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徐心諾也非故意想跟徐春華嗆嗆,延續他那個在外人眼裏沒完沒了的叛逆期。
奈何母子倆的相處模式,實屬遠香近臭,不見還算和諧,一見麵就完犢子了。
回國頭三天,徐春華還對兒子稀罕得緊,一會兒心疼地說他瘦多了,一會兒豪爽地問“想吃什麽,老媽請客”,然而徐心諾在家還沒待夠一周,他媽媽話裏話外已經變成嫌棄。
就在剛剛,徐春華打擊徐心諾“就你這個不著四六混出來的學曆,能找著什麽好工作”。
徐心諾心裏嘀咕,拜托,沒看央視新聞都說今年畢業生就業形勢緊湊了,何況人家畢業生都是秋招春招就提前準備了,我回來以後才剛剛開始海投,怎麽可能那麽快有回信的啊!
許萍萍自費請他吃了頓米其林三星餐廳,以示安撫。
兩人麵對麵坐著,許萍萍兩肘撐著桌子,十分熟練地兩頭熄火:“咱媽進入更年期了,更年期的女人就是個火藥桶,一點就炸,你乖,多體諒一下,不要跟她計較。”
徐心諾嘟囔說,沒見過誰更年期一更更二十年的。
但也隻是嘟囔了一句,昨天他發現,徐春華的頭發好像白得更多了。
徐春華是吃過苦的人,很少特別去在意外表,這讓她看起來比同齡的富家太太都要滄桑一些。徐春華疏於進美容院保養,頭發也隻是隨便燙染一下,但她氣勢永遠都是強勢淩厲的。
徐心諾低著頭說:“好吧,我知道了。”
姐弟倆吃到後半程,許萍萍突然又想起其他什麽事,跟弟弟說:“你最近見到莊逢君,說話也要客氣一點,他可能心情不會太好。莊家的事你聽說了嗎?”
說起這個,徐心諾自然知道。除了彭家樂,這些天他又聽其他朋友七嘴八舌講了不少。
莊父莊母當年生產住院,醫院管理製度不夠嚴格,不知怎的,孩子在醫院裏被護士抱錯了。莊逢君不是親生的,前陣子因為什麽意外原因,才被親子鑒定鑒定出來。
坊間傳聞大概如此,但傳來傳去,仍以小道消息為主,中間留著很多細節空白。
許萍萍跟莊逢君關係尚可,對內情了解得稍微多一點,想了想,跟徐心諾交了個底。
徐心諾聽完隻覺十分玄幻:“不是說意外抱錯嗎?有人換孩子?誰會幹這種事?”
許萍萍說:“林子大了當然什麽鳥都有,不過,我說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如果莊逢君心情好的話,你可以自己去
問問他。他沒告訴我的,也許會跟你說呢。”
徐心諾自動忽略了這句。
如果秘密到這個程度,連許萍萍都不知道,莊逢君憑什麽會單獨告訴他。
許萍萍說,莊父莊母順藤摸瓜,已經找到了親生兒子,事情卻不單是抱錯那麽簡單。他們的親生兒子被偷偷丟在福利院門口,好在一般健康的男嬰總是很搶手,很快便被一對沒有生育能力的夫妻帶走,還算精心地養育至今,健康長大。
至於莊逢君,卻沒人知道莊逢君的親生父母是誰,他是打哪被抱來的。
徐心諾連忙追問:“那當年的護士在哪呢?找著了嗎?”
許萍萍說:“找倒是找著了,沒什麽用。她幾年前就出車禍去世了。”
罪魁禍首已不在人世,很多線索也就斷了,更具體的調查進展,許萍萍也不得而知。
這些信息已經足夠讓徐心諾感到震驚,久久不知說什麽。
他隻好說“不管怎麽樣,人找到就好”,又問:“叔叔阿姨怎麽還不把親兒子認回來?”
至少他回來這陣子,還沒聽說莊家多了個正牌少爺。要是真有風吹草動,他出了自家大門,步行走個十分鍾,就能看到莊家的別墅外牆,住這麽近,怎麽著也該見過兩眼。
許萍萍乜斜他:“你沒養過孩子吧,當然得一步步來,畢竟都有感情的啊。”
徐心諾小聲嘟囔:“這不是廢話,我肯定沒養過麽。”
許萍萍說:“那假如換你突然冒出來一個親媽,很溫柔,不罵人,你會跟著人家走嗎?”
徐心諾啞口無言,道理是這道理。就算徐春華是母老虎,他也不可能說走就跟人家走。
許萍萍說,現在莊家就卡在這個坎上。
莊逢君再怎麽說,也由莊父莊母親手養育二十多年,總歸情感上難以割舍,何況這件事裏,他也不無可能是受害者。至於莊家想認回流落在外的親生兒子,那孩子如今亦有自己的養父母。雖然兩家人都已知道實情,理智上也表示可以接受,還是很難立刻扭轉過來。
“總之,你心裏有數就好了。這陣子有時間可以去看看莊叔叔跟秦阿姨,你小時候人家沒少照顧你呢。”吃完飯,許萍萍拎起包,“我下午還要開會,不陪你了啊,小弟。”
徐心諾“哦”了一聲:“好,你去忙你的。”
許萍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莊逢君的事,你不要想太多,他們自己家可以解決好的。”
徐心諾想鬼才關心
他,站在路邊,跟她擺了擺手:“我自己在外頭逛會兒。”
許萍萍腳步匆匆,出了餐廳,公司的車正停在路邊等她。
秘書小李給她開了門,還友好地對徐心諾笑笑,然後彎腰也上了車。
目送許萍萍的車一路遠去,徐心諾忽然發覺,他這個姐姐也越來越有女強人的樣子了。
他印象裏初高中到大學都是黑長直乖乖女的許萍萍,現在也有了雷厲風行的氣場。
這大概得益於許雲富和徐春華的耳濡目染,當然,也因為她的確是那塊料子,大學畢業以後就進了自家公司,從業務員開始鍛煉,初露鋒芒,一路晉升。他們這群人裏,如果一定要分個類的話,許萍萍完全可以分到莊逢君那個梯隊,頭腦聰明又厲害,特別適合繼承家業。
徐心諾想過,要是有天需要舉手表決,他指定雙手雙腳支持讓許萍萍上。
說來說去,隻有他一條鹹魚在躺平。
哦對了,幸虧還有彭家樂。
這些年來,徐春華和許雲富的生意交織融合,早已成為兩人共同打拚的結晶,難以徹底分開。以前還小的時候,便總有外人暗戳戳挑唆,問你們家公司將來交給誰管理?
徐心諾心大,傻乎乎地說,有我姐呢。別人就覺得,啊,你老媽徐春華這麽望子成龍,還不是為了你將來打算,結果怎麽養出了這麽個小傻子,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真是家門不幸。
後麵年紀大了,徐心諾變得能聽懂這些彎彎繞繞,還是照樣沒幹勁。
徐心諾很想得開,他沒出息他承認,是阿鬥就不要硬扶上牆了。至少他們家庭關係不是還挺和諧的嗎,以後分家產,他多少也會拿分紅的,這不已經比普通同齡人強多了。
做人貴在知足。
這兩年,連徐春華好像都對兒子的胸無大誌沒可奈何了,也放棄逼他上進。在鄙視徐心諾這個劃水海龜憑自己本事找不到工作之餘,昨天徐春華還催他去考個公務員,勝在穩定。
在徐春華那個年代的人眼裏,反正,人總得有點什麽正經工作,不然等於自甘墮落。
……徐心諾暫時不想進自家公司混吃等死,但也不想留個學就為了回來考公務員。
他覺得他還是抓緊時間再投一波簡曆好了。
想不點徐春華的火藥桶,最好的辦法就是少在家裏待著礙眼。下午徐心諾自己在購物中心逛了一溜夠,一邊蹲在玩具店不肯走,一邊其實在認真地思考未來。
他不排斥工作,但好像
,投簡曆也都是在瞎投,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幹的是什麽。
徐心諾從來不是那種對人生特別有計劃的人,此時他便又想起莊逢君來,因為莊逢君就是完全相反的例子,對自己的人生規劃,似乎可以細到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周。
可那又怎麽樣呢?
規劃得再好,人生也總是充滿各種變數。徐心諾漸漸走神,想到許萍萍告訴他的“內幕”,突然有點好奇,像莊逢君那種性格的人,會怎麽麵對這一切。
過了兩個小時,莊逢君本尊從樂高樂園外頭經過,透過五彩繽紛的落地玻璃,就看見徐心諾坐在彩色方墩上,胳膊架在膝蓋上,捧著下巴,望著一群上樂高興趣班的蘿卜頭發呆。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這兒等著接孩子。
莊逢君原本真是路過,見此,扭頭吩咐高凱等著,推門走到他麵前:“你在這兒幹嘛?”
徐心諾正在思考人生進行時,突然遇到一隻野生莊逢君從天而降,小小嚇了一跳,四下看看:“那你又怎麽會在這兒?陰魂不散的,不說清楚,我還以為你跟蹤我呢。”
“放心,我沒那麽多閑工夫。”莊逢君說著,用下巴示意一下牆上“適合4~6歲”的牌子,“如果不是因為你坐在臨街的位置,還這麽‘鶴立雞群’,我可能也沒那麽容易看見你。”
說完,莊逢君又指了指旁邊“適合7~12歲”的指示牌:“或者你可以坐到那邊去。”
許諾罵了句“操”:“你管我幾歲呢!”
莊逢君說:“小孩子不要說髒話。”
徐心諾仰頭瞪他:“你到底進來幹嘛啊?”
事實上,莊逢君進來之前並也沒想清楚自己要幹嘛。
這家購物中心離鎏金花園不遠,因此,既成為家長們多年來的遛娃勝地,也是他們從小經常閑逛玩耍的地方。尤其這裏的樂高樂園,徐心諾隻要進門就走不動路。
莊逢君今天恰巧過來辦事,路過這裏,想起往事,有些懷念,便下意識往裏看了一眼。
他都沒想到,被懷念的那個人還真的在裏麵呢?
就算沒話找話,莊逢君也不會讓自己冷場。他一手抄著兜,幾乎想都沒想,便找了個借口:“我其實有事拜托你。”他又補充了一句:“嗯,你跟彭家樂。你待會兒有時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