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薛如鈺近來變化極大,對她的態度也不複從前,甚至要娶別的女子為妻。

但畢竟是自己真心愛慕之人,許窈見她受傷,心中還是頗為擔憂。

她猜到薛如鈺的異常同那位阿漁姑娘有關,也不知阿漁姑娘此時在做什麽,薛如鈺反應如此之大,難不成阿漁姑娘提到的那詭異佛像真與她有關?

江秋漁並沒有瞞著許窈,甚至在得知她與薛如鈺的感情糾葛之後,還主動將佛像的存在告知許窈,詢問她對此是否有所了解。

許窈雖然在城住府住了好幾個月,卻因身受重傷,大部分時候都呆在薛如鈺的院子裏,並不曾逛完整個城主府。

對於那詭異佛像,她也不甚了解。

聽江秋漁說起那佛像的陰毒之處,許窈更是不敢相信,此事竟同薛如鈺有關。

當時她還替薛如鈺辯解,畢竟在那幾個月的時間裏,她所了解到的薛如鈺是個剛正不阿,嫉惡如仇之人。

那時,那位阿漁姑娘聽後並未反駁,隻是問她:“你真的相信一個要娶別人的人,還是你所愛的那個薛如鈺嗎?”

許窈當時還不相信,她聽阿漁說,薛如鈺要娶的那位姑娘同她長相相似。

許窈以為這是魔修的一場騙局,先是將她打傷,而後幻化成她的模樣,欺騙了阿鈺。

阿鈺並未變心,隻是被魔修欺騙了而已。

否則,她為何要娶一個同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女子?

這女子的身份也頗為古怪,許窈斷定,此事定是那魔修的奸計。

然而此刻,擔憂過後,看見薛如鈺唇邊帶血,眼神陰狠毒辣的模樣,許窈一時竟有些不敢認她。

眼前這個滿臉怨毒之色的女子,當真是那個會溫柔地替她簪花的阿鈺嗎?

許窈從未感覺眼前之人如此陌生過。

或許阿漁姑娘說的沒錯,此人並不是她的阿鈺。

那個愛她的薛如鈺,早就已經不複存在了。

眼前這人,同那詭異佛像關係匪淺,興許她已經受到魔族的蠱惑,被魔氣亂了心智。

許窈一邊覺得這人陌生,一邊卻又忍不住想,也許這並非薛如鈺的本意,興許等阿漁姑娘將那佛像解決掉之後,阿鈺就能擺脫佛像的控製。

想到這裏,許窈更不能讓薛如鈺前去尋阿漁了。

她攔在薛如鈺身前,厲聲嗬斥道:“薛如鈺,你若真是問心無愧,可否讓眾人瞧一瞧新娘的模樣?”

“看一看我與她究竟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薛如鈺感應到佛像受了重傷,自己也被反噬,內府中的靈力不受控製,肆意衝撞著經脈,又被許窈氣得怒火攻心,竟然又是一口鮮血直直地噴了出來。

她這古怪的反應,倒讓現場的客人察覺到了其中的異樣。

“薛城主,不若讓大家瞧一瞧新娘子的模樣,真假一瞧便知。”

“若真是此女滿口謊言,眾人定不輕易放她離開!”

可若真是薛如鈺蒙受欺騙,做了那負心之人,此事又該如何解決?

眾人一時也難以決斷。

今日畢竟是薛如鈺的大喜之日,被這女子毀成這樣,喜事反倒是成了笑話。眾人對許窈難免多了幾分抱怨和不滿,一時間,支持她的人並不多。

正在這時,人群中觀禮的玖儀忽然發現,許窈身上掛著的那枚玉佩似乎有些眼熟,她好似在阿漁姐姐身上見過。

玖儀扯了扯阿雪的衣袖,兩人身子靠近時,彼此的臉頰都有些紅,眉眼間羞答答的。

“阿雪。”

玖儀將唇貼在阿雪的耳側,阿雪僵著身子,低聲應道:“嗯。”

玖儀小聲道:“你看一看那位姑娘身上掛著的玉佩,是不是阿漁姐姐的?”

阿雪已然知道玖儀並不喜歡阿漁,她同玖儀心意相通,自然不會再吃阿漁的醋。

此時聽見玖儀這般說,阿雪也凝神仔細看去,果然瞧見許窈身上掛著的那枚玉佩有些眼熟,正是阿漁曾經在她麵前把玩過的。

“嗯。”她肯定地點了點頭。

玖儀頓時有些了然,分析道:“雖然阿漁姐姐從未在你我麵前提起過這位姑娘,可她將自己的玉佩交給這位姑娘,約莫是在提醒你我二人,若是遇上此番情景,定要幫一幫這位姑娘。”

阿雪思索之後,也認為玖儀的話不無道理。

“正好我也想知道,新娘子和這位姑娘,究竟誰才是薛城主應該娶的人。”玖儀說完,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眼裏寫滿了興奮和好奇。

可見吃瓜一事,的確是不分古今。

她不再猶豫,從人群中站了出來,嬌聲道:“薛城主,正好我們大家從未見過城主夫人的麵貌,不若讓大家瞧一瞧,如此,既可讓那女子死心,也能滿足眾人的好奇。”

此話一出,原本那些認為許窈不該逼迫薛如鈺的人,也覺得玖儀的這一番話似乎有些道理。

眾人都對那神秘的城主夫人好奇不已,修真之人不講究這些繁瑣迂腐的禮節,便是提前看一看新娘子的臉也沒什麽。

如此一來,大部分人竟都同意了玖儀的提議,此時薛如鈺若是再推辭,反而顯得她心裏有鬼。

薛如鈺身受重傷,即使心急如焚,卻也無法拋下這滿屋的客人不管。

即便她真的想走,許窈也不會讓她離開。

許窈自己或許不是薛如鈺的對手,可這滿屋的客人卻是她無形的助力,若是眾人知道薛如鈺同魔修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安能放她離開?

薛如鈺自個兒也明白這道理,即便她的心裏已經對許窈恨到了極點,此時卻也不得不擦掉唇邊的鮮血,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

“我薛某人並非內等眼盲心盲之人,要娶的自然也是自己真心喜愛之人。”

她握緊了身旁之人的手,柔聲安慰道:“窈窈,便讓他們瞧一瞧,也好打消大家的疑慮,好不好?”

眾人屏息凝神,想聽聽新娘子是如何回答的,卻見那新娘一語不發,隻是動作略顯僵硬地點了點頭。

薛如鈺笑了笑,“委屈窈窈了。”

許窈站在她的對麵,聽見她柔聲喚著另一女子窈窈,心痛欲裂,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眼前茫然一片,竟分不清這一幕究竟是真實還是幻境。

她滿臉淚地看著薛如鈺,薛如鈺卻從頭到尾都不曾瞧上她一眼,隻是伸手抓住新娘子的蓋頭,慢慢地掀開來。

眾人嘩然。

這新娘子竟真同這位姑娘長得如此相似!

這兩人究竟誰是真?

誰是假?

眾人細細一瞧,卻見從始至終都一語不發的新娘竟也是眼眸通紅的模樣,一雙美目中含著兩汪眼淚,直勾勾地注視著對麵與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子。

許窈方才一直將目光落在薛如鈺身上,此時察覺到新娘子的視線之後,忍不住轉頭看向她。

這一眼,卻是目眥盡裂,幾欲魂飛魄散。

她竟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下意識地喚道:“阿鈺!”

話音剛落,新娘子眼中的淚水便奪眶而出,順著眼角流了下來,染濕了眼下的胭脂,竟像是兩行血淚。

她的唇極為艱難地開合了兩次,無聲地回應道:窈窈。

眾人大驚,這位姑娘為何對著新娘子喚出了阿鈺兩個字?!

如若新娘子是阿鈺,那薛城主又是誰?!

眾人隱隱察覺到,此事並非大家想象的那般簡單。

見狀,薛如鈺的臉色更加難看,眼眸中的恨意清晰可見,看向許窈時,更是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

她恨極了許窈,連帶著對身旁之人也怨恨起來。

都這樣了,你還對她念念不忘嗎?!

——

此時,江秋漁和林驚微也已穿過一條又一條地道,終於來到了一道高大的石門前。

兩扇石門上都雕刻著繁複精美的花紋,將之連在一起來看,卻是一道防禦陣法。

除此之外,石門上還雕刻著兩尊佛像,正是江秋漁與林驚微在佛龕內所見的那尊佛像的模樣。

看來她們尋得不錯,這石門後便是薛如鈺極力想藏起來的東西。

林驚微試探地甩出霜須,夾雜著靈力的針尖剛紮在石門上,眼前的佛像便像是活過來了似的,張開兩張猙獰的大嘴,朝兩人吐出兩股黑霧。

江秋漁和林驚微趕緊後退,一邊退,江秋漁一邊將花弄影擋在兩人身前,擋住了黑霧的襲擊。

隻是那黑霧竟好似有自己的意識一般,竟然格外不好對付,像兩條靈活的蛇,不斷地尋著空隙想要鑽進來。

見狀,林驚微也不再手軟,收起霜須後,手中白光一閃,浮月流光灰藍色的劍身出現在了江秋漁的眼前。

裹挾著凜冽劍意的靈氣直直地衝向石門,那兩道黑霧驚慌之下,竟凝聚成了一條巨大的黑龍,張牙舞爪地盤旋在空中,想伺機將兩人吞吃入腹。

江秋漁難得遇到如此難纏的東西,竟也來了點兒興趣。

她收起花弄影,轉而祭出金絲縷,金黃色的緞帶許久不曾受到主人的寵幸,此時竟格外興奮,在空中暴漲數倍,身形比那條巨大的黑龍還要龐大。

江秋漁操縱著金絲縷,同那黑龍纏鬥在了一起。

比起那黑霧,金絲縷更像是一條金光閃閃的龍,周身的光芒顯得格外聖潔純粹,那黑龍張開大嘴想要將金絲縷吞進去,金絲縷則是用力纏住黑龍的身子,毫不猶豫地絞斷了它的兩條腿。

黑龍吃痛,頓時在空中用力翻滾著,想要纏將身上的金絲縷甩下去,金絲縷卻越纏越緊,將那黑龍周身的霧氣勒得消散了許多。

趁著江秋漁同黑龍打鬥的時候,林驚微也來到石門前,手中挽了個劍花,劍身用力往前一揮,衣袂飄飄間,殺意盡顯的劍招狠狠地劈在了石門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

奇怪的是,那石門卻仍舊不曾打開,就連石門上的陣法也隻是動**了片刻,便又歸於寧靜。

林驚微又嚐試了兩次,確認自己無法打開石門,便又將注意力放在了黑龍身上,此時的黑龍已然比剛才小了不少,正被金絲縷戲弄著。

這條金黃色的緞帶也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心眼不少,不僅將那黑龍纏了起來,還不時抽對方一巴掌,打得那黑龍左搖右晃,頭暈目眩。

黑龍哪還有一開始的囂張氣勢?

被金絲縷打得就差跪地求饒了。

林驚微走到江秋漁身旁,低聲道:“我沒辦法打開石門。”

江秋漁轉頭看著她,眼眸裏盡是笑意,“清蘅君,你這是在跟我撒嬌嗎?”

林驚微舒了口氣,心中那點兒微妙的窘迫消散了。

江秋漁將打開石門一事交給她,她卻無能為力,辜負了江秋漁對她的信任,林驚微的心情格外複雜。

幸好,江秋漁沒有怪她無能。

她的心中泛起一絲漣漪,又緩緩歸於平靜。

江秋漁結束了貓戲耗子的遊戲。

金絲縷徹底絞散了最後一縷黑霧,隨後又努力縮小自己的身體,親親密密地纏在了江秋漁的手臂上,仿佛撒嬌似的,輕輕蹭了蹭她的指尖。

主人好久都沒有喚它出來了,好不容易能出來透個氣,金絲縷不想立馬回到江秋漁的內府之中。

江秋漁當它是小孩子心性,任由它纏著自己,轉而看向林驚微,“這石門頗為古怪,你打不開也正常,光靠蠻力是沒有用的。”

她從自己的乾坤戒中掏出一個碧色玉瓶,解釋道:“那一日,我同佛像交手時,趁機從它身上絞了一縷黑霧下來。”

這黑霧與佛像用來攻擊她們的黑煙不同,乃是佛像本體的一部分,想來應該能打開這扇石門。

林驚微這才明白,為何自己的劍招對石門無用。

她不禁又想,自己尚且未能參破這石門的奧妙之處,江秋漁卻在那一日便已然察覺到了這其中的不同尋常之處,那便是她與江秋漁的實力差距。

林驚微本該忌憚江秋漁的強大和智慧,可這會兒,她心中卻想,怨不得這人如此氣定神閑,原來是早有把握。

林驚微在驚訝之餘,又覺得合該如此。

雖然她被世人稱讚為千年不遇的天才,可林驚微想,她也是比不過江秋漁的。

不如這人強大,聰明,將萬事萬物都掌控在了手心之中。

人人都有仰慕強者的心理,即使天賦卓絕如林驚微,也不例外。

她盯著江秋漁的側臉看了半晌,神色是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專注和認真,仿佛還有些別的情緒在裏麵。

江秋漁卻來不及去想女主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麽,她猜許窈和薛如鈺必定是已經對上了,玖儀應當能猜到她的意思,許窈暫時還是安全的。

隻是若再拖延時間,徹底將薛如鈺激怒,情況便未可知了。

思及此,江秋漁來到石門前,將瓶塞擰開,下一瞬間,那股濃鬱到幾欲成形的黑色霧氣從瓶中飄了出來。

林驚微站在江秋漁身後兩步遠的位置,見狀,用力握緊了手中的劍,似是想為江秋漁護法。

江秋漁不曾注意到她這細小的動作,隻引導著黑霧飄向石門,在黑霧剛觸碰到石門時,門上的陣法忽然亮了起來,那些被雕刻出來的花紋仿佛活過來了一般,隨著陣法流動。

江秋漁後退一步,屏氣凝神,身後忽然冒出了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

林驚微一愣,這是何意?

下一刻,她便瞧見江秋漁將自己的尾巴堵在了鼻子下麵,半張臉都被雪色的毛發遮住了,隻露出一雙漂亮的狐狸眼。

林驚微仍舊不明白,江秋漁這是做什麽?

江秋漁似是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解釋道:“你難道不曾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嗎?”

仿佛是屍體腐爛後的味道,又好似濃鬱的血腥味,隻是從石門開啟的縫隙中飄出了一縷,便讓江秋漁惡心到想吐。

她的聲音悶悶的,那雙狐狸眼都因心中的難受而泛起了一圈的紅,眼眸被薄薄的水霧覆蓋,越發顯得雙眼清澈透明,仿佛含著兩汪清泉似的。

這樣一副媚色橫生的模樣,讓林驚微蹙起眉頭,擋在了她的身前,同時叮囑道:“那你再退後一些。”

興許是因為江秋漁是狐妖,鼻子格外靈敏,這才聞到了石門後的味道。

林驚微屏住呼吸,等石門開啟後,便用神識進去探了探。

這石門後,竟是一處巨大的水池!

池中盛開著一朵鮮紅的蓮花,蓮花上還躺著一個人,看不清楚樣貌,隻能辨認出是一名女子。

巨蓮的根莖浸泡在血紅的池水中,林驚微定睛一看,那分明是血水!

血水中甚至還漂浮著人的屍骸,依稀能辨認出是一截斷臂。

整間石屋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以及屍體微微腐爛後的惡臭,怪不得江秋漁嫌它難聞。

林驚微對這種味道並不陌生,隻是江秋漁的反應讓她稍感驚訝。

這人身為魔尊,什麽血腥味屍臭味沒聞過,怎會如此厭惡這股味道?

林驚微回想起來,江秋漁似乎格外討厭血腥味。

還在魔宮時,她收到了師尊讓人送來的心頭血,聞了那股味道之後,也是控製不住地幹嘔了兩聲。

這讓林驚微感到有些不對勁,江秋漁的反應,不像是殺人無數的魔尊應該有的,反而同鳳桉頭一回斬殺作惡的妖物,被那股血腥味惡心到掉眼淚時的模樣有些相似。

江秋漁為何會有這般反應?

林驚微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念頭,隻可惜消散得太快了,她還來不及思考清楚,江秋漁便在她身後戳了戳她的後腰。

“怎麽不進去?”

她仍然用大尾巴捂著自己的鼻子,眼睛都被熏紅了,一副極難受,卻又不得不忍耐的可憐模樣。

林驚微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隻是依舊站在石門前,握緊手中的浮月流光,手腕翻轉,劍身劃破空氣,一招“春風送影”攪散了屋內令人作嘔的味道。

片片霜花在石屋內隨風飄**,清新的霜雪氣息代替了腥臭味,江秋漁終於能將自己的大尾巴放下來了。

她揉了揉鼻尖,隨即從後麵抱住林驚微的腰,臉頰在劍修的後背上蹭了蹭,聲音柔柔的:“謝謝仙君。”

那條大尾巴則是勾著林驚微握劍的手,尾巴尖尖蹭了蹭她的手腕。

林驚微素白的臉頰上泛起了淺淺的紅暈,身子一動不動,任由江秋漁從後麵纏上來,隻低聲道:“嗯。”

江秋漁用指尖在林驚微的腰腹處畫了個圈,感受到掌下的身體陡然緊繃,她彎了彎唇角,笑道:“仙君好敏感啊。”

林驚微閉了閉眼,避而不答,隻是道:“咱們先進去吧。”

嗓音卻比方才啞了一些。

也對,正事要緊。

江秋漁鬆開了抱著林驚微的胳膊。

都怪林驚微太有趣了,江秋漁老是忍不住想逗一逗她,差點兒把正事都搞忘了。

屋內的霜雪氣息越發明顯,就連地麵上都結了一層厚厚的冰,相比之下,那股令江秋漁感到惡心的血腥味便沒有那麽明顯了。

江秋漁自然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林驚微當真是為了她才這般做的,她隻是想,原來女主也不喜歡這股味道。

巧了嗎這不是。

江秋漁收起自己的狐狸尾巴,同林驚微一起踏入了石門之中。

屋內紛飛的大雪在觸碰到她之前,便已經化成了水,並未在江秋漁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江秋漁絲毫不曾察覺到這一微小的細節,她的注意力被水池中的蓮花吸引了。

便是這東西不斷吸引她前來。

江秋漁在腦海中思索片刻,篤定道:“這是血獄蓮。”

林驚微神色微緊,她博覽群書,自然也聽說過血獄蓮。

這種蓮花以人的血肉為食,極為陰毒可怖,最擅長迷惑人心,待人失去神智,它便將人吞噬殆盡。

林驚微先前見那佛像擅長幻境之術,隻當它有古怪,此時見了血獄蓮後,方才明白,也許那佛像的古怪之處,同這蓮花脫不了幹係。

至於它為何不斷吸引江秋漁前來,大抵是這蓮花以血肉為食,生長在陰暗之處,最喜歡陰冷的魔氣。

江秋漁是魔尊,一身魔氣在其他魔族看來,便如同香餑餑一般,人人都想吞食她,以增長自身修為。

血獄蓮自然也不例外。

隻可惜它不知道,它招來的不是十全大補湯,而是準備送它歸西的劊子手。

江秋漁對這東西並無一絲好感,更別說它還吸食了這麽多人的鮮血,根莖就浸泡在人血之中,比之前那些黑霧還要令人作嘔。

因此,當林驚微問她該如何處置這血獄蓮時,江秋漁想都不想便答道:“這種陰毒的東西,自然是該毀了它,免得它再害人。”

林驚微掩下眸中的思索,正如血獄蓮將江秋漁吞噬後,便可增長自身修為一般,江秋漁若是將血獄蓮吞食,也能有所精進。

她還以為江秋漁會將血獄蓮留下來,沒想到這人卻要毫不猶豫地毀了它。

林驚微直覺江秋漁說的並非假話,而是當真對它不喜,更不想讓它再害人。

這話竟然是從魔尊的口中說出來的。

江秋漁卻並未多想,先不說她此時不僅不能再增長修為,反而還得努力壓製自身魔氣。否則,若是在劇情點結束前便迎來天劫,那才是真的一切都得玩完。

即使是需要精進修為,也用不著吸收這麽惡心的東西。

江秋漁站在水池前,看著裏麵漂浮的殘肢斷骸,心中更是對這朵血獄蓮充滿了厭惡。

她用魔氣在水池上方搭了一座橋,隨即踩了上去,慢慢走到了血紅的蓮花上。

這朵害人無數的蓮花聞到江秋漁的氣息後,一邊忌憚,一邊蠢蠢欲動,周身流淌著鮮紅的光芒,聞之欲嘔。

林驚微見狀,幹脆揮出了兩道淩厲的劍氣,夾雜著冷冽的冰霜,直接將血獄蓮的花瓣凍住了,鮮紅的花瓣被封在了透明的寒霜裏,暫時無法再作惡。

江秋漁低頭看著躺在血獄蓮中心的女子,此人雙眼緊閉,唇上沒有一絲的血色,身上穿著一襲黑色的華服,乃是權力和地位的象征。

她長著一張讓江秋漁格外熟悉的臉。

林驚微也縱身躍了過來,腳尖輕飄飄地踩在寒霜上,她雖從未見過此人,卻也能根據對方的穿著推測出她的身份。

“這位難不成才是真正的薛城主?”

江秋漁點了點頭,“嗯。”

真正的薛城主在此,外麵成親的薛城主便是假的。

聯想到打傷許窈的那名魔修,林驚微推測到:“此時成親的薛城主是那魔修假扮的,隻是她為何要打傷許窈,卻又弄出一個假的許窈來?”

江秋漁想了想,“興許那人是想取代薛城主的身份,隻是,雖然許窈極少出來見人,這城主府中仍舊有少部分人見過她。那魔修若不弄出一個假的許窈來,難免惹人懷疑。”

恐怕是她自知無法哄騙真正的許窈,便幹脆殺了她,又弄出一個假的來,以此瞞天過海。

雖說她當時並未立刻取許窈的性命,可若不是江秋漁恰好在此,許窈難逃一死。

此計當真是歹毒!

事不宜遲,江秋漁用金絲縷裹著薛如鈺的身子,將她帶了出來,林驚微則是腳踩血獄蓮,周身靈力洶湧而出,劍氣中盡是毫不掩飾的殺意,手中的劍直直對準了腳下的血獄蓮。

這血獄蓮隻是擅長迷惑人心,自身修為卻不高,江秋漁和林驚微一個比一個心性堅定,絲毫不受它的蠱惑,血獄蓮自知無法抗衡,竟然轉身便想逃跑!

這朵巨大的紅蓮劇烈晃動著,想將身上的人甩下去,滿池的血水嘩啦作響,裏麵飄動的斷肢殘骸盡數碎成了肉泥,偶爾有濺出來掉落在地上的,早已分不出是哪個部位。

江秋漁趕緊扶著薛如鈺退出了石屋,將血獄蓮交給了林驚微來處理。

血獄蓮瘋狂地搖晃著,整間石屋都在晃動!

林驚微卻巍然不動,身形定在空中,劍光繚亂中殺招盡顯,滿屋的靈力蘊含著足以毀天滅地的淩厲劍意,狂風卷著滿天飛舞的霜花,震碎了石屋的牆壁,碎石不停地砸在地上,轟隆作響。

在一片霜雪之中,那朵血獄蓮被林驚微的劍氣絞成了碎片,唯有一顆血紅的妖丹漂浮在水池上方,隱隱泛著紅光。

血獄蓮並不是什麽好東西,它的妖丹卻是不可多得的寶貝,能用來煉製血引長眠。

血引長眠,顧名思義,便是能讓人分不清夢境和現實,逐漸迷失心智,最後徹底困在夢境之中的東西。

林驚微將妖丹收了起來,隨即轉身向石屋外走去,江秋漁正用魔氣探查薛如鈺的身體情況,見她出來,神色嚴肅地說道:“薛城主魂魄盡失,肉。身儼然隻是一具空殼了。”

林驚微的麵色也跟著沉了下來,薛如鈺遭此大難,魂魄不知去往何處,恐怕是凶多吉少。

江秋漁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見林驚微的臉色不太好看,知道她已然是做了最壞的打打算,便隨口安慰道:“也不必擔憂,薛城主不會有事的。”

林驚微眉間微動,見江秋漁一副篤定的模樣,不知為何,忽然也跟著放下心來。

她對江秋漁的話沒有生出一絲半點的懷疑,即便薛如鈺魂魄盡失,林驚微也依舊相信,江秋漁一定有辦法救她。

兩人帶著薛如鈺的身體,一路趕往拜天地所在的堂屋,快到地方時,江秋漁忽然停了下來,“你先帶薛城主過去,我去去便來。”

她還得去薛如鈺的內室取放在那裏的留影石呢。

如此一來,才算證據確鑿,容不得那假薛如鈺再爭辯。

林驚微雖是不知她要去何處,卻也並未多問,隻拎著薛如鈺的後領,帶著人落在了堂屋外。

此時,氣氛已然到了最緊張的時刻。

那“薛如鈺”也不知為何,忽然口吐鮮血,一副身受重傷的模樣,身上竟隱有魔氣縈繞,眾人正是大驚之時,林驚微便帶著真正的薛如鈺來了。

“林姑娘,你來了!”

玖儀率先叫出了聲,隨後阿雪也喚了一聲“林姑娘”。

眾人不知這林姑娘究竟是何人,能讓明望宗的人如此熱情相待,隻見她麵容陌生,並非眾人所屬知的哪位修士,一時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有那眼尖的,瞥見林驚微手中拎著那人的麵容,不禁驚呼道:“薛城主!”

真是怪哉!

怎會有兩個容貌相同的新娘子,又有兩個薛城主?!

究竟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

眾人見那身穿喜服的“薛城主”滿眼怨恨,一身魔氣再也掩藏不住,心中都有了決斷。

有那脾氣火爆之人,便已祭出法器,對準“薛如鈺”,嘴裏怒斥道:“賊人!你竟然謀害薛城主?!”

早在林驚微拎著薛如鈺的身子落在堂屋外時,許窈便瞪大了眼睛,朝她奔了過來,一把摟住了薛如鈺,急急地喚道:“阿鈺!”

此時,她仿佛終於清醒過來,明白之前薛如鈺為何對她如此冷淡。

原來,並非是薛如鈺變了心,而是對麵那人早已不是真正的薛如鈺。

可恨她的阿鈺被人謀害至此,她卻不曾知曉,仍舊傷心於“薛如鈺”的冷淡。

許窈隻覺得心痛欲裂,一邊恨自己的無能,連道侶都認不出來,一邊卻又恨那魔修詭計多端,竟將薛如鈺殘害至此!

她摟著薛如鈺魂魄盡失的身子,隻覺得自己的心口也跟著空了下來。

“薛如鈺”自知大勢已去,對破壞她計劃的林驚微可謂是恨之至極,恨聲道:“那晚在佛堂襲擊我的,便是你?!”

可恨此人竟佯裝不敵,故意輸給她,讓她以為此人修為不及她,這才大意了!

林驚微不答話,隻是道:“你妄想取代薛城主,又殘害了那麽多的無辜百姓,今日一事,不過是報應罷了。”

“薛如鈺”大笑了兩聲,目光冰冷怨毒,“我妄想取代薛城主?這位道友,你安能說我不是薛如鈺?”

林驚微眉頭微蹙,“真正的薛城主在此,你又該如何解釋?”

“薛如鈺”撫了撫掌,“道友此計可謂歹毒至極,先是讓這女子破壞我與夫人的喜事,隨後又帶來一個與我麵容相似的女子。難不成你以為,這樣便能證明我不是薛如鈺嗎?”

“真正居心叵測的人,是你才對!”

“薛如鈺”的目光掃過圍觀的眾人,大聲勸道:“各位道友,千萬別被這賊人的奸計給迷惑了!”

林驚微迎著眾人或驚或疑的目光,心中想,江秋漁恐怕便是要去取那足以證明眼前的“薛如鈺”並非薛城主本人的東西。

在江秋漁回來之前,她絕不能讓此人占據上風,扭轉局勢!

林驚微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然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江秋漁的身上,她竟然完全沒有懷疑江秋漁的話,更不擔心這人會一去不返。

此時,林驚微隻是目光平靜地同“薛如鈺”對視,嗓音格外冷淡:“那你又該如何解釋,你這一身魔氣從何而來?”

“薛如鈺”頓時不說話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林驚微,恨不得立刻將她碎屍萬段,以平自己心中的怒火!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又傳來了吵鬧聲,眾人紛紛看去,又有兩名女子闖了進來。

來人是扶姎和靈漪。

“姐姐!”扶姎撲向許窈,滿臉淚水,雙眼紅腫不堪,“你怎麽能騙我!”

靈漪的麵容也透著幾分憔悴,她站在林驚微身側,低聲道:“林姑娘。”

見此情形,靈漪哪還有不明白的,恐怕林驚微也早已知曉許窈假死一事。

那一日,阿漁臨走之前告訴扶姎,事情或許會有轉機,扶姎與靈漪再三思索之後,這才覺察出了不對。

靈漪細看之下,總算發現許窈的屍體有異,那一具屍體興許是假的。

她雖然有一雙特別的眼睛,卻因傷心過度,並未仔細查看許窈的屍體,這才沒能及時相信不對。

察覺到許窈可能沒有死之後,靈漪和扶姎便一直焦急不安地等待著,扶姎猜到這也許是姐姐的主意,並不曾埋怨阿漁和林姑娘。

隻是許窈重傷初愈,究竟能去哪裏呢?

如此等待了兩日,靈漪雖然知道今日是城主的大喜之日,心中卻並未過多在意,隻是當她聽見眾人議論紛紛,好似城主府內發生了大事,這才隱隱明白許窈究竟去了何處。

兩人緊趕慢趕,總算到了城主府外,幸好此時城主府早已亂作一團,竟真被她二人溜了進來。

扶姎一見許窈,心中頓時又氣又急,卻又終於放下心來,哭倒在了許窈身旁。

許窈雙手扶著薛如鈺,滿臉愧色地看著妹妹,“抱歉,小姎。”

扶姎早在方才便聽說了事情的經過,此時見需要摟著一昏迷不醒的女子,便低聲道:“這位便是薛城主嗎?”

許窈點了點頭,目光在薛如鈺慘白的臉上流連片刻,鼻子一酸,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她抹了抹眼淚,雙手抱緊懷中的女子,視線卻無意識地落在了“薛如鈺”身旁那人的身上。

方才也不知為何,她竟覺得那女子的眼睛像極了薛如鈺,下意識地對著她喚了一聲“阿鈺”。

那女子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並未發出聲音來。

此刻,許窈同那人對上目光後,竟又有了熟悉的感覺。

她忍不住直直地盯著那人瞧了半晌,卻見那人也正雙眸通紅地看著自己,那張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上毫無情緒可言,可不知為何,許窈卻總覺得對方悲傷極了,似乎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說。

這人究竟是誰?

許窈抱緊了懷中的道侶,她能確定懷中之人是阿鈺沒錯,可那人給她的感覺,又為何如此熟悉?

還有“薛如鈺”,她究竟是誰,為何要謀害阿鈺?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出現在許窈的腦海中,她又看向身旁站著的林驚微,直覺告訴她,這位姑娘定能替她解疑答惑!

就在她滿心不解的時候,靈漪也同樣困惑不已。

她連林驚微臉上的障眼法都能看穿,卻無法看破“薛如鈺”身上的障眼法,隻能看見她周身魔氣縈繞,顯然已經入魔。

靈漪低聲同林驚微道:“我看不破她臉上的障眼法。”

其實還有一句話,她沒說出口。

她總覺得此人身上並無任何障眼法,她的的確確是同薛城主長得一模一樣。

隻是眾人從不曾聽說薛城主還有同胞姐妹,這人究竟是誰,為何會同薛城主長得如此相似?

靈漪抿了抿唇,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又問:“阿漁呢?”

怎麽不見阿漁的身影?

林驚微方才一直不曾開口說話,直到此時,才轉頭瞥了一眼靈漪,那一眼中,似有無盡的深意。

不知為何,靈漪竟覺得,自己仿佛從林姑娘的這一眼裏瞧出了淡淡的敵意。

靈漪:???

她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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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微:關於你說錯了什麽,浮月流光會給你答案:)(拔劍)

靈漪:!!阿漁救我!林姑娘為什麽說這種話?

魚魚:ouo小福泥什麽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