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莊逢君說:“但是以後我就屬於‘養子’了。”

徐心諾點點頭,“哦”了一聲,欲言又止。

當了二十多年正牌少爺,變成這個身份,聽起來好像是有一點點尷尬。

像莊家這種情況,從倫理上來講還是挺複雜的。所以他隻能猜,這個處理方式大概是對方全家商討的合理結果。莊逢君雖然也沒什麽錯,但人家的親生兒子不是更可憐嗎。說起來,莊叔叔跟秦阿姨內心一定也很矛盾,而這些麻煩對於徐心諾的思考能力來說,都屬於超綱範疇。

他一會兒想左,一會兒想右,反把自己糾結得不行。

莊逢君倒是表現得渾不在意。

兩人吃完一頓飯,莊逢君開車捎徐心諾回家。

等紅燈時,徐心諾坐在副駕,盯著莊逢君搭在方向盤上的胳膊發呆。莊逢君又把袖子挽了起來,小臂肌肉線條流暢,顯得很有力度,讓他腦子裏冒出個想法,莊逢君可能很會打架。

旋即回神:呸,我又不跟他打架,跟老子有什麽關係。

有那麽一瞬,徐心諾其實在想,不知莊逢君以後會不會跟馬小濤打起來。

莊逢君突然閑聊般地開口:“你駕照還在嗎?”

徐心諾點頭:“在啊。”

莊逢君建議:“那你平時可以練一練車。”

徐心諾“哦”了一聲,不是很情願地。

莊逢君聽出來了:“你平時總要自己出門吧?還是會開車方便一點。”

絲毫沒有反省那能怪誰。

說起徐心諾不肯開車上路的原因,還來自於三或四年前某個平平無奇的秋日,他送彭家樂出門參加漫展,用了徐春華的車,一路開出車庫,路過小區花園。

對於接下來會看到什麽,徐心諾尚且無知無覺,彭家樂已遠遠望見涼亭裏站了兩個眼熟的人。他激動而悲憤地拍著座位,又趴到車窗上往外看,蓋因那倆不是別人,赫然就是莊逢君和彭家樂在學校動漫社正在追求的女神。

彭家樂這小胖子肝腸寸斷地嚷嚷著這倆人怎麽勾搭上的,徐心諾便也轉頭瞟了一眼。

正看到女神主動往莊逢君懷裏挨挨蹭蹭。

莊逢君好像有點嫌棄,把人推開了一點兒,女神卻勇猛地抓起自己的裙擺,往上一撩。

徐心諾便一頭拐進了花園裏。

雖然從小到大,莊逢君堪稱彭家樂的女神收割機,這次事件屬實過於離譜了一些,更離譜的是

,事後發現,該女神掀起裙子,可能比彭家樂還大——根本就是個男的。

彭家樂心碎欲絕,徐心諾又覺得他有點活該,連追求對象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之前還邀請人家參加朋友派對試圖炫富,結果“女神”扭頭就認識了莊逢君這根高枝,簡直自作孽。

至於徐心諾不再開車上路,是因為他撞車撞得有點悲催,保險杠斷裂,車頭凹陷,底盤也剮了,不得不送修,之後再摸方向盤,便總條件反射地想起該女(男)身撩裙子的畫麵。

但這些犯不著跟莊逢君解釋,他就出門打車怎麽了,叫車服務這麽方便。

徐心諾甚至不知道莊逢君還記不記得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瑣事。

他這大忙人,應該不關心吧。

回到小區,徐心諾說:“你把我放到彭家樂他們家門口。”

莊逢君沒多問:“好。”

他目送徐心諾跳上台階,按響門鈴,大概是保姆開的門,把徐心諾讓了進去。

保姆似乎注意到門外還停著車,卻沒多在意,砰地把莊逢君的視線阻隔在外。

視線下移,副駕底下掉了個東西,是張圖書館卡片,一定又是徐心諾兜裏掉出來的。

莊逢君毫不意外地撿起來,徐心諾有時候丟三落四還忘性特別大,都習慣了,他找不著這卡,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發現。

但莊逢君沒急著把他叫出來歸還,反而隨手塞進扶手箱裏。

這次撿著了,下次正好多個理由逗他。

他把車開得更遠了一點兒,並不急著回家,停在路邊吹風,摸出煙來,想了想,又塞了回去。誠如徐心諾所言,莊逢君算不上有煙癮,但需要應酬、以及心情不太好的時候會抽。

在意識到自己對煙草依賴太過的時候,莊逢君會有意識地克製一陣子。

而不像徐心諾,在徐春華的高壓管製下,直到二十多歲了,還對抽煙酗酒視如洪水猛獸。

每次不高興了,就嚷嚷著自己要去學抽煙,像小孩子拿學壞威脅家長一樣幼稚。但是有次他真的氣鼓鼓去買煙,被莊逢君撞見,又像老鼠見了貓一樣躲躲藏藏不敢見人。

想起過往場景,莊逢君無聲地翹了翹嘴角。

……

徐心諾推開房間門的時候,彭家樂正在聚精會神地打遊戲,還開著直播。

因此他心領神會地沒出聲,悄摸繞到**坐著,等發小下播,還自來熟地拆了包□□糖。

彭家樂是個遊戲主播

,他宣稱這是自己的職業,當然,偶爾會被外人指認是無所事事在家啃老。徐心諾心裏其實是有點羨慕的,因為彭家父母顯然很佛係,或者說溺愛孩子,居然也就同意了。據彭家樂描述,他父母對兒子的要求隻剩下“不學壞就可以”,反正家裏有錢。

神奇的是,彭家樂開直播鍛煉得久了,上播時說話都不太結巴,隻是慢吞吞的,他的粉絲反而覺得還挺有梗。

但一到現實裏跟人說話,就又恢複成老樣子。

彭家樂說自己這是因為社恐。

徐心諾有時會像個鋼鐵直男一樣發出疑問,說你玩了那麽多戀愛養成遊戲,攻略了那麽多美少女,還可以腳踩N條船遊刃有餘,怎麽還會社恐的?然後就會被彭家樂奮起暴打。

過了半個小時,彭家樂終於摘下耳機,聽徐心諾分享他今天跟莊逢君的正麵對決。

徐心諾告訴彭家樂,馬小濤要在生日派對上露麵。

然而在莊逢君的身世問題上,徐心諾不知自己怎麽想的,還是保守了秘密,連這個發小都沒告訴。固然背地裏,他沒少說過莊逢君的壞話,涉及到這麽敏感的東西,反而慫了。

他本能覺得這很像隻潘多拉魔盒,在威力不明的時候,或許不要由自己打開比較好。

最後徐心諾摸出了兩張派對邀請函,分給彭家樂一張,印得挺正式的。

據莊逢君說,莊父莊母為了搞這個生日派對,專門請了活動策劃團隊,以表重視。

彭家樂的社恐又有點發作了:“我們要去、去跟馬小濤交朋友?那到時候說、說什麽啊?”

“不知道,不過你放心,到時候人肯定很多。”徐心諾盤腿坐在床邊,“叔叔和阿姨把親生兒子接回來,肯定要牽著四處給大家瞧嘛,哪用咱們操心。咱倆表現得友好點就行了。”

彭家樂直覺他的話有問題:“我怎麽感、感覺,你形容的像、像耍猴一樣?”

徐心諾說:“這隻是個比喻,不要在意細節。咱們小時候,逢年過節被拉出來給長輩表演彈鋼琴拉二胡詩朗誦,不都是從猴過來的嗎?大家都是這樣,相信馬小濤也可以的。”

彭家樂嘟囔一聲:“好吧。”

不過很快又認真地說:“可我覺得,莊逢君就、就沒當過猴。”

徐心諾仔細地想了想:“肯定有過的。畢竟他鋼琴十級。”

兩人同時默然了一下。

就算是別人家的孩子,也休想逃過當眾表演的宿命。

“那馬

小濤還、還是挺走運的。 彭家樂為其感到慶幸,“他都這麽大了,到時候隻、隻用報個名字就、就行了。肯定不會有人要求他表演才藝。

將近半夜,徐心諾在彭家樂家裏玩到該睡覺時,才拖拖拉拉回了自己家。

他進屋後,許萍萍正在樓下廚房給自己熱牛奶,看到弟弟回來,輕輕抬了抬下巴,示意徐春華已經跟許雲富回房間休息了。徐心諾一下變得站沒站相,彎腰塌背的。

許萍萍看得好笑又無奈,擺手叫他也趕緊上樓休息。

徐心諾蹦上兩級樓梯,想起什麽,又轉回來。

許萍萍看出他有話要說:“你有什麽事?

“我就是突然想起來…… 徐心諾組織著語言,“姐,你還記不記得咱爸咱媽剛結婚那會兒,你對我有什麽看法?就是說,生活裏突然多出個不熟的弟弟,你有沒有什麽感想?

“我能有什麽感想? 許萍萍不明所以,“這也不是我決定的。雖然最開始不太適應,還悄悄觀察了一下你聰不聰明、有沒有心眼,後來發現還OK,慢慢就接受了唄。

“你竟然還這麽提防過我! 徐心諾吃驚,但又無法反駁,隻好先壓下這茬,忙著追問他姐,“那如果發現我不太OK呢?如果我的存在讓你很尷尬、很多餘、很難受呢?

“啊? 許萍萍懷疑他發燒,“沒有如果,我對你不尷尬也不難受。這本來就不成立啊。

“假設嘛。 徐心諾纏著她問,“假設遇到的是這種情況,你會不會很脆弱很想哭?

“想知道莊逢君哭沒哭,我還是建議你直接去問他。 許萍萍麵無表情地收回視線,“至於我,就算很脆弱很想哭,至少要先揍你一頓吧,不然總不能一個人哭吧。徐心諾,不要整天老琢磨些有的沒的,想想你被扣零花錢都是誰給你補上的,我再給你個發言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