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心諾又開始走神了。

哪怕他剛剛還在攬著莊逢君的脖子跟他接吻。

他在回想這晚莊逢君的每一句話。莊逢君說得那麽哀怨,好像他就是個不想負責的渣男似的,還怪他不避嫌——那徐心諾當然不能承認,他得給自己找點理由。思來想去,他覺得或許就是因為他太熟悉莊逢君了,熟到手牽手也像自己拉著自己,幾乎沒什麽特別的感覺。

行吧,這個理由聽起來更糟糕了。

然而一想起跟莊逢君嘴碰嘴的觸感,那種有人拿烙鐵對著他耳根子的感覺又回來了。

如果代入他的其他哥們兒試試,比如彭家樂,或者馬小濤,徐心諾隻會想齜牙咧嘴。他就算打破腦袋,都不會想象自己跟那兩個死直男搞在一起。還接吻,不如讓他去跳樓。

如果換成個性取向一致的,倒還沒有那麽的……好像也不是太離譜。

莊逢君的話打斷了他的思路:“你又在想什麽?”

他的語氣裏帶著一點無奈,好像已經看透了,沒有人能阻止徐心諾隨時隨地天馬行空的思緒。而徐心諾說:“我在想,你怎麽老是搞一些先斬後奏的事,生米煮成熟飯……”

莊逢君再次受到震撼。他極其冤枉地澄清:“不要瞎說,我還什麽都沒對你幹。”

徐心諾說:“……我要表達的就是差不多的意思,你不要老糾結用詞問題。”

莊逢君沒有進一步無禮的動作,硬要把生米煮成熟飯,但也沒舍得很快鬆開手。

徐心諾決定趁熱打鐵地跟莊逢君談一談,他整理了一下語言,叫了一聲莊逢君的名字,然而後認真地說出這場對話的開場白:“其實你真的很好……”

莊逢君卻輕輕“噓”了一聲:“好了可以了。今天就不要給我發卡了。”

徐心諾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不,不是。靠,我沒這個意思!我隻是想說,我知道小時候你真的對我很好,這我肯定不會忘的。還不如說,我從來沒想過你居然還會看上我。咱們倆之間非要算的話,我才是高攀吧?我們一直都覺得,你肯定會娶個同樣優秀的老婆——”

“我又不是給公司麵試人才。”莊逢君說,“再說在我心裏,你也沒有不優秀啊。”

“是嗎?”徐心諾來了興趣,“你說我聽聽,哪裏?”

“……先不跑題。”莊逢君說,“回頭過年的時候,我做個PPT當眾表揚你。”

“不跟你貧這個了。”徐心諾噗嗤

樂了,他又板起臉,把話題扯回來,“其實我還想不通的是,你什麽時候喜歡我的?咱們一碼歸一碼,說清楚,你以前還對我冷暴力來著……”

“我錯了。”麵對徐心諾的指控,莊逢君低頭認錯得很痛快,或者不如說,他就好像為了這一刻,已經在心裏預演過很多次,一有機會就立刻說出來,“對不起,我早就後悔了。”

莊逢君伸出手,想摸摸徐心諾的臉,最後卻落在他的後腦上,順了順柔軟的發絲。

別人說頭發軟的人,脾氣也會很軟,不知道有沒有科學道理。

……

關於徐心諾脾氣到底好不好——他在青春期的時候,固然有著這個成長階段特有的別扭和躁動,但總的來說,相較於其他一言不合就想要操場約架的同齡男生,還算可以了。

至少他不惹是生非,不打群架,也不抽煙喝酒說髒話還自以為很酷。除了老是纏磨莊逢君這一點,略微顯得不太有分寸,但那也隻是,徐心諾想了很多辦法,希望跟他不要生分。

當然,最後都宣告不太奏效。

生氣也是會生氣的,如果說跟莊逢君互不搭腔的七年,算是一場決裂——徐心諾不知道程度這麽嚴重的用詞是否合適,先姑且這麽叫吧——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棵稻草就是一場電影。

院線上映了新的好萊塢特效大片,考慮到進來和莊逢君關係僵硬,徐心諾想找他一起去看,為此甚至還拒絕了和彭家樂一起去一刷。莊逢君卻推辭說最近工作很忙,沒有時間去看。

“就兩個多小時也不行嗎?”徐心諾央求他,“要不然買午夜場,等你下了班再去。”

“我第二天還要早起上班啊。”莊逢君依然不鬆口,“這次就算了吧。”

最後徐心諾又腆著臉回去找彭家樂陪自己一起了。

莊逢君覺得就這樣也好,你看,就算徐心諾的身邊缺了他這個夥伴,也總會有人陪的。

結果後來又發生了一些轉折——莊逢君還是看了這部電影,不過不是主動去的,隻是那時趕上元旦,集團搞員工福利,包場了兩個IMAX影廳,想看的員工就可以放半天假去看。

大家自然都很高興,領導們也都做出親民的表示,莊逢君和幾個高層站在影院門口,都沒擺架子,任憑員工挨個上來勾肩搭背地合影。然後這天,徐心諾居然也從顧瀟的朋友圈裏看到了他跟莊逢君的合影,還配了一句話:“多虧莊老板,才看上了這部《xxx》。”

莊逢君可能都沒意識到顧瀟什麽

時候來的,因為當天在搞團建活動,氣氛比較輕鬆,很多員工都把家屬和朋友帶來了,現場混進他一個有過合作的外人,也不顯得很奇怪。顧瀟過來蹭合影,莊逢君已經跟認識的員工和不認識的家屬拍了無數張,也不在意多這一張。顧瀟又問能不能蹭場電影,莊逢君也沒小氣,隻要還有空位子,讓他進去自己找地方坐就是。

然後到了顧瀟的朋友圈裏,就隻放了一張合影和一句曖昧的話。徐心諾這個傻子,之前幾次見麵,被這人茶言茶語地哄著加了好友,又煩他又要偷看,還真以為他倆單獨去看。

連許萍萍都發現了一點端倪,問莊逢君是不是真的跟徐心諾鬧了什麽矛盾。這話許萍萍是打電話給莊逢君問的,莊逢君不知道她開著免提,徐心諾也在那頭聽著。

莊逢君堅持說,沒有什麽矛盾,隻是兩人生活圈子不一樣了。

許萍萍說:“好吧,你說老實話,他這樣會不會給你造成困擾?”

莊逢君說:“困擾倒不至於。我隻是覺得高中生應該專注學習,先不要貪玩了吧。”

徐心諾聽得來氣,忍不住暴露自己:“瞎扯,明明是你有時間看電影,就不想跟我一起?”

莊逢君愣了一愣,沒想到被他聽到。不過他前麵找的理由冠冕堂皇,就算當著徐心諾的麵,也照樣是會那樣說的。至於電影的事,他則不明就裏:“你別鬧,我隻是為了工作。”

掛了電話,許萍萍也不明就裏,對徐心諾說:“你看吧,人家是真的忙。”

徐心諾一言不發,他表麵上看著沒發火,但是氣得再也不去騷擾莊逢君。

漸漸分道揚鑣。

……

這個不大不小的疙瘩,一提起來,竟然直到今天才解開。

“靠,你居然,原來是全公司一起看電影。”徐心諾說,“這特麽……”

這特麽跑偏的有點遠,他還不能理直氣壯罵姓顧的。畢竟對方就是茶了一下,鉤鹹餌直,他還是自己咬上去的。徐心諾後知後覺地憋屈起來,雖然莊逢君也想歎氣,為了他約等於零的鑒茶水準,但這會兒隻能誠懇地說:“雖然有一些誤會在裏麵,總歸還是我自己的問題。”

“你知道就好。”徐心諾說,“我要跟你算舊賬了,說,為什麽以前老不理我?”

“我那時候終於決定麵對自己的性向,但不知道該怎麽跟你相處。”莊逢君嘴上說著,手上用了些力氣,把徐心諾拉進自己懷裏。這樣他們可以貼在一起,卻不用看著彼此的眼睛,讓他沒有

顧忌地說一些原先不夠勇氣說出的話:“這條路太不好走了 我倒是沒什麽 我覺得隻要我做好準備 就可以一條路走到黑 但我不敢耽誤你的前途。尤其每次回家的時候 在路上遇到徐阿姨 我都很心虛 她總讓我好好教教你 我害怕有一天 她指著鼻子問我 都教了你什麽見不得光的東西 害怕她罵我把你帶壞了……”

徐心諾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 聽了半晌:“就這樣?”

莊逢君沒有回答 但肢體語言表達了默認的意思。

徐心諾卻說:“我從沒聽過這麽……這麽瓜的理由!”

他覺得自己說話簡直太委婉了 原本這裏徐心諾應該直接說蠢的。隻是為了聽起來顯得不那麽傷人 才突然當了回四川人:“當然 其實我也不該這麽說 畢竟你是為了我好 像我這麽大度的人 過去的事就過去吧。但你想不到吧

就算你不教 我還不是交了男朋友……”

莊逢君提醒:“我不覺得你那叫交男朋友 你隻是想氣氣你媽。”

徐心諾說:“你快點閉嘴。”

莊逢君閉嘴了。

徐心諾想了想 自己反而承認了:“好吧 你說得也對。其實我那時候隻是看到新聞 說國內同性婚姻合法了 感覺這算是個什麽契機 一下想通了 我總不能看著無動於衷吧?至於找吳康這一點確實是欠考慮 主要是身邊中國人的選擇太少。現在想想 我不是明明身在英國嗎?我為什麽沒有考慮過——”

莊逢君聽前麵還覺得像話 聽後麵卻臉都黑了:“你還想搞成國際糾紛。”

徐心諾笑嘻嘻地:“開個玩笑 你有點幽默感好不好。”

莊逢君涼颼颼地說:“我怎麽沒聽出哪裏好笑呢。”

徐心諾一點兒都不怕地戳他:“你還吃醋 誰讓你不理我了 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