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原話說的是讓我滾回去。”徐心諾問許萍萍,“咱媽在家嗎?還在生氣嗎?”

“噢,不巧了,我這幾天也沒在家。”許萍萍頓了頓,“等會兒啊,幫你問問阿姨。”

她掛了電話,徐心諾知道她去找保姆劉阿姨打探八卦。兩分鍾後,許萍萍重新撥回來:“劉阿姨說媽出門了,可能晚上有事。其他的不知道,就聽見她跟你打電話那時氣得夠嗆。”

“那明天要打世界大戰了。”徐心諾說,“你回來看熱鬧嗎?”

“怎麽,想讓我回去給你助陣呀?”許萍萍知道他打什麽算盤。

“你就說來不來嘛。”徐心諾想到自己在求人,換了個態度,甜膩膩地喊姐姐。

“我當然來呀。”許萍萍十分貼心地說,“我還可以帶著DV,幫你錄下這個注定雞飛狗跳的珍貴瞬間,等將來你們倆結婚的時候,在你婚禮上循環播放。”

徐心諾發現不知為何,許萍萍對於他和莊逢君的感情有種盲目的樂觀和自信。當他出於謹慎,委婉指出現在還隻是在試試看的時候,許萍萍思考片刻:“你想聽聽我的建議嗎?”

徐心諾有點好奇許萍萍會怎麽說。

“當然感情的事還是你自己拿主意。”許萍萍說,“不過我個人比較偏向實用主義,所以我覺得,要是論合適的話,肯定沒人比莊逢君更適合你了。”

“這是怎麽看出來的?”

“就用眼睛看的。”許萍萍回答,“你不會掙錢,他會掙錢,你不會做飯,他會做飯,你不會打掃,他會打掃——這不是很明顯,你除非找個保姆回來,還能遇到比他更好的選擇嗎?而且保姆還隻會跟你要工資,不會把掙到的錢給你花。”

“……我們這房子的衛生,其實是找鍾點工來打掃的。”徐心諾隻能弱勢地辯駁這一點。

“好吧,那你負責過‘叫鍾點工’嗎?”許萍萍卻很了解他,“你知道該從哪找靠譜的鍾點工嗎?你知道需要多久找一次嗎?你負責過給人家開門嗎?你檢查過完工質量嗎?”

……都沒有。

徐心諾甚至都不記得莊逢君什麽時候會找人上門打掃。他忍不住開始反思自己了。

“對了,我說這些話沒什麽不方便吧?”許萍萍問,“莊逢君在你身邊嗎?”

“啊沒事,你隨便說。他不在。”徐心諾回答,“家裏菜不夠,他去超市買菜了。”

“他自己?你沒跟著一起去呀?”許萍萍訝異

地問,“你跟他——你們倆,是今天剛剛確定關係吧?這個階段都沒有想手牽著手一起逛個超市、幹什麽都黏在一起的衝動嗎?”

“可是不用我跟著呀。”徐心諾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他回來了就能看見我了。”

“而且為什麽要幹什麽都黏在一起?”徐心諾越說越不解,“我們每天都住一起。”

“……”許萍萍又確認似的問,“他負責去買菜,然後回來還負責做飯,是這樣嗎?”

徐心諾心虛地咳了一聲:“你是說我偶爾也該做頓飯?”

許萍萍說:“我升級一下我的建議,小弟,珍惜緣分——主要是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講完電話徐心諾立刻衝到廚房,把米飯蒸在了電飯鍋裏。當然,不是因為那句“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而是避免坐實他在家裏隻負責吃的罪名,化解自己的良心虧欠。

他站在廚房中間,四下環顧,台麵上擺著一隻不鏽鋼盆,一盆文蛤正在裏頭吐沙。這是莊逢君提前買回來養著的,今晚應該是可以下鍋了。

許萍萍給徐心諾發來一篇公眾號文章,大標題叫《致不做家務的你:“隱形家務”了解一下》。徐心諾點開,第一句話就是“隱形家務的痛,眼裏沒活的人根本不懂”,把他膝蓋射了個對穿。往下看,一條條簡直都在大聲數落他:①

1.洗幹淨的襪子是不會自己配對的;

2.床單被罩髒了是不會自己更換的;

3.髒衣服是不會自己跑到洗衣機裏的;

4.起床後窗戶是不會自己打開通風的;

5.油鹽醬醋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6.拖鞋的鞋底不是永遠都會幹幹淨淨的……

徐心諾下意識抬起腿,鞋底朝上,看了一下,幾乎沒什麽黑灰。

他看到“插座麵板的積灰是不會自動消失的”,就去看看插座,沒有任何積灰;看到“掃地機裏的垃圾是不會自己消失的”,就去打開垃圾盒看看,已經倒過了;看到“冰箱裏的食物也不是源源不斷出現的”,就去拉開冰箱的門看看,很多食材分門別類躺在裏頭,他看不出到底缺了什麽,也不知道莊逢君到底去買什麽……

徐心諾汗顏地自省,自己可能確實活得像一個渣男。

樓梯上響起熟悉的腳步聲時,徐心諾立刻像聽到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樣躥到門口。比小狗強的地方是他會主動打開門,接過莊逢君手裏的買菜網兜,露出乖巧的眼神(僅限當日)。

莊逢君挑了挑眉,不知道他怎麽忽然變得懂事。

“你買什麽了啊?”徐心諾從鼓囊囊的網兜裏往外掏,“肉餡?我們沒有要吃餃子吧?”

“不是餃子。隻是看到一個新菜,想試試。”莊逢君從他手裏拿過那包餡,走進廚房。

徐心諾亦步亦趨跟進去,看著莊逢君熟練地套上圍裙,洗了手,然後拿出兩隻碗。他拆開保鮮膜,在粉色的豬肉餡裏加上鹽和黑胡椒,攪勻後在兩隻碗底各鋪厚厚一層,壓實,裏麵又分別放一隻文蛤,打入一顆雞蛋,加上生薑、枸杞、瑤柱,碗裏倒滿清水,端上鍋蒸。

莊逢君習慣性往外趕徐心諾:“你別待在這兒礙事,好了喊你吃。”

徐心諾總算想起原來的目的:“我不,我是來給你打下手的。”

二十分鍾後,香味飄得滿屋都是,徐心諾圍著莊逢君後頭打轉:“好了沒?好了沒?”

如果說莊逢君喜歡做飯,他饞蟲發作的模樣,可以在其中占一半功勞,十分鼓舞廚師的積極性。莊逢君用布墊著,把兩碗熱氣騰騰的雞蛋肉餅湯端出鍋:“小心燙,涼一涼再吃。”

其他飯菜還沒做好,徐心諾對著兩碗熱氣騰騰的湯,老老實實坐在餐桌旁。

“你怎麽不喝?”莊逢君出來驚訝,“也不用太涼,涼了就沒味道了。”

“不不,這不符合我們老徐家家規。”徐心諾說,“我還是等你一起吧。”

莊逢君笑了,從廚房拿來兩隻湯匙,分給徐心諾一隻,係著圍裙坐在他對麵。

清澈的肉湯鮮甜鹹香,混著胡椒的辛辣滋味,肉餅上臥著嫩滑的荷包蛋,徐心諾吃得心滿意足,滿心遺憾隻有一碗。他吃著碗裏的,看著莊逢君的,此時卻有人在外咣咣敲門。

莊逢君放下湯匙:“我去看看。”

徐心諾安全意識還挺強:“又沒外賣又沒快遞的,你先看清是不是壞人。”

莊逢君不覺得他們兩個大男人在家,會有多大的幾率被入室搶劫,還是依言從貓眼觀察一下:“……放心,不是壞人,是你媽。好像還有你爸。”

“她不是讓我明天才滾回去嗎?”徐心諾差點摔了碗。

“總之來都已經來了。”莊逢君說,“我開了?”

徐心諾歎了口氣,說不是初一就是十五,讓他開吧。

徐春華來者不善,進門就板著張臉,宛如黃世仁來向楊白勞討債。

許雲富邊進門,邊跟她嘀咕:“來之前怎麽說的?不知道以為別人欠

了你一百萬似的。

莊逢君自是畢恭畢敬:“叔叔,阿姨。你們晚餐吃了沒?我們正好剛剛做好飯。

麵對他,徐春華臉上勉強掛了點笑:“小君啊。不用招呼我們,我們是吃過來的。

許雲富麵容富態,一副雙下巴活像彌勒佛,人也如彌勒常帶分笑,好像從沒有不高興的時候。他大手推推徐春華的胳膊:“嘿,你吃了我還沒吃呢。你不吃就不吃,別攔我啊。

莊逢君已然看出這是說客:“那叔叔別客氣,跟我們一起隨便吃點吧。

徐春華左右看看,自顧自走到餐桌旁,桌上擺著孤零零兩隻碗,碗裏剩一點湯根,也看不出原本有什麽原料。她說:“你們晚上這是吃的什麽呀。

徐心諾覷著她說陰不陰說晴不晴的臉色:“那就是湯……我們還沒正式開飯。

莊逢君已經重新進了廚房,把剛剛沒來得及炒的最後一個菜下到鍋裏。徐心諾跟著跑進去盛飯,好在他今天蒸米本來就蒸多了,盛夠碗,莊逢君卻又給了他一個空的。

徐心諾輕輕踢踢他的腳:“棒打鴛鴦打上門來,是不是更刺激。

莊逢君摸摸他的腦袋笑道:“沒事的。

“這話該我對你說。 徐心諾說,“反正我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那個。

四個人圍桌而坐,隻有徐春華麵前擺個空碗,還有筷子,監工一樣坐在那兒煞風景。

莊逢君笑道:“雖然阿姨吃過飯了,要不再嚐嚐我的手藝。

徐春華礙於情麵,應了一聲,把目光轉回桌麵上。

莊逢君白灼了煮湯剩下的文蛤,盛了滿滿一瓷盆,一顆顆誘人地張著口。另外又做了兩熱一涼,魚香茄子,蒜香排骨,皮蛋拌豆腐。按原計劃隻有這些,但是因為臨時來人,還重新加了個西紅柿蛋花湯。菜色雖然都很家常,準備這麽多也費功夫。

徐春華眉宇間平緩兩分:“小君,你們就兩個人,怎麽還做這麽多菜。

莊逢君笑道:“平時也不顧得弄這麽多的,現在因為放假,才做點好的慶祝。

自然他不能說,這本是為了慶祝兩個人剛剛確立戀愛關係,也不能說,想勾住你兒子的心,就要先勾住他的胃,這您怎麽都不懂——為了免於被徐心諾的父母當場打死,莊逢君隻做出一副賢惠的樣子,又給許雲富盛湯,又給徐春華夾排骨。

徐春華反而抹不開麵子:“行了,不用管我,你自己吃,忙半天了。

莊逢君隻是微笑,一頓飯吃得無比端莊。

許雲富笑嗬嗬地表揚:“小君,你這個手藝可以呀,以後逢年過節……

話沒說完,在底下被懟了一腳。徐心諾說:“……媽,你踢著我了。

徐春華便拿其他的事訓斥他:“人家負責做飯,你幹什麽?光吃不幹活嗎?

徐春華這就是中國式家長的通病,嘴上不掛兩句貶低孩子的話,就不會溝通似的。對於她這種習慣性汙蔑,要是在家裏聽到,徐心諾肯定是應該生氣,並當場頂嘴的。隻是這次忽然發現——靠,歪打正著,還真沒理由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