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心諾勉為其難答應跟莊逢君一塊吃晚飯。

他純粹是出於好奇,想不出莊逢君能有什麽忙,還需要特地找他跟彭家樂幫的。

他買了幾個幣,在電玩城哐哐砸了一陣子籃球,把遊戲幣都禍禍完了,便找個長椅坐下,拿出手機,順手登上有陣子沒刷過的微博。

這會兒徐心諾才發現,有的粉絲都知道他回國了,還給他發了私信:“諾神,歡迎回家!”

日期是他乘坐國際航班的那一天,但他這陣子都沒登錄,現在才看見。

徐心諾粉絲不多,跟其中幾個活躍麵孔,交流起來都很熟悉,這個昵稱叫“落花時節”的小號是其中一個。徐心諾的行程是他自己之前在微博上發過的,他回了句:“謝謝!”

與此同時,正要跟製片人開會的莊逢君的手機上跳出一條導航欄提醒。

他低頭看了一眼,把手機扔給高凱:“你登錄我微博賬號,幫我回一下消息。”

高凱連忙接住說:“好的好的,沒問題。”

身為畢業後剛在總裁辦待了一年的職場人,要說工作經驗,高凱可能還不是特別豐富,但這個活計他絕對熟,一氣嗬成地上號,熟練地用歡快的語氣,一條條轟炸徐心諾。

“諾神!你終於理我了!!”

“是不是回國以後太忙了,不顧得看消息?”

“你在飛機上還順利嗎?飛機餐吃了什麽?”

高凱甚至給“落花時節”設定了一套完整的人設和語氣,仿佛真的是一個腦殘迷弟。

而當初莊逢君隻是叫他去注冊一個小號,關心一下剛到國外人生地不熟的徐心諾。

後來等莊逢君終於有時間親自上這個號的時候,倆人已經聊得火熱,稱兄道弟的。翻完他們聊天記錄的莊逢君沉默了三秒鍾,後來就放手任小高自由發揮了。

徐心諾那邊又發來消息:“順利,但是不好意思,忘了及時回你。”

高凱繼續飛快地打字:“沒關係的!我懂,坐那麽長時間飛機,肯定很辛苦,還要倒時差,保重身體最重要!對了還有,你很久沒發視頻了,最近有計劃發新的教程嗎?”

這次徐心諾好像思考了一會兒:“會做的,你再耐心等等。”

聊了一刻鍾,高凱自覺任務完成,收起手機,也進去開會了。

徐心諾倒是給他吹得飄飄然,從兜裏摸出一個三階魔方,習慣性地擰來擰去。

上次那個楓葉魔

方,其實是帶回來送給許萍萍的直男禮物,主要是好看,娛樂性大於競技性,這個才是他自己練習最常用的。他在別的方麵大概樣樣不行,要說唯一一樣擅長的,就是愛好魔方,還很全能,圈子裏人稱“諾神”。高凱還是跟徐心諾其他粉絲學會這麽喊的。

旁邊的小朋友看到他手下仿佛變魔術,一會兒把魔方揉成馬賽克,一會兒六個麵又變得齊齊整整,齊齊發出“哇”的感慨,一個帶一個,不一會兒就蹲了一地,眼巴巴地看他玩。

有小孩兒問:“哥哥,你怎麽這麽厲害?”

徐心諾謙虛地說:“很簡單的,隨便學一學就會了啊。”

他被一群小孩兒追捧,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有帶小孩兒的家長加入圍觀,看完還誇讚說:“小夥子真厲害,練這個是不是能開發智力?趕明我問問有沒有興趣班,給孩子也報一個。”

“諾諾。”突然見有人喊他,是莊逢君站在電玩城門口。

表情不明,不知來了多久。

見徐心諾一副不想走的表情,莊逢君隻好又催一聲:“走了,吃飯去。”

徐心諾隻好拍拍屁股起身,跟這群家長和小孩兒告別。

莊逢君方才遠遠圍觀,此時一邊走,一邊瞥了眼徐心諾:“你還挺受歡迎的。”

徐心諾說:“那是你沒有見識過,我在我們圈裏也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好嗎。”

隻不過,莊逢君跟人交往的圈子,大概涉及商圈,政圈,娛樂圈,他混的是魔友圈而已。

不都叫圈嗎,我也不是沒有,徐心諾理直氣壯地想。

徐心諾其實不餓,許萍萍中午才請他吃了大餐。而且回國這段時間,被各路親朋好友叫去聚會,徐心諾對濃油赤醬已經有點膩歪了。

對此,莊逢君仿佛早有預料,帶他直接進了一家粥店。

這家店環境也還幽靜,雙人座在最裏頭,他問莊逢君:“說吧,你找我到底什麽事?”

莊逢君提起壺,給他杯子裏倒了杯茶,聲音低沉,不疾不徐:“我的生日快到了。”

“哦,我記得。”徐心諾怔了怔,然後又狐疑地看著杯子,“謝謝?”

久別重逢,他發現莊逢君在某些細節上,好像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

比如,居然會主動給他倒茶。

天知道莊逢君以前,架子擺得那叫一個高。小小年紀,看向誰都滿臉寫著“爾等凡人”,而徐心諾就是個傻白甜,反而喜歡巴巴地貼上去。其實他小的時候還並不

敵視莊逢君的,倒很喜歡跟在莊逢君後麵這啊那的,直到總是熱臉貼冷屁股,被愛答不理地打發回來。

不過具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小學,應該不是。

人們對時間的印象常常會有錯位,這很正常,但仔細回想,徐心諾整個小學時代,他放假那會兒都會上莊逢君家寫作業,徐春華還會拜托莊逢君給他講題。

當時的莊逢君,其本人不知是情願還是不情願,但基本上,都會給個麵子完成任務。

中學,好像也沒有。那會兒莊逢君隻是更高冷了一點,還沒有完全脫離人民群眾。

這麽說,就是從莊逢君上大學以後吧。

莊逢君很早就上大學,大概有了新的環境,有了思想更成熟的同學和朋友,有了可以看得更開闊的眼界,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跟徐心諾這種還在為月考成績苦惱的高中生漸行漸遠。

徐心諾那時毫無自知之明,沒注意到莊逢君聽他喋喋不休時,會開始不自覺地走神。

偶爾徐心諾趁學校放假,去大學校園找他,莊逢君不是敷衍說忙這個,就是說在忙那個,十次裏有八次見不了一麵。哪怕如此,徐心諾仍沒能從自己身上反省問題,直到莊逢君忍不住直白地說:“諾諾,高中生還是要以學習為重,你不要總是過來了。”

徐心諾隻覺三九天被兜頭澆了盆涼水,一言不發,蔫頭耷腦地自己回了家。

當時就覺得,原來自己那麽招人厭煩,真是太壞了。

可後來想想,這當然是莊逢君的錯!他有病吧!

這態度擱誰誰不氣,若非如此,他徐心諾又豈會記仇記到現在。

如今變了很多、竟然還會親自給人倒茶的莊逢君繼續往下說:“到時我們家會辦個生日派對,邀請一些親戚朋友參加,你跟彭家樂也過來玩吧。我介紹個人給你們認識。”

徐心諾思緒被打斷,沒反應過來:“誰啊?”

莊逢君鎮定地說:“我爸媽的親兒子。”

徐心諾差點一口茶噴出去。

這話還真是,就算情商不高如他,繞一圈都聽明白了,明明應該是莊叔叔和秦阿姨想借開生日派對的由頭,把親生的崽接回來,趁機介紹給親朋好友認識吧。

莊逢君也太會輕描淡寫、避重就輕了,還“介紹個人”,這是哪門子語言的藝術啊。

徐心諾簡直想馬上給彭家樂發給消息,把這句話當成莊逢君笑話講給發小聽。

但他忽然又意識到,

遮遮掩掩的背後,是不是莊逢君其實並不敢麵對現實?

“莊逢君。”徐心諾叫了他的名字,“我覺得你說話可以直白一點、坦誠一點。”

“是麽。”莊逢君微微垂眸,睫毛很長,“我以前說話不坦誠麽?”

徐心諾可完全不同情:“你這樣的叫坦誠,你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麽錯誤認知?”他甚至故意開口挖苦:“山蛟成不了真龍,你老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都想不到自己也有今天吧。”

“好吧,那我以後說話會坦誠一點的。”誰知莊逢君毫無鬥誌,立刻承認,還說,“其實我也覺得,像我這種冒牌貨,被打回原型還不是早晚的事。”

徐心諾不料他竟如此不堪一擊——不過被呲兒了一下,怎麽還擺上爛了?

一下反而讓他不知再說點什麽。

莊逢君則道:“我爸媽的親生兒子現在叫叫馬小濤,嗯,還沒改姓,因為他本人有點不太願意。可以的話,希望你和彭家樂跟他多交往一下,等派對的時候陪他說說話聊聊天。”

“為什麽讓我們倆上?”徐心諾狐疑地問。

“因為你們兩個都很善良啊。”莊逢君說。

這件事雖是他臨時想的借口,但也並非瞎編。莊父及莊母擔心馬小濤在陌生的環境感到緊張或尷尬,的確想安排他在這邊認識幾個聊得來的朋友,以便逐漸融入圈子。

放眼全小區,安分守己又老實和善的小輩,可以直接報徐心諾和彭家樂身份證。

徐心諾想了想,讓他跟彭家樂對馬小濤表示友好,倒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誠如許萍萍所說,莊父莊母以前很喜歡小孩,對作為鄰居家孩子的徐心諾也照顧頗多。徐心諾去他們家寫作業時,彭家樂也每每一起,保姆會給他們送上果汁和餅幹。

如果說衝著這些往事,回報一二似乎也義不容辭。

前幾天剛被放出黑名單的莊逢君,從微信上把馬小濤的照片發給了徐心諾。

這照片還是證件照,濃眉大眼,十分直男,不過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從上麵看起來,馬小濤的確較之莊逢君更像莊叔叔,下巴剛毅,耳垂飽滿,壯實且精神的一個小夥子。

徐心諾左看右看,認清了人,然後想起什麽:“那如果馬小濤以後改姓莊……”

他還沒組織好語言,莊逢君好像就提前理解了,調侃似的說:“我當然也還姓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