。
她怕江秋漁對她的喜歡是假的,更怕江秋漁早就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怕她擁有過的恩愛甜蜜隻是幻象,是逢場作戲。
阿漁究竟是愛她,還是恨她?
林驚微越是這樣想,越是呼吸紊亂,竟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
器靈大驚之下,從她的內府飄了出來,“主人!”
林驚微抓緊手下的錦被,吐息裏盡是血腥氣,她迷迷糊糊地想,若是讓阿漁聞到這股味道,她會被阿漁嫌棄的。
阿漁。
阿漁……
林驚微穩了穩心神,毫不猶豫地一掌拍向自己的腦袋,掌心劍氣溢出,鎮住了體內躁動不安的靈力,她唇縫微啟,又吐出一大口鮮血,眼神卻逐漸清明。
早在雲水城時,她便知道自己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
一切仿佛早有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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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論小微的雙標
禾鶯:你體內有傀儡情絲
小v:你騙我!
禾鶯:但是對你影響不大
小v:她應當不會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