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徐心諾手腳不知道往哪往,也不知道說什麽,“謝謝?”

“我知道,這有點突兀,你可以慢慢考慮。”莊逢君猶豫著,終於還是,一點一點鬆開徐心諾,他抬起手,給徐心諾整理了一下衛衣帽子,畫蛇添足地試圖把帽子扯得更對稱一些。

“不急,你先想想吧,以後再給我答複。”莊逢君放下了雙手,輕輕歎了口氣。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其實在莊逢君的預想中,他在有朝一日表白的時候,應該也要掌控著所有節奏,甚至這裏,他還應該開玩笑地調侃一句:“二十四個小時夠嗎?”好推動徐心諾一把,讓他趕快做出選擇,認清誰才是自己的良配,結果事到臨頭,根本無心開玩笑,隻剩下一個想法。

他也會害怕遭到拒絕。

接下來的氣氛變得有些僵硬,因為誰都不再說話。徐心諾倒是想說點什麽,但他的腦子裏像被灌了十瓶漿糊,黏黏糊糊不成體統。莊逢君把衛生間讓給他洗漱,徐心諾全靠著肌肉記憶刷了個牙,心不在焉地把牙膏擠到了洗臉盤裏,刷牙時又咕咚吞下了一大口漱口水。

有朦朧的猜測是一回事,把一切挑明又是一回事。

他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但這種不可描述的情緒在走出衛生間後又高漲一截。

徐心諾看見莊逢君坐在客廳沙發裏,像一樽沉默的雕像,沒玩手機,沒開電視,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裏沉思。客廳裏隻開了兩盞壁燈,並不明亮的暖黃燈光打在他身上,勾勒出比平時更加立體深邃的光影,鮮眉亮眼,舒舒郎朗。

莊逢君的外型總是很好看的,無可挑剔。

徐心諾也不是小孩子了,就在之前,他還把求偶這件大事列在日程表裏,如果在酒吧或哪裏遇到這麽一個天菜,不管是發展一段關係還是一段露水情緣,他想,那肯定都是不虧的。

又如果他是被一個外人表白,要考慮的問題就簡單很多:喜歡就答應,不喜歡就拒絕。

男朋友麽,無非就那麽回事,交往一下試一試,不好就扔,上一個徐心諾就這麽幹的。他那麽年輕,初生牛犢不怕虎,就算不幸遇到了垃圾也無妨,畢竟試錯成本很小很小。

可問題就是,這不是外人,這是莊逢君,是不太能隨便對待的一個人。

徐心諾除了喜歡益智玩具,還很有動手精神,因此他的小時候,家裏的鬧鍾、手表、收音機……沒有不敢動手拆的東西,拆完了再裝回

去,總會多出幾樣零件,而大部分的結果,就是好好的東西因此禍禍壞了。

東西被弄壞了,最多挨一頓揍,再不濟還可以去買個一模一樣的。

這會兒徐心諾卻慫了。他卻不敢用這種隨意莽撞的態度,像拆鬧鍾一樣去拆解他和莊逢君的關係,再不計後果地組裝起來。畢竟他們的關係太密切、結構太穩定了,這種花了十幾年時間培養出來的情誼,不是可以隨便禍禍著玩的零件,去哪家商場也不可能重新再買一份。

所以還是稍微長長腦子,計較一下後果的好。

不然一個搞不好,不知道下一個七年,會不會又變得形同陌路。

洗漱完了,徐心諾還花幾分鍾洗了個戰鬥澡,好冷靜一下頭腦。他捂著毛巾出來,濕漉漉的頭發貼著頭皮,問莊逢君的聲音都變得小心了一點:“你去洗——你今天還洗不洗?”

表白的事可以往後退,洗頭發不吹幹不能忍,莊逢君看了徐心諾兩眼,把他拖回衛生間,又是一頓吹風機伺候。徐心諾眯著眼忍受熱風在自己腦袋上烘來烘去,心說他真的很龜毛。

鼓噪的嗡嗡聲停了,徐心諾弱弱地說:“我能不能問一個問題。”

“什麽?”莊逢君把吹風機掛回去。

“你昨天說有喜歡的人……”

“就是你。”莊逢君很快對他說。

“原來是我啊。”徐心諾鬆了口氣,“雖然是有點突然,但是這樣就合理了。”

“……”莊逢君微微眯起眼,盯著他一張一合的嘴,看著他接下來要說什麽合理。

“我就說嘛,你跟我住了這麽久,天天下班回來做飯,既然有喜歡的人,怎麽可能一點跡象都沒有?你不用出去約會嗎?放假不用出去開房嗎?”徐心諾開始分析,“除非你們是不能在一起的關係。所以我猜了顧瀟,猜了你秘書,猜了馬小濤……”感覺都對不上號。

“你猜了誰?”莊逢君都聽震驚了,“馬小濤?徐心諾,你怎麽能想到他的?”

“……沒什麽。”徐心諾閉上了嘴,猜猜還不行麽,知道什麽叫猜麽?

又沒當真!

“猜得很好,以後不許猜了。”莊逢君板起臉,把他推出衛生間,自己關門洗澡。

但這晚上,徐心諾又紮紮實實地失眠了。

他在**翻來滾去,莊逢君喜歡他,莊逢君在追他,莊逢君跟他表白了,這一連串事實,仿佛激活了大腦皮層中存在的某些電波,它們在不停地活躍,不受控製地想東想西,

並剝奪了所有睡意。莊逢君聽到門外悉悉索索的聲音,鬧耗子似的。一開門,徐心諾果然就在門口。

徐心諾仰臉,莊逢君眼神清明,明顯也還沒睡:“怎麽了?”

他臥室裏的大燈關著,書桌上的小台燈還在努力散發幽光,桌麵上攤開著一本大書。

徐心諾探著頭往裏瞟:“這麽晚了你還在看什麽?”

莊逢君把他讓進來:“就是看點閑書。”

徐心諾竄進去,摸了摸封皮上碩大的英文,頓覺欽佩,這大概就是精英範兒——精疲力盡地玩了一天,大半夜剛跟人表了個白,還能孜孜不倦地啃又厚又重的原版外文書。

“《西方美學和倫理學概論》。”莊逢君給他翻譯,“介紹一些基礎概念的。”

“能看懂就很厲害了。”徐心諾誇他,“我大學時上人文大課,連中文都像聽天書。”

“其實基本看不懂。”莊逢君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所以適合用來催眠。”

……徐心諾懂了,也是一個難眠客。

他一屁股坐到**,呈大字型往後一癱,宣告:“我也睡不著!”

不料莊逢君不再隱忍,反而順勢壓了上來,兩手撐在他臉邊,弓著身子,像一張繃緊的網,把徐心諾網羅其中:“那你過來想幹什麽?”他笑道,“咱們做點睡前運動?”

徐心諾嚇了一跳。他還從沒把莊逢君跟“耍流氓”這三個字聯係到一起過,在他的認知裏,這個名字也從來不是危險的代名詞——大部分時候,莊逢君的脾氣穩重溫和得討人喜歡,少數時候,可能因為固執而惹人生氣,個別時候甚至會讓人十分討厭。唯獨危險,不太可能。

在徐心諾眼裏,他不具備攻擊性。因此莊逢君突然表現出原形畢露的架勢,讓他又陌生又緊張。對方簡直被什麽奇怪的東西奪了舍,而徐心諾一緊張,就七手八腳地要坐起來。

他的腦門咚地一下,狠狠撞在莊逢君的鼻梁上。

“!”

“……”

徐心諾緊張地瞪著他,滿臉都寫著“這可不怪我”的理直氣壯。

半晌,莊逢君捂著發酸的鼻子,苦笑著說:“算了,我去給你熱個牛奶。”

徐心諾見到他紅著眼,眼眶裏泛著生理性的淚光,甚至還有兩份可憐的神氣,剛剛醞釀出苗頭的恐懼,頃刻煙消雲散,他甚至險些不厚道地笑出來:“幸虧你這個鼻子是純天然的。”

莊逢君點頭:“是的,省了很多錢。”

他又要去廚房拿牛奶 徐心諾在**改了個盤腿而坐的姿勢 婉拒說不想喝。

莊逢君故意問:“你們家裏的習慣 不是睡前都要喝杯牛奶嗎?”

徐心諾很排斥:“小時候被按著頭喝的 我媽騙我說不喝就長不高。”

莊逢君道:“照你現在的身高來看 她騙你還是有道理的。”

徐心諾差點想反駁他 自己至少超過了本國男人的平均身高 他要是稍微墊一下增高鞋墊……偶爾也是能裝一下一米八的。但因為莊逢君很瓷實地比他高了小半頭

他還是把話咽了回去。莊逢君走來走去 打開了床頭燈 又回桌邊把台燈關上 自己也坐到**。

他蜷起一條長腿 另條腿耷拉在地上 轉過半個身子 手指緩慢地沿著徐心諾的睡衣領口摩挲。徐心諾隻感覺熟悉的氣息又一次靠近 並且籠罩了他。

這次他卻被迷惑了似的 沒有了躲開的衝動。

在無垠的夜色裏 鬼迷心竅地發生了第三個吻。

第一個是出於起哄 第二個是出於試探 這次卻是正式的一個細密而綿長的親吻 哐啷一聲打破了界限 因為無人瞧見而不斷蔓延放縱。徐心諾不知不覺換了個動作 他攀著莊逢君的肩膀 心**神搖 不知所從 莊逢君輕輕地攬著他 那麽輕柔 以至於時光倒錯 他們不是在午夜深處衝動行事的成年人 而仿佛是花架後偷偷親熱的純真少年 在自家別墅的小花園裏 於背人處共同伸出手去 摘下一朵曖昧的花朵。

兩個小時前 莊逢君讓徐心諾不要急著回答 慢慢考慮他的追求 一個小時前 徐心諾還在糾結著友誼跟愛情能不能隨便變質 連一個完整的晚上都沒過完 就都忘在了腦後。

徐心諾暈頭轉向地想 靠 男人的話真的不可信 誰信誰傻不是。!